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既然结果是这样,那还召我回来做什么?”
同夫露出些许的诡笑。“我们金家也很少有民主的时候,就当这一回给你机会,让你发表个人意见。”
民主又怎么?专制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他有什么好说的?
同夫由仁周眼中看出了他的妥协,满意地表示:“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找个人陪你下去提亲,这事已缓不得了。”
父亲一向是长幼有序的支持者,而他这会的语意挺奇怪的,遂问他:“爸,二哥都还没成家——”
“这事不须你多操心,眼前的事先解决再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喔,对了,那姓颜的是什么来头?你可别太寒酸人家,自己斟酌,好好地办。”
仁周应诺一声便走出了书房。
一踏出门,奶妈便趋前问他:“三少爷,你要娶亲了?”
仁周乍见疼他的奶妈又问起这件事,将委屈一古脑地发泄在她身上:“奶妈,我不想这么早娶妻呀。”
奶妈安慰他:“对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既然木已成舟,又何苦在这个关头说不呢?”
听著她的话,仁周反问:“奶妈,怎么连你都不支持我了?”
她猛力摇头。“没那回事,只是——”
“奶妈——”
见她一手带大的少爷这么一副委屈状,她也不忍;然而,当她望向那扇厚重门内的男主人书房时,她犹豫了。
“好孩子,娶妻生子并不是一件困难事,你干嘛钻牛角尖,净往坏处想呢?难道你爸爸会害你吗?去,照先生交代的话去做,不会有事的。”
唉,仁周不得不举白旗投降了。连最信任的人也劝他降服,他金仁周真是气数已尽。
“要我就范?”
“乖孩子,没那么委屈,听话对你绝对会有帮助的。”
仁周向天长叹一声:“唉——”
奶妈轻拍他的肩。“年轻人,学老人家叹什么气。快去,好孩子做事敢作敢当,别这么拖拖拉拉、婆婆妈妈的。”
仁周一脸可怜相地低喃:“我可以宣布放弃当个好孩子吗?”
她浅笑了一下。“可惜没人会准你的。”
*****
实周和丽苏的恋情一直是个秘密,没人知道总经理与总经理秘书两人因著近水楼台之便而迸出了爱的火花。
没有亲匿的交谈,更没出现并肩出门的场面,不少同事只是猜测,与仁周分手之后的丽苏心理创伤是否抚平了;更有人好心要为她再谱第二“春”呢。面对这些,丽苏在烦不胜烦又谢绝不了的情况下,她只好招供了。
“谢谢你们的好意。”
此话一出,终于让此起彼落的建议声告一段落。她们不懂,这位美丽的女秘书为何没因她们的拉线而兴奋莫名?
“为什么你不肯接受?”
“是呀。××甲是个很好的男人,你不中意吗?”
另一名同事也插嘴:“不,××乙才是与丽苏登对的人选。”
有人不甘心地反驳:“你们全错了,丽苏喜欢的是××丙这样的类型。”
“……”
一人一句,口水都快淹没丽苏的办公室了。
为了让众雌住口,丽苏坦承:“我已有论及婚嫁的准老公了。至于我和金仁周的感情波折也已告一段落,我希望你们别再给我‘良心’的建议,谢谢你们了。”
管不得在场女士们的惊讶错愕,她接著又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便是——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
话未说完,众人已各自窜回工作岗位上;终于,丽苏斗大的办公室又恢复往日的清静。
咦?不经意的一眼让她看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上司到底从百叶扇后窥探她与这一票女人七嘴八舌多久了?
丽苏拨电话给他,在还没有提问之前,他已先给了她台阶下:“她们又忙你的终身大事了?”
她略显尴尬地答:“是呀。她们以为我该为仁周的变心哀悼,并且另觅第二春。”
实周又问:“那你觉得我们两人的感情已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
“别沉默,你该给我答案的。”
飞上枝头当凤凰,感觉起来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现实生活真让她碰上了。
呵,还真有点——“太匆促了。”
“不,一点也不会。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再说我也老大不小了。”好烂的借口,然而却往往挺受用的。
“非得这么快下决定吗?”
“当然愈快愈好。”
丽苏仔细地考虑一会。“好吧,我答应你的求婚。不过——”
“答应”两字让他精神为之大振,但“答应”之后还附加了“不过”,这也太吊人胃口了。
“不过什么?”
丽苏将顾忌说了出来:“虽说我们曾有过夫妻之实,但我压根没半点印象。我想,婚后是不是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好适应未来的相处之道?”
为了不想她再反悔,实周答应了她的要求。
第十章
丽苏在偶然的机会下找上了这一家名唤“新娘会馆”的婚纱坊,负责人是个明艳亮眼的女人;怪的是,她会开口问及每一对新人的恋爱过程。当老板娘问起之时,丽苏著实难于齿;然而,就在拍摄的过程中,却将心情一点一滴地全交给了她。
愉快且轻松地拍完婚纱照,当毛片呈现在她眼前之际,丽苏开心地笑了。只因新娘会馆的掌镜人将她的心思完全引领,生动地捕捉她最真也最欢欣的刹那。
金家有喜,而且还是三喜临门呢。
仁周没瞧见帖子,是以不知二哥结婚的对象是何许人也。
仁周一向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也没经过同意,擅闯了新娘休息室,而且一闯还闯到丽苏的休息室。
象牙白的合身礼服,没有任何的珍宝钻饰,颈项处单单系上一组天然养珠。
仁周以为,上天对他开了一次完美的玩笑,但这玩笑未免太令人兴奋了。
伴娘们对于这个突发状况全瞠大了眼,只有丽苏镇定道:“仁周,你怎么上来了?”
仁周有些忘形:“你知道吗?此时此刻,我真的感谢上帝,感谢众神佛给了我这么个意想不到的礼物。失而复得,你不会了解我有多么的兴奋——”
丽苏截断他的狂喜:“仁周,你搞错了。”
仁周全然听不进其它的言语,继续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丽苏,你和美荷给我的惊喜太大了,我还一度怀疑美荷的德行呢。噢,原来全是我错怪她了。”
丽苏企图缓和仁周不经理智思考的雀跃,给他一记当头棒喝:“我要嫁的人不是你。”
仁周无法置信。“你是说——”
“对,我说我的对象不是你;还有,现在麻烦你出去。”
好残酷的事实,心爱的人要嫁的竟不是他。
在伴娘们的众目睽瞪之下,他只好——不过,临出门前,他不忘回头撂下话:“你背叛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是威胁吗?丽苏反劝他:“仁周,你的想法太偏激了。”
“碰”的一声好大巨响,仁周气得甩门而出。
丽苏略带忧心地想:不知他又要耍什么偏激的手段了。
今儿个真是黄道吉日,在同一家饭店内办喜事的不下六对新人。仁周新郎不做,竟玩起侦探游戏,穿梭在每一对新人的名牌中。
他要找出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乘人之危夺人所爱。
杨徐合婚、邱李联姻、陈赵喜事……瞧来瞧去,全没丽苏的姓氏。他不禁怀疑自己适才所见,是否真是海市蜃楼?
莫非——他终于想到了,金家是两兄弟一块合办喜事,难不成她是——天呀!他无法想像爱人变嫂子,以后他该怎么面对她?
婚礼行进中,他那双眼不时凛冽地望向纱罩下的丽苏;而美荷只是一味地沉溺在欢愉中,全然不知拴住他的人后,仍旧锁不住他的心。
新郎明目张胆地盯著别人的新娘,自是引来宾客的窃窃私语。
“你瞧,阿仁瞪著丽苏呢。”
经颜母一说,颜父也发现了。女婿的目光简直要吃人似的,一点也感受不到新婚该有的喜悦。他按捺下躁气,心忖著:这事等过了今天大婚后再说。
家新房一在大宅中,而丽苏主动要求不愿与仁周多所接触,所以另一新房就安排在实周的度假别墅里。
回门日,颜父试探性地问美荷:“美荷,你快乐吧?”
快乐?问我吗?她心底犯疑。
“爸,为什么这样问?有什么不对劲吗?”才新婚第二天,父亲便向她问起这种事,怪怪的。“你是看见什么,或听见什么风声了?”
颜父不著痕迹地说:“没有,我不过随口关心你,你可别胡思乱想,好好地和仁周过日子,知道吗?”
奇怪了?怎么父亲的话像是语带玄机似的?不过接下来的招呼客人可教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味父亲的叮嘱。
筵席上,仁周的确沉默了许多,总是一个人喝著闷酒,或躲在角落里抽烟,与他昔日的作风相距甚多。
他的一言一行全看在颜父眼中,趁著大伙忙在美荷身上打转时,他走到仁周的身边。“阿仁,怎么不去美荷他们那?全是年轻人,谈话也比较投机。一个人在这抽闷烟,怎么看也不像新郎倌。”
仁周眼角一抬,抿抿嘴又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瞧他这副德行,若不是美荷硬要嫁给他,他说什么也瞧这小子不上眼。对岳父这么不尊重,就是他发誓会疼美荷,他也不相信。
颜父耐著性子又问:“仁周,你有心事?”
仁周恍然地看了岳父一眼,答案全写在眼中。
颜父已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结果,也就噤口不再问他,缓缓踱步离开。
反倒是仁周对著他的背影开口了:“爸,对不起。”
颜父愣住了!他这什么意思?一句“对不起”又代表了什么?他有些忧心地回头看了仁周一眼。
“你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
仁周愕然于丈人的洞悉人心,他不笑也不答,只是以复杂的神色看著颜父。
女婿的眼光教他心寒,他怀疑自己将女儿嫁给他究竟是正确的或是错误的开端?
仁周满腔的怒火原因有二。其一是——二哥与丽苏两人的感情进展,何以他完全搜寻不著开端?其二是——他不得不怀疑,美荷和丽苏是联合起来设计他,教他身陷婚姻的枷锁陷阱里,这些全是丽苏为了摆脱他而和实周逍遥在一块的阴谋。让他身陷窘境的始作俑者,竟是有著纯洁无瑕、天使外表的姚丽苏。
他要报复,他决心将她拉至地狱,让她尝尝他所受的痛苦。
*****
新婚燕尔,最开心的莫过于金父。他给了两对新人各十五天的婚假,由他们各自安排出国度蜜月。
实周与丽苏出国恩爱了十四天,直至临上班的前一日才返抵国门。因此他们全然不知,两人爱的小窝已遭人监视一个礼拜之久。
打开设定的门禁,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他们是快乐甜蜜的;而他——金仁周的心情却与他们相反。
为了让他享受家的感觉,丽苏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回家,以备好一桌丰盛的佳肴待实周返家。
实周对于丽苏的用心,自是感动莫名。“有幸得你,不枉此生。”
够了,有了他这句话,她甘心为他做牛做马。
连日来,仁周总可看见他两人出双入对,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看得他是妒火中烧,心中暗道:该是我的,你该是我的。
不知上天有意作对抑或巧合,灰蒙蒙的天空竟也飘起无情的雨。这雨不但淋不醒他,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他要挽回她,不,是夺回她。
不安、急躁是仁周目前心情的写照,他愈来愈见不得实周与丽苏相敬如宾的模样,也愈来愈看不惯他两人之间的和谐。
仁周即将远调大陆特区,并在半年后,也是美荷产后两个月开始赴任。
此人事命令一下来,几家欢乐几家愁。
丽苏以为,只要他调离台湾,必能渐渐淡忘两人之间所曾发生过的感情。
而美荷最近也对仁周的日夜不归渐生疑心。
公公的考虑是对的,让他远离那票狐朋狗友;只要他们一到大陆,仁周便可收心。
*****
一日,他打听到丽苏因为做晚饭的关系而提前半个小时回家,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守卫对仁周并不陌生,因为他两兄弟长得还挺相似的,而且之前仁周还常借住在这个地方。
“小张。”
守卫一见是他,还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金先生,又来找你二哥啦?”
“是啊。我和二哥感情好,而且我嫂子又是我的‘老情人’。”
“老情人?你和——你是说——”
他的故意误导,令守卫备感他们之间并不单纯。人嘛,好奇之心绝不可能没有。
就见小张禁不住好奇地问:“金先生,你们——”
仁周一脸的邪相。“我的女朋友现在是我哥的老婆,我来找她你不会不懂吧?”
这么暧昧的话可扭转了小张对金大太原先的好印象。
他一脸嫌恶说:“金先生,不,我是说金实周先生知道你和金太太的关系吗?”
为了误导小张,他竟瞎掰了起来:“我哥他全了解。他不反对我和他老婆暗渡陈仓,是因为他们两人并没有夫妻之实,这你懂吧?”
“没夫妻之——”金先生连这也知道?看来实周先生和金太太两人所表现出来的亲匿全是假的。小张真不敢相信,在这高级别墅区中竟暗藏这种下流秽贱的不伦关系。
仁周看著小张的表情,知道目的达到了;只要谣言在外头传得沸腾,还怕核心不溃烂吗?
此时丽苏正忙著张罗一桌的好菜。
“实周喜爱红烧鲜鱼、炒芹菜……”原来为心爱的人烧菜可以这般的满足。
门铃乍响,丽苏也没瞧来人是谁便打开了门。
当她见到仁周的刹那,姣好的脸庞顿时为错愕所取代。“仁周,是你!?”
仁周吊儿郎当地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再怎么说仁周都是她的小叔,她也不好拒他于千里之外。
“进来坐吧。”
仁周一进门,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布置得挺舒适。”环顾了一会后又说:“他还挺用心在经营的嘛。”
语气中讽刺的意味更胜其它,丽苏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只希望他不要做出任何伤害性的举动就好。
“嗯,好香,你做菜啊?”嫉妒之心熊熊燃起。他今日之所以来,当然是要搅上一局方休。
“是呀。待会你二哥回来,一块用。”
等他回来?
“我现在好饿,我要先用,不介意吧?”
此际丽苏也察觉他的用心,吓白了一张俏脸,陪笑著说:“我想你二哥不会介意的,你先用吧。”
实周也快进门了,她实在毋须怕他玩出什么花样。盛上饭,站在一旁看他拿著筷子在每一盘菜中胡乱搅动,夹进又夹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