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进去呢?”才一转身,面前几步之遥的一个身影,轻声地问著她。
程娟一怔,望向那身影,是自己的大姊程瑛。
“我站在这看你好一会儿了。”程瑛面带笑容地走到程娟的面前。
程娟不语,紧抿著嘴唇,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程瑛轻叹出声,“我知道你很想进去,但是却不想见到爸爸的面,是吧?”
程瑛的简单话语,说中了刚才程娟站在大门前踌躇不定的原因,身子微微一僵,反应了程瑛的猜测是正确的。
“爸现在不在。”程瑛轻柔地回答,面容带著她热切的期盼,“一起进去吧。”
程娟仍是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是大步离去,抑或是转身进屋?矛盾挣扎的心理,又冒了出来。
程瑛看得出来妹妹的犹豫,她摇摇头,心中感到难过,“那可是你的家,为什么你要这么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呢?”她不解,妹妹和爸爸的那份怨恨,真的使妹妹这么决然离家,到现在连一点想回家的心都没有?
沉默了许久,程娟才淡淡地开了口,“算了!下次吧!”还是同样的决定。
虽然现在爸爸不在家,但是那个小妈呢?她会在家吧?自己可也不想见到她,不想去听她的冷嘲热讽的,那刺耳犀利的话语,会使自己受不了。
“小娟——”程瑛试图想劝动妹妹,“为什么要等到下次呢?你人既然来了……”
“我待会儿还要上班,下次时间多些时,我再回来。”随口找了个理由推塞,程娟选择了迈开大步伐,快步地离去。
走出了花园大厦,程娟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脑海里浮现的片刻回忆,是从前的往事。
她从小是个无忧无愁的孩子,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和自己所敬爱的姊姊,在这台湾首富家庭中健康地成长。怎知她在十二岁的那一年,母亲因病去世,没两年,父亲却另娶了个妻子进来,让她原有幸福和乐的生活,从此结束。
这个小妈对她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姊姊的各方面都优越她,导致小妈常拿姊姊来和她做比较,让她原本对姊姊的那份尊敬消失了,反而是对姊姊的仇视日与俱增,让她和姊姊之间的手足亲情,慢慢淡化。
她恼火小妈常拿姊姊和自己做比较,常在父亲面前说数著她,好似自己一点优点都没有。致使得父亲对她的疼爱也少了,让姊姊在家中成为一块瑰宝,得亲友疼爱与重视,而自己却像只可怜的丑小鸭,没有任何人想怜顾、安慰,甚至鼓励她……直到后来,她二十岁那年,专科毕业后,父亲一场商业联姻,竟要自己来当女主角,这使得她再也受不了地爆发自己多年来所受的委屈与不平。在家里是吵得天翻地覆,最后父亲一句重话,气恼了她愤而离家出走,从此靠著自个的能力,养活自己。
“程娟!一突然一个叫唤声,打断了程娟此时的回忆。
程娟循声望去,只见路边停放了一部白色BMW,驾驶座内走下一个男孩,是宋瑞东。
“瑞东?!”程娟有些讶异宋瑞东会在此出现。
“真巧。”宋瑞东淡淡地露出一个微笑,“我刚看背影,还不敢太确定是你呢。”
“你怎会……”
“我刚从公司处理完一些事,现在准备回家,你呢?今天没上班吗?”
程娟也是挤出笑容,“我今天上大夜班。”
“那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吧?”宋瑞东好心地询问著。对于程娟,他可是像对待规妹妹一般的疼爱。
程娟沉吟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很老实地回答。
“不知道去哪?”程娟的话,颇让宋瑞东讶异的。
扬扬嘴角,程娟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我只是无聊,在街上闲晃。”随口应付了一个理由。
“哦。”宋瑞东不疑有他,“那要不要上车?我送你。”
“我都不知道要去哪了,你怎送我?”程娟反问。
宋瑞东一怔,“说的也是。”
“对了。”想到别的事,程娟转开话题,关心地问著,“一切都还好吧?宋伯伯走得好突然……”说到这,一股难过涌上心头。
宋伯伯对她,比她的亲生父亲还疼爱呢。
宋瑞东脸上仅有的一丝笑意退去了,换上了悲凄的面容,“还好。”父亲这么离世,自己也是很难去接受的。
“节哀顺变吧。”程娟简短的安慰一句。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因为连她也都很伤心呵。
“我知道。”
宋瑞东的话才一落,西装外套口袋里,传来了行动电话的铃声,他接起电话,“喂。”
“瑞东,是我。”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
宋瑞东一愣,立即认出这这声音的主人,“二哥?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你这时候不是在飞机上吗?”莫非……“我提早一个班机回来了。”那端宋继春的回答,解除了宋瑞东的疑惑。
“真的?那你现在人在哪?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到家了。”
“你已经到家了?”
“嗯。”停顿一下,他又道:“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看了一眼程娟,宋瑞东又继续说著,“不过路上遇上程娟,聊了几句,待会儿我就赶回去。”
“程娟?”宋继春有些怔愣。
“是啊。”
“那好吧。你待会儿回来,开车小心一点。”
“知道了。”
宋继春迟吟了一下,“顺便替我向程娟sayHello。”
“嗯。”道了声再见,宋瑞东挂上了电话。
“继春回来了?”听著刚才宋瑞东讲电话的内容,程娟猜得出电话那端的人是宋继春。
“嗯。刚才下机回到家。”二哥终于回来了。宋瑞东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程娟没有吭声,思忖:继春回来了,算算时间,自从那次和他最后见面、争吵,之后他就赴德念博士,也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了。
“我二哥要我替他问候你。”宋瑞东又开了口,表达刚才二哥电话中的意思。
“是吗?”程娟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他还会记得问候我、关心我吗?”
她自语问著。
“怎不会呢?”凝视著程娟兀自沉思起来的面容,宋瑞东想起了当年程娟和自己二哥的争吵,“你放心吧。我二哥那种人,不会把当年的争吵一直记在心上的。”
他以为程娟在担心自己的二哥还在为那次的争吵生她的气。
程娟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不会记在心上的,但是——我却无法忘怀当年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往事似乎历历在目,掀扬起当时所受到的伤害,心忍不住一阵隐约地刺痛。
“程娟……”这下换宋瑞东想安慰起程娟,却不知从何安慰起了,毕竟当年的事情自己不是当事者,自然对事情的经过不是很清楚。他只是知道,自那次争吵后,程娟便没再和二哥见面,甚至没说过任何一句话,而之后她也离家,自己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住。
“算了。”程娟甩甩头,想甩去此时占据在脑海里的往事,“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提了也没什么意义。”潇洒的口吻说著,装作一切随风而逝的不在乎。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了。”宋瑞东的心思细密,他不是不了解程娟只是表面的无所谓,这么潇洒地不在乎,但是心里面的感觉想法是和表面背道而驰的。
程娟不再表示什么,只是再转开这一个也令人伤心难过的话题,“好了,你最近应该够忙了,你还是先回家吧。”以瑞东现在的处境,可不适宜和自己在这大街上闲扯太久的。
程娟的话倒是提醒了宋瑞东,自己是该赶回家了,免得大哥在家担心。“那好吧,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联络。”
“嗯。”
望著宋瑞东的车扬长而去,程娟的心一直沉落在谷底,始终无法浮起。
继春回来了。这是她脑子里现在一直持续不断的话语。一年多了,真的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改变呢?
不过,这似乎不关自己所应关心的事情吧!该这么热切的关心,应该是属于姊姊的事。
还是有一步没一步地在街道上走著,程娟依旧不知道要去哪儿打发时间……☆☆☆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所有的人几乎都进入了梦乡王国,但是,却还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罗京群坐在书房里,宽大舒适的皮椅,并没有让他全身的精神松软下来。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在安静的书房里刺耳地响起,他伸手接起在书桌上的电话,“喂。”
“罗先生。”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恭敬的叫唤声。
听到这个声音,罗京群嘴角微微扬起不太明显的微笑。
“事情办得如何了?”他问。
“都办妥了。”
“很好。”得到这样的答案,罗京群更上扬了他的嘴角。
“那——罗先生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去做的吗?”
“没有了。”停顿一下,“有的话,我会再打电话找你的。”
简短的谈话,罗京群结束话题地挂回了话筒。他的嘴角一直维持上扬的弧度。
“哼!”他冷哼出声,睨视著书桌角边放的一张宋巨天的照片,对著照片说:“宋巨天,别以为你遗产分给我三分之一,我就会开心、我就会原谅你,你要我搬回宋宅来住,是你最不智的抉择,你看著吧,我会让你那两个儿子,一个一个地栽在我的手上的。”说完,他得意地笑出声来。
自己的计划,即将在明天一一实现。
第二章
有钱人家的葬礼,就是跟一般老百姓不同,场面的壮观,可不比盛大的酒会或婚礼逊色。华丽铺张的隆重,让人似乎感觉不太出葬礼的沉重与哀恸。
吕姿慧一踏进会场,就是有这样子的想法,她目瞪口呆地扫视四周的铺陈布置,惊叹的声音,忍不住地从她的口中冒出。
“天啊。”她叹息著,“我没想到富豪人家所办的丧事,是——这么壮观的。”
虽不想用这似乎不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但是,真的也没有更好的字眼来说了。
死硬要跟著她一起来的程娟,可是没有吕姿慧这样子的惊愣心态,毕竟自己从小也是在富豪之家长大的,而且还是台湾首富,对她来说,什么样子的大场面没见过,就拿相同的丧礼来说吧,自己母亲去世时所办的,可比这个面前的丧礼还要更夸张的壮观。
“有钱人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平淡且简单地说著,语气中微透出她的鄙视与不屑。她倒不是指著自己所敬爱的宋伯伯的丧礼如何,而是话中带刺地说著有钱人家他们多方面的价值观。
以前的她,并不觉得什么,现在她可是出来工作,靠自己的能力过活,她才发现到社会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也才慢慢地体会出来现实的残酷。所以,她开始真正痛恨自己的身世背景,更鄙视有钱富豪的生活环境。
“说的也是。”吕姿慧对于程娟的话感到认同,“有钱人连丧事都办得这么华丽,而那些穷困的人家,有的可能连买副好棺材都要四处筹钱吧?”
程娟没有搭腔,嘴边是浮起不屑的冷笑。有钱?哼!她不屑了,在她的心里,日子过得快乐、无忧无虑没烦恼,要远比有钱来得踏实、真实些。
她不会想再过以前的富裕生活,她满足现有的,赚的钱够温饱,又可以开心过日子,这就够了。
“我们过去祭拜一下吧。”吕姿慧拉拉程娟的衣角,往前方祭拜处走去。
程娟依旧不语,只是静静地跟著吕姿慧的步伐,去和自己最敬爱的宋伯伯道别。
在家属谢礼之后,程娟的目光落在家属其中一人的身上。
终于在分离一年多,没消没息的今天,和宋继春相逢了。他看起来依然是那么英俊挺拔,只是他的面容神情憔悴了许多,大概是伤心宋伯伯的过世,和处理许多的事务而造成的吧?
走到后方的空椅子坐下,程娟的眼光仍不时定落在宋继春的身上,心里莫名地为他心疼著。
“小娟?”突然一个轻喊声,从她身边的走道传来。
程娟移开自己的视线,抬头一看,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只见走道上站了三个人,叫唤程娟的人是程瑛,而站在程瑛的身边两人,正是她们两姊妹的父亲程浩勤和小妈徐若晴。
“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啊?”徐若晴微笑著一张脸对程娟说著,“我们都以为你不知道你宋伯伯过世的事情,本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呢。”
程娟没有说话,只是各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没再理会他们。
“我们先过去。”这时,程浩勤的声音低沉却具有威严地响起,随即率先离开。
看著三人离去的背影,吕姿慧有些好奇地转头问著程娟,“你认识他们啊?”
他们的穿著打扮,看起来可也是富有人家的行列之中。而程娟认识这种上流社会的人?
“以前见过几次面。”程娟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想著待会儿如何和他们“保持距离”,好能不和他们说到话。
“见过几次面?”吕姿慧对于程娟的话感到疑惑。听刚才那个女人所说的话——似乎程娟也认识这已故的宋巨天呵。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程娟现在可没心情去解释什么,而且,这一解释可能会没完没了。
说穿了,她不想解释、也不愿意解释。
“哦。”知道程娟不想说,吕姿慧也没有再追问,免得以这位好友的个性,可能会当场翻脸的,而这里所处之地,是庄严哀伤的丧礼会场,可不是可以翻脸吵架的好地方。
哀伤却严肃的仪式正式开始,整个密闭式的空间里,是弥漫充斥在浓厚的悲戚中。随著哀伤沉重的音乐响起,在场的人,有的是静默哀悼、有的是哭泣难过、有的只是频频叹息摇头。
而程娟则是属于哭泣难过的那一队行列中之人,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内心沉痛,只能让泪水不受控地在脸上任意地奔流氾滥。直到丧礼结束,跟著丧车到达下葬的墓园,看著一抔一抔的土撒落在棺材上,她的泪水是涌得更凶了。
吕姿慧则是在一旁,不时看著程娟伤心地痛哭著,自己可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安慰她,毕竟自己根本搞不清楚程娟和宋巨天有什么渊源关系,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肩头,递给她卫生纸拭泪,以表示自己对她的安慰,其他,自己也不晓得能再说、再做什么了。
“你们待会儿怎么回去?”在所有一切都宣知结束之后,宋瑞东走到吕姿慧的面前,轻声地询问著。
“不知道。”吕姿慧很老实地回答。其实她原本没有意思要跟来的,只是程娟一直坚持要来,自己也就不得不跟著她来。“我们是叫计程车跟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