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社。意大利面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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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社庆最后一天,活动来到最后的……呃,高潮。
人群丝毫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周末而有减少的趋势,反而更加热烈了,不明究里的人经过,或许还会以为是有什么名人在这里举办小型的签名会。
「……不对劲。」
「不对劲?」一年级的学弟皱起眉头,看向突然说话的社长。「书伟学长,你刚刚说什么不对劲?」
「这么多人。」
「喔,因为BBS上有在传啊!」学弟仔细解释给他听:「大家讨论得很热烈耶,说我们社团有一个很会算塔罗牌的女生,很多版都有在讨论,洽特版、LADYTALK,还有我在我们系版上也有看到,大家都说余音学姐的塔罗牌准得不得了,超帅的……」
听着学弟兴奋的解释,他不作声,看向从这里排到计中的队伍。
即使是网络,也不能解释这些人潮。在短短不到几天的时间,突然有这么多人对塔罗牌占卜产生兴趣,甚至愿意花费时间来排队……原因不应该只是BBS的讨论而已。
「士和--学弟你叫士和吧?」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少说了一个重点喔!」
两个人转回头,朝前任社长点头招呼。「明欣学姐。」
「很会算牌是一回事,真正的重点在于,很会算牌的是一个大美女。」朱明欣毫不客气地抓过一张椅子坐下,接着大刺刺地继续说:「这,才是吸引人潮的原因。」
王书伟看着似乎有点太过得意的前任社长。「……学姐,是妳?」
朱明欣使劲眨动那双不算很大的眼睛,努力装可爱。「啊?什么?书伟学弟,你在说什么?说学姐是大美女吗?干嘛突然这么诚实啦!你学姐我会害羞耶!」
没有表情的眼睛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语。
「欸,学姐是看不下去了,社庆冷清成这样,」看到那个熟悉的眼神,朱明欣扬高嘴角,不再装死,露出狡猾的笑。「我可不想看见社团因为经费不足,落得必须要解散的地步。」
他静默半晌,然后点头。
「不过,老实说,我也很惊讶,」朱明欣微笑,目光转向帷幕,露出沉思的表情。「余音学塔罗牌,才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已经可以算到每个来给她算命的人,都说她算得很准的地步……」
「她有天分。」
「比天分、比知识,没有人比得过你,书伟,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算命这种东西,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朱明欣看着盛况空前的长长队伍,挑挑眉。「而这个东西,看来余音是比你这个老师先领悟到了。」
他尾随学姐的目光,静静看向那块被深蓝布幕围绕的特殊区域。
除了天分以外的东西……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楞一下,脑中突然闪过模糊的一些什么,视线移向前任社长。
她没有在看他,而是望向更远的所在。「啊……对了,书伟,你知道这次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吗?」
他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
「因为有桃花。不是说吗?桃花带财。」
「……余音没有桃花。」
「我说的不是余音。就算学姐我没有你会看面相,也知道余音不是会开桃花的那型,她太艳、也太『硬』了。我说的,是这次社庆的另一个大功臣。」她指向远远朝这里走过来的女孩。「这个,就是你学姐我没有算到的部份。」
他看向朱明欣手指的方向--孙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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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她翻开纸牌,抿紧唇。「妳担心的是,第三者。」
坐在对面的求占者惊喘一声,伸手按住胸口。「真的有第三者?我就知道!他还跟我说没有!可恶!」
「『恋人』是逆位,加上这张『恶魔』……」她深呼吸,推一下眼镜,看向面容惨淡的女孩。「同学,我说的,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妳--」
话声未落,帷幕外传来高亢的尖叫声:「吴韶明!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她皱起眉头,向求占者轻声道歉,采出头去,刚好看见四年级的学长姐在摊位前面争执。
「妳、妳在干嘛啦!依绘?这是社庆啊!我来社团看学弟妹有什么不对?」
「看学弟妹?」前天在社团摊位露过面的高依绘气红了眼,指责一脸心虚的男友。「我看你想看的是学妹吧!」
「依绘!妳不要胡说--」
「胡说?你敢说我胡说?」原本气质端庄的女孩咬牙切齿,拉高了嗓门,露出狰狞的面目:「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吴韶明目光闪烁,跟着胀红了脸。「知道什么?依绘,妳不要胡闹好不好?」
「胡闹?什么叫胡闹?我都知道了!学妹都跟我说了!你喜欢那个、那个狐狸精--那个叫孙映红的狐狸精!」
一声惊喘。刘余音转过头,望进室友清澈的眼睛,看见自己的惊讶。
映红?
三个主角都在现场,四周一片死寂,所有观众静声屏息,一心只想要知道这段紧张刺激的三角关系要如何收场。
「那个,学姐--」被扯进战局的孙映红眨眨眼睛,带着一丝困惑,终于开口:「妳说的孙映红……好象是我,可是……」
「妳!」高依绘猛转回头,大滴的眼泪瞬间从眼眶滑落。「原来是妳!妳为什么要介入我跟韶明之间?妳有什么资格介入我跟韶明之间?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四年了!妳知道吗?妳怎么、怎么可以--」
「依绘,妳不要……」男主角露出挣扎的神色,别开头,痛苦非常。「都是我不好,妳不要怪学妹,可是,感情的事--」
「我不管!我不管!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
同一个时间,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里蔓延。哭得梨花带雨的正室理所当然地获得压倒性的支持。
「对啊,这实在是……」
「这种事,太糟糕了……」
「长得这么可爱,却跑去破坏人家感情……」
「没错,真是过份!简直岂有此理!为什么不来破坏我的……」
「……你在说什么啊?这位同学……」
刘余音皱起眉头,看着现场的一团混乱,正打算开口,却听见室友用一贯清脆的声音,疑惑地继续往下说:「那个,对不起,我是孙映红没错,可是……学姐妳说的韶明……是哪位啊?」
呃……
所有人静默下来,瞪向一脸无辜的女孩。
早春的凉风再次轻悄悄地吹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位爱情悲剧的主角默默不敬礼解散,各自带开,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故事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就这样,占卜研究社一年一度的社庆热热闹闹落幕了,这是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一次社庆,空前绝后的营业额数字,让所有辛苦的社员饱餐了好几顿豆花,非常之可喜可贺。
对社员来说,这是意义最重大的一件事。
至于对占卜社以外的人--
那一年的春天之后,学校里、宿舍中、BBS上开始流传一个说法。关于占卜研究社,关于占卜社的魔女。
传说中,占卜研究社有两个魔女……
六、「逊」……一个顿号,不是句点
绑着长马尾的女孩踏出图书馆,抬起手,看一下腕上的表,推推无框眼镜,抱着刚刚借出来的参考书,往校外走去。
距离图书馆十多分钟的脚程,她的目标是桥头那间咖啡蛋糕店。
马路上的车子驶过,以一种似乎不应该属于台北市的温吞速度。城市边缘的大学校园,保持着一如以往的与世隔绝,依照自己的节奏进行日常的循环。
这是大三的秋天,终于开始迈向成熟的季节。
绿灯亮起,人越过马路,推开玻璃门,朝值班的店员点头招呼,目光一个偏斜,已经看到那个人。
明亮的玻璃窗户旁,一样理着平头的男孩正襟危坐,低垂的目光凝视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彷佛已经睡着。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还没有干透的短发上闪烁变化。
她走过去,将怀里的书本放到桌上。「书伟。」
依旧是占卜研究社的社长,王书伟抬起头。「余音。」
刘余音露出严肃的微笑,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刚刚去游泳?」
「嗯。」他顿一下。「今天看了什么?」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打开服务生送来的咖啡色价目本。「你还没点?」
他摇头。
「先点东西再说吧。」推一下眼镜,浏览过可以有的选择,她向店员举起手。
「给我一杯热摩卡,蛋糕要覆盆子慕司。」
「……蓝山,热的。」
接过点单的服务生回到柜台,开始动作。
「我刚刚去看《安达鲁之犬》。」她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一个网友介绍我去看的,听说很有名。」
上个学期,她意外地发现图书馆的视听室有不少录像带可以看。一开始,只是为了逃避宿舍太过可怕的温度,顺便看看不用钱的电影,慢慢地,却养成了习惯。
每个没课的星期三,她会抽空到图书馆看一部电影,然后再决定要留在地下室念书,或是回宿舍去。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喜欢看电影的人,就像她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心平气和,跟这个人在这里一起喝着下午茶,像朋友一样。
「狗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不是,我本来也以为是跟狗有关的电影,结果根本不是,是超现实主义的东西,讲梦境的。有点恶心,有几个段落我看到几乎要吐出来。」
「名字……很有趣。」
「我完全看不懂。」她摸摸颈后的马尾,老实说:「刚刚好不容易看完,现在只想写信去跟那个叫我去看这部电影的人抱怨。」
他不说话,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咖啡,拿起杯子就口。
「上次说的课呢?」她搅拌着咖啡,突然想起来。「结果你有没有去旁听?」
「跟我想象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他垂下目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抬起头,直视她。「不太一样。」
她想要叹气。有时候,要从这个人嘴里多听到几句话还真是困难。
「早上去跟导师约谈。」她换一个话题:「老师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选课?」
她僵硬地点头。那是个老问题了:她为什么不多去选修一点语言学或是民族系的课?
进大学第三年,几乎比较熟的几个老师都跟她提过类似的建议--根据她身上的血统,决定她未来的道路。
「我知道老师是好心。」她抿起了嘴角,忍不住要抱怨:「但我是高山族,难道就代表我一定要对南岛文化感兴趣?」
他顿一下,看着她。「妳没有兴趣?」
她沉默半晌,谨慎地切下一小块慕司蛋糕放进嘴里。「……有没有兴趣,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象被我身上的血统限制住了,一定要走什么样子的路,才是『正确』的……」
他微微揽起眉头,没有置评。
「……我不知道。老师说的话是有道理,对于自己的文化,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深入了解,可是……我又总是忍不住要想:一个人的生涯规划,如果只是因为我生来是这样的人,就『必须』这样决定--」她皱紧了眉,又叹口气,伸手扶一下无框眼镜,暂时不想再去思考这个烦人的问题。「社团还好吗?」
升上三年级以后,她和大多数的三年级一样,依循占卜社的传统,淡出了社团活动,除了偶尔的塔罗牌社课,很少出现在社上,也所以,对于社团的现况她其实知道的不多。
「……还好。」
「我听说今年的社庆打算在年底办?」
「嗯。」他顿一下,又说:「学妹说,这次社庆想请--」向来不动如山的嘴角蓦地闪了一下。「『占卜社的魔女』回来。」
「王书伟!」她瞪着他。这个不知道是谁发明的称号从半年前开始流传,她一直觉得很尴尬,感觉自己像是童话里的巫婆。
「抱歉。」
看着用平板声音道着歉的男孩,她摇摇头,自己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缺乏表情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午后阳光的恶作剧,忽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妙光芒。
她扶扶眼镜,拉回话题。「所以,你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他不明白。
「不是吗?我以为学妹要你来说服我回去。」
他摇一下头。
「不是?」
「妳觉得困扰。」他这样说。
她沉默下来,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
这个人是这样的。缺乏变化的脸部表情,看起来像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但只要是他注意到的事情,就一定会放在心上。
「谢谢你,书伟。」她低声说。
他点头,不认为那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也会算塔罗。」
一滴冷汗流下来。「……那个,书伟,我想……学妹的意思不是这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在开玩笑。」
……开玩笑。
她瞪着那个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沉默,他换了话题:「上次借的书……」
一贯白开水似的声音、简洁的用字,男孩开始说起其它的事情。
她觉得这样很好。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单纯的朋友,也可以分享很多东西--更多的东西。没有恋爱的患得患失,不需要担心对彼此的观感,她和王书伟之间,或许更适合这样的模式。
偶尔出来碰面、交换一下近况,一起吃顿饭、喝个下午茶,当一个可以长远的朋友,比起随时可能因为细故争执而分手的情侣,现在的她认为,前者的关系其实更为珍贵。
所以,她很满足。
时间一下子过去,从学校的方向传来钟声。
王书伟静下来。「五点。」
「这么晚了?」她举起手表,有点惊讶。「啊……」
「该走了。」
点头表示同意,她伸出手,要拿取卷在细玻璃杯中的帐单。
同一个时间,他也采取了同样的动作。
两根手指,只是轻轻擦了过去,还来不及感觉就已经结束的温热。
她抬起头,望进那双熟悉的沉默眼睛,然后飞快转开。
那只是一个心跳,很久很久以前残留下来的心跳。没有意义。
他们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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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皮夹,两张陈旧的百元纸钞映入眼帘。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场景。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不成文行规:占卜者不可以无偿替任何人卜卦,否则会替自己带来无法预期的灾祸。
听起来像是江湖术士为了餬口瞎掰出来的理由,大家却宁可信其有地遵行不悖,即使是朋友间义务性的咨询,也会象征性收取一两个铜板当作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