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豹压低身段,眯下双眸,一副蓄势待发似的潜伏著;它竖起了花纹毛梢,等候著猎物。
涂媚,二十五岁,职业伴游。美艳正如其名,但,她的看家本领可不容小觑,空手道、柔道、中国武术,无一不精通,堪称武打女将。有工作,她“应召”;没工作,她在山林里练功。
涂媚刚由汐止山区回来,便见工作台上的终端机传来一张她的工作订单。
抹去一身汗,她看仔细case,嘴里喃喃:“黎翰洋,三十三岁,远扬船务机构总裁,原因……遭受匿名恐吓。”
一张彩色照片随即映入她的眼帘。涂媚不禁低声吹了声口哨:“帅哥耶!”
不过,再酷再帅的男人也打动不了她的心,谁教她是个绝缘体。
她的金主清一色是女人,连这一回也不例外;虽然案主是个男的,然而她的委托者却是男主角的未婚妻舒纯柔。
未婚妻子担心未来老公的安全,本是天经地义之事,谁都不希望,婚没结成、老公未嫁,便成了讣闻上的未亡人。
解下绣著白莲花的功夫装,换上她的伪装,娇艳妩媚的美人儿再度粉墨登场。
来到约定的见面场所;那是一家高级俱乐部,会员卡还是舒纯柔给的。
来到了指定的包厢,她看见了案主黎翰洋,本人比照片真实,也帅多了。
当舒纯柔看见涂媚的刹那,她好想收回成命。这个女保镳太美、太亮丽了,这……她没把握翰洋是否把持得住,但——“翰洋,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涂小姐,你今后的保镳。”
黎翰洋看向自己高贵的未婚妻的眼光是全然的难以置信,而心中浮上来的疑问是,她请的究竟是保镳,还是情妇?
眼前的女子,既没结实的肌肉,也没有矫捷的身手,瞧她和一般的美丽女子同一个模样,除了姣好的身材与出俗的脸蛋之外,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
该不会,她比一般的美女多了分“毒”,是个蛇蝎美人吧?黎翰洋忍不住这么猜测起来。
“小柔,我看不用了吧。”
他并不顶在意那封匿名的信件。要炸他的船?请便;要伤他的人,大可放马过来,他黎翰洋几时怕过了?立足于船业龙头之位,心里早有个底,想挖他的人太多,如果真为了区区一封不入流的威胁信函便自乱阵脚,他黎翰洋早该在乳臭未干之际,便被复杂的社会文化压得撑不起身来了。如果不是小柔坚持为他雇用高手保命,他是不可能去理会这一套的。
“翰洋,涂小姐是真人不露相,你可别小看她哦!”舒纯柔可不准他好不容易被说服的心再生变数。
雇用她之前,她可费了挺大的心思去了解她的底细的,光凭涂媚辉煌的战果,便教她心服,再加上,她不近男色的声名,更让她放心地极力揽她接下这份任务。
有了涂媚,她才可安心地让翰洋一个人侍在台湾。
因为父亲的关系,她得出国半年,即使百般不愿,但出嫁前仍得从父;父亲的命令,她抗旨不得,逼不得已,只好忍痛与翰洋分开一阵子。
至于翰洋这边,他也同意未来丈人的深思远虑。现在他的身边危机四伏,有纯柔在,是碍手了些;她的离开,才不会增加他的负担。但,她的保镳计划,著实让他头痛,尤其在看到保镳之后,他就更是不敢恭维了。
瞧这涂小姐,一身高开叉的合身洋装,足履三寸细跟鞋,他不禁怀疑,当状况来时,她可跑得动?需要展露身手时,她是否施展得开……恐怕、恐怕,状况来时,他这个被保护的人得与她角色互换了。黎翰洋想著,忍不住摇了摇头。
“小柔,你可别对涂小姐抱太大希望,以防希望愈高,失望也就愈大。”
此番泄气话,一点也影响不到涂媚的心情。类似的话,她听太多了,每个初与她见面的人,都会给予相同的评价;但,每每任务完成,她看见的佩服与崇拜之情,便更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与成就感。
“黎先生,往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涂媚先友善地与他交握。要看本事,往后多得是瞧到的机会。自信泛上她娇艳的脸孔,嘴角亦牵扯出淡淡的微笑。
黎翰洋看了舒纯柔一眼,她所投来的也是相同的“信任她”三个字。他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来,不过,也随即开腔:“别高兴得太早,我是不会允许不具能力之人在我的企业中生存。”
不具能力?这四个字在涂媚的字典中早被剔除。对于他的声明,她只是美艳地眨眨眼,所表露出的讯息是清楚可见的——走著瞧!
没有签约的仪式,更没付现的场景出现,他们的交易就这么开始了。
※ ※ ※
涂媚进驻黎翰洋的住处。
当然,在尚未出国前,舒纯柔也不忘先来监看涂媚的表现,以免她前脚一出,涂小姐便鸠占鹊巢,到时,她的局玩完了,她也要哭死了。
黎宅很大,是一栋古别墅,但维修得很好,没有危楼的影子,倒有古迹重现的复古感。
楼下的客厅摆放著新式的欧化家具,长长的弧梯通往二楼;涂媚的房间在二楼,与男主人的寝室遥遥对望。
涂媚从不在乎住处的良窳,即使和佣人同挤一张木板床,她也无所谓。但这回,主人所给的居住待遇却是高级的,她的房间有二十坪大,客房便如此,可想而知,主人房所占的空间必定惊人了。
待在这个房里,她都可以不用出门了,因为她的房内有十分齐全的设备,连三餐都可在房中解决。然而,她老板的未婚夫似乎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规定一大早便得全员到齐地齐聚餐厅用餐。集合之后,涂媚才知道他养的人可多了;光穿制服的就有六人,司机、园丁、保全人员一、二十人,现在又加上她一个,二十来张口嗷嗷待他喂哺,真是难以想像。
而涂媚没见过像他那么拘礼的男人了,也想像不到,现代的男人还可以这么的——贵族化、也拘礼得不像话。
来了一天,竟没见到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出现过亲匿的举止,没有了kiss、没有搂抱,更别说是一起进房。他们两人比起陌生人更加的拘礼,连她这个不喜男色的女人也看不惯,由此可见他们的怪异了。
用完早餐,便开始她的工作,陪他上班,与他同进出,犹如影子般的贴著他。
他是很忙的人,一会赶码头、一会到渔港;一会去台北、一会至基隆,光是坐在车上的时间,就占去他绝大部分的行程。不过他这人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亏待人,无论是吃、用,陪侍在侧的涂媚一样也不缺。别看她轻轻松松地伴随在旁,她那一双到处扫射的媚眼,可不是在放电,而是紧密地搜寻猎物、提防遭到袭击。
不过黎翰洋这人也怪,说他命在旦夕,却只见他不管到哪上哪,一样的不加防备,一样的自由自在。也不知他是仗势著有她这个保镳在,还是存心想一窥她的本事,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
今天的她,又是一袭两件式的连身窄裙,比普通人更正式了些的衣著,黎翰洋光看她脚底的三寸鞋,也只能摇头表示无望。
风和日丽,秋风送爽,该是美好的一天。然而就在他欲步入办公大楼时——“砰!砰!砰!”连著三发的枪响,教人不得不清醒。
在对方扣扳机的刹那,涂媚已推开了他,故三枪子弹在防弹玻璃的阻碍下停顿了下来,并未伤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歹徒是驾车离去,故涂媚并未瞧仔细歹徒的长相,然而枪声乍响,也提高她沉顿多时的战斗力。而这事也是在舒纯柔出国的同一日发生。
这一回,黎翰洋已不再小觑她的本事与专业了。
西装是沾了点灰,不过总算不是染上了血,所以他并不在乎。不过这样的状况倒也激出他的警觉心。究竟谁想杀他?那封恐吓信并非只是唬唬他的,原来当真有人想玩他!OK,要玩,他也不介意陪他们玩玩。
拉整了外套,他看见涂媚的双眸中,不再是媚眼如丝,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逮住猎物的花豹!
一只女花豹,无论是遭受什么攻击,反击的力道绝对不容轻忽。
※ ※ ※
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也不再轻易地在外抛头露面,总趁清闲之际,仔细在脑子里搜寻,自己到底是得罪何方人物。
黎翰洋的家庭背景十分简单。他是个孤儿,自小由一名外国商贾收养,他不仅教会他船技,在生活上亦给他优渥的条件;栽培他进入高等学院,更在过世之后遗留足以让他成立一个王国的财富。这些好运道并未让他自恃过高,反而成了他发挥长才的催化剂,他以金钱制造了台湾船业的奇迹。他的崛起并不特殊,但他的成功却是个传奇。
年方三十二,便拥有龙头地位,觊觎他的人,自不在少数。但他一向视此为殊荣,毕竟只有庸才才不会遭嫉;他的成就愈高,嫉妒者就愈众。
例如这一次的事件,早在半个月前,他便收到了这封匿名信,看完之后,他还一笑置之地搁到一旁不予理会。也不知纯柔哪来的灵通眼线,竟有法子知道他遭到恐吓,她是神经质的人,哪禁得起一丝骚动,闷不吭声的,也没找他商量,便雇用来了这名姓涂的女人。
这事还是在临见面的前一刻她才告知了他,说是人找来了,教他去瞧瞧他的保镳。不瞧还好,这一瞧,天呀!小柔竟帮他找来个女保镳,如果她身著干练的功夫装,或许他可以接受;可她不,穿著打扮活像个风尘女郎似的,时髦的打扮再配上美艳无比的面孔,根本像是雇来当伴游的嘛!
原本他还打算暂时顺从小柔的“好意”,待她一出国,便与这位涂小姐解约,并理清关系。谁知话还没出口,便遭杀手杀上门来,连放三枪冷枪,亲身经历一幅惊心动魄的场面,为此,他不得不妥协了——小命留著好用。
有她在身边,怪不自在的,要挽她的手不是;一前一后地走著,他倒像个黑道大哥似的!这也不行,那个不可,这个又不通,他该如何摆姿态是好?想想心也只能大叹小柔给他添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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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光说他,涂媚也觉怪异,好好的老板属下职称,姓黎的干嘛搞得拘束得紧,一会走在她的身旁,一会又赶紧超到前面,看在她眼底,真是啼笑皆非的。说到底,她不过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何必一副她会要他命似的对她保持cool到最高点的脸色呢?再说,她今天也不光是为了赚钱,卯足劲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也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威名不坠罢了,他何苦摆出“你别碍著我”的神情看待她?
不管是心理战,还是他自个内心的不自在战,全滚一边去!她既已接下这档case,就有必要完成任务,他黎大老板有什么异议,尽管找她的头头——舒纯柔小姐去;凭他个人就想解聘、摆脱她?门都没有!
涂媚决心死赖活缠地保护他,以不负舒大小姐的金钱托付。
现在,涂媚就踩著三寸细跟鞋,倚在门边,“盯”著她的保护人。
黎翰洋实在很想告诉她,请她收回她的电眼,不过,最后还是决定闭口不提,免得她认为自己在意她的“盯”视。
埋首文件、卷宗内,终不得其果,偶尔还是忍不住地抬头望她一两眼,一旦对上她的视线,又笨拙地、自以为不著痕迹地四处瞧著,假装他正陷于思索状态中。
两人好似大玩你盯我瞟的追逐战,好一会,他倏然起身——“这里空气太沉闷了,我要出去走走。”
老板开口,她也不好阻止,只是站直了身。“请便。”
两人一前一后,时快时慢,不是下楼,他竟往楼上走去。
远扬船务的办公大楼有二十三层高,站在顶楼,有惧高症的人恐怕是待不久的。
幸亏她不属那一族群,要不怎么陪著事主上山下海的?
顶楼四周以三寸厚的不锈钢围栏围住四周,以防想不开的人拿这当跳楼的好地点。不过这栏高却不影响鸟瞰台北市的景观。
百来坪大的空中花园,玻璃房内有一组藤编的座椅,他迳自坐了下来,翘高了二郎腿,悠哉地看著涂媚。
一向不多话的涂媚突然开口:“你知道吗?在超过一百公尺远的大楼上方,如果藏著手拿长距枪的狙击手,一样可以教你脑袋开花,一枪毙命。”
他饶富兴味地摇头。“谁会这么无聊在空中交战?”
他的警觉性之低,让涂媚备感失望。面色一整,严肃地说道:“偏偏就有人会这么无聊!”
语毕,忽地飞快将他推翻至藤椅后。
弹头狠准地穿越栏杆并刺穿玻璃,涂媚是趴在他的身上没错,但这种情形,可没什么暧昧能滋长。
黎翰洋先是惊讶她的鲁莽,但在知道自己又成了别人的肉靶时,愕然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在他恢复镇定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几乎……虽然不是完全地密合在一块,但她那国际级的乳房正压在他的上方蠢动著。
涂媚一心只想护主,其它的,压根不在她的注意范围。此刻的她,只是敏锐地探寻著杀手究竟隐身何处;同时,脑筋亦不停地转著,两次的狙击是否受同一人指使?
黎翰洋一向洁身自爱,但她的“挑衅”,却令他无法控制。“你确定不会有事了吗?”
“怎么?”涂媚回过头来问。
他指指她的肩,涂媚才发现,现在的状况比刚刚的子弹伺候还危急,为了不使他再有后续动作,她立即起身,不过仍保持低姿势,沉声表示:“太远了,不保证人已走掉。”太多的障碍物,很难看清楚对方的进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人喽!”涂媚拍拍身上的污尘。
这时反倒是她轻松自在地在广庭上走动,也不怕余孽尚未撤离;反倒是黎翰洋跌坐在地,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你打算在这过夜吗?”走了好一段路,她回头说道。
他忙起身问道:“你真的确定他们走了?”
“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证今天不睡这了。”涂媚淡淡地放冷枪。
一语奏效,黎翰洋随即赶了上来,语带不满的:“喂!你可是我的保镳耶!”
一转身,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
“你终于肯承认我的身份了?”
笑?她还有心思笑?他黎翰洋从不曾发生有失身份的举动,第一次被吓得坐倒在地就让她目睹,愈想愈气之下,只能自顾自地掉身走人。
孩子气的举动,让跟在后头的涂媚大笑不已。
※ ※ ※
当杀手回报狙击失败,他沉下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