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火把插上壁,闽手三躬身,牧金铄念念有词,与死者做了最后的沟通,然后开始动手拆衣。
尸骸的身子壮硕,牧金铄很费了一番工夫,回过身本想叫徒儿来帮忙的,极目游移却不见小于踪影,他没奈何转回头继续手边工作,小于说得对,年纪大少和小于动肝火,否则迟早火头过猛,气瘫死在这空气稀薄的大墓中,和他最熟悉的尸骸骨相亲相爱。
打五岁起小于便让他给带进了坟壕,他原打算是先吓吓这孩子的,却没想到小家伙八成是整日从他身上嗅死人味惯了,竟不惊不惧,净瞪着眼东摸西瞧问东问西,不久便气定神闲露出了小于惯有的招牌笑容。
他接着又传授了徒儿辨识宝物的知识与判断能力,十四岁的小于现在巳能够单由手触便判知青铜玉石陶器的年份,经由目测就曲确定随葬宝物的价值与纯度,可偏偏,小于对于宝物兴趣不大,常随着师父人了“宝山”,若非空手而返,就是只拿了些会让牧金铄傻眼的物事,他的进来出去仿佛为了学本事居多,对于一般能勾得人心发痒的宝物或金银,小于虽识宝,却无所图念。
陪殉之物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宝物,可以彰显死者尊贵身份地位的东西,另一种则是死者用惯或喜爱的日用物品,小于不贪宝见喜欢拿些不太起眼的剑拳谱、医书、武谱等.有时甚至是几本古老难辨残破的曲谱棋本罢了。
捉小看到大,这小于极有主见,而且难得地视线财如粪土,不贪不求,通常这类不爱钱的人若非出身极为富贵和钱财过不去,就是,脑子有点儿问题!
促回心思,汗流浃背了半天,牧金铄总算取下了那套金缕玉衣,他将沉甸甸玉衣塞入随身麻袋里,然后开始寻觅已失踪了一会儿的小徒儿。
牧金铄扛起玉衣,自墙上取下火把,正打算开始寻人,光焰下,一条人影倏然出现,正是徒儿。
“臭小子!”牧金铄压低噪音,“不帮忙也罢,竟还得劳烦师父候你大驾?”
“别恼嘛、师父!”少年笑盈盈,“是您说人宝山不得空手而返的嘛!”
“所以……”牧金铄耀眉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徒儿抱在手上的一团物亭。
片刻后,他不敢置信地低吼.“小子,别怪师父骂人,这回你实在过了份,你……连头死猫也拿来当宝?”
“说您老跟昏花了还不认?”少年哼了声,带头领着牧金铄往外走,牧金铄只得扛紧玉衣跟了过去。
“不是死猫是啥?”牧金铄努力再看了看,却在阴影幢幢的墓穴里难以看得真切。
“是个女娃儿!”少年气定神闲地帮他解惑。
“一个死女娃儿?!”
闻盲牧金铄更惊,手上火把险些掉落,“人殉”这东西对他这盗墓老贼是见多了,心底虽对这些陪死生灵亦有所悲悯,但万般皆命定,不是他们所能代为抗争或看喙的。
“秽气!快扔了吧!殉葬者易成厄灵,你抱个死娃儿傲哈做啥?”
“不是死的!”少年不为所动,脚下未缓,“还有口气儿呢!”
“剩口气也是快死了的!”牧金铄直嚷嚷,“陪葬童子沾过亡灵,已被往生者视为己物,你硬要带走,担心招来恶运!”
“照师父说法。”少年浅笑,“您肩上那件玉衣才更该还人,那玩意儿沾惹上的亡灵之气怕犹胜过这女娃儿,且更属于住生者所有吧!”
“那……”牧金铄红红脸,“那不同的。”
“没啥不同!”少年僵首疾行,”咱们都是在同死人常讨东西,都是拿走咱们自个儿认定的宝贝罢了,你要那玉衣,我却选了这娃儿。”
“你要个女娃儿做哈?”牧金铄还是无法理解徒儿心思,这家伙,难得善心!
“不做哈?”少年耸肩,“好玩罢了!”
少年声音消失在前头,伏身潜入婉蜒睡熏来时路。
“好玩?!”
牧金铄自傻愣中清醒,算了,由着他吧!不管怎么说,那总是一条小生命,抱出去当真救不活就帮她埋了,若救得活,也不过就多口人吃饭罢了,当年,他不也是这样身不由己地舍不下小于的吗!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是命走。
火光一缈,轰然一声土石坍落,曲阳王墓室再度一片死寂。
第二章
为了好玩!
是的,这就是八岁牧琉阳初时在十四岁牧垦野心底的认定!
琉阳是在八岁时让师兄在坟墓里给拾回的,做为人殉,石棺上刻有她的生辰是以能够得知她的正确年岁,可却不知她的真实姓名与住处。
对于进坟盗宝的事情,师父师兄毫不避讳,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还颇以“盗墓”为傲的。
毕竟,他们“死财门”专做的就是与死人有关的营生!
许是遭遇到太大的变故,她对于人坟前自个儿的身世过往全给吓得忘光了,也或许,下童识里,是她选择遗忘吧!
为了帮她取名字,两师徒曾有过一番争执。
八岁的女娃儿经过槐洗打理、灌药喂食后,逐渐恢复神采,没想到这娃儿竟是副粉雕玉琢的嫩娃儿样,只是她怯生生的眸子总漾着股饱受惊骇的惧怕,以往的女娃儿不怕黑,这会儿却怕黑、怕打雷、怕老鼠……怕所有该怕和不该怕的东西,她变得胆怯而缺乏自信。
她似乎总担心着遭人遗弃!
遭自己最亲、最信任的人的遗弃!
那双小手自清醒后便紧揪着师兄衣袖不曾松脱,只因为,她连那看来“面恶心善”的牧金烁也怕,惟有个笑嘻嘻总拿她好玩似的牧星野不在恐惧之列。
在确定女娃儿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时,牧墨野出声代作了决定。
“忘了就算,往日不再计较,今后你就乖乖地跟着咱们师徒俩过日子就是,以后你就嘱眼前这个看来像坏人却并不是坏人的中年汉于做师父!
看起来像坏人?一旁的牧金铄闻育拼命挤眉弄跟,想樱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却害得小女娃儿猛往牧且野身后闪躲。
牧星野慢条斯理不以为意地续盲,“至于我,我叫牧星野,是你的大师兄,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师父的话可以不理,师兄的命令却不得不从啃厂
牧金铄哼了声,女娃儿却点头如捣蒜,将小于奉若神明。
“至于你……”牧星野蹙眉想了想,继之击掌,“叫牧牛羊!”他笑了笑,一脸可爱,“简单又好记,风吹草低见牛羊!”
“小子!”牧金铄大声反对,霄响的吼音却让女娃JL夏缩人了牧星野的身后,“这丫头是个女娃儿耶!牧牛羊?!难听死了!”
牧星野难得点头顺了师父,“不叫牧牛羊,就叫牧猪狗!”
“更难听!”牧金铄拼命播头,“她是人不是畜牲,你干吗净在这些畜牲身上打转?当真没有正常一点的思绪吗?”
“这样呀!”牧星野笑得无所谓,在他眼里,丫头只是件可以伴着玩的东西,叫什么都不打紧,顺口就好,“师父说人不能取畜牲的名,那么请问师父,当初您帮我取名字时是依据什么而来的呢?”
“拾到你那天,”牧金铄眯起双目陷入回忆,腔上展现一片温柔,“旷野上满天星斗……”
“所以就有了这,猩猩在野地里’的名!”牧星野呵呵笑,似乎并不领情,“无妨,师父喜欢用这类方式取名,徒儿依你,依此类推,这丫头该叫牧牛粪的!”
“牧牛粪?”牧金铄吓掉了下巴。
“是呀!带回丫头的那一夜,师父您不是跌了满脸的牛大便吗?”回忆涌上,两师徒同时皱紧鼻子,想起了那股半天散不去的臭味。
牧金铄打死不从,再好看的丫头配上了这样的名,还有未来吗?
“牧死人!”小于建议,那夜两人都见着了死人!
“牧棺材!”小于还真有想像力,除了死人还有棺材嘛!
“牧盗坟!”要命嗽!这样不是直接将两师徒的营生公诸天下?
“牧……”
十来个牧xx全让牧金铄给否决了,哼了声,牧垦野收回笑容。
“说到底,师父!是您的姓不好,配什么都难听得紧,徒儿不再听您意见了,维持前议,就叫牧牛羊吧!”
牧金铄瞪大眼,声音却在空中让徒儿给挡了下来。
牧星野笑嘻嘻地道: “别慌,牧琉阳,琉璃的琉,阳光的阳,琉璃似的灿阳,就像您那晚得着的金缕玉衣一般!”
这个好,这个好,笑容重新爬回牧金铄眼底。
两个男人总算达成了共识,在令人透不过气的墨黑恐惧后,蒙命运之神眷顾,阳光重回了娃娃的跟眸及生命里。
琉璃似的灿阳?!这就是她的未来吗?
娃娃抬起眸子望向眼前重新赋予她生命及姓名的少年她的大师兄!
心底,暖暖清流泛起。
* * *
因着身子虚软乏力,牧琉阳在床上躺了几天。
次日,天蒙蒙黑还落了微雨,师父和师兄就出门了,对于他们的工作,琉阳心底有数,是以连问都不敢多问,对于与墓壕有关的事情,她还是会心悸。
撑着犹然虚弱的身子,琉阳起身开始打理房于,她不想当个让人白养的废物,虽然忘了过往事儿,她依旧有个乖巧懂事的性子。
正忙着,外头传来唆唆声,回过头,琉阳在门槛外见着了雨中两个撑着伞的女孩,女孩们年纪似乎与她相当,一个一身红,另个则是淡紫。
“嚼!”是红衣女孩儿先出的声音,看见新玩伴,她显得很兴奋,“我们可以进来吗?”
“请!”琉阳也红了脸,却是源于羞涩。
放了伞,红衣女孩拉着紫衣女孩蹦进屋里,相较起虹衣女孩的热情,紫衣女孩有股漠漠的冷清,甫进门便挣了红衣女孩的手,不习惯与人亲腻似的站到另一头,对于她的动作,红衣女孩没在意,仍是一脸热情的笑容。
“我叫甘蔷丝!”红衣女孩拍拍胸脯,指向紫衣女孩,“她叫华依铰!我们都八岁,不分大小,听说你叫牧琉阳,”她已探清了琉阳的底, “你和我们同龄吧?听说你是大师伯新收的小徒弟?”
“大师伯?”琉阳有几丝困窘,“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耶。”
“不打紧!”甘蔷丝还是一脸笑,“反正星野师说了日后让咱们来找你一玩,咱们也别分大小了,都叫
名字吧!”
听到星野师兄,琉阳心底总算踏实了点。
“华依姣?甘蔷丝?”在问清楚怎么写后,牧琉阳衷心地说,“你们的名字都好秀气!”
“别逗了吧!你!”蔷丝皱皱鼻子,“你是更没听出来还是佯装?算咱们倒楣,遇上这些取名的人都有点毛病,给人家取名字都作兴联想着怪里怪气的谐音,樱明整人,牧琉阳是:牧牛羊’,华依坟是:滑一跤,甘蔷丝呢?嘿!嘿!就是‘赶强尸,喽!”
怨归怨,蔷丝还是笑着的,“这会儿,你应恢可以听出我老爹惯做的营生了吧!”
“赶强尸?!”琉阳犹是一脸困惑。
“没听过‘赶尸,吗?”活泼的蔷丝敛起笑,装出一脸僵冷,两手平举,硬着身子在两个女孩面前蹦、蹦,一步步跳着,“就是那种在额上贴了道符,让死在外头的尸体可以耽跳回故乡的那种嘛!”
“没听过!”琉阳摇摇头,这世上真有这样的营生?
“少见多怪!”蔷丝嗤了声,“可你总该知道咱们们派的名字吧?”
“死财门!”这么难听的名字琉阳只听了一回便记牢了。
“所以喽尸蔷丝至桌边坐下倒了水,而华依姣自始至终不曾出声,她在另一头坐下,漫不经心看着外头丝幕般的雨水,似乎觉得跟前一切都无趣至极,喝完水,琉阳再度听到了蕾丝亮亮的噪音——
“咱们太师父开创‘死财门’,专做死人的生童,底下三个徒弟,大徒弟牧金铄,也就是你师父,人称:死人债主’,是个盗墓高手,凡被他看上的死人宝物,少有死人能够逃过劫数。”
是呀!琉阳心道,对于那些无力反抗的死人,要想保全“自己的”东西躲过劫数,确实很难。
“至于我爹,”蔷丝笑,“他是二徒弟,名甘游方,外号‘死人向领’,专司赶尸生意,有本事一次赶十来具尸体回老家,一个也不少!念咒捉妖开坛祭天样样都精通。”
琉阳心底发毛,不敢想像这样的事情竟然也有人敢做?
“那么……”琉阳指向依坟,脸上漾着好奇, “依坟的爹呢?”
“哦!别扭心,”似乎看出琉阳的害怕,蔷丝宽慰似的笑,“依姣的爹在外人跟中就属于正常了,他是三徒儿,叫华延寿,华家先祖是三国时代的神医华佗,他的医术高超绰,号叫:死人对头’。”
蔷丝咯咯笑,“若被他看上不准死的人,连阎王都拉不走,让死人变成活的,所以喽,就成了死人和阎王的对头!不过,你可别真当三师叔和常人一般呦,为了研究医理,钻研医术,他……”蔷丝压低噪音,一脸神秘,“他在家里养死人!”
“养死人?!”琉阳吞吞口水,“我不懂!”
“不关你的事儿就别懂。”蔷丝挥挥手。
“咱们‘死财门’就这些人?”琉阳消化着她给的讯息。
“不!”打破沉默的是依姣,她的声音不像她的人,竟然是软甜甜的,“我还有个师兄,大我们五岁叫辛步愁,他的家人都死于黄河决堤时的一场大瘟疫里,是我爹从鬼门关里将他救回的,之后,他便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提起自个儿师兄,依姣眼中难得有些害羞的暖意。
“辛步愁?不愁?!可愁得很呢!”蔷丝哼了哼,“她那师兄对病人、死人的兴趣还远过于对活人的,你见投见过这家伙也没太大差别啦,不过,”蔷丝窃笑,“还亏得有这家伙,三师叔那套华佗神医本事总算后继有人,否则……”
蔷丝对着冷瞪着她的依姣扮鬼脸,丝毫不在意对方地直言无讳,“否则三师叔的传人美梦若当真落在我们这位素有:庸医娃娃’雅号的华姑娘身上,可会将他们姓华一门历来在医界的丰功伟业至敷给尽毁,弄不好……”
蔷丝边说边笑嘻嘻躲着依姣送来的粉拳袭击,“连他们华氏老祖宗华佗老老老太爷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凑人呢!”
“不会这么惨吧?”琉阳也被逗笑了, “依姣还小,往后……”
“五岁就能医难死鸡、治猫死猫的,长大还得了?”
蔷丝虽是跑着的,嘴上可没稍歇,“三师叔每年都会好心到墟里帮贫户做义诊,依姣也有模有样在旁挂个帮小动物义诊的牌子,那些笨孩子见是华家招牌,还真傻楞愣地抱了堆小动物上门求医,那可好,”她笑道, “大人医大人的,小孩玩小孩的,大人医好蹦蹦跳,小孩的动物们全数死翘翘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