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秦聿冷哼,“坐拥三人之福,哪比得上我对玉譬表妹的痴情一片!”
“表哥!”轻柔嗓音来自秦聿前方,玉簪婆婆轻声—叹,“没错,我们确曾订过亲,你为了我终身未娶,我对你也始终有愧疚,但我的心却从不曾属于过你,不论我夫君能给的是三分之一或全部,我都欣然受之,而你,又何苦执迷不悟?”
“执迷不恬也罢,你真心喜欢的不是我也罢!”秦聿发了横,“今日就算将你打晕了,我也得将你带走!”
忽然,风中传来冷冷冰语,“要带走我的人?好歹得先问过我许不许!”
那噪音似冥若幽,毛勾勾地引人寒毛竖直,秦聿知道是老不死来了,他打足精神紧环着怀中恋栈了一辈子的女人,却冷不防左颊右颊分别被一个又一个既猛又狠的耳刮子扫掠,光天化日下,秦聿像是见了鬼似的,压根还未见着对方现形,却已闷吃了两掌,既之怀中一松,原是紧环着的人儿竟已无声无患被人掳走。
鬼墓山巅,灿日下,一个拥着玉譬婆婆的瞿瘦白髯老人乍现于众人面前。
老人身形潇洒自若,神情桀惊不驯,无论在气度及风范上均是秦聿所望尘莫及的,他正是牧星野太师父老不死。
“这又是什么鬼招式?”察聿双掌抚着发疼的脸颊,虽是满心不悦不服,却也忍不住对这不死老儿的武功生起佩叹。
“幻影夺心!”老不死在另两个妻子监视的目光中放开了玉簪婆婆,衣袖轻轻一荡踱离了她几步。老实说,三个妻子里,年纪最轻、温柔贴心、却不会武功的玉簪得到了他最多的疼爱,可他向来自恃公平,且早已跟三个妻子都约法三章,绝不在另两人面前抱第三个人的,这规矩若没守住,晚上可要麻烦的,
“夺心?!”秦聿哼了声,“你就算霸着她的心又有何用?方才你们过来前,我已趁她量厥时喂她服下了嗜情虫,并灌入了我的气息,这会儿她若硬是不肯跟我走,有生之日每天这个时刻,她就得忍受虫咬肠穿,腹疼如绞的痛楚,这种痛,正常人熬不过三日,嗜情虫蛊无药可解?无法可除,她须赖我而生,仰我之气活存,否则腼穿肚烂,剧痛至死!”
闻言众人面色铁青,苗疆蛊毒之霸道劲厉虽时有所闻,但毕竟隔得遥远,没想到这种事情竟会真的发生在自己亲人身边。
好半晌,老不死冷幽幽出了声音,“玉譬脾气有多拗你是知道的,她若当真因此而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秦聿狂笑,“那可真是遂了我的愿,我早就想死在你手里。恨了你一辈子,若能死在你手上倒也不枉,活着得不着玉譬表妹,阴间为邻倒也是种福气!”
“你真认为这样做算是爱她?”老不死缓缓摇头,“真正的爱不是强取豪夺而是真心疼惜,你怎忍心看着她虫咬心悸的惨状?又怎忍心看她郁郁寡欢单为了活命而守着个她不爱的男人?”
“我不管!”秦聿发横道,“玉譬表妹与我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我就不信她对我真的毫无心动,是你,全是你从中作梗罢了,只要她肯跟着我,假以时日她会再度接纳我的。”
“那是不可能的!”缓缓出声的是一脸歉意的玉譬婆婆,对秦聿她有愧,但她更不愿见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为了她发生任何事情。
“表哥,对不起,我真的从不曾爱过你,生,我是夫君的人,死,也只会是他的鬼,这一生我是注定要负了你,只希望,”她幽幽一叹,“少了我这个死结存在后,你们能够和平相处。“语毕她倏然转身,毫无预警地向身后绝崖纵下!
“表妹!”秦聿吼叫得声嘶力竭,急急奔过。
“婆婆!”琉阳和蔷丝尖叫出声,蔷丝奔向玉簪婆婆纵落之巅崖,而琉阳却只能软了身子疲倒在地上。
“老不死!”春萝婆婆和海棠婆婆惊惶失措的哭音响起,因为老不死紧随玉譬婆婆纵下绝崖,众人急奔至崖边,这圻山峦尖高窜入天顶,云晦茫茫,迷幻纵寓,顾盼不得两人身影。
秦聿原也想随之纵下的,却让牧星野出手制住了,他冰寒着噪音,“即便到了地府,我太师父也不会欢迎多个恶鬼介入的。”
“为什么?”秦聿失魂落魄,颓然跌跪于地,“为什么她宁可死也不愿和我一起,死也不给我一次机会?”
“因为与其和你这工于心计的男人生活一起……”海棠婆婆边啜泣边开骂,“玉譬宁死了痛快,只是,”她对着崖下扯喉大喊,“老不死!你这死没良心的老东西,你偏心!如果你再回来,我非得拆散了你的骨头,你怎么可以只陪着玉簪妹子,撇下我们两个就这样离开?你说过,对我们不分大小,都是一样的呀!”
“相公!”春萝婆婆跪在崖边沱着泪花,“你若当真谨守你曾给的承诺,你就该带着玉譬妹子爬上绝峰,回到我们身边!你做得到的!”边哭她边拉着一心也想跟着既下崖的海棠婆婆,“别这么冲动,难道你这么不信任咱们相公?”
“就算当真上得来又如何?”牧星野沉着冰冷的眸光,“若真上得来,难道他能接受妻子得陪着别的男人以求苟活的事实!”
沉默良久的秦聿终于挤出了声音,“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爱玉譬表妹至痴,真会让她服下没有解药的毒蛊吗?”
他狂笑着,“说嗜情虫蛊毒无药可解是秦老儿骗人的,这种蛊虫会在人体内作祟七日,虽然这七日内宿主都需赖异性濯入的气息偃住虫蛊发作时的痛楚,可七日后随着体内代谢循环就会被自然排出体外了,不过它发作时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我原以为……”
他暗哑着噪音,“我原以为只要她肯在我身边伴我七日,她就会回心转意爱上我,却没想到……”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崖边,一脸嘲讽,“却投想到她宁可死都不愿跟我。哈!哈!哈!”秦聿语带癫狂,又哭又笑,“你们知道吗?她真是宁可死都不愿跟我呢!”
不多时,一个疯癫狂笑的秦聿奔离了众人视线。
牧垦野的眼眸转而扫过众人,惟独滑缺了琉阳。
在他眼底.她恍若已然隐形,不复存在了。
他绝顶聪明,自然明了她为了得到他而和秦聿做的交易。
他确实已对她动了心,可却是源起于一次交易?
那么这将是多么不堪的一场交易呀!
由秦聿的话里,两人巳知道了她的毒并非无法可解,嗜情虫蛊在她体内早已超过了七日,所以他已不需要再认她的生存负责了。
琉阳强忍心头痛楚缓缓起身,她听见崖边众人商议着如何下崖探究竟,却不敢贴近崖边,她是这一切祸事的始作俑者,她有什么面目去关心?
她对不起太师父,对不起玉簪婆婆,更对不起大师兄!
这世界似乎已无容她立足之处,她转过身,跌跌撞撞地伤心寓去。
山风狂作,并没人发现她的离去。
第十章
高耸巍峨的牌匾高悬在亮亮的青天下。
匾额上写着霓金大字——彰荣王府,这就是当今天于最倚重的彰荣王爷朱佑壬府第,朱佑壬少年丧父,十八岁承继其父勋爵晋封为彰荣王参与廷议,现今彰荣王府邸中除朱佑壬外尚有其母,前彰荣王妃湛碧落及其妹——十六岁的星婼郡主朱星婼。
二十六岁的朱佑壬尚未娶妻,他的眼界极高,外头艳坊妓寨里他虽有不少红粉知己,但女人玩玩可以,锁在身边就嫌烦,看久会腻的,是以别说娶妻,他的王府里连暖床的侍妾都没有,聪明的他宁可在外头打野食,而绝不愿让自己连在自个儿家里享受安静的权利都没了。
豪门深苑的彰荣王府大门除非遇着达官显贵到访,否则日常都是深锁的,一般人出入均经由两旁侧门,可即便是侧门寻常百姓亦不敢多作停留,燕京城人对这王府均极敬重畏惧,可这日,日头炎炎,王府门前翩然来了个白衣女子。
女子一头及腰墨黑乌丝,容貌绝丽,神韵若仙,有股从容不迫,雍容自若的气韵。
“对不住,守卫大哥!”在守卫们惊艳的目光里,女子嗓音轻柔不卑不亢,“烦请通报贵府王爷,小女子有事登门求见。”
“敢问姑娘……”白衣女子虽一身简单平民装束,却流露出异于凡女的贵气,因此守卫问得很客气,“是哪一府的郡主、小姐?”
“小女子牧琉阳,”她嗓音依旧淡然清灵,“我什么都不是,只是‘死人债主’的徒儿,请通报一声,相信您家主子会肯见我的。”
不多时,彰荣王府总管祁磊来到门口,领琉阳进入了宅邸。
她被带人偏厅,在饮啜两口茶后终于见着一身直袍足蹬皮靴笑吟吟的朱枯壬。
这男人身材高顿,眼波含春,总一副未语先笑让人不多设防的面容,可真实里的他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笑是项武器,意图转移人注意力的。
可怪异的是,睇着眼前男人愈久,琉阳愈有种熟悉的错觉,隐隐然她竟然发现这朱王爷的面貌与牧星野居然有几分相似。
不过朱佑壬的五官比起牧星野要精致些,且因生长环境遇异,两人虽有着形似的不羁神韵,可他的男子霸气就是短少于自小生长于乡野的牧星野,不过,这男人另有股自信满满的尊贵气焰,也够令人触目惊心的了。
“天下红雨啦?”朱枯壬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敞舍竟得阳姑娘大驾光临。”
“王爷……”
“叫佑壬吧!”他嘻皮笑脸地道,“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又不是第一回见面了,别这么拘束吧!”
“大明律法,更呼王爷名讳是犯法的。”琉阳却不领情。
“哦?”朱佑壬漫不经心地落了坐,笑着的眼神莫测高深,“大明律法中,盗墓似乎也是犯法的吧?”
“没错,尤其盗的是侯爷的坟。”她点点头,“这就是小女于今日来此的原因。”
“阳姑娘想自首?”朱枯壬笑得俏皮,“阳姑娘似乎弄错了地方,小王不是县衙老爷,不管擒盗墓贼的。”
“民女知道您向来不管这些芝麻璃事,”琉阳睇着他,“也知道这回擒‘死人债主’的事您是直接授命于当今天子,更知道您已派人在半途中劫走了我三师叔父女两人,也已经拿到了金缕玉衣。”
“阳姑娘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呢!”朱佑壬打哈哈。
“那么,这些都是事实吗?”
“都没错,阳姑娘调查得很仔细!”他一本正经地道,“小王做事向来不怕人知道,金缕玉衣日前已同万贵妃娘娘入了墓寝,了了小王皇帝伯父的一桩心事,至于你三师叔华延寿父女,没错,他们是在彰荣王府,可……”他吃吃笑着,“小王并没亏待他们,将他们奉为上宾,除了不许离开王府外,他们有吃有穿,行动自由得很。”
“民女不懂,”琉阳目有疑惑,“壬王爷既然已得着了您想要的金缕玉衣,何以还不放他们自由?”
“这事不难揩吧?华延寿是当今再世华佗,将他留在身边小王若有大小病痛也不怕没入搭里了,还有一桩,二十年前,小王有个小姑姑神秘失踪,那桩案子当时小王虽小。但传闻中这事似乎与阳姑娘那位再世华佗的三师叔有些关联,这事亦尚待小王理清。”
“就为了这些莫须有尚未查证的案子,壬王爷就想要强留良民?”琉阳轻哼,“王爷不怕惹人非议吗?”
“莫须有?”朱佑壬立起身畅近她,嘲弄目光中满是锐芒,“说的好,这档子事就当是‘莫须有’吧,但小王总得确定‘死人债主’不会再轻举妄动去盗万贵妃娘娘的墓,扰死人清静,押着他父女俩,至少你和你师父不会妄想去刨万贵妃的坟,还有一事,”他的笑容漾着半真半假的情意,“小王看上了个叫牧琉阳的姑娘,拘着那两父女,她才会出口动送上门来找小王。”
琉阳挤不出声音,她只希望他是在说玩笑话,就像他上次要拆“聚宝天铺”一样的玩笑话。
“干吗不信?”朱佑壬依旧吊儿郎当,“小王向以喜欢搜罗宝物闻名,你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宝吗?”
“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想要拥有我,你只是不喜欢我没将你放在眼里的态度吧,”琉阳摇摇头,“壬王爷被人捧惯了,不喜欢有人将他淡然视之罢了。”
“随你解释,”朱佑壬耸肩,”可我是真的想将你留在身边,我有收集美丽事物的癖好,愈好愈难得到的愈喜欢霸着不放。”
“我的心已经给人了!”琉阳眼底蒙上一层轻纱,“你要十无心的女子?”
“这样岂不更有趣?”他依旧笑嘻嘻的,“也许我会试着用泥捏个心送你!”
琉阳想了想,“祸既是由我闯下,我答应留着,你放了我三师叔父女。”
“一个换一个,小王不做赔本生意!”朱佑壬摇摇头,“我可以放了华延寿,至于他女儿,我还留着有用。”
不知是否她多心,她觉得对方那向来深沉的眸子似乎在提到依姣时有些异样。
“你留着依姣想做什么?”琉阳皱皱眉。
“那丫头与我尚有赌约未了,此外,”他笑容中有丝寒漠,“小王行事向来不需要原因,你留在王府里最要紧的便是服从,即使你将成为小王姬妾也不可逾了份际。”
“姬……”她一脸呆滞,“妾?”
“喜欢我们即将密不可分的关系与称谓吗?”朱佑壬倾身在惊吓中的琉阳额心烙下印记,“我的小琉阳!小美人儿!我期待着你真心顺服我,并求我将你重塑一颗心的时候到来。”
他的唇来到她微颤的唇上,毫不在意她的唇有多么冰冷。
接着他唤来了王府总管祁磊,“帮牧姑娘安排个厢房院落,分配几个丫环供她使唤,再帮她备几套像样的衣裳。”
“像样的衣裳?”祁磊一脸不解,“什么叫像样的衣裳?”
“别人家王爷的姬妾穿戴什么就备什么吧,再过几天牧姑娘就会是本王的宠妾了,你说说,依她的身份,她该穿些什么呢?”
朱佑壬的话让老总管听得愣张着嘴,这么突然?天哪!虽然王爷行事向来率性,可也太过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了吧?
老王妃那儿知道了吗?消息发布了吗?不曾娶妻纳妾的壬王爷纳妾将会是燕京城的年度大事耶!而王爷竟如此仓促地下了决定?天知道他至少有几百件事情得开始筹备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