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她急急地否认,“你的眼睛并没有瞎,真的。”
“你还想安慰我、骗我吗?”姜竞谦的态度情绪,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镇定与冷静。
看到他冷静的模样,杜若冬反而担心不安起来。老天!她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才好。
“我是不是在医院里?”他边说边摸索地掀起盖在身上的床被,“我去找医生。”
说完,人就要下床。
“不要!”她紧张得立即上前阻止姜竞谦的下床。
“为什么不要?”他反问,“害怕你的烂理由被揭穿,我的猜测被证实是真的?”
杜若冬没有回答,面对这样反应态度的他,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听到她的回答,姜竞谦更加的确定心里的猜测。低哼一声,他决意要下床找医生。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惊觉自己的腿却无法移动。伸手去摸,他的腿……似乎没有知觉。
虽然姜竞谦不再出声,但是看他的动作,杜若冬也知道他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对劲了。
“我的双腿怎么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问出声。
她微低著头,默不作声。
“是不是我的双腿也跟我的眼睛一样,全部废了?”他又问。
杜若冬沉吟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地吐实,“你的脊椎受伤,所以你的双腿暂时无法行走,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治疗,才能完全复原。”她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你的眼睛是因为脑部受到撞击,里面有一个血块,压迫到了视神经,需要动一次手术,才能够恢复视力。”
听著她的解释,姜竞谦心湖的波动更是激动。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握得格格作响,脸上的神情出现了愤恨的冷沉。
“竞谦,”杜若冬凝视著他,难过的泪水在她的眼中泛漾,“对不起!”她轻轻地道著歉。
他没有吭声,动也没动。
“对不起!”杜若冬再次地道歉,“要不是我,你不会这样的……”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姜竞谦冷声地打断她的话。
“竞谦。”
“可恶。”他低咒了一声,倏地,他的双拳不断地捶著自己的双腿,“可恶、可恶、可恶!”落在腿上的拳头,是愈来愈用力。
“别这样,竞谦!”杜若冬急忙忙地上前阻止著他。
“走开!”姜竞谦低喊著,心中的愤恨逐渐爆发。
“竞谦,你别这样!”她的泪水如决堤般地流下,“是我害了你的,你要发泄就冲著我来,你可以打我、骂我,可是你别这么对你自己!”
姜竞谦怔愣了一秒的时间,杜若冬的泣诉,拉引出他心底深处的疼惜,但是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他硬压下了这股感觉,狠心地使劲将她推开。
“走开!”他怒喊著,“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怜悯!”只因为在同时,他的自尊也感到了受辱。
杜若冬冷不防地被姜竞谦这么一推,重心不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这一幕情景,正好落进开门进来的俞奇岳眼里。
“若冬!”他轻喊了一声,立即走到杜若冬的身边,“没事吧?”
杜若冬睁著泪眼,看了俞奇岳一眼,摇摇头,呜咽著声音说:“我已经跟竞谦明说……他的病情了。”
“我想也是。”俞奇岳叹息著,“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奇岳。”听到了他的声音,姜竞谦立刻叫唤著他,“帮我叫医生来。”低沉的嗓音,还是掩饰不了他心里的愤怒。
俞奇岳望著他,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帮你叫医生来跟你谈,但是请你先冷静一下。”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我怎么能够冷静?”姜竞谦很不客气地应回他的话。
“我能够了解,也能体谅你现在的感受。”俞奇岳试著用和缓的语气和他沟通,“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怨气往别人身上发。我们和你一样,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能了解能体谅又怎么样?今天发生事情的人是我,并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说这么冠冕堂皇的安慰话!”姜竞谦激动地低吼。
“竞谦,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安慰话。”听到姜竞谦这么说,她急急地否认并解释,“我们也不希望你……”
“若冬,算了。”俞奇岳出声打断杜若冬的话,“让竞谦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吧。”
杜若冬看向他,“可是——”
“现在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算了。”俞奇岳劝著她,“等他冷静一些,情绪较平稳的时候,再跟他说吧。”
杜若冬迟疑了好久,再看看姜竞谦,最后接受了俞奇岳的建议。
“竞谦,你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我去找医生来跟你谈一谈,晚一些我再和若冬来看你。”说完,俞奇岳便和杜若冬离开病房,留下姜竞谦一个人。
*****
陪著杜若冬回她的病房,俞奇岳吐了口气,“给竞谦一个人好好静静想一想吧。”
“我知道。”低著头,杜若冬有气无力地应著。一想到姜竞谦那张激动愤恨的脸,她就忍不住为他难过与心疼。
“别介意竞谦的那些伤人话。”俞奇岳继续安慰她,“他是无心的。”
她淡然一笑,“我不会介意的,我能体会他的感受。”就算他是有心的,她也会忍受下来,毕竟,这是自己亏欠他的。
“你能体会就好了。”俞奇岳也扬起一抹笑容,“竞谦的脾气一向就不是很好,我很担心你会受不了。”
“就算是受不了,也得忍受下去。”杜若冬挺认命的说,“是我欠他的,我应该要忍。”
看她如此认命,他的心里也为她疼惜,“我很清楚你和竞谦之间的恩怨,也大致猜测得出你的心态,但是,容忍竞谦,你真的没有任何怨言或后悔吗?”他实在有点好奇。
“怨言?后悔?”杜若冬双眼直落前方,空洞无神,而嘴边却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我有后悔或是怨恨的权利吗?”
“这样折磨你自己,值得吗?”俞奇岳不太确定地反问。
“值不值得……”她轻叹口气,“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他凝视著她,“我很好奇,你真的不恨竞谦吗?”
杜若冬摇摇头,“起初我真的很恨他,甚至曾诅咒过他,但是,”停顿一下,将目光调回,落在俞奇岳的身上,“当我知道我Daady和他之间的仇恨,再加上后来的事……我对他已经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了。若真有,也只有对他的亏欠了。
“是吗?”俞奇岳一笑,“我想,不止是亏欠这一些吧?”他话中有意的说。
她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你自己难道真的没有发觉出来吗?”
杜若冬迎视著他略带著笑的双眼,一股直觉让她能理解出他话中所含带之意。
“你是说——”杜若冬话才一出,却又止住说不下去了。
“你自己应该了解我的意思。”他吁口气,“你早喜欢上竞谦了。”他点明出自己刚才说的话中之意。
她怔愣著,一时之间思绪紊乱。
她喜欢上了竞谦?噢!这是她绝对不敢也不会去想到的事情。
“我想,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你如此对待竞谦,无怨无悔。”俞奇岳说明著自己这般猜想的理由。
“我从来不会去想到这一面。”杜若冬也坦承自己的想法,“我只想好好为我Daddy所做的事赎罪,根本不敢多想什么。而且,就算我真的喜欢上了竞谦,那又如何呢?这只会造成我更多的痛苦罢了。”愈说,她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你要我怎么不这么想?”她反问回去,“竞谦对我存有一股强烈的恨意,而我,却喜欢上他。喜欢上一个恨自己的人,你觉得不痛苦吗?”
“别这么去猜测竞谦对你的感觉。”俞奇岳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我可不认为他是恨你的。”
“是吗?”杜若冬又是一记苦笑。
“相信我。”他走至她的面前,伸手搭在她细瘦的肩头,给她安慰的鼓励,“他对你的感觉,其实是出乎你意料的。”
“真的吗?”听著他半似保证的话,杜若冬灰暗的心情,起了一丝丝的希望与期盼。
“相信我。”
得到了这般保证,她的心也得到了莫名的鼓舞与信心。
“竞谦的过去,总是生活在灰暗的日子中,他从没有真正开心快乐过。”俞奇岳很语重心长地道,“可是自从你的出现,我一直相信,你是惟一可以改变他的个性、他的生活的人。”
杜若冬沉吟了一下,“我会尽力去试试看的。”
莫名的信心,在她的内心涨满开来。不管结果如何,她是绝对不会放弃姜竞谦的。
就算不是为自己,也算是为了他,为了替自己的Daddy赎罪吧。
第八章
杜若冬躺在床上想假寐休息一下,但隔壁却不断传来东西撞击声,还有玻璃破碎声。
本能告诉她,姜竞谦又开始发脾气了。
轻叹著气,她感到无奈。他这个样子,从他醒来到现在三天了,这已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他的暴吼声清晰的在她的耳畔响著,“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不需要你们来可怜我!”
然后,一个细柔的女声,说了一句她听不太清楚的话。
大概是护士了,杜若冬如此想著。
“我叫你滚你是没听见啊?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要挨我骂,还是等我拿东西砸你?”姜竞谦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次叹息一声,杜若冬决定放弃休息。下了床,她走向隔壁的病房,想要去安慰那无故受姜竞谦吼骂的护士。
才一到病房门口,她便见一名护士,睁著一双饱受委屈的泪眼,蹲下身收拾摔碎在地板上的玻璃杯。
“我来吧。”她走到护士身边蹲下,轻声地对她说,“你去忙你的。”
护士抬头看到杜若冬,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露出被救的开心笑容,“谢谢。”
同时手指了指床旁桌上的一个小药杯,“我是送药来的,姜先生该吃药了。”
杜若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待会儿会让他吃的。”
“麻烦你了。”护士站起身。
“不必客气。”她望了一眼坐在病床上,满脸怒气的姜竞谦一眼,再对护士诚心道著歉,“对不起,我先生对你乱发脾气。”
“没关系。”护士摇摇手,嘴边扬著微笑,“我知道姜先生是无心的。”
杜若冬也回以一个微笑,却无话可说。
“那我回护理站忙了,有事再拉铃叫我。”
“嗯。”
待护士快步离去后,杜若冬安安静静地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玻璃,也将被推倒在地的椅子扶起。
走至病床边,她注视姜竞谦好一会儿,才轻缓地开了口,“你不该无故对护士大发脾气,乱吼乱骂的。”
姜竞谦听出是杜若冬的声音,从鼻子重哼出气,“这关你的事了吗?”
“是不关我的事。”她很快地回答了他的话,“但是,是你的不对,难道我不能说吗?”
“说?”他冷笑一声,“你应该用指责这个字眼,会比较恰当吧?”
杜若冬轻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说我是在指责你的话,我也不反对。”边说边找了一个空杯子盛了半杯水,“你该吃药了。”说完,将水杯和药杯递到姜竞谦的面前。
“我不要吃。”他很快地出声拒绝。
“你必须要吃。”她的口吻强硬,“这是医生开的处方。”
“医生开的处方又怎么样?”他撇过头,“他是神还是皇帝?我为什么一定要吃?”他的拒绝可也是坚决的。
“他不是神,也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医生,而你,是他的病人。”
“我是他的病人又怎么样?我不吃药难道就犯了法吗?”
杜若冬抿抿嘴,对于姜竞谦这无理取闹的态度感到无奈。但是,她却不因此而打退堂鼓。
“为什么你不吃药?”她想知道他抗拒的理由。
“不吃就不吃,还需要理由吗?”姜竞谦反问回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子?”
他眉头紧拧,“你别用话激我,我不会上当的。”
“我不需要激你。”杜若冬依然是轻缓的同他说话,“你自己就可以激你自己了。”
姜竞谦一怔,立刻明白她话中之意,“你现在是来刺激我、嘲笑我,向我报复来折磨我的是吧?”
“刺激你、嘲笑你、报复折磨你,这是我心里很想做的事。”她并未否认的说。
姜竞谦的面容稍稍一变,但是随即又恢复之前愤怒的神色,“那现在你可真抓对了时机。”一抹受伤痛楚划过了他的心窝。
没想到他居然会听到她如此坦承的话语,原来他看错了她,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女人。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再怎么说,他之前真的是给了她太大的伤害。换成别人,也会有想报复的念头。他所种下的因,怎能期盼不收果呢?
“我是很想抓对这个时机。”杜若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是你应该明白清楚,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是吗?”他回过神,冷然地笑著。心中刚才掠过的受伤,此时浮抹上一层欣喜之情。
“难道你真以为我是有仇必报之人?”她反问。听到他的怀疑口气,她的心里不免难过。因为他居然真把她当成这种乘人之危、施以报复的人。
“我曾经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还强逼著你嫁给我,你不可能对我没有任何怨恨。”姜竞谦的口气不再恼怒,软化了下来。
“我是有。”杜若冬叹口长长的气,“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因为我做不来,尤其我们现在又是夫妻,我更不想这么做了。”
“夫妻?”他轻哼一声,语气尽是讥讽,“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这个妻子对我而言,有或没有似乎都无所谓了。”
他的话,惹来杜若冬一阵沉默无言。
“没话可说了?”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也许在你心中,你对我就是如此想法,认为我这个妻子有或没有都无所谓,但是,对我而言,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你就永远是我杜若冬的丈夫。”语调虽轻,却有著她坚持的承诺。
这次换成姜竞谦无言以对。他没料到,这个以报复为出发点的婚姻,在杜若冬的心中,却是如此地认真看待、真心接受。他以为她会想尽办法来解脱这个枷锁。
他没料到、真的是没料到。心中那份欣喜,不自觉地扩大、散开。
不过,他并未将这份自己还理不太清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是冷著脸道:“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对你好些,甚至停止我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