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屠二龙再有反应,他顺势挥出一记柔情化骨拳。
话说这套拳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挨打的人明明疼得半死,身上却看不出丝毫伤痕。
「哎哟!」
「骂我是疯子,啊!」再来一拳。
「哇!救……」
「抢你老婆?就凭你?哼,我还真是看扁你了!」又是一拳。
「呜……好疼好疼……」
「这点苦都吃不消?将来怎么回来找我报仇呢?」左拳加右拳。
「不、不敢,不敢……」
「啐,别说不敢,本大仙亲切得很,随时等候你练好身体再来比画。」嘿嘿,腿不酸,补他一脚凑凑热闹也好。
「哇!」屠二龙被踹得飞出巷外,嘴里发出惨叫,边哀号还边口冒白沫。
「还不快回家关上门躲起来遮羞--哈哈,不对,是休养生息。」载泓揍人前后脸色都很平和,只不过脸颊多了两抹恍若醺醉的微红。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鸡啼,天大亮了。
元如愿怔住了,从刚才就一直杵到现在。
载泓回过头,朝元如愿踱近,笑得眉眼绽放。「姑娘,请放心,已平安无事了。」
方才身子靠得太近看不仔细,现在一看清他的笑靥,元如愿大大吃了一惊。
这男子才刚帮她解了围,她却一出口就对人失了礼数。
「别……别过来,千……千万不要靠过来。」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应简直是莫名其妙,但她现在就是觉得莫名其妙极了!
怎么会这样?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不、不……是不巧的事情?
太不可思议了,这男子的样貌……他浅笑时嘴角勾起的线条、眉宇间的寸寸温柔、瞳眸中散发出的魅惑光晕……
天哪!见鬼了!她真的快昏倒了。
这人竟跟昨夜出现在她那荒唐绮梦中的陌生男子一模一样!
自从开始画起那些春宫图后,她每晚睡不好也就算了,更夸张的是有时甚至连梦中都不得清闲,那些白天在画纸上缠绵一块儿的男女干脆钻入她的梦中,要在梦境中也扰乱她的片刻安宁。
而昨夜,她正好梦到一张和眼前这男子一样的容貌,梦中,那俊美的男子笑笑地在弥漫的烟雾间向她靠近,然后……搂住她,吻了她……
一想到那梦里的吻,元如愿发软的身子更是轻飘了。
「这位姑娘,妳没事吧?」载泓又往前跨出一步,伸手想安慰她。
「别……别靠近我。」元如愿牙关猛颤,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好,我答应妳,不靠近。」他停了步子,直瞅着她。「那,跟姑娘问件事可行?」
元如愿不作声,算是默许他了。
载泓先清了清喉咙,一想到那位令他倾心的大师,唇畔的笑意不知不觉加深,外人瞧上去,自然更觉得他迷人了。
「这里是香河镇没错吧?我来是要找叫『蟠龙第一号』的书肆。」
「你要找--」啊,她没听错吧,那个鬼地方什么时候变成书肆?
「姑娘,妳知道路对不对?」载泓惊喜得几乎快跳起来转几圈了,但因为怕会吓到她,只好压抑着雀跃的情绪轻轻扯住她的衣袖。「请快领我前去,我……我等不及要拜见大师了。」
开什么玩笑,老天爷不会是在存心捉弄她吧?
她想躲那鬼地方都来不及了,眼前的男子却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领他步入那让人闻之丧胆的蟠龙第一号?
不行,这要求太为难她了!
「呃……你……」元如愿低着头,垂下脸,眸光不敢迎向眼前这令她一直胡思乱想的男子。「老实说,那里乌烟瘴气,肯定没有公子要找的正经人。」
「不会错的,我最仰慕的须心大师就在蟠龙第一号里头。」
闻言,元如愿只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彷佛眼前有好多的星星在闪耀。
他挑挑眉,将唇附在元如愿的耳畔,得意忘形地握住她的手,早将她先前的警告拋得一乾二净。
「就是……咳咳,画春宫图画得最好的那位须心大师。」
元如愿颠了一下,此刻裙底下那双虚软的腿更是无力。
「我不远千里,就只想一睹大师的庐山真面目呀!」载泓眉眼全是笑。
不得了,原来要她带他到蟠龙第一号还不是最糟糕的事,他……这个莫名其妙在她眼前蹦出来的怪男人,居然还想要亲眼瞧瞧她--喔,不,是她爹!
载泓的手紧紧握住元如愿,想请她赶紧领他出巷子去寻人。
「劳烦姑娘了。」
「不……我不行……」她咬紧嘴唇,身子又晃了晃。
见她有些扭捏,他以为是姑娘家性子娇羞,担心会让人议论,于是连忙拍胸膛保证。
「放心,在下绝不为难姑娘,一到了那儿,我会自己进去找人,不需要姑娘陪着一块儿进去的。」牵着她,他迈出步子。
咚!二话不说,元如愿的身子直接就倒下,额头撞上了那堵真正的硬墙。
第三章
「吵死人啦!要是没啥大事就把本当家从被窝里挖出来,看我不宰了你去喂土狼才怪!」一大清早就被人吵醒的柳蟠龙,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怒喝道。
「大……大当家的,有……有人……找您。」负责通报的喽啰畏畏缩缩,软着手朝花厅中央指了过去。
花厅里杵着专程而来的载泓,跟他怀里抱着的元如愿。
柳蟠龙的目光一瞥,一见自己旗下正当红的春宫画师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臭小子「挟持」,不禁怒火中烧,也不管对方是谁,抄起墙上的家伙冲上去便想先来顿狠打。
「小子!你好大胆!还不快放下咱们蟠龙第一号的人!」
臂弯中捧着元如愿的载泓身上没带兵器,转身躲开攻击后,直接跃上了八仙桌。
「我是很想放她下来,但这位姑娘在撞昏前未告知自己家住何处,在下就算想放也找不到地方放呀!」才解释完,载泓闪过了一记砍杀。
「废话少说!笑话本当家没读书啊,咬文嚼字的,再吃我一刀!」
载泓双手虽受限制,但靠着自己俐落的身形,轻松避开柳蟠龙的刀刀狠砍。
几招之后,两个男人的武艺不相上下,一人狂野似火、一人流畅如风,看似一个追一个躲,事实上却分不出胜负。
「再不把人还来,本当家就削断你的腿骨!」柳蟠龙虽然放狠话,但却忍不住打心底惜起了这位武功跟他难分轩轾的高手。
想他柳蟠笼在香河镇叱咤风云多少年,头一次碰上了能够对招的对手。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他出手却完全不留情,持着钢刀猛地一劈,砍断了八仙桌的四只脚,桌子马上应声而倒。
此刻,载泓转身及时跃上了花厅上的横梁,低着头,笑笑地看着柳蟠龙。
「抱歉得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这双腿老是不太听话。」
「嘿嘿!算你还有两下子真功夫!」打还是要打,但粗线条的柳蟠龙不吝啬,也以豪迈的笑声响应他。
「唉,吵什么?扰得大伙全没好梦了。」二当家柳蟠仙掩着呵欠,由厅外缓缓踱了进来,迎头便瞧见她大哥正准备沿着柱子蹬上屋梁继续喊杀喊打。
「刀子不长眼,大当家可千万别伤了咱们如愿妹子哪。」柳蟠仙淡淡一唤。
她可不在乎柳蟠龙逞凶发狠的程度,只要不弄伤她那宝贝的摇钱树就好。
「放心,照她那副穷紧张的性子,我保证,就算大战三百回合她还醒不过来呢!」
登上屋梁之后,柳蟠龙随即纵身一跃,倏地弹飞至载泓面前。
「瞧我左砍!右砍!上砍!下砍!」他手上的钢刀亮灿如新,每一次挥舞都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哎哟!敢情大当家的是迷上我这俊俏的脸蛋了不成,要不怎么追得这般紧?」载泓嘴上老不正经,连这会儿跟人过招打架都还要乘机吃吃别人的豆腐。
柳蟠龙血气方刚,马上被对手的嘲讽惹恼,一弓身,摆出自个儿的看家刀法--五湖四海大热锅。
转瞬间,便瞧那把大钢刀在他的掌控下,像是随时都会起火冒烟,三两下就在众人眼前上演了一幕幕恍如大师下厨的精采绝活。
「卤蹄膀!」忽地,柳蟠龙扬声吼道。
「炖腰子!」载泓笑笑响应,单臂搂住元如愿,另一只手则悬在横梁上晃荡。
「炸蛐蛐儿!」奇怪?对手怎么会知道他的刀法跟口诀?
「烤田螺!」载泓踢腿,转圈,又把这招的危机化解了。
「涮羊腿!」柳蟠龙不信邪,再耍出一招。
「酱排骨!」
好,最后再考考他……
「五湖四海--」
「大热锅!」
好一场完美的演出,只瞧载泓见招拆招,将眼前这位霸气对手丢给他的每一步险招全揉成了跟他一样,甚至比他还更灵巧的「熟锅化解法」。
「喂,兄弟,你究竟打哪儿来的?怎么可能躲得开本当家的刀?」
柳蟠龙虽然是个直肠子,但比画过后的输赢倒也看得很开,对于这「打出来」的特别交情显得颇珍惜。
载泓见对方总算歇了手里的刀,这才放心地往前迈出步伐。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大当家的肯定就是胡四海师父最得意的那位门徒了吧?」
「你连我师父是谁都摸清楚了?」
「老实说,巧得很,在下……」载泓眉开眼笑,早在柳蟠龙挥着钢刀朝他追上来时就瞧出端倪。「刚巧也向四海师父拜过师,乘机习了点刀法。」
不只柳蟠龙愣住,就连梁下越聚越多的人也跟着愣住。
未曾谋面的同门师兄弟……嘿嘿,这关系一攀上可就亲得多了。
「师兄的刀法果然是出神入化。」
柳蟠龙脸一熟,忽然被叫师兄,连向来粗枝大叶的他也像个哑巴吼不出来了。
蓦地,载泓怀里的身子动了动,梁上的两个男人同时低头一看。
「别……别靠近……」元如愿的唇掀动着,声音细如蚊蚋。
又等待了片刻,元如愿费力的睁开了双眼。
第一眼,她就瞧见那令自己心慌意乱的梦中人。
啊!不会吧?怎么梦里梦外都有他的影像呀?
撇过脸,第二眼,居然是那个总会瞪着一双铜铃怒眼,吼她快画快画的大魔头柳蟠龙。
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定是还在作梦!
她探出脖子往外一瞧。
什么?她什么时候爬上了蟠龙第一号的屋梁?
怕高、怕颠又怕摔的元如愿哑着嗓子,抖着声说:「不……不会吧?」她紧揪住衣服,合上眸不敢再看一眼。
「醒了、醒了,这丫头醒过来了!」柳蟠龙扯着嗓子吆喝。
「要命,不、不是在作梦……」她自言自语,握得自己的手心泛白。
「很冷吗?唉,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哪。」载泓垂目望之,见怀中人直发抖,随即像哄小孩似的轻拍,再温柔地搂紧她。「咱们这会儿就要下至嘈杂的凡间去啰。」
语罢,他领着她旋身朝下一跃,落到了地面。
脚一落了地,元如愿心头才稍微落实了些,迎面一见到浅笑吟吟的柳蟠仙,连忙扑上前启唇欲诉,但一句话却讲得结结巴巴。
「他……他……他要……他要找……」
柳蟠仙笑着伸手搀住她,「找过了,这位公子已经找大当家的对过招了。」
元如愿眨眨眼,听不懂什么对招的事,惊慌失措地猛摇头,指着身后的载泓,急着想解释清楚他想做的那件事对她的严重性。
「不是,他……他想要找的是……是……其实是--」
打断她的话,载泓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今日在下来到蟠龙第一号,就是想亲眼一睹须心大师迷人的风采。」
闻言,柳蟠龙跟柳蟠仙有默契的对看了一眼,随后将视线投注于元如愿苍白的脸上。
「如蒙大师不嫌弃的话,在下还想求他收我为徒习画春宫图。」
此时,厅中静悄悄的,没人响应载泓的满腔热血。
咚!一声骤响惊动四方,大伙火速将头向后一转。
那位「躲」在蟠龙第一号的首席春宫画师又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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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道屏风,两位当家开始了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大当家的,你怎么说?」柳蟠仙事不开己似的,啜了口茶问道。
那把银光闪闪的钢刀被柳蟠龙随便搁在地上,他双腿蹲踞,半侧着身子,一直想从屏风间隙中偷窥厅上的动静。
「总归一句话,上门来的是我『师弟』,总不好让他太难看嘛。」
隔着一条细细的窄缝,只瞧见那说自己名叫载泓的俊俏男子在他们厅里逛来逛去,似乎对厅上的一切摆设都感到很新鲜,不时地凑近观赏。
而此刻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除了屏风后的柳蟠龙之外,也包括了苏醒之后便一直蜷缩在椅子里的元如愿。
她手捂着额上新添的淤青,双眸眨都不眨,近乎发呆地盯住他。
「所以,大当家是准备让他一睹『那位大师』的真面目啰?」
柳蟠龙盯着元如愿额上的两处撞伤,「唉,伤脑筋,怎么办?之前又先答应了不会泄漏她在咱们这里的真实身分。」
「若为了你当师兄的面子,要蟠龙第一号赔上一棵摇钱树,我可绝对不依的哟。」
柳蟠龙刻意压低音量,就怕让人知道他在自家妹子前低声下气。
「我的好妹子啊,妳瞧瞧那丫头额头上都撞出两个包了,妳这智多星要再不赶快想个法子,只怕她等会儿又要昏啦!」
柳蟠仙绽唇笑了笑,伸手接过兄长为她端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那么,倘若不是由咱们嘴里泄漏出去的,也就没多大关系了是不是?」
柳蟠龙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咱们虽然答应要帮她隐瞒真实身分,但却没答应不让某些想追根究底的有心人自个儿去挖出真相来呀。」
「高招!妙招!绝招啊!」柳蟠笼脑子里所能想到最优雅的赞美词全用上了。
因为怕会惊动屏风外的那两人,他费力隐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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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在鸣,鸟叫着,吵得人昏昏欲睡。
趁着午后众人都在休憩的空档,元如愿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偷溜进一间客房中。
她进了房内一掩上门后,终于垮下双肩,松了口气,「幸好没人发现……」
其实她真是过度操心了,她平常在蟠龙第一号里一向低调,就算有谁见着她不跟人打招呼,或走路只看脚尖不看路,也早已习以为常,没人会当她有什么不对劲。
但元如愿穷紧张的毛病压根改不掉,深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被人注意到。
「救人如救火,得赶紧想法子赶走这个麻烦才行。」要不,别说她晚上睡不好觉,就连椅子也没法子安稳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