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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唱妇不随  第8页    作者:纪珞

  她承认自己拿他的信任来要胁、蒙骗他,是过分了点,这回真的想当面向他道歉,不过这几天只要她一找到机会接近他,他却总是疏淡得近乎冷漠,两人之间宛如隔了道无形的墙,再也找不到交集。

  雷朔或许性情矜淡,虽然偶尔会吼吼她,但像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雷朔是她所没见过的,她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的雷朔,连带的她的心情也大受影响,一如头顶上的天空晦涩无光,无论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

  不成,她得让雷朔明白她的歉意,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总好过现下这种闷得像是几乎窒息的情况。

  好,就这么决定!

  「姑娘,已经下雨了,您要去哪?」小禄朝那抹突然冲人雨中的纤影高喊。

  「去见雷朔!」

  「撑把伞呀,姑娘!雨愈下愈大了!」

  纤影愈跑愈远,没有响应,小禄只能望影兴叹。

  要不是喜儿姑娘说自己是个被卖到青楼的孤女,她还真怀疑姑娘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宠出来的千金小姐,虽说不至于骄纵蛮横,但实在是太率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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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韵双手挡住眼前袭向她的风雨,直奔雷朔的居处。

  她匆忙踩过一处处水洼,一心想与雷朔「和好」,也就无心顾及被泥泞水花溅湿裙襬和绣鞋。

  来到门前,视线不明的她,直接撞上一副高大健硕的身躯--

  「啊!」

  对方及时揽住她的细腰,没让她跌得满身泥。

  「呼!好险……谢谢你。」惊魂甫定的喜韵抹去羽睫上的雨水,向对方道谢,也看清了对方。

  「雷朔!」太好了,她赶上了,晚一步也许就错过了。

  岂料,一身纱笠、蓑衣的雷朔只是放开她,连声音都没吭,直接步入雨中,神情冷淡得一如连日来的他。

  「你等等!」她见状,跟着走入雨中。

  他顿步,看着她绕到面前,也看见她半湿的衣衫和裙襬上的污泥,眉头略略一皱。

  「进屋去。」

  「你听我说完,我就进屋。」

  「等我回来再说。」他淡漠地迈步绕过她。

  细雨中,她灵巧地溜到他身前,展开双臂,彷佛重现两人初见时的点滴。

  「等你回来,你会是那个不多话、但并不会不理睬我的雷朔么?」她抬头直视他,无视于侵袭眼帘的雨滴,认真问道。

  雷朔不语,看着她的一对赤眸波澜不兴、不冷不热,沉默了良久才道:

  「妳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

  她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从何答起。

  「妳在乎的,只有圣物。」他替她回答。

  语毕,他头也不回,绝尘离去。

  望着冷漠孤寂的高大背影在雨中渐远,一股酸涩突然涌上喜韵鼻间。

  不对……

  不是这样的!

  要是不在乎他,她何必觉得心有所愧而想道歉?

  她是真心想为自己的任性向他道歉啊!此刻占据她心中的,不是圣物,而是他呀……

  他何其不公平,径自替她下了结论!

  她在乎他呀……

  眼角的湿意与雨水相融,在她浑然无觉之下,悄然坠落泥地。

  纷飞的细雨,阻绝了两颗相近却又远隔的心。

  一颗因她痛着。

  一颗为他苦着。

  第八章

  半个月后

  响彻云霄的号角声,在某日向晚,传遍整个乾坤寨。

  喜韵正在研读向端木大夫借来的本草书籍,听闻屋外的浑沉声响,好奇地从书堆中抬起小脸。

  「那号角声代表什么意思?」

  这声音她曾听过一次,就是雷朔带她来乾坤寨时……

  思及雷朔,喜韵又不免垮下肩膀轻叹。

  那天他远行的背影,不断在她脑海盘旋萦绕,连她也好似感染了他的孤寂、他的挫败,整个胸口总是因他而沉闷不已。

  她不是个犯错会死皮赖脸不承认的人,他为什么就不肯接受她的道歉,只把她认定为只要圣物、不要情谊的女人?而他愈是如此,她就愈觉得难受。

  她不希望他们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呀!

  那么,她又希望她相雷朔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呢?

  唉!想不通想不通,复杂的药草都没这个问题难懂!或者,是她试着想厘清,但却又不敢深究下去……

  「是寨主回寨了。」小禄在旁答道,满脸喜悦。

  喜韵发现,不只小禄,寨内之人只要一提及雷朔,都是心悦诚服,既尊崇又敬畏,想必他在他们心目中是个好寨主。

  她欺骗他的事,两次都被雷朔压了下来,要是大家知悉她用计欺骗他们尊敬的寨主,她在乾坤寨也许没有现在这么好过了,哪能到现在还能被当成上宾对待?

  他回来了么?

  除却对雷朔的愧疚与矛盾之外,喜韵心中也升起难以言喻的雀跃。

  「我去找他!」她未及细想,便拋下书册提裙往外跑。

  小禄的嘴角扬起一弯笑意。

  瞧,一听寨主回来了,喜儿姑娘连爱不释手的药书都能拋下。看来,喜儿姑娘对寨主还是有情意的!

  当喜韵带着微笑来到寨门附近,远远的看见雷朔颐长的身影,他在部属恭迎簇拥下步向他的居处,她俏脸上的欣喜却陡地僵在唇边--

  雷朔抱着一名状似孱弱昏迷的女子,她甚至能清楚察觉他眼中只针对那名女子的担忧……

  她是谁?

  与雷朔是什么关系?

  雷朔为什么用那种深切的目光看她?

  一连串的疑问,勾起喜韵无法遏止的醋意,不自觉地,双腿自有所主张来到一干人等群众的门边。

  「那个女的是谁呀?」阿虎凑在门前,虽然看不见什么,依然好奇地与大伙儿一起直往里头的内室张望。

  「不晓得,依寨主急着差人请端木大夫出诊来看,那女的应该大有来头!」福来评估情势后,像个耆老般权威说道。

  「大有来头?」

  「嗯,说不定对寨主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物。」福来点着头。

  「重要人物?」

  「是呀,若不是重要人物的话,大可吩咐别人来照料她,何必留她在房里!」

  「留她在房里?」

  「你九官鸟呀你!问这么多烦不烦,届时问寨主不就得了!」阿虎一言未竟,福来就跳起来赏了他一记爆栗子吃。

  「哎唷喂呀--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又打我!要是我儿子看到……」

  「山贼之耻。」福来懒得破口大骂了。

  「我的意思是,寨主留那女的在房里,是不是表示在寨主心中,那女的比喜儿姑娘还重要?」阿虎揉揉后脑杓,把话问完。

  「这……」众人不禁沉吟,第一次觉得阿虎的话发人深省。

  这的确令人费解,寨主不是要娶喜儿姑娘么,这会儿怎么会冒出另一个女人?

  「她会不会就是寨主一直在找的人?」壮汉沉沉的厚嗓传入大伙儿耳中。

  嗯,有可能、有可能!

  「端木大夫来了,大家快让开!」

  雷朔差去的寨民领大夫来了,堵在门口的一干人等连忙让了条信道,侧身让路的同时,也发现立在他们身后的喜韵。

  「赫!」众人同时倒抽一口气。

  喜儿姑娘怎么连声音都不出,站在那里多久了?听见他们说的话了么?

  「干嘛,见着我像见着鬼一样!」端木大夫没好气地冷哼,径自走入门内,还朝喜韵唤了一声。「喜儿丫头,进来帮忙!」

  满脸尴尬的福来搓着手,赶紧解释:

  「呃……姑娘,刚才都是我们在瞎猜,妳别放在心上呀!」

  「对呀,妳就当没听到好了。哎唷!」阿虎不好意思地附和,脑袋又立刻被敲肿一个包。

  喜韵轻摇螓首,没有开口,依言迈开略显沉重的步伐进屋,徒留原地的男人们懊悔地搥胸顿足。

  唉,下次在人家背后无论嘀咕什么,千万要记得看看背后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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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

  端木大夫替榻上昏迷的陌生女子把了脉,检视她手脚上的瘀痕。

  雷朔表情纠结伫足于侧,目光不离女子。

  站在门边的喜韵,视线不离雷朔。

  对寨主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物。

  方才听见的话语在她心中不停回绕,而她也亲眼证实了。

  雷朔看那名女子,就宛如看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对珍宝上的瑕疵更是、心疼不已……

  但,这又如何?

  雷朔想视谁为珍宝都是他的自由,不是么?

  她为何感觉胸口像是压了块沉重的巨石般透不过气来,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她到底是怎么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喜儿,过来替我看看她身上的伤。」端木老人没有回头,直接吩咐。

  听见这个名字,雷朔神情微凛,却依然没有在她下意识的冀盼下回头。

  喜韵纵使装作不在乎,心头仍因这置之不理的冷漠挫败一沉,走向床畔的步履沉滞得几乎僵硬。

  卷绑于床柱的帷帐被放下,阻隔帐外所有视线。

  喜韵坐入床沿,心口仍为雷朔冷漠如冰的态度,隐隐揪疼。

  「她身上还有多少处与手脚相同的伤?」

  床帐外,端木老人的声音响起,喜韵只能暂时压下心口惶惶然的感觉,专注于床上的女子。

  这名女子虽然昏迷,但仍能看出她貌秀气清致,年纪似乎与她不相上下,却骨瘦如柴得不象话,连她看了都不由得心惊。

  她解开女子陈旧的衣衫,愕然一悚--

  「她胸腹、背后都有新旧血瘀,还有好几条……鞭痕。」

  她话才说完,帐外就传来一股连她都感觉得出来的沉鸷,她知道是雷朔。

  他为这名女子感到心疼与愤怒。

  他如此在乎这名女子么……

  即使理智频频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介意的,喜韵心中的悒闷依然不断扩大。

  「妳分得出创伤药与化瘀药吧?」端木大夫递了两个小瓷瓶入帐。

  「分得出来。」她接过瓷瓶。

  「那就先替她上药。雷朔,幸亏你救人救得早,她算是能捡回一条命,现在只需要好好养伤,等伤好得差不多后,我再替她开补身的方子,你差个人跟我回去抓药。」

  「端木大夫,劳烦您。」

  他们的声音渐远,喜韵知道是雷朔送端木老人出去。

  直到她替女子上完药,掀开床帐,雷朔也已经回到房间了,却始终对她视而不见。

  压下满腔无名的酸涩走向他,她试着以平常心开口。

  「雷朔,我--」

  「谢谢。」

  他越过她,走到床边动手将床帐绑回原处,坐上床沿审视昏迷的女子,薄唇吐出不带丝毫温度的谢意。

  「我想--」

  「她需要安静歇息。」他再度打断她的话,赶人的意思很明白。

  她错愕地僵了僵,小脸上的诚挚被无情击溃。

  他就这么在意那名女子,在意到连与她说的话都只围绕着那名女子打转?那她在他心上哪个位置呢?

  思绪猛然一顿,喜韵被自己萌生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雷朔想对谁好根本与她无关,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过是希望他听她把话说完,接受自己的道歉,如此而已,真的……

  「请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向你道歉。」她倔强地一字字道,在心头扩大的酸涩已然悄悄成为一个她不愿正视的缺口。

  她的话像是引起雷朔莫大的兴趣。

  他总算正眼看她,一对赤眸却蒙上一层清冽的寒霜,喜韵因他冷凝的目光巍巍一颤。

  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她的眼神,比起那天离开时还要冷酷,为什么会这样?

  鹰隼般锐利的赤瞳盯住她,雷朔终于冷鸷开口:「为妳的哪个谎言道歉?」

  在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下,她恍觉自己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几乎教她以为他洞悉她的一切,深刻地洞悉到似乎失去对她的信任,她惶然一凛。

  「什么意思……」

  「若没有找到圣物,妳换不回卖身契,是否得从此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他突然问。

  「是……是呀,跟逃亡差不了多少……」

  「妳究竟还要欺瞒我到何时,秦喜韵!」诡魅冷颜转厉,令人不寒而栗?

  这趟下山,他从旁得知这女人根本不是什么被卖到妓院的小孤女,而是京城首富秦家逃家不归的千金小姐,秦家正派人在暗中打听她的行踪。

  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对他隐瞒了真实身分、屡行骗术,为的只有不知到底存在与否的该死圣物!

  「你都知道了……」喜韵心头一沉。

  这是事实,她无法反驳;不过,一想到雷朔对她仅存的信任也许不复存在,她的心就沉重得发慌,而他愤怒的神情,正好明白诉说了她的可恶。

  「雷朔,我能解释……呀!」

  她被他扯到内室外头,雷朔冷眼扫过趴在门口探听消息的一干部众,大家接收到冷厉的目光,纷纷有志一同地东张西望,搔头摸鼻子闲聊起来。

  「喂,我说今儿个的天气真不错!」福来张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气氛不太对劲!

  「这倒是,我想回去晒晒棉被。」阿虎附和道。

  寨i的脸色不是普通的凌厉,好恐怖呀。

  「不愧是好哥儿们,我也想到这点,咱们一块儿走吧。」哥俩好勾肩搭背晒棉被去。

  别看热闹了,保命要紧。

  直到门外的人都「借故」散光了,雷朔才冷冷开口:

  「解释?除了圣物,妳还有其它目的么?」

  「我的确是为了圣物而来,可是……」她却愈来愈忘怀来到乾坤山的本意,她有多久没想起圣物了?因为脑海不时浮现的都是--

  雷朔随之接口:「可是我始终不透露圣物的下落,于是妳便处心积虑算计我,连名节都可以置之度外!」

  而该死的,他明明应该气愤于她的所作所为,但是却嫉妒圣物更甚于厌恶满口胡语诌言、耍得他团团转的她!

  内心的矛盾烦乱使得雷朔心旌动荡难平,蛮横地将喜韵扯入胸怀,霸道覆住她柔软的双唇--

  伤人的讽刺、炙烫得灼人的颤麻、与胸中气息愈显薄弱的痛苦,同时无情袭击喜韵,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贯穿心口!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疼痛与屈辱化为湿意涌上眼帘。

  「你怎能这样对我!」

  两人会有那一夜,也是她始料末及之事呀!他怎么能把她说成恬不知耻的随便女人,他怎能这么说!

  「妳都能把上床当作没发生过,一个吻不算什么吧!」他轻佻回道。

  「住口、你住口!你凭什么羞辱我!」

  「这不就是事实,妳不承认么?」

  啪!

  随着这记耳光,两人周遭的氛围霎时凝结无温。

  窗外原本摇曳的树影,似乎也沉默了。

  雷朔转回被打偏了的晦涩俊脸,赤眸深处有抹苦涩一闪而逝。

  「打得好!雷某只是个山贼草莽,确实没有资格!」

  「你……」喜韵既痛心又懊悔地握住自己作疼的右手。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脱口反击,想听的不是他自贬身分,而是希望听他说他不是有意出言中伤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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