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卡车的时候,艾斯看了一眼她那微微有些变形的嘴巴,吹起了口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喜色。
在回牧场的路上,他亲热地和阿西莉拉着家常,杰狄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可是艾斯不管这些,也不顾阿西莉的反应仅限于答“是”或“不是”。
“你干吗不让我在谷仓那儿下车,杰狄?”杰狄让过那条通向牧场的砾石小路上的冰冻车辙时,艾斯从阿西莉身边擦过身来说道。“我让凯西给那匹间过的大杂色马钉上蹄铁,不知道他照办了没有,我得去看看,若不钉上蹄铁,那匹马简直就是只笨腿笨脚的小东西。”
杰狄点头同意,把车开过房子停在大谷仓前面。
艾斯拉了拉斯德特森帽,对阿西莉乐滋滋地道了声再见,把卡车门在他身后关上。杰狄一踩离合器,大卡车就往前滑出去。当他们在屋前把车剎住的时候,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崭新的宽车辙。
杰狄关闭了引擎,一俯身看见阿西莉正低着头。丝一般的秀发掩在脸前,使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艾斯走后她没有往边上挪位置,仍旧紧挨着他坐。杰狄喜欢这种感觉,能够紧靠着她那温暖而富于曲线美的身体。他太喜欢这样了,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声。这眼前的情形似乎来得太轻易,以至于他还不习惯有她在身边。他忘不了她不久以后就要回纽约去,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撇下。这么一想杰狄有点沮丧,马上撒开这种念头,猛地一拉门跳出车外。
他的突然离开使阿西莉吃了一惊,她瞪着他,金色的目光含着小心。
他读懂了她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很快,一抹微笑浮上唇边。
“好了,小妞,”他说,伸出一只手来,“让我们来把你的树倒腾到屋里去吧。”
阿西莉释然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出驾驶室。杰狄放下卡车尾板,把那棵树拖出来,轻轻松松地就把它稳稳扛到了宽宽的肩膀上。阿西莉抢在他前面走上台阶,拉开门,又在两人都走进屋后把门关上。
松树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这股气味让人想起圣诞节,阿西莉抑制不住一阵激动。她眼中闪着兴奋的火花,把夹克衫、帽子和手套全都脱下来挂到客厅的壁橱里。
“杰狄!”她喊道,一边轻快地搓着一双冰凉的手,一边走进起居室,在那里,他穿着衬衣跪在炉边,擦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壁炉圆木下面的燃煤。“我弄点热咖啡,好吗?”
杰狄抬头望着嵌在门框里的她。她的双颊因为刚从外边回来冻得红彤彤的,她看着他的时候,金色的眼里闪动着喜色。一种甜蜜而痛楚的怆痛感在他胸膛里翻涌。该死,她那么漂亮。他不得不克制住冲动,不让自己穿过房间去再一次吻她。
“行,”他尽量集中注意力答道,“你去弄咖啡,我就上阁楼去把那几盒家里人原先用过的圣诞节玩艺儿取下来。”
“太棒了。”
她一边幸福地对他笑着,一边离开了房间。杰狄很庆幸,她从他身边走过,让他一个人爬上楼梯去阁楼时,他总算没有因一时兴起把她抓住。当他捧了满满一摞盒子回到屋里时,阿西莉已经在沙发前的橡木活动桌上支起了一托盘的杯子、一只咖啡瓶和一碟火腿三明治。
杰狄把盒子堆放在地上,拍着手上的灰尘。
“它们被蜘蛛网盖住了;自从五年前斯蒂芙?走了以后,没有人把它们从阁楼里搬出来。”
阿西莉正往那些厚重的杯子里灌着滚烫的黑咖啡,这会儿抬起头来。
“斯蒂芙是你妹妹吗?”
“是的,我的小妹妹。”杰狄的脸由于心底升起的爱意变得柔和起来。“她比我小八岁,五年前嫁给了一个牧场主,搬到蒙大拿州西边他的牧场去了。”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杰狄很富于表现力地耸了耸他的宽肩膀。
“是的,我想她。我们在一起长大的时候,她是个烦人的小东西,总是紧紧跟在我后面,像条小尾巴。现在,我一年只能见到她三四次了。”
“她有孩子吗?”
一抹温和的笑意浮上杰狄的嘴角,由于感动,黑眼睛的深处也亮了起来。
“两个男孩,简直是两个小恶棍!他们把她累得焦头烂额。但我仍然对她说这是报应,谁叫她小时候把我支使得团团转呢。”
阿西莉审视着他,被他那不同以往的一瞥迷住了。他的眼神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面对世界冷酷虚伪了。
“你喜欢孩子,是吗?”她斯文地说,递给他冒着热气的一杯。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她的目光一触着他的,就变温柔了。
“是的,”他沙哑地说,“我喜欢孩子。你呢?”
“我爱孩子,”她回答,眼神变得如梦如幻,“尤其是那些你可以挨近可以搂抱的小婴儿和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她的视线落到杯子上,端起它来,“我想有六个孩子。”
他差点呛了一口咖啡。
“六个?”他瞪着她,那张一贯坚忍不拔的面孔上印着惊讶。
“是的,六个,”她强调说,“一个男孩和五个女孩。”
他原本想的是她会说一个,或者顶多两个。卡拉一个都不想要,她只是嘲弄他笑着,告诉他怀孕会毁了她的身段。
“为什么要五个女孩,却只要一个男孩?”
“因为这个男孩会是最大的哥哥,能够保护所有的女孩子。而对一个男人来说,能够从小生长在女孩子的追随下,也会很有好处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番怪论?”他很入迷地问。
“从雅各布森家那里。”她笑着回答。“我父母去世以前,我们住在衣阿华州?的一所农场,和他们紧紧相邻。雅各布森先生来自挪威,金发白肤,眼睛碧蓝。雅各布森太太是衣阿华本地人,长得很秀气,有一头黑发。孩子们头挨着头,都长着蓝色的大眼睛,只有当中的两个女孩头发是黑的。”阿西莉叹了一声,继续回忆。“有时候我母亲让我去他们家玩,那是非常好的事。他们从不孤单。因为他们总有人可以一起玩”
杰狄有半打问题要问她,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你以前住在衣阿华?在农场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怀疑。
“当然啦。”她答道,“我父亲是个农场主,就像他父亲一样。”
“你是怎么去纽约的?我还以为你是在那儿长大的呢。”
“我是在那儿长大的。”她回答,坐到沙发上,跟了一口热咖啡,一抹怀旧的微笑泛上她柔软的唇际“我热爱呆在农场的那些日子,然而,”她耸耸肩,不想隐瞒那段痛苦的回忆,“我父母在一次车祸中遇难——一名喝醉酒的司机轧破了他们的头——玛格达姑妈成了我的监护人。她是我父亲的姐姐,曾经在农场生活过,可是一满十八岁她就离开了那儿。她讨厌乡间的生活,他们死后她马上把农场变卖了,然后把我接到纽约,和她住在一起。”
杰狄在她身边坐下,仰面倒在沙发靠枕上注视着她。
“她就是那个使你开始从事模特儿生涯的人吗?”
阿西莉点点头。
“她在纽约拥有一家代理机构。她从没结过婚,她没有她自己的小孩。我相信刚开始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和我在一起该怎么办,可她还是给了我一个家,小心照顾着我。有一天她得出去工作了,又没有保姆在家陪我,一位摄影师在照相时看上了我,给我拍了好几张照片。在我还不懂事以前,我就开始了正规的工作。”
“你那时才八岁?”他的口气听起来愤愤不平。阿西莉瞟了他一眼,发现他那黑眉毛拧得低低的,压在黑眼睛上面。“难道就没有童工法来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吗?”
被他的关切所触动,阿西莉拉过他的手来抚住,一起放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立刻,他把手翻转来插进了她的指间,两双手交握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还不坏,杰狄。”她安慰他,被他抚慰得很惬意。“这可能是当时能够发生的最好的事了。失去了父母,我伤心了很长时间,其中大多时候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份工作帮助我度过了那段时期,重新恢复过来”
“你从来没有中断过对他们的思念,对吗?”他带着敏锐的洞察力发问。
阿西莉深深叹了口气,旧时熟悉的那种紧张感涌上心头。她发出一声颤栗的叹息,缓解了溢满心头的创痛。
“是的。”她挤出一个怯怯的轻笑,“我一刻不停地想念他们。可我至少还有个姑妈。”静穆了一会儿,她发现他同样悲伤。“你也想你父母,是吧。”
“是啊,”他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想他们。现在好多了,可是有几次,我做一些过去常跟我爸一起做的事情时——一些简单的,比如到谷仓里叉草喂马的事——悲伤就会再度袭击我,好象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他抬头望了一眼,遇着她同情的目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点点头,纤长的指头紧紧绞住他的。“那天晚上,当我走进厨房看见你站在炉边做饭,就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上百次地跑进厨房,看见妈妈在炉边搅着平底锅。那气味,那灯光,那温暖……”
“哦,杰狄,”她轻轻呢喃,泪水从金色的眼睛里涌出来,“我很抱歉,我没想到——”
“不,别这样。”他温柔地嘘了一声,一种突发的关切之情使他放下杯子,把她的杯子从她毫不抵触的手指中取出来。很自然地,他伸出双臂搂住她,把她拉过来紧挨着自己温暖结实的身体。“这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不是什么坏事。”他轻轻对着她耳朵说,手指穿过她的发际,往下挖起垂落满肩的厚丝。很长一会儿他们就那样坐着——在彼此的怀抱里享受到安适。
“现在,不管我什么时候走进厨房,”他说,舒缓的话语温柔地抵在她的发间,“我都会想起你在那儿站过。”
阿西莉的鼻子更近地凑过来,默默认同。
“我想念有家的那些日子。”她抵着他的衬衣喃喃道,“如果我能有一个家,我会马上回到衣阿华的农场去。那是一个养育孩子的好地方。不是说我不喜欢纽约,我喜欢。我喜爱那些纪念馆,那些商场,还有那些剧院。但是我记得和父母一起生活在乡下的那些情形,想为孩子们提供那种贴近大自然的生活。它会为一个人的成长打下坚实而牢靠的基础。”她深深叹息,胸脯微微挤向他的胸膛。“但是男人们给我的感觉是,我有孩子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
他微笑着用唇吻她的发。
“如果你超越了接吻的阶段,情况就不同了。”他逗她。
阿西莉脸一红,一只小拳头急敲他的肩膀,表示半心半意的抗议。
“你在戏弄我。”她愠怒地说。
“不敢不敢。”他赶快说,一只暖暖的大手抓住她的拳头,把它拉向自己的胸膛。“我决不会因为你想嫁人和生六个孩子而取笑你。孤身独处是不容易的。如果能够找到一个人和她结婚生孩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麦考罗家从19世纪开始就在这片土地上劳作,我是这条血脉上的最后一个传人。如果我没有孩子,那么在我之后谁来接管这一切呢?”
阿西莉往后仰了仰头,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它以往的那种漠然被沉思取代了。
“你妹妹有两个男孩。也许他们当中的一个会乐意接管下来?”
杰狄的黑脑袋否定地摇了摇。
“也许,不过这就不一样了。他们是阿姆斯特朗家,不是麦考罗家。”
“嗯,”阿西莉低语,把头靠回他胸前,被他心跳的怦怦声抚慰着,“看上去咱俩是同一种人,两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够得到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沉默笼罩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阿西莉,”那些话好象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一样,带着沙哑的嗓音,“我只需要一个名叫麦考罗的儿子,能够继承这一切,不过我不会介意生六个孩子。”
她仍旧一动不动。
“你不会介意?”她悄声说,从他身上抬起头来看着他那黑沉沉的专注的脸。
“不会,”他轻声说,“我不会。而且牧场是个养孩子的好地方。”
“是的,”她恍恍忽忽地呢喃着,表示同意。“一个很好的地方。”
“你喜欢吻我,是吗?”
“哦,是的!”这句话从她口中断然而炽热地说出来。
“你告诉过我你不介意和男人亲吻,但你不喜欢再做别的事。要生六个孩子,除了接吻之外,还有别的事要做。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对吗?”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目光和他的缠在一起。
“我们仅仅是彼此吻了吻对方,就都像着了火似的。”他慢声说,“我有一种预感,这把火只会越烧越热,越烧越旺。”深沉的声音顿了一下,黑眼睛搜寻着她。“你真的认为你会放弃城里的生活,到乡下来养孩子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喜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她膛目结舌地问——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既害怕又希望他真的是这么想。
杰狄俯视着她那张光彩四溢的脸,大拇指在她柔嫩的唇上摩挲着,然后轻柔而有力地按住下唇的丰隆处,把她的芳唇启开。他低下头来,直到两张嘴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点点。
“如果我是,你会怎么说?”他哑着嗓子问,口中暖暖的咖啡味轻轻喷到她唇上。
阿西莉屏住呼吸,含着希望一动不动地审视着他那张冷峻的脸。
“可以,”她轻轻耳语作答,“我会说可以!”
一束火苗在黑眼睛里腾起。
“那么我就求婚,”他紧张地说。
“那么我就接受。”她说,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激情,双臂极快地往他后颈上一绕,把他拉过来,使他的嘴够着了她的。
他的大手扳住她的头,舒缓而甜蜜地吻着她。她软绵绵地偎依着他,柔软的胸部抵在他怀中,在那里她能觉出他那隔着肋部战栗的心跳。她自己的心也跳得很狂乱,脉管里的血液热烈地涌动着。杰狄一边不放松她的口,一边挪动身体,和她一起倒在靠垫上,她绵软的身体被他紧紧搂在怀中。两双腿缠在一起。她更紧地挨住他,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在她身下不住颤动。他一只手抚住她丰满的臀,把她往近处拉了拉,她一边兴奋得发抖,一边在他嘴巴的压迫下连声娇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