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太恼火了!甚至连载泓此刻为何会在这地方也不在乎了。
这蟠龙第一号的作为真是太可恶了!就算再怎么不堪,她也是那些春宫图真正的主人,他们怎么可以背着她,偷印那几张不够格的画作出去充数?
虽说现下打着「须心画师」名号的春宫图一幅幅皆热卖,但那几张画……那几张鬼画符似的画,她就是不卖嘛!怎么能够明的不成就来暗的呢?
「咦?这几幅怎么特别不同?」载泓瞧画瞧得好专注,一抬头,正好瞥见那气得满脸通红的元如愿,遂朝她招招手,「如愿,妳来瞧瞧,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她怔住,觉得胸口闷得好厉害,眼睛不敢朝他身上随便乱瞄。「你……你问我?怎么……怎么会问我?」真是奇怪,他这个人是哪里不对劲吗?
被一个女人瞧见光着身子泡在澡池里,还能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呢?他不害臊?不觉得难为情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载泓仰头望着她,一笑,「对呀,就是问妳。」
对话的同时,他那双总含着情丝般的眼眸眨也不眨,就这么专注地凝视着她,彷佛正准备要望穿她的眼、她的耳、她的唇、她的颈子、她裹在衣裳底下的每一寸肌肤--
「你不可以!」元如愿面色苍白,慌张地叫嚷着。
糟糕!才一恍神,她竟然又想起那一场场会令自己脸红心跳的春梦来了!
「呃?什么不可以?不可以什么?如愿,这妳可难倒我了。」他一挑眉,探过身子,伸手便朝她显得苍白的脸庞抚去。
「不行!你……你就是不……不可以对我……」就像陷在梦境里一样,总是她在躲,而他却在戏弄。
载泓噙着笑意,神情很温柔,态度颇认真,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戏谑。
他轻抚着元如愿,替她拭掉额上泌出的汗,接着,顺手替她整理鬓旁掉落的发丝。
「是不可以问妳?还是……」载泓微微仰起身,身上的水珠溅到她衣襟上,他的唇贴近她耳畔,压低声量道:「不可以像这样子关心妳?」
「你……你这个坏……」元如愿紧咬下唇,好半天仍讲不出话来。
她向来逆来顺受、压抑惯了的性子一旦被人刺激,也没法子说爆发就爆发。
「这妳可以放千万颗心,本公子心地最善良,从不使坏,当然,也绝不会把咱俩『最秘密的私事』张扬出去。」
咱!一巴掌在载泓的脸颊上清脆响起,那回声传遍了整座大澡堂。
相信不出几个时辰,这「掴掌绯闻」肯定很快就会传扬出去……
第五章
每年一到三月初十这天,就是香河镇老百姓最紧张的日子。
因为这天恰好是蟠龙第一号上上下下放假的一日。
「点着了、点着了,鞭炮马上要响啰,大伙快进去给两位当家的祝寿哟!」门口的看守吆喝道,众人一听,手捧着大包小包的贺礼赶忙朝里头奔入。
大厅上张灯结彩,当季红牡丹排成的巨幅「寿」字则高高悬置于墙头上,而几天前才刚从天津标购到的整套玻璃彩绘灯罩让人架上了屋顶,那耀眼的金黄色灯光一打下,把厅中所有的物品都映照得彷佛镶着金光。
「来来来,各位兄弟动杯动筷呀,这里有酒有肉,大伙别客气!」
柳蟠龙一手拿杯,一手举筷,他知道要是自个儿不下指令,底下那帮替他卖命的弟兄们是不敢先在寿宴上开动的。
「开动、开动,大当家的下令咱们动筷子了!」果然,马上就听到上千双筷子齐动的巨大声响。
寿宴的酒席一路从大厅摆到了院子外,上百桌的隆重气势也让人见到蟠龙第一号旗下的动员能力。
「如愿妹妹,多吃点菜,别低头光顾着扒白米饭。」柳蟠仙边笑,顺手就在元如愿的碗里添了道菜。
「是嘛?可不是只有我觉得奇怪吧!」柳蟠龙咬着上好的烫鲜扬湖蟹,还不放过可以插嘴的机会。「他们这对父女真是奇怪,一个只晓得拽住酒壶猛灌、一个就巴着饭碗啥也不肯夹。」
「这……好酒,等我喝过瘾了再去摸两把!」元八指笑咪咪地把酒壶往嘴边狠灌了好几口。
元如愿则把头垂得低低的,怎么样也不愿意抬起来。
要是可以自己作主的话,她甚至不想跨进这厅里跟着众人一块「祝寿」。
她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大伙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的鬼祟模样。
打从前几天她愤闯大澡堂,当场撞见了柳蟠龙跟载泓一起「把澡言欢」后,紧接下去那响亮的「一巴掌传奇」,更是成了蟠龙第一号里人人见面时最热门的话题。
就瞧你这边轻轻甩我一耳光,我那头跟着挥拳赏你一记爆栗,你来我往瞎闹一阵,居然人人也玩得好不乐哉!
元如愿从眼角瞥到某处又有人开始玩起了掴掌游戏,虽然极气恼,却只能咬紧牙关死撑在座位上,她往左右两边看了看,但没看到那个令她落得这般难堪下场的臭男人。
哼!他上哪儿去了?像这种欢天喜地的众会,不正是他最爱凑热闹的地方吗?
正当元如愿紧蹙着眉,为载泓暗自伤神之际,厅外忽地响起了一阵丝竹乐声,没多久,就瞧见一名打扮得美艳夺目的歌伎让人从坐轿上抬进了花厅内。
这歌伎面貌虽姣净,脸颊上却擦了层厚粉,发上插着支金光闪闪的金步摇,坐轿每震一下,她发际间的金色光晕便跟着闪烁起来。
她跨下坐轿,浅浅低笑着,启唇便婉转吟唱着小曲。
「奴家的小冤家呀,听说今朝要成家,他成的不是奴这家,居然是对门儿的张大妈……咿……呀呀……客倌,您评理啦,难道我这小奴家,比不上那个张大妈?」
「哈哈哈……比得上!比得上!绝对比得上!」
「咱们大伙都乐得当妳的小冤家啦!」众人一鼓噪,席间的气氛全炒热了。
美艳的歌伎一挑眉,由唇边送了记火辣的飞吻给在座众人。
她轻踩着步伐,缓缓朝主桌的方向移去,伴随间奏的乐曲,她曼妙的身段在桌与桌之间舞动着,然后,趁众人未留神之际,一屁股坐在今日的寿星柳蟠龙的大腿上。
她玉臂一环,亲腻地搂住了他。「哎呀,我的妈,这小子可不就是我那没良心的小冤家?」
「臭小子,你别太入戏,凑凑兴就成了,听见没?」柳蟠龙挤眉弄眼低语道。开玩笑!他哪受得了两个大男人没事搂在一起打情骂俏啊!
「没瞧我扮演得多卖力哪,师兄,您好歹就认真配合着点吧。」
柳蟠龙扁扁嘴,不甘心连自己的寿宴也被人这样摆弄,心中虽然不平衡,还是举起酒杯,动作僵硬地向那名猛对他拋媚眼的歌伎唇边递上去。
「来,美人也喝一口。」
被赞了声美人的载泓巧笑嫣然,故作副娇羞状,倚在柳蟠龙肩头上啜饮杯里的酒。
「戏陪你演完了,喝干就快滚到别桌去。」柳蟠龙乘机捏了载泓一把。
「哎哟!」载泓娇嚷,站起身来又摇又摆,那姿态在旁人眼里显得风情万种。
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猛盯着他。
只见他掩袖一笑,目光悄悄滑过厅上的每一双眼睛,然后,锁定了方向,遂轻挪起步履朝喝得满脸红云的元八指踱去。
载泓绕近元八指身畔,手腕一探,勾住了那不离身的酒壶。
他手里捧住酒壶,笑望着元八指继续唱道:「赔了个小冤家哪,来一个大醉侠。醉侠豪气饮千杯,他呀,不自醉,反倒迷醉了我这小奴家……」
「哈哈哈哈……」
「不成不成,美人儿,妳做他女儿还差不多吧。」
「嗝……不行!」元八指喊着,抢回自己的酒壶后赶紧猛灌一口。「酒……酒不能跟别人分享,女儿……我也不缺了。呵呵,倒还缺个好女婿就是!」
「爹!」元如愿最怕的就是受人注意,偏偏她这老爹硬是爱跟她作对。
眼看着一双双的眼睛又看向她,元如愿心里一慌,也不管是谁的寿宴了,起身离座便落荒而逃。
载泓挪位一挡,拉住她,她所有的抵抗都白费了。
「小小姑娘别忙逃,奴家这厢还未仔细瞧。妳爹要找亲家,点头摇头说好不好?」载泓双手握住她,又摇又晃地像在与她情歌对唱。
元如愿眉一皱,抬起头,觉得眼前的歌伎有些面善。
「好不好?」载泓提高嗓音又问一遍。
「不……不好。」
「哎哟哟哇真糟糕!她不要爹爹选的好亲家。这下子急得奴家更心焦,就怕她插翅飞掉!咿的呀的……呀呀……」
「我想,这位姑娘是妳误会……」元如愿一边挣扎,一边瞄着面前的女子。咦?不对,这人真的很眼熟。「啊!你不就是……是……」
她嘴唇微张着,惊讶得说不出话。
载泓嘟起嘴,回以若有似无的微笑,举起她的手指去触了触他的唇。
众目睽睽之下,元如愿的指头弯也没法弯,缩也不能缩,只能任凭他摆布,她整个人从耳根红到了颈子,恨不得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瞧,都好几天了,我这嘴上的伤口还不好,都擦了那么厚的红膏了,这处小秘密还是肿得那么厉害。」
咱!果不其然,又是响亮的一巴掌,只是换了另一边。
众人见状,转瞬间像被掴醒,马上了解了。「喔……」
载泓扯了扯她的衣袖。「元大小姐,我这可是在向妳低声赔罪耶!」
「饶了我吧,我再怎么样也是没法跟你这厚脸皮的登徒子比的。」元如愿冷着脸,一副不愿领情的模样。
「好嘛、好嘛,原谅我啰……」
「无聊,无耻,无药可救。」
谁晓得载泓这人的脸皮,真的比她所想象的要再厚上好几倍,原以为胡闹到了这儿也该停止,没想到他竟又不知羞地黏上来继续唱道:「小冤家、小冤家,咱俩注定是一双冤家。妳若决心不搭理,我也不放弃,总要嘛一前一后紧紧跟随妳……」
元如愿甩开他,转身绕过椅子。
「别缠上我。」她气愤的道。
「各位兄弟评评理,这女娃说我无药医,无可救药有原因,还不是为着她的不搭理。」他转头向在座弟兄求救兵。
「哎呀!小姑娘家哄哄她不就没事了嘛!」
「好歹他也认了错,元姑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妨就原谅他啊!」
「是嘛、是嘛,泓爷都扮成娘儿们来逗姑娘开心了,还有啥事好计较的呢?」
底下七嘴八舌的人海战术可真厉害,听得元如愿牙关打颤、头皮发麻。
「他……他很过分的!」她手指着载泓的鼻子。
「是没错啦!」众人齐声响应的音量比载泓一个人大。
「他老在背地里欺负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大伙全都一个鼻孔出气。
「住口!说什么我也不要原谅这个花心大少!」元如愿心意已决,板起脸不准备同任何人协商。
真过分!作啥把他们的私人恩怨扯到面上,这下可好,弄得人尽皆知!
「怪了?本公子向来最专情,哪可能是妳口中的花心大少?」
元如愿一激动,什么该讲不该讲的全托出了。「你还有脸狡辩!那天不就是你对着我偷偷摸摸又亲又抱的……你……你简直坏透了!」
「喔……原来哟!」厅中一片哗然,每个人皆点头如捣蒜。
「那是因为--」载泓怔了怔,瞅住元如愿那双泫然欲泣的水眸,也不知怎么,心里在这瞬间起了涟漪,一股异样的感觉如波涛向他悄悄袭来。
他压根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在乎那件意外的小插曲,虽然当时是为了救她,但既然越描只会越黑,干脆就直接认了错也无所谓。
「好,是我错了。」他诚恳地说。
「本来就是你不对。」元如愿撇过脸。
「要不……」蓦地,难得开金口的柳蟠仙说话了,「让他跟如愿妹子下跪赔不是啰。」
「好妹妹,妳这算开啥玩笑?没听过那个……那个什么『有黄金』吗?」柳蟠龙为师弟叫屈,率先反对。
「男儿膝下有黄金。」柳蟠仙回答。
「对对对,就这意思嘛。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好随便跟人下跪咧?」
柳蟠仙白了眼她那不识相的兄长,头一抬,看向柳蟠龙身旁那位聪明的男人。
「谁是男人哪?不就只瞧见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站在咱们眼前吗?」
还是载泓机灵,不必花时间调教,就深谙男子汉能屈亦能伸的道理。
他笑了笑,绽着一口皓雪似的白牙,无论化身男子漠或美娇娘都足以迷惑人,旋身,他说跪便跪。
「呼!好样的!」筵席上欢声雷动,比过年时的景象还要热闹。
他仰起头,没忽略元如愿盈盈泪眼中为他忽然闪过的那丝诧异。
纯情如她者,自然是不可能明白一个男人会愿意在女子面前,甚至是众人面前下跪的种种心态或动机了。
正当载泓准备弯腰作揖时,衣襟内突然掉出两颗熟橘子。
他脸上漾着无辜的笑,捡起橘子,将其中一颗递向元如愿的双手上。
「哎呀不得了!这回真要羞煞小奴家啦,临时找不着寿桃庆贺,这会儿竟连两颗偷来的橘子也要熟透落地啰!」
「哈哈哈哈……」大伙又叫又笑,今年的三月初十可真是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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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正午了,元如愿还没进蟠龙第一号上工,因为昨晚夜露重,她睡着后踢了被,所以才着了凉。
「哈啾!」随着这记喷嚏,她只觉一颗头更晕了。「不行,后天就要交画,我得……得赶紧……哈啾!」
虽然生病,但元如愿还是非常认命地拖起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朝着镇上最热闹的那条大街踱去。
「啊……哈啾!」
「如愿!」此时,有人从酒楼上朝她挥手呼唤。
元如愿脑子里嗡嗡作响,走得漫不经心,根本没听见。
「哟!我的宝贝如愿!」这回那人喊得更大声了。
元如愿乍闻,心房一震,仰起头,紧张地东张西望。
「这儿呀,这儿呀,我在这里,把头抬起来!」
一兀如愿循声狐疑地仰起头,瞥向顶上数尺之外,就瞧见悦您来大酒楼的二楼露台上,那一身华服玉冠的载泓两旁美女环伺,而他本人则露着一口白牙朝她笑得好不开怀。
她这会儿头昏脑胀,实在没心情供他逗乐子。
「你玩你的,不奉陪了。」
「哟,此言差矣。」载泓飞纵而下,落至元如愿跟前。
头好晕……元如愿转身,只想尽快绕过他速速离开。「我还有事。」
「有啥事比得上吃饭重要?瞧妳饿得面色泛白,一定还没吃饭吧?走走走,一块儿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