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界少了个叫白苹的女子,一切照常运行,多得是想取代的人。
可如果那个叫白羊的女子少了个叫渥夫的男人以后,她不确定,她是否还能够好好地存活下去。
手指不耐烦地按下,她切掉了劳尔的喋喋不休却舍不得关机。
她不能死心,她还在等待一组熟悉至极的号码和那个会喊她亲亲的男人。
“小姐,你看来很面熟耶!”前方意大利帅哥模样的年轻计程车司机,偏过头试图与她善意地交谈。
“专心开车。”她只冷冷抛了一句,这种时候,她的礼貌放在家里。
“你有急事?”
“我付钱,”她将脸转往车窗外,“买你的速度和安静。”
“没问题,”大男孩似的司机发出爽朗的笑声,吐了两口唾沫在手心,他对着后照镜扔给她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坐稳了,能为如此美丽的女子服务,能让她为我的速度感到满意,这将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白苹总算知道了电影里演的那种疯狂计程车横冲直撞的画面是其来有自。
那种以日本神风特攻队为模仿对象的计程车,以超过九十公里的速度在狭窄的巷弄街道间呼啸而过,一会儿钻人小路、一会儿又跃上了天桥,最可怕的是那司机还能一手提方向盘,另一手对着后照镜顺顺头发,然后笑嘻嘻地转头问她对这个发型满不满意?
出了城镇来到公路,速度破了一百五,白苹一手捉紧门把、一手捉紧手机,无暇去搭理那被震簸得弹高了几次的行李和自己即将停摆的心,当然,也更无神去搭理那飞车狂男一路不绝的自言自语。
是的.她是出钱买到了他的速度,可看来,金钱是买不着这死男人的安静的。
计程车急嘎嘎地发出煞车声乍停在白苹家门口,她连多少钱都没问,扔了几张大钞,她捉起行李赶往厕所里狂吐。
吐了也好,重新梳洗过的她总算能在一睑疑惑的母亲面前站直了身躯。
“苹苹,你怎么会突然间跑回来?上回和你通电话时你不是说你手边接的Case至少要忙到年底?”
见女儿面有阴霾,顾子秋猜想她或许是工作受到了挫折,是以忙转移了话题,“不问、不问,妈妈不问了,你回来也好,省得屋里空荡荡没人陪妈妈说说话,这样吧,晚上你想吃什么?妈妈现在去准备。”
“别帮我弄吃的了,妈,”白苹将行李扔下踱往门外,“我还有事得赶着出去。”
“出去?上哪儿得这么匆忙,连和妈多说两句都不成?”顾子秋的苏州依语即便在外国生活了多年,却依旧利落得紧。
“上渥夫家。”
抛下话纱门匡哪一响,白苹已然离去,顾子秋睇着女儿背影摇头苦笑。
“都说女大不中留了,我这笨妈妈还在指望些什么?这丫头急匆匆赶回来当然只可能为的是男朋友而不是老妈妈喽,不过还好,”她脸上漾起慈母的笑容,“渥夫那孩子真的很不错,住得又近,只是怪的是他那些家人好像都不跟人亲近打招呼的。”
两家住得还真不是普通的近,白苹跨出自家门没走上几步就来到了渥夫家的门口了,她抬起头望着那幢被附近人们蒙上层神秘色彩的街尾大古宅。
三年前和渥夫刚交往时,他曾带她来过这里一回,仅此一次他就不肯再带她回家了,他总推说家里太乱,长辈们又脾气古怪见不得人,久而久之她也没再提起上他家里的要求,两人的约会多半在公园、学校、餐厅或以白家为多。
这会儿站在大古宅,她才惊觉自己对渥夫的漫不经心和不公平,对她的一举一动他了若指掌,而她却不清楚他的,在这之前,她真的很少用心去探问过他的心情,甚至,对他的家人也是陌生得可以。
举起手,她突然起了迟疑和恐惧,渥夫在里头吗?
而她急急寻上门来,究竟又求的是什么?
如果他开口要求分手,那么,她该如何回应?
她的手在门板上方停留了五分钟,渥夫家没有电铃,上次她来也是敲得手快断掉才有人开了门,却碰着那一场他不愿她看见的大混乱。
闭上眼,白苹心一横用力敲下。
叩!叩!叩!
眼睛没张开,她心底起疑,渥夫家的大门敲起来的声音好奇怪,一点都不像是打在木板上,这么小声难怪里面的人听不见,咬咬牙她打算再敲,眼前的门却出了声音。
“这是一种新的游戏吗?如果是,是不是该换我来敲你的了?”
白苹闻声吓得睁开眼睛,她一脸尴尬地望着眼前那半秃着头顶的意大利籍老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
她伸手试图在对方头顶上拭去她的指印。
“别这么紧张嘛!小姑娘,我哈比古纳向来最懂得怜香惜玉了,只要你是美女,别说敲头,敲哪儿,我都可以接受的。”老先生好脾气地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老头子,是谁在门口让你变得这么多话的?”哈比古纳身后的庭园里传来了一个老妇的声音。
“老太婆,我跟谁话多干你什么事?告诉你,我跟谁都有话说,就是对着你只能放屁!”
“老头子,你是很久没尝过‘鹰嘴下求生’的滋味了吗?”
大门全敞,瞬时间白苹面前出现了一名意大利老妇人,妇人戴着副玳瑁眼镜,那眼镜看来很眼熟,如果没记错,上回她似乎是在渥夫家里的猫头鹰脸上看见一副同款眼镜。
大门一开,哈比古纳和芮娜大眼瞪小眼,芮娜侧过脸将眼镜推高了点儿,打量起还站在门口的白苹。
“唷!是你呀!我宝贝孙子的女朋友,怎么这么有空上门来拜访我们,不是听渥夫说你人在米兰,干那种穿衣服走路给人看的工作吗?”
“老太婆,说话有点常识好吗?那叫做模特儿,别胡乱说话吓坏了小姑娘,当心渥夫和你翻脸。来吧,小姑娘,进来吧!”
“翻什么脸?这丫头都还没当上我孙媳妇儿呢,怕什么翻脸?还有一件事老头儿你还不知道,”芮娜突然发出了咯咯的尖笑,那声音刺耳至极,竟有几分近似于猫头鹰的啼音,“刚刚库奇那老家伙还打电话过来说渥夫这几天都住在他们那里,还说他侄孙女儿好事已近,那个丫头可喜欢着我们渥夫了,他还叫我们多约点儿亲戚朋友明天晚上到他们城堡里参加派对,届时,要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库奇·卓久勒的侄孙女儿?”哈比古纳搔搔头搜寻着记忆,“你指的是渥夫那个好朋友杰斯的妹妹丹妮芙?渥夫和丹妮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还有,那小丫头不是才十五岁吗?”
无视于跟在身后听到这话突然失去血色的白苹,两位老人家一边开路一边继续着谈话。
“谁管她几岁?重要的是……”芮娜锐利的眼神有意无意抛向了白苹,“她不是那种‘纯’人类的女子,不会因为见着变身而大惊失色,我们将来也不用再在孙媳妇儿面前东躲西风,这个不吃、那个不碰,像个二等公民似地见不得光。”
“老太婆,你今天话还真多耶。”
“这是什么话,我哪天话少过了?”
就在眼前老夫妇即将开战之际,泰德自屋里踱出。
“白小姐,怎么、怎么今天会有空过来?”
泰德向白苹点头打了招呼,但话却略有结巴,眼底也是无措和忧心的。
怎么会这样呢?白苹心头伤感,“白小姐?”好疏离的称谓,还有,她从不知道渥夫的世界离她竟是如此遥远。
是她从不曾尝试去拉近这段距离?
还是渥夫对她刻意的保护反而造成了这道疏离的高墙?
她甚至感觉得出渥夫奶奶对她的敌意和其他人对她突然出现的不自在。
他们似乎是在担心什么,又像是在隐瞒什么。
还有,方才渥夫奶奶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泰德亲爱的,你有没有看见我那……”
屋里再踱出了一名中年女子,是白兰琪,一见着白苹她瞪大眼话也没了改用尖叫声取代。
“天哪!是渥夫的女朋友?!渥夫的女朋友怎么会来?这孩子没说呀!我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不该出现的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天哪!怎么办?如果再发生跟上次一样的事情,这小子又要闹脾气几天不理人了,怎么办?怎么办?天哪!天哪!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伯母!对不起,伯父!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奶奶!”
白苹用九十度的鞠躬逐一问候眼前四人,也总算停息了白兰琪突发的歇斯底里。
“我知道我的出现很唐突,对不起,因为我从不知道我的出现会让你们这么为难,这么不开心,可是我今天会如此唐突地登门造访是因为……”
她吸吸气,努力的不想让眼眶潮红却办不到。
“是因为我很爱渥夫,这几天他突然刻意避着我,他有秘密不想让我知道,我承认之前是我疏忽了他,可为了不想失去他的爱,不想一辈子后悔,我必须不顾颜面、不计后果来寻求答案和挽回这段感情,求求你们告诉我他究竟是在躲避什么、忌讳什么?又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危及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
“知道了对你有好处吗?”泰德清幽幽叹息出声,“渥夫不告诉你一些事情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失去你。”
“不只他不想失去我,我也是……”白苹咬咬唇滴下了眼泪,“不能失去他的。”
“干嘛弄得人家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哈比古纳一脸的打抱不平。“她想知道就告诉她嘛,她能接受,小俩口就有未来,不接受,挥手说掰掰再洗掉她的一段记忆,简单得很,渥夫本来就不该瞒着人家的,恋爱不成还能当朋友,像我和我的雅典娜,”他眼底是遗憾的星芒,“不也是另一种完美而永恒的结局?”
“去死吧!老家伙!你竟敢又在我面前提那淫荡女人的名!”
呼啸声起,芮娜捉起庭园中的花铲,追杀着哈比古纳而去。
摇摇头,泰德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白苹,“对不起,我爸妈就是这样,愈老愈像孩子,渥夫在这样畸形的家庭中长大还能表现得如此优异,真是苦了他了。”
“畸形?!不会呀,”见着眼前追逐不休的老夫老妻,白苹深觉眼热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相似的画面,在听见哈比古纳屁股挨揍的大叫后,她忍不住转泪为笑,“我倒觉得老人家们都挺可爱的。”
“可爱?”泰德无奈地挤出笑容,“那是因为他们还没现出分身,还没有致命的危机,其实,白苹,这并不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们。”
“伯父,你记错了吧?三年前我来时并没有见着爷爷奶奶和伯母呀!”
“我没记错,”他平静地回睇着她,“那回你来是不是见着了一对正在追逐厮杀的猫头鹰和大田鼠,还有,一只在厨房里发脾气的天鹅?”
白苹点点头,眼睛却愈睁愈大,“你、你是说……”
“是的,孩子,那正是他们的另一个分身,而这,就是渥夫始终不敢让你知道的秘密,道格拉斯家族是人兽族的一支,我们都有遇着某种媒介会变身的本能与因子,有关于此,是我们必须接受的宿命,也是我们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长久以来为了隐蔽这个秘密,为了不想让人类捕捉我们到马戏团里满足他们的好奇或将我们开膛剖肚做研究,所以我们种族向来不与人类通婚或做太亲密的接触,所以,这也是我的父母不能够接受你的原因。”
她没了声音,努力消化着所听到的话,半天之后她缓缓的问:“那么渥夫呢?他的另个分身是什么?”
“有关于这个答案就不是我这做父亲的可以代为作答的了。”
泰德伸掌拍拍她肩头。
“你该自己去问渥夫,并且,自己去解决那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问题。老实说,今日之前我们始终只见着了渥夫对于你的沉迷,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出握夫对你付出的感情并没有白费,孩子,用你方才在我们面前展现的勇气与坚定去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吧,让他相信你所爱的,实实在在的是那个叫渥夫的男人。虽然人类和人兽族的通婚势必带来一些麻烦,可我更相信的是,”他看着她发出了一声叹息,“真爱无敌!”
* * *
托斯卡纳古堡
“老哥!帮我看看这件粉嫩纱的短裙适不适合我?”
“如果你是想穿去逛街我没意见,可如果你是打算用来参加明晚的舞会,”杰斯冷冷的嗓音隔着报纸向妹妹递送,“我建议你换件长度足以让你蒙住哭泣的脸庞的长裙会好些。”
丹妮芙一把撕烂了哥哥遮在脸前的报纸,挑高了单边的眉,她和杰斯长得并不相似,可挑届时的动作却如出一辙。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强摘的果子不甜。”喀喳一声,扔开了破报纸的他冷静地改啃起一只红色大苹果,苹果派不在身边,他只能用这种方法卿表思念。
“你撒谎,如果没记错,刚开始你追安妮时也是用尽了各种手段的,”她张牙舞爪像只被惹恼的野猫,“那个时候,你可没说过什么强摘的果子不甜的话。”
“那不同。”杰斯表情一径平静。“一来那时的安妮心中并没有别人,二来,”他用着冷静的语气缓缓直述,“请不要将你那有着过人魁力的老哥与平凡人的吸引力相提并论。”
丹妮芙一脸作呕,“真是见鬼了,天知道爸妈是怎么生出你的?”
“相信我,丹丹,你还太小,”他起身轻缓地拍了拍妹妹的肩头,“有关此类后代衍生及制造过程的问题你还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免得伤身体。”
“噢!够了!”她用力甩脱了哥哥,“为了明天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工夫在这儿听你胡说八道!”
“所以,”他抚了抚下巴,“明天你还是要依计划和那失魂落魄的男人订婚?”
“当然!”丹妮芙挺高了胸膛,“几天前你明明听见渥夫在爸妈面前点头同意的。”
“那种点头也能做数?”杰斯怪笑,“这家伙这几天怪里怪气的,眼神无光,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魂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以往像只啸狼,这会儿像只丧家之大,若说单纯是因为在贝拉吉欧所受到的伤害也没必要突然变成另个人呀?丹丹,”他眯眯冷眸,“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渥夫施了魔法?”
一语道中,丹妮芙心虚的赶紧摇头撇清。“你这话很伤人耶!老哥,你老妹是那种卑鄙的小人吗?”
“是的,你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