汪舜国刚出口叫她,却一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鲁少晖,他惊喜的迎上前去,两人互拍着肩,看来极为熟识。何梦蝶没料到他们两个相识,只有在一旁冷观。
「好小子!什麽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好了要先通知我的吗?」
「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妈告诉我说你开展览,所以我就来了。对不起!匆匆赶来,人到,礼没到。」
「算了!礼多人才怪。梦蝶,这是我大学时代的最佳拍档--鲁少晖;小我一岁,本来和我一起玩相机的,後来跑到法国跟人合夥开一家艺术中心;这是我太太--何梦蝶。」
汪舜国搂着她的肩,为他们互相介绍。鲁少晖挑高了眉毛,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
「哦,你会结婚?这倒是个意外;也不通知一声!」鲁少晖颇感意外;汪舜国竟然背着他秘密结婚!这可不是小事一桩。
汪舜国略显尴尬,继而摆出笑容说:「你不也一样令我意外?要回国也不通知一声!」
何梦蝶直觉感到鲁少晖的问话怪怪的,因此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们。
鲁少晖见她一副诧异样,赶紧岔开话题说:「这回又要在你家打游击了。」
当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死盯着她看。地含蓄她笑一笑,看着丈夫,汪舜国的脸上却闪过一道怪异的神情,然後笑道:「我们家哪一次侥幸逃过?」
何梦蝶心觉有异,自结婚後,她从来没看过舜国有这麽开朗的笑容,而那笑容似乎带着一些诡异,莫测高深。
晚餐时,她甚至见到舜国与鲁少晖畅饮、高谈阔论着。
「他呀!不在台湾为艺术贡献一己之力,情愿替外国人服务,而且每次回来都在我们家白吃白喝。」汪舜国笑着向梦蝶损着自己的好友。
「舜国,你怎麽这样说自己的好朋友?」倒是汪母看不过去。 他笑道:「就是好朋友才说实话。」
鲁少晖急忙辩解:「哎,我又没说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你别拐弯抹角骂人,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台湾的艺术市场如何?更何况,虽然我人在国外,但都会买台湾的录音带来听,享受一下自己国家的本土音乐。」
何梦蝶讽剌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爱国的艺术工作者。」
「受之有愧。其实有些长年居住异乡的中国人,大部分都是心系祖国的,纵使台湾再乱、再不安定,他们仍旧爱自己的国家。」鲁少晖对她的讥讽不以为忤,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何梦蝶这才发觉,鲁少晖不仅自信满满,更是个豁达开朗的人。
「这麽说,你可能会回来定居喽!」
「有此打算。我开艺术中心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让一些有艺术天分的人能一展长才,实现他们的理想,所以我从不随意炒作作品的价格,只希望提供好作品给懂得欣赏的人士收藏;而且,这次我有意在台湾成立一个艺术中心,和法国连线,将优美的艺术品呈现给更多的人欣赏。」
「台湾现在的艺廊和艺术中心像雨後春笋般到处林立,竞争很厉害,小心血本无归。」汪舜国警告鲁少晖。
「我不怕,只要大胆投资、细心经营,我相信一定能有好成绩。」
汪母见他们一搭一唱的,插嘴道:「好了、好了!瞧你们两个左一句、右一句的,现在的人不敢、不狠、不快,怎能赚钱?」
「妈只有在牌桌上最狠、最快。」何梦蝶不忘消遣婆婆,使得餐桌上的气氛更轻松了。
「少晖,你的眼光一向很高,在法国那麽多年,到底交到女朋友了没?」汪母关心地询问。
「没有,所以想回台湾找女朋友;不过,我不想太早结婚,想等事业稳定再说。」
「或许不久後我会帮你介绍一个,但你先别问。」汪舜国故作神秘的眨眨眼。
鲁少晖也识趣地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家笑着边吃、边喝、边聊,而喝了酒的何梦蝶,显得更妍丽了,令在场的两位男士都目不转睛地直望着她。
舜国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她不但很高兴,而且很希望他能有更热情的表现。
而初识的鲁少晖竟然也用那麽大胆的眼神紧盯着她,甚至把眼光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有点不悦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用温柔深情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丈夫。
面对如此娇美的妻子,汪舜国怎能不动心?他再也顾不得母亲与鲁少晖都在场,牵起妻子就进了房间。对於汪舜国如此大胆而明显的举动,何梦蝶知道婆婆一定会很高兴的,表示抱孙子有望了;至於鲁少晖会怎麽想,她才不管呢!
一进卧室,汪舜国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爱怜地摩挲她姣好的脸蛋。
「你看你,喝了一点酒,就满脸红通通的。」
「人家不会喝酒嘛!」
他托起她的下巴,热情地望着她,她阖上眼,主动把唇献上,他再也克制不住了;最近忙着摄影展,都没有好好和她亲热,现在,在酒精的催化下,心情松懈,他只想拥抱属於他们二人的世界┅┅
倒在柔软的床上,她享受他的柔情之吻,他欢愉地沈溺在与她的肌肤相亲之中,当情欲之火愈燃愈旺时,他好想抚摸她的身体,但是,他不敢!也不能!如果,他今天是个完整的男人,他会疯狂的要她!虽然现在他的欲望好强、好强,但不能碰她,他怕万一一发不可收拾,他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
他无力、颓丧地离开她的身体,她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
他察觉自己的失态,只好掩饰地说:「梦蝶,对不起!我太累了。」
虽然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她早已习惯了,但是她想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大胆的贴向他的身体。 他仓皇退开说:「梦蝶,不可以!」
她停止了动作,哀怨地说:「为什麽每次总是这句话?」
「爱我,就不要问为什麽,我和你是精神上的结合,而不是肉体上。」他避开她的眼光。
「那你当初为什麽不把话说清楚?」梦蝶哽咽着。
汪舜国这一句话深深刺伤了何梦蝶的心。尔後数日,她一直把自己投入工作中,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甚至,晚上也尽量在外面待到很晚,有时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四处徘徊,直到腿酸了、走累了,才回家。
她不想去打扰谭姊,因为不想让她也跟着自己一起难过,只有抱着一颗孤独的心独自徘徊街头。
难过的心情让她想起与美容师翁姊的那一次对话,如今自己也走入了婚姻中,想到这许许多多的委屈和伤心,此时真是感到无助极了!现在,她才体会到当初严小毓陷入绝境时,有人可诉、无人可助的心情。
这天,她照例拎着皮包走出房门,打算出去消磨这漫漫长夜,原本正在客厅看着电视的汪母盯着她说:「梦蝶,你最近很忙?」
「嗯。」她不愿正面回答,迳自开门走出去。
正好汪舜国和鲁少晖有说有笑的从外面回来,她看了看他们,冷冷地说:「我不出去就会疯掉。」
汪舜国与她擦身而过,心里十分不悦却又不好发作;鲁少晖则楞立在当场。
汪母着急的站了起来,对儿子叫道:「哎!你怎麽不问问她去那儿?」
汪舜国不发一语,脸色十分难看的往房里走去。
汪母气极败坏。「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到底那里出问题了!少晖,你帮帮忙,去跟着她,看她到底去那儿?」
鲁少晖感到左右为难,他实在不愿去趟这个浑水。
在汪母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勉为其难的追出去,在街口追上了何梦蝶。
「你跟着我干什麽?」她没好气地说。
「看你心情不佳,陪你走一段,好吗?」
此时此刻的她的确需要有一个人陪伴在身旁,尤其当落寞的感觉袭上心头时,现在,她的婚姻生活落入谷底,工作过度又使得身体有些虚弱,精神有点恍惚。回想结婚前,日子过得多快活,无忧无虑的;现在却为情伤神,一点也不快乐,愈想愈觉得自己很笨,愈想愈有泫然欲泣的感觉,眼眶都红了。
他默默地陪着她,看她一直憋着闷气,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真想搂住她,但她终究是朋友的妻子,他不能那样做。
他把她拉进一条暗巷,靠在墙边说:「如果真的难过,就哭出来好了,不要把自己憋出病来。」
「呜┅┅呜┅┅」她按捺不住了,泪水倾流而出。她趴在他肩上低泣起来,他承载着她伏在肩上的重量,轻拍她的背,藉以舒缓她内心的伤悲。
可是,她好像山洪爆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他感觉她全身发烫,正要发问,突然见她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何梦蝶躺在病床上,仍在昏睡着。她的左手打了点滴,呼吸不太均匀,并发出混浊的声音。 鲁少晖在一旁守着。 汪舜国与汪母匆匆推门而入。
「梦蝶怎麽啦?」汪母劈头就问。
「医生说她身子太虚了,又有点感冒发烧,幸好没转成肺炎。」鲁少晖转述道。
「昨天下雨,她还出外景拍MTV,可能因此而着凉了,再加上最近睡得不好┅┅」汪舜国解释道。
他摸了摸妻子发烫的额头,端详她苍白的脸孔,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的病容,想到自己一直无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婚姻生活,心中就涌起一股疼怜之情,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结何时能解开,不过,那又似乎是永远解不开的结,他又没有勇气向她说清楚,以致害她如此痛苦,他实在感到歉疚极了!
但,假若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她还愿意与他长相厮守吗?这是他近日一直在思忖的问题。
「梦蝶,在精神上,我们可以相互扶持,但是如果没有性生活,这段婚姻仍会很美满吗?它是婚姻中重要的一环,可是,当你了解真相时,你能接受吗?」他在心中痛苦地想着。
「咳、咳┅┅」
何梦蝶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沈思,他抬起头来,赶紧抽一张面纸压在她的嘴边。
「梦蝶、梦蝶,醒醒!先把痰吐出来,才不会梗到。」
何梦蝶睁开沈重的眼皮,见是他,两行热泪就潸然流下。从那天之後,两人就没有再讲话,现在见到他正焦急的守候在自己身边,一时百感交集,不禁流下泪来;几时自己也变成爱哭的人儿了?
鲁少晖和汪母看她清醒了,都识相地走出病房,让他们夫妻俩独处。
他吻去她的泪水,紧握住她的手,道:「生病期间哭了会变丑哦!」
听他这样一说,她不禁破涕为笑;其实,只要他的态度先软化,她就可以立刻投入他的怀里,不计前嫌!
她伸手想搂他,他阻止了。「小心点滴的针管!等你好了,再让你搂。」他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到时候我就不让你抱了!」她用着沙哑的嗓音故意说道。
「瞧你!一生病,马上就变了声,听了让我真心疼啊!」他这句肺腑之言,让何梦蝶把前些时日的不快,又暂时抛诸於九霄云外了。
翌日,汪舜国替她请了病假,谭姊得知,立即赶来探望。
「谭姊,你那麽忙还跑来看我,会叫我不安的。」
「说什麽客套话!你是公司的台柱,又是我私下的好友,怎麽可以不来?」
谭姊了解她的郁闷,警告并劝慰她说:「别把自己的工作时间排得太紧凑,留点时间给自己,偶尔去度个小假,才能纾解压力、调剂身心,男人不能给你快乐,你要懂得自己去找快乐。」
她不懂。「一个女人结了婚,还能去找什麽快乐?」
「哎!死脑筋。快乐有很多种,譬如出国去旅游啊!听我的话,不要只顾着工作,偶尔也该放松一下。」
舜国会让她一个人出国去玩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诚如谭姊所说的,也许她该改变一下了,她的生活空间太狭窄了,除了工作就是在家里,单调极了,以前她只是一味赚钱、寄钱回家,现在结婚了,却又因为与舜国的关系陷入低潮而拼命工作,从没想过要有自己的休闲生活。她才二十五岁,结婚不过半年光景,她已感觉到自己的心境苍老了。
「人不是铁打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运转,也会有损坏的时候,何况是人!梦蝶,我希望看到你像结婚前一样快乐!」
谭姊的话固然没错,但她已经无法恢复结婚前的快乐了;夫妻是一体的,她要快乐,就要拥有丈夫全部的真心。
谭姊走後,她闭目养神,房门又被推开了,睁眼一瞧,原来是舜国。
「你……刚才我们不是才通过电话了吗?」
「不放心你啊!」
「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感觉好了大半。」
「其实我是想你,才过来的。」他深情款款的坐在床沿。
她噗哧笑了出来。「真的这麽想我吗?」 事实上,她不也是一样吗?两人之间虽没有性生活,但他们仍很相爱是毋庸置疑的。
他低下头亲她,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望着他,像在等待他有所进一步的行动,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她却闪开了。 「不怕我传染给你?」
「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大半?」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吻住了她的唇,轻轻舔吮着,她觉得软酥酥的,慢慢的,他愈吻愈重,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她温柔地配合他。两人正忘情地卿卿我我之际,倏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汪舜国接起电话,对方自称是毕哲宇,想问候梦蝶的病情。
何梦蝶见丈夫怀疑而不悦的看着她,於是轻描淡写的解释着:「他是一个画家,我曾当过他的模特儿。瞧你这副样子,怎麽这麽没肚量?」
她想起以前他曾糗过她的话,如今也回糗他。
虽然毕哲宇曾经有意追求她,但已被她拒绝了,因此也没必要告诉舜国这件事。
两天後,已出院在家静养的她,身穿睡袍慵懒地斜躺在床上,眼光专注在前方的电视上。
汪舜国捧着一束花进来,送给她,并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闻了闻花香,把花搁在床头。 「今天这麽早就拍完了?」
「嗯,专程回来陪你。」
电话铃响,汪舜国接起,何梦蝶把眼光转回电视上。
「喂,那一位?」
他一边接听一边往电视萤幕瞧,正好看见何梦蝶在萤幕里和一个男演员相拥的镜头。他的表情怪异,很不自然的望向妻子,却见她坦荡荡她笑着,他升起了一股醋意,第一次见她和别的男人拍那麽亲热的MTV,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是妻子故意放给他看的,还是他正巧看到?
何梦蝶关掉录影机,退了带,他还在讲着电话。
「哦,她睡了┅┅谢谢你的关心。」
他寒着脸把电话挂了。「又是一个爱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