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渲一直不明白,何以婶婶老是指控她与妈妈,她鼓起勇气回道:“婶婶,我做错的事和我妈无关,你不要老是随便侮辱我母亲,好吗?”
宛月冷笑著。“你说我侮辱她?我才没有,这是事实,当年你爸爸之所以动手杀了这贱货,就是替天行道。”
“婶婶,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我爸杀妻的原因?你告诉我呀。”这个谜已搁在她心底好多年,她一直以为除了死去的父母亲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宛月见若渲急著想知道,才将深埋心中多年的恨意妒火全说了。
“若没有唐慧续,我和立岳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相敬如冰,他也不会对我这么的冷淡。他为唐慧统吃醋发狂时,我刘宛月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我恨他,所以我要报复他,我要他痛苦一生,我也要他永劫不得翻身。我做到了,不是吗?”
她的发泄、她的卑鄙、她的狠毒促成了若渲一家的悲剧,事隔多年,若增终于得知真相,但她并不怨怪婶婶,反而有心事终于卸下般的轻松。
她对咆哮完的宛月说:“我可以上去看看堂哥了吗?”
若渲的冷静,出乎宛月的想像。她真不敢相信,在她道破这宗弑妻杀女的灭门血案的原因后,若渲还能不怒不气,这太反常了。
当她正为了这不可思议的情况而纳闷时,若连早上了楼,推门进入堂哥的房内。见堂哥正睡著,若挖走至他身边,凝望了好一会。他的上半身几乎是惨不忍睹的,如同她下额的疤痕一样。看来这辈子再也无法摆脱阴影了。
见他仍熟睡著,她也不打算吵他,就在转身之际“若渲,别走。”
他的声音划破了房内的谧静。
若渲回过头来。“你醒了?”
他点了点头。“我一直很清醒地面对痛苦,以及——你。”他的话触动了她的良心及多日来积压的悲楚。
她便咽说道:“对不起,我——”
“错不在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明知挽不回你,还——”
现在实在不是他们自责的时候,若渲心痛地问他:“疼吗?”
他摇了摇头。“火是我放的,又有什么资格向人说疼呢?”
死寂的空气,没有一丝的阳光。他的目光又一如往昔的炽热,但若渲的心却一寸寸地内缩。以现在的地而言,她根本毋需害怕他会对她侵犯,可是仍免不了对他心生莫名的畏惧。
“堂哥,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别这么快走,若渲,我需要有个人陪我。”
良久,她同意了他的要求;她害怕因只要求一个吻未果而产生的自焚事件再度发生。她自承,若再一次出事,她的心脏肯定无法负荷。
“好,我多陪你一会。”
他强忍著痛苦,举起手臂。“坐下,我想和你聊聊。”
她依言坐在床边的一张椅上。
若遍真不敢相信,自己也能这么平静无惧的与他共处一室。坐下来后的她,一直保持著安静。
“若渲。”
“嗯,有事吗,堂哥?”
他缓缓地,如回忆似的说著:“当我见到你的刹那,我就发誓要保护你一生。谁知命运这么捉弄人,你我却是堂兄妹关系,叫我想追求你也没这个勇气。横梗在我们之间的竟是血缘而不是父母的关系,这叫我如何能够不呕?”
他呕是呕,但若渲压根没想过他们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恋情。他的阴沉个性对身心已然受创的若渲而言,只会雪上加霜。她一直不懂,为何她会沦陷于槐恩的炽热情网中。现在,一经肃峰的剖白,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内心也一直渴望像槐恩这样的热源来灌注自己一颗沉寂的心。他的热情、他的包容,给了她一股排山到海而来的狂澜,教她不接收也难。他将爱意浓浓地注入她冰冷的心潮,教她想躲也躲不了,反抗亦无力,只有任他一遍又一遍的让爱氾滥成灾。
原来自己要的并不多,只不过强烈一点的爱才足以征服自己深钢的心。
她默默地听完肃峰的告白,不过她还是坚决地告诉他:“我们之间还是不可能的,对不?”
他侧过脸看著她。“我以为我在赎罪,殊不知,却只是加重你的负担。”“快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没仔细观察你的不对劲,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她的自责也无济于事了,简短的聊完话,她便起身告辞。
无意的一瞥,竟看见他眼中尽是无辜与渴望,但那又能如何?她总不可能因他受了伤就以一生来陪伴他吧?
悄悄离开了展家,辞意已在脑海中盘据,她决定了来到月月家里,她知道月月肯定不会批准她辞职的,教她对月月表示:“月月,我可以休长假吗?”
月月见她神色十分差,还当她是职业倦怠症,二话不说便准了。不过——“若渲,你打算休多久?说个时间,我也好找人代班。”
“三个月,行吗?”
“三个月?太久了吧?要不,你勉强,我折合,就两个月,如何?留职留薪喔。”若渲苦笑地答道:“好,随你安排。”
月月怎么也没想到若渲心里有难以对人诉说的苦楚,只当她是工作到了倦怠期,而她这个当老板的总不好去强迫人家作牛作马吧。
“对了,你和槐恩——”
“他很忙,所以不能陪我。”
见若渲讲得简单,月月也不再多问。
在宣读继承信托基金的那一天,槐恩过来陪著她。她并没有反对,因为她的打算可下是仅仅休假两个月,而是永远的离去,就当是他们最后的相聚吧。
温律师频频拭汗,神色显得十分不定。宛月及立岳坐在一旁,时候到了,温律师开始宣读。先是将遗嘱说了一遍,后续才开始—一宣读。出人意外的——“…本人宣布,信托基金剩余两百三十六万元,遗产部分——”他讲不下去了,目光不时飘向宛月,仿佛求援似的。
立岳问他:“遗产部分怎么了?”
宛月心一横,反正这事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她接口说道:“若渲已同意全数付出,所以她一毛也得不到。”
当她说出,若渲的目光望向温律师。她真不敢相信,她这么信任的一位好伯伯,会在这节骨眼背叛她。
若渲讶然地说不出话来,槐恩却代她开口:“你们做了手脚,吞了若渲的财产——”他的拳头已呼之欲出,若渲制止住他。“算了,当是认清一个人吧。”
她接过信托基金的余额支票,走出律师事务所。槐思追了出来,问她:“你不争回?”
“不了,反正很多事早已争不回,何必在乎这么一点身外物?”
她既看得开,槐恩也只有尊重她的决定。
这么一份经过篡改的遗产继承,绝不代表立岳的立场。若渲肯轻易放过他们,立岳可平不下气来。生平头一回打人,便是为了此事。他挥拳接了温律师,两人年纪也有一大把,挂采的机率可大了。最后是立岳进了警察局,然温律师却因理亏而撤销告诉。当立岳狼狈回到展家,几乎是再也抑不下怒气。在他心底,宛月根本是食人不吐骨头,连若渲最基本应得的财产,她也不要脸地吞并。
怒气在发酵中逐渐转成羞愧,他深感愧对兄长,夜里,便服药自杀以谢罪。命是捡回来了,但家不再是个家,原本诡异的组合这会更加深了死寂的气氛。宛月后悔自己的行径,但钱已全被股票套牢,一时之间也赎不回,只好任由一个家继续的破败。
第七章
槐恩陪了她一整天,最后在若渲三番两次的驱赶下才离去。不过也言明,明天将要再来,而若渲也答应了他。
当他一走,若渲便由抽屉底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以及护照、签证、机票…等物,次日一早,并未与槐恩见面,她人已在异乡的天空了。
外文系毕业的她,来到异国,绝不会因语言的隔阂而造成不便。她并没有事先计划好去什么地方,只是走走停停的,任由飞机带她前往美丽的国度——新西兰。若渲在走访了不少城镇之后,才在皇后镇落脚。
初来乍到,陌生的族群与生活,确实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不过友善的一个微笑、一句问候,也终于让她融入他们的生活。
皇后镇的好处便是幽静、纯朴。小而精巧的乡镇,步行即可走遍。宽广、优雅的居家环境,”也是吸引她落脚的原因。
皇后镇的最大特征便是瓦卡提浦湖,一个完全未受污染的处女地。水质之清冽,犹如一面明镜似的,映照出皇后镇美丽的容颜。
瓦卡提浦湖以每隔五分钟增减水八公分的传奇闻名,这个特色已蔚为当地的奇观。自湖畔杨柳依依处,观看湖面是一绝妙享受。清晨间的轻灵薄雾,与流动的虹云,伴著野炊的轻烟……经由清澈的湖水映照出各自的身影。
黄昏之际,目送落霞散去,余晖无尽的夕照里,沉沉暮霭慢慢地合拢成仲夏夜的帷幕,万物皆沉浸在和谐之中。
若渲这个东方女子一踏入这毛利文化群中,虽有点格格不入,但也更添一份色彩。她住在临湖小街上的某家旅馆,享足了这一份温静,使她更想在此定居,至少也居留个两年。有了这个打算后,她在附近好心人的帮助下,租了一栋民宅。
由于新西兰政府对于民众的居家品质颇为重视,是以在此地有不少银行以低利贷款供购买民宅之用,也养成了此地居民习惯了凡事以贷款执借,几乎是终其一生的在偿还低利贷款。
若渲的房东是一对年老夫妇,近两百坪大的房子就住了他们三人,彼此的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老太太擅长厨艺,故若渲在饱肚方面完全不成问题。而这里的物价又不高,一公升的牛奶折合台币还不到十块钱,也就是说,在此地,她可以用较少的金钱,换取较高等的物质享受。
若渲初来新西兰,原只抱定观光、旅游的心态。但既已决定在皇后镇落脚,也就开始找工作兼差了。在此地工作的人们是很单纯的,朝九晚五,连商店亦是此。勤劳点的顶多再开到六点也就打烊了,至于周末与周口则是休息天。晚上消费的地方既少,故夜猫子似乎不怎么适合在此地生存。
若渲入境随俗的,学著当地人吃青豌豆、马铃薯,也不嫌腻。白天发呆或是上街购物,下午工作或兼兼小差打打字,做一些零工混日子。偶尔至曼德叔叔家帮处理羊毛出口事宜,有时则到黛薇姨妈家帮忙酿制奇异果酒。虽然酬劳微薄,但也让她寻得另一种生活乐趣。
晚上则陪著两老看电视,偶尔再上个电影院,生活好似很规律也很平淡,但谁也无法了解她心中的苦处。
夜阑人静,万籁惧寂,望著点点的流萤,她的心也就特别的寂寞。明明不该想起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钻进思绪。
她曾打电话回台湾,但当她明白地将辞意告知月月后,月月生气地表示:“你明明说过,朋友是患难相助的,干嘛又临阵脱逃了?”
若渲纵有一千个抱歉,也挡不了月月的炮轰。
明钥不懂,若渲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逃避。即使有绝对非走不可的理由,但至少也要告诉她,她人到底在哪呀?光拨个电话回来又算得了什么嘛。
“可这一回,我真的有难了——”
“有难也还有我的存在,要不也有槐恩,你担心什么?”
若渲的大难便是男人灾,她之所以躲到南半球来最主要的也还是为了槐恩。但这话说得出口吗?她只是简短地告诉月月:“我不会回去了,月月,你找个人代替我的职位,OK”
“我才一点也不oK,况且辞呈我也没收到,不算,反正我就是要你留职留薪,直到你回来为止。”
月月的坚持真教她为难,但她仍是一句话:“我暂时并不打算回去,你看著办好了。”话一说完,也不待月月接续使挂了电话。
若渲的收线,令月月心疼,喃喃自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呀?”
槐恩真搞不懂,生平头一回改邪归正,只专恋一个女人,而她竟会得摆他这么一道,教二姊天天数落他是遭到天谴了,真是冤枉呀。
当他向她的好友询问她的去向时,竟没有人知道她到哪去了。更怪的是,她连瑞狮饭店的职位也没辞,这太不合理了吧?她绝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尤其对友更是,这回不顾一切地让自己消失,到底又是下了怎么样的决心?
可是她连那么大的遗产“贪污”事件都不计较了,到底还有什么可令她毅然决然地消失踪影?
不过曹义那哥儿们还真够义气,利用各种管道帮他查她的出境纪录。终于查出她在九月二十二日出境澳洲,有了这条线索,他在工作之余,不忘“查缉”她的落脚处。这样寻著寻著,竟也过了两年。
光这两年来,母亲所逼施下来的压力也让他心烦不已。什么他这么优秀却没女朋友,别人会当他有问题;什么不完成任务,愧对祖先……理由一大堆,只因他除了工作外,对于异性方面的交往几乎呈现空白,与他往的形象截然不同。儿子举止的反常,做母亲的没有道理不出面干涉的。
当然他那位滞销家中的二姊也难逃连坐,加入了被念的行列。不过还是她聪明,藉著出国攻取学位为由遁婚去也,只除了他因一身职务而不得脱身。
“槐恩,你看看,这侯家女儿多优秀,A大毕业,才二十三岁,年轻又大方,而且又有礼貌,上一回呀,一句霍妈妈叫得我心里多舒服——”她是心里舒服,而他则是苦在心里。
也不知天天叨念若渲多少回,若她真会如老一辈人说的耳朵痒,应该就忘不了他的存在了。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她丝毫不受影响地仍然在外逍遥,舍得他伤心难过好一段时日。“妈,我的事你不要担心,再说你儿子才二十五岁,连适婚年龄都不到,你急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自母亲的叨念中脱出后,他独坐在咖啡小馆中,突来的叫唤声令他回神。一见来人竟是展盈俪,他还真有点讶异,仿佛堕胎一事只是昨日发生似的。
“嗨,你毕业了?”
他的友善令盈俪生羞。“没有,毕不了业。”
“为什么?”
盈俪不急著回答问话,只是开口开他:“我可以坐下来吗?”
“当然可以。”
待她一坐下,并招来服务生点了杯鲜橙汁,她才对著槐恩说:“我堂姊怎么没和你一同出现?”盈俪这才发现不见若渲身影,不过她只是随口问间,可全然没料到若渲会失踪。“她走了,在公布继承遗产的隔天就不知去向,也没留下只字片语,现在我也在盼她能够突然现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