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的吻,好悲伤?
毫无任何情感,只是哀恸地、愤怒地,仿佛发了狂似地吞噬。
灼热的吻,隐隐带着绝望。
她颤动地,柔软的心缓缓拧疼。
她感受到好强烈的痛,几乎要将人撕裂的痛楚,眼儿发酸,柔顺地接受他激狂地吮吻
她的唇,在她温润美丽的唇上肆虐……
直至感觉颊上的濡湿,和口里突兀的咸味,易水寒才缓缓离开她。
“省省你的泪水,没用的。”他无动于衷地冷眼以对。
她不是早有觉悟?又为何落泪?他眯眼,狠狠盯着她梨花带泪、美得教人心折的脸庞,
眼里写着残酷。
因为,他不会心软。
她只是摇首,又晃下几滴泪。
“夫君……”哽咽地轻唤,模糊的泪眼锁住他,仍是那样平缓,包容,幽柔,“能不
能……请你别再悲伤?”
他俊容微微凝住,眼里流露些许讶然。
风萧萧大胆地向前一步,伸出正流淌鲜血的手,他眉一拧,闪身避开。
她的手僵在空中,而后长长一叹,又缓缓放下。
是呀,她怎会忘了?她苦涩轻笑,夫君……是恨她的。
“请你……别再悲伤好吗?”她哽咽未复的软腻嗓音卑微地祈求,“我明白如今无论
如何也无法抚平你所受的伤害,但……请你让自己快乐——”
至此,晶莹的泪珠儿又滚落,“那好痛苦,好痛苦的……夫君,别再伤害自己,好
吗?”
易水寒瞪着她,不明白她出口的第一句话,并非为自己的处境的求情,而是为了他……
“你懂什么!?”他再度使劲攫住她细瘦的双肩,低吼,“收回你自以为是的愧疚和
见鬼的同情!你以为这能改变什么?不能,什么都不能……你什么也不懂!”
“我是不懂。”她泪眼未干地望着他,“可我人已在这儿——入了易家门、在你的身
旁、你的面前……这不正是你的目的——折磨呀,可又为何……你还是不快乐?”
这句话深深击中他。
为什么?他自问,为何他仍烦躁?为何儿时的梦魇非但无远离,反而在她轻淡平静的
水眸里一一浮现、纠缠得更加放肆?
“夫君……”
“滚。”他无情地下令。
“夫君……”
“我叫你出去!是聋了吗?”他咬牙怒斥,凶狠严厉的表情骇着了她。
易水寒定定地冷冷瞪着她,感到莫名烦躁,又气恼不堪。
而后一拂袖,甩头转身就离开。
她张口,却来不及出声,眼见他怒气冲冲而走,将书楼门板摔得砰然作响。
直至此刻,她才微一放松紧绷的心情,软软跌坐于地。
“夫人!”紫苏担忧的呼喊由门外传进。
她无力地抬首,见到紫苏匆匆奔来。
“啊,夫人你的手——”她惊呼,“主子刚脸色好难看的走出去,你们究竟……”
紫苏见一地碎片狼藉,风萧萧清艳的脸蛋上,新旧泪痕交错未干,手上多出一道伤口;
发丝微乱、一身狼狈,唇儿有些红肿,那上头由她方才细细描绘过的胭脂,好似有些糊
了……
她立刻明白刚方书楼里发生何事,可如今又为何……
“夫人,先回房吧,你手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啊。”紫苏劝着,就要扶她起身。
她却不动,茫然的眼瞳彷若失了神。
“夫人?”紫苏蹲下身与她平视,轻道。
缓缓,风萧萧唇瓣微扬,笑了。
“他恨我……紫苏,他当真……好恨我哪。”虚弱、仿佛缥缈的柔嗓自她唇畔逸出,
扬起笑意的同时,却滑下两行泪。
“夫人……先起来吧。”紫苏扶着她,见她哀伤的模样,心里也难过。
“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消除他的恨呢?”
无声的泪,持续落下。
他饱含痛苦压抑的脸孔,始终烙印在脑海里。
好深刻,挥之不去。
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折磨苦难?她无法想象,而心里却一点一滴,为他而疼。
这充塞在胸臆间的胀痛是什么?她不懂。
她只明白,她此后生存的惟一目的,是赎罪。
易水寒,夫君哪……
若折磨真能消除他心中的恨,她愿意的。
可……为什么她的心,会疼呢?
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她当真不明白。
爹爹,你当年怎能这样狠心、这样毒辣?这沉重的仇恨,萧儿怕是偿还不清、赎不了
啊。
“夫人,请你先起身吧,求求你。”紫苏不忍地一再哀求,慌忙举起袖子抹去她的脸
上的泪。
这样柔弱无依的夫人,为何主子要这样对待她呢?
“有没有办法?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她握住紫苏正为她拭泪的手,喃喃地轻声说着
无人能懂的话。
“夫人……”
风萧萧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若他想要的只是折磨,那么她愿意承受。真的愿意。
然而,若即使如此,仍无去消弭他的恨,那又该如何?
“请先回房吧,夫人,紫苏不懂你和主子之间的事,然而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终有一日,主子会懂得的。”紫苏低叹,一心只想唤回她神游的魂。
风萧萧心中一动,终于顺从地起身。
是啊,来日方长。
早在同意这门亲事起,她便已有决心和觉悟了呀。
她已是他的妻。她再一次在心中告诉自己。
第四章
易水寒负气而去,毫无怜爱愧疚地将妻子抛下。
甫由书楼而出,他狂乱又饱含怒气的神情吓坏了一路行经身旁的丫头奴仆们。
无人知晓发生何事,却个个戒慎恐惧地急忙闪躲,不敢直视那个以雷霆万均之势而行、
周身带着愤怒火焰的易水寒。
无怪下人们如此惶恐,只因向来少言少情绪、永远冷硬扳着脸孔的易水寒,从未这样
明显地勃然大怒过——至少在人前不曾如此失了自制力。
他疾步如飞,一旁下人们的惊异神情并未落入他暗深的眼,他此刻只想狠狠甩开已印
在脑中,风萧萧那张泪痕交错、清艳绝美的脸孔。
我,不悔……
他剑眉嫌恶恼怒地紧拧,加快足下的速度。
该死的她,该死的不悔!
“主子——”
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来人捧着卷宗微颤,试图拦下他。
易水寒步子并未稍加停顿,凌厉的目光冷冷一瞪:“让开!”
随即越过他,连头也没回。
穿越重重楼宇庭阁,守着易府大门的两个小厮早吓得赶紧拉开沉重的朱红色大门,连
气都不敢吭一声。
天色已大亮,早晨特有的沁凉空气吸入心肺,令他怒火微微冷却。
街上人潮逐渐增多,气氛缓缓热络,易水寒甫行于道上,便随即查觉了古怪。
身后有人跟踪。
灵敏的知觉和过人的警觉性唤醒了心中的危机意识,也几乎令他在同一瞬退去火气冷
静下来。
他不动声色,继续前行,神情自若。
然而全身已呈警戒状态,蓄势待发。
身后跟踪之人似乎浑然不觉他已察知,仍随着他动作。
易水寒步伐稳健而蕴含力量,沿着街道而行,感觉身后之人亦步亦趋。
他漠然的神情不变,脑子却飞快地运转。
是谁?那冰冷而充满敌意的凝视,犹如芒刺在背。
在行经一家规模颇大的茶楼时,他敛起眉,拐个弯,进了茶楼,同时察觉那跟踪之人
也随他而入。
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易水寒状似随性毫无戒心地入座,实则紧绷身心,注意着身
后之人一举一动。
是仇家吗?若是,又是何人?若非,意欲为何?来人尾随于后,意在探查,抑或取
命……?
在端起茶轻啜的同时,易水寒临危不乱地静心思考分析。
他甫迁居益州,一心向风家报复,并无与外人多加接触交集——
思及此,他英挺的剑眉蓦地一蹙;或许这正是原因?
他挟怨而来,急欲扩张版图、打挎风家,强烈的复仇心令他忽略树大招风之理……
易水寒放下陶杯,眸色转冷。
是他窜起之速过快、过急,招惹来有心人的觊觎或是……威胁?
若果真如此,那最有嫌疑之人是——
他快速一一过滤所有可能人选,在最终答案即将浮现之际,蓦然一个银光射入他的眼。
他心里警钟乍响,身形却仍稳住不动,左眼馀光瞥见那跟踪之人在同时起身离座;易
水寒黑眸一眯,以令人无法看清的速度抓起桌上一根竹筷,朝那抹危险银光疾射而出。
只听闻空中一阵微响,便再无任何动静。
店小二依旧来往穿梭,无发现异状。
他发现那身后之人离去的身影猛然一顿。
再度从容地啜饮茶水,易水寒薄唇轻扬,逸出冷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人的错愕—
—
在桌下不起眼的角落,静静躺着一玫方才被竹筷弹开、细长而锐利的致命银标;而那
枝他信手捻来、脱手射出的竹筷,正牢牢钉在那跟踪之人所坐之椅上,入木三分。
下一刻,那跟踪之人立刻飞快离开茶楼。
自始至终,易水寒稳稳端坐,不动不语。
在那抹黑影消失在门畔之际,他瞧见那翻飞而起的衣摆底缘,绣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一片枫叶。
果真如此。易水寒深沉的黑眸更加阴暗。
此枫叶印记,亦闻名全国。
在益州,丝织业发达,制造出之布匹多独步天下,各家皆有其特殊织绣工法,故竞争
激烈;其中,又以绣织图案鲜丽多样、且布匹大量生产的风家,和织法繁复细腻、每月只
限量出产布匹数的叶家最为著名。
叶家主人叶枫,虽从未与之照面,却已在街坊听闻他甚多流言。
据闻,此人年轻气盛,性好渔色且野心勃勃,和风绍安一般,皆想让自家的丝织工坊
成为天下第一;只是后掘起的叶枫,不论在规模及产量,总略逊风家一筹,然即使如此,
叶家仍是有着不可忽略的势力。
而枫叶,便是叶家的标志,乃由叶枫之名颠倒而来。
如今,风家已被他轻易击挎,莫怪叶家如临大敌。
只是他从未动过侵略别人的念头。
他要的,从首至尾,只有风绍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的一贯原则。
然而叶枫若急欲将他除,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心狠手辣,是风绍安教他的第一课。
易水寒冷冷扬起讥诮的唇角;是的,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毫无力量还击的结果,便是死亡……
他记得,他一辈子都记得。
十多年前的那个夜,那个充满血腥和火焰的夜。
他闭起眼,紧握住的手微颤,险些将陶杯握碎。
深深吸入一口气,似乎还隐约有着当年的杀戮和焦尸气味。
霍然睁眼,他的眼再也无情。
他已非当年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男孩,再也不是了。
放下杯子,易水寒利落地起身离去。
当行经那插着竹筷的木椅时,他一拂袖将它扫落。
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出了手。
一直以来,他始终隐藏自己的实力,若非必要,他不会动武。
甚至府里的人,几乎也无人知晓。
于是外人传言的易水寒,是冷酷,是严厉,是无情——却不懂武。
好个叶枫!他步出茶楼,冷冷一哼。
方才之人定是他所派出,意在试探。
他回转易府,自知接下来的日子并不会平静。
然而易水寒寒冰也似的俊容一派冷静,毫无惧色。
他无意赶尽杀绝,然叶枫若逼人过甚,便莫怪他以同等手段回敬。
他眸里闪过一抹阴狠愠怒。
他会让叶枫明白,易水寒三字,不是他惹得起。
09
密室。
暗黑,深不见五指的寒冷空间,隐约传出两个低低的交谈声。
“失败了?”
“……他会武。”
沈寂了好半晌,冰冷的嗓音方又轻扬:“哼,下去吧。”
黑暗中,一抹人影悄然无声地隐去。
忽而一个微响,毫无光线的室内蓦然亮起,幽微晃动的烛火映照出一张面无表情的白
净脸孔。“你,果真非池中物啊……”男人轻喃,几乎无声地自语。
弱点,人总有弱点的;你最致命的一处,是哪里呢?易水寒——
薄唇扬起噬血的冷笑,他掌风轻扫,烛光倏灭,密室又再度陷入深沉的黑,室内紧绷
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
始终位于角落不动的人影,仿佛是暗暗潜伏的兽,等待着伸爪张口、狠狠扑向敌人的
时机。
易府。
紫苏好不容易才将风萧萧劝回房换衣包扎,见着她依旧憔悴落寞的模样,不忍地摇首
叹息。
“夫人……”
正欲开口安慰,没料到风萧萧忽地抬首,望着她,微笑:“紫苏,我想到府内四处走
走,陪我一道好吗?”
紫苏微怔,口中本能地应答:“好……好呀。”
这是怎么了?夫人方才还失魂落魄的,现下却……
“初来乍到,我对府里的一切尚陌生得紧。”风萧萧神色一扫忧愁,朝房门而行,
“我想趁早熟悉府里的环境和运作——”
“夫人。”紫苏不解而担忧地叫住那抹即将推门而出的纤影。
“我不会退缩,紫苏;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不是么?”风萧萧足下轻顿,素手
轻按着门,没有回首,嗓音温婉依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能做多少,我没有把握,
然“易家女主人“的身份,我绝不会辱没它……”
直到,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为止——
“夫人……”紫苏讶然而唤,动容地视着她的背影,眼眶竟微微濡湿。
这样柔弱却又如此坚强的夫人啊……
她快步向前,挽住了风萧萧的手,“紫苏陪着你,夫人;“清新的脸蛋漾着的笑意暖
入她心坎,“紫苏会一直陪着夫人。”
风萧萧反手握住她,只是笑;轻缓而优雅地步出房门,轻垂的美眸掩住迷离闪动的泪
光。
天已大亮,透过云层穿射而下的日光让她心底的寒冷逐渐消弭。
两人不急不徐,一路从容而行,气氛轻松愉悦。
紫苏热切而贴心地直拉着她说话,企图热络地让她舒展眉头;在大部份的时间里,风
萧萧只是微笑,静静听着耳畔紫苏的笑语。
蓦地,由西北方隐约传来的不寻常骚动,令主仆二人停下脚步。
“怎么了?”风萧萧眉儿轻拧,心底忽地有种不祥之预兆。
一名小厮从她们面前急急奔过,紫苏忙把他拦下,道:“发生何事?”
“着火,着火了!”年轻小厮面容惨白慌张,“府里……府里的丝织工坊失火了!”
说着,又匆匆离去。
“什么!?”主仆二人一听,骇然睁大了眼。
“快……紫苏,快带我去……”风萧萧连嗓音都微颤。
紫苏同样六神无主地点头,拉着她便往西北方的院落直奔。
行进间,尚未抵达现场,便嗅到浓浓的呛烟味,随着愈加靠近火场,气味愈加浓厚。
终于,一幢着了火的大宅子,正高耸地矗立在眼前。
风萧萧呼吸一窒,面前的火舌肆虐,灼热干燥的空气直扑而来。
人声扰攘,一片混乱,在工坊里头的织工们四处奔跑而出;有些胆小的侍儿丫头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