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著头皮问明她的来意:“蓝小姐,我坐这没碍著你吧?”
蓝小姐,?凝纳闷,他怎会知道自己姓蓝?不过此时她饿慌了的肚子,可提不起劲来追根究柢。
“不只是碍,简直是阻。”
“阻?”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哇,他不解地问道:“这里又不是通道,我又哪来的阻碍交通?”
采凝眯下眼,不带善意地回:“你阻的不是交通,而是本大小姐。”
“你?我哪有?”
“少装一副无辜可怜样了,也不先打听一下这张桌子可是我蓝采凝专属的。”
听她的说辞,他简直大有遇上超级女恶霸之感。先是看牙恶霸,再来是停车路霸,现在又是吃饭的桌霸,这……他这几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煞?
“那你的意思是——”
他这个人啊,对这种是非之事独不爱惹,因此他决定只要她把话说明了,他便马上进行下一步,以免惹麻烦上身。但这绝非他懦弱,而是他认为大丈夫能屈能伸,毋须为了一介“恶”女子而生气。
见他顺从,她也大人有大量,不再恶形恶状,轻声细语地放他一马:“简单,你让位喽。”
“我让位?”
太不可思议了,竟有女人欺人太甚至此地步!先是踢馆,而后又是驱逐,这世界还有公理存在吗?
他转过身看了一下周遭,发现没有人关心他的处境,仍各自埋首苦干;而他和她却还在为了一个位子而争锋相对,何苦来哉?
思考了半晌,他觉得还是算了吧,何必同这种恶女相争呢?她既坚持,他又何必浪费时间与她周旋?于是他端起餐盘,不吭一句便离开了。
见他合作,她丝毫不感谢,还鄙视他的不带种。只因她最讨厌这种外表光鲜、内心却软弱无比的人了;连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如此懦弱以对。
汉民端著餐盘到另一空位坐下,反覆地问自己:自己的君子风度看在她的眼中,不知是谦让有礼还是窝囊?他叹了口气,不由得感慨现代女子的恶霸本色。
※ ※ ※
用完餐后他便速速离去,赶赴下一个约会。
其实也不是什么约会,不过是个男人的聚会罢了。自从他回台开业后,才与他们这一群牙医师联络上,空暇时便大伙儿一同上山洗温泉或是到哪聚聚餐。但这一回,有人提议到不同的地方,问起来他们又不说,于是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而当他到了这“不同”的地方时,他却怯步了。
CatWalkPUB?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挑这种声色场所?
当他踟蹰不前这时,有人轻拍他的肩:“卓医师,怎么不进去?”
他面露尴尬:“我们的职业似乎不太适合进到这种场所。”
因为他们这一票医生大部分都还是单身,自然对这种场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禁忌;更何况他们又认为他是留过洋的,理应不是保守之辈才对。
“算了吧,咱们脱下制服后还不是跟普通人一样?医师的情操就暂时抛开,尽情享乐才是正途。”
纵使有他们的大力怂恿,他还是犹豫不已。
“走了,再迟可占不著好位子喽。”
这家PUB是从下午四点开始营业,据说出入者全是一些高级知识份子,算得上是家特殊的PUB。即使店中偶尔会来一些专钓凯子的靓女辣妹,但这并不影响CatWalk的风格。在这里不必担心他人拼酒、瞎闹,但那种一夜情的事,却是经常上演的。
穿过摇滚乐声回荡的长廊,一幅幅抽像画穿插其中,经过长廊便进到腹地约三百坪的场所。虽说才刚到营业时间,但又逢周日,已聚集不少客人,他们到时空位也不多了。
“这么迟,你又上哪了?”朱仲业已等了一会,还怕他临阵脱逃了。
刚带他上来的医师邱允智还忙补充道:“他没上哪去,只是在外边犹豫不决罢了。”
他们的表情是清一色的“我就知道。”
而汉民的理由是——“我有顾忌。”
“别顾忌了。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坐吧。”
各自点了饮料,正想好好地谈天说地,便有四名女子前来搭讪——“不介意我们加入吧?”
仲业对此情况早有耳闻,自是不介意飞来的艳福;又仔细瞧了众美女一番,心想不错哦,玲珑有致、脸蛋又不差。“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请坐。”
众美女也不客气地各自挑了位子坐下来,但这似乎——虽说她们来了四个人,但他们一票却有八个人,怎么也分不公平。不过没兴趣、觉得不合眼的医师,倒是识相地坐到一旁去。
才入夜,又有其他辣妹入座,这会成了僧多粥少的情况;在众女的环绕之下,他们早忘了聚会的目的。
而汉民不想来个不告而别,又不想再待在此地;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他终于瞧见有事可做了。
“你放尊重点!”
汉民看见靠近酒吧的一桌,有一名侍酒女子正与酒客起冲突。
在他想要出面为之解围之时,已有另一名女子走上前来——“这位先生,要女人我也不错呀。先让她走吧,她还得工作呢。”
酒客面红耳赤、醉眼迷□,有些轻佻地看著采凝。“好,就你过来陪我。”
陪?我还想“大呸”你哩。
采凝走上前去,先是一副顺从样,再趁著他酒酣耳热,五爪功一拖,便擒住了那人的命根子;不光抓,她还用指甲戳。只见那名酒客哀叫得比杀猪更胜一筹,粗手一挥,拳头就要往采凝细嫩的面颊挥去;就在即将抵达目的之际,便遭他人一掌接下。
不过采凝并不感谢来人的好意,只因她早有反击对方的对策,她还有点责怪那人的好心呢。
汉民最看不惯借酒装疯、以喝醉为理由,进而兽性大发的人渣废物了。
酒客踉跄地跌了下来。“你不知道我是××议员吗?”
议员还这么下流无耻,真够丢脸的!
采凝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不忘落阱下石一番:“我要上诉监察院弹劾你。”她拿出纸和笔来。“你叫什么名字?哪一区的议员呀?”
那人胀红了脸,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采凝比了个不雅的手势后才转身,但后脚跟仍不忘踩他一下,让他痛得哀叫她才觉得过瘾。
正当她打算好好看清“救美者”时,她不由得瞪大了眼——“怎么又是你?”
汉民也觉得他们真够冤家路窄的,好事、坏事全教他们碰在一块。
“我正想离开,却看见她被欺侮,谁知道你又比我快一步向前搭救。”
“少来了,你腿比我长,怎么会比我“慢”一步?”
又来了,她的不可理喻真教人后悔救她。
“信不信由你。”在他准备走人之际,她拦住了他的去路:“去哪?”
她不光不可理喻,还很霸道耶。
“我要回家了。”
“回家?拜托,才七点耶,这么早走?来,我们到那边坐。”她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往另一方向走去,口中还说道:“我这受害者可不能对你这个救命恩人忘恩负义的,我要请你喝一杯。”
他婉言推拒:“不了,我不习惯这种环境。”
“少来这套了,走啦。”都进来了还说不习惯?假仙!
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他被强拉到了位子上,而她倒大方地点了两杯调酒。
“咱们交手了数次,你姓啥、名啥我都还不知道哩。”
他简单地自我介绍:“我姓卓,卓汉民。”
卓汉民?咦,乖乖!这名字挺耳熟的,好似在哪听过?还是……暂放下搜寻的动作,她也自我介绍一番:“我叫蓝采凝。”
“我知道。”
“你知道?”他的回答很奇怪哦。
汉民知道自己口误了,赶忙撇清:“没有,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难不成停车那一回我有自己报上名?”
他像是找到借口似的,自苦恼中猛然回神:“是的,那一回你有提过。”
“哦,原来如此。”她端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再轻轻放下,由眼角瞄见他正在窥探自己。她眯下眼来,那凶辣的表情又浮了上来。“你为什么偷瞄我?”
汉民并不避讳她的拆穿,反正这也是事实嘛,他的确是在看她。“我在猜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结果呢?”他的话题吸引住她,是以采凝卸下凶相,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他有些腼腆地表示:“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哦。”
“尽管说吧。不过我可先警告你,如果猜得太离谱,我还是会生气的。”
汉民一听觉得还是噤口比较好。“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采凝瞪了他一眼。“我猜你一定要说我是从事特种行业的女子,对不对?”他干笑,讶异于她的洞悉人心。
采凝原本打算用鞋踢痛他,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狡狯地笑道:“过来一点,我有话告诉你……”
他略带戒心地摇头。“不,要说这样说就可以了。”
她极尽撒娇之能事。“不好啦,这种事……哎呀……”末了还嘤咛了一声。
咦——怪恶心的!他赶忙起身。“这里太吵了,不适合讲话。”
她一个乾坤大挪移,人便坐到了他身边,顺势也拉他坐下。“好啦,我就迁就你喽。”
刚才她的嗲功已教他极不自在,这回她又这么“大胆激进”,害得他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你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附耳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件好事。”戏谑的笑爬上了她脸庞。
汉民推拒:“不用了,你的本事我已见识过了,而你的好事就留著自己用吧。”
见他如此怕事,也令采凝打消了玩弄他的兴致,改而频频劝酒。
“喝吧。”见他跟进,她还在心底窃笑这人不带种呢。
而他则自认自己是个君子,所以不该看、不该听的,也绝不好奇。
PUB内微黄的维纳斯女神造型灯座悬于半壁之上,散放出来的和谐气氛令人有著意乱情迷的迷失……刺眼的五彩缤纷霓虹不时转动于肢体扭动的舞池中,一对对激情男女劲歌热舞,仿佛忘了世界的存在;叫嚣的音乐震耳欲聋地敲击著人们紧绷的灵魂,挑起每一根受拘的神经。
“这里真的好吵。”
她反唇相稽:“难不成你还奢望PUB能像咖啡屋那般宁静吗?”
他当然明白两者间的不同,只是——他受够了。先是欺骗,诱拐他来这,现在他们又个个有软香围绕,全忘了身为医师所该拥有的格调。不过话又说回来,普天之下能像他如此恪守成规、中规中矩行事的又有几个呢?算了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已是个时势所趋的娱乐世界,他也不该再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人了。
“我想走了。”
“还早嘛,急什么?”今天她公休,又正巧有个伴,怎肯轻易放他走?为了拉回他的去意,只得另寻去处吸引他。“要不咱们离开这,到山上去了。”
上山不啻是个好主意,但是山上之狼也不少:而他们两人什么关系也不是,他实在毋须担负起护花之责。
“太晚上山不好啦,我想回去了。”
“那不上山,我们去看海喽。”
看海也是不错啦,但他们两人之间又无“情调”的因子。
“不了,真的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他想尽法子只为了摆脱她,谁知采凝这回可生气了:“你当你什么人啊?我蓝大小姐可不是一般追凯族的闲女,我是看得起你才愿意舍身相陪的耶!”
见她气红了脸,他竟升起一股愧疚的自责感:“你别生气,我奉陪到底便是了。”
采凝这才破涕为笑。“你还不算太木头嘛。”
她这一说却令他颇有受骗之感,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招来侍者结帐后,两人便悄悄地离开了。
※ ※ ※
“喂,驾驶者是你,方向盘也是在你手中,干嘛问我去哪?”一上车他即询问她意见。
他讪笑答:“我是主随客便,没什么大意见,所以问你喽。”
这时采凝却下意识地咬咬指甲。“那去你家好了。”
她大胆的言行举止令他怯步,也因此而逼出了他的意见——“我看还是送你回家好了。”
采凝最受不了这类没带种的男人了。她又没有明白的性暗示,或对他提出sex的要求,他何必这么紧张咧?再说她也不认为她有那么open与前卫。
她不由得嘟高了嘴。“算了,你干脆送我回去PUB好了。真倒楣,遇上你这种男人。”
好吧,既然她开口了,他就真的往回开,打算送她回PUB。但当她真的下了车时,他又后悔了,忙按下电动车窗问:“喂,你当真要在这?”
采凝还正在咒骂他无情、无义、无血泪呢,谁知他迟来的关心却令她止住了脚步,装作毫不在乎地转过头去。“谁叫我今天这么背,竟遇见个没玩心的男人。”
他不舍她的坠落,只好说:“那好吧,你先上车再说。”
她不确定他会有多配合的行为出现,但截至目前为止,她还觉得他满有诚意的。
“要我上车可以,但你确定可以配合我?”
他实在不该接下这烫手山芋的,但他的良知却又不忍狠下心来放下她。虽然说不定她早是个玩家高手,他大可不必为她担过多的心;但不理她实在又违反他的做人原则。
“你想去哪?”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家。”
“我家?你确定?”
“确定。”
他可没什么不敢的,反正有婆婆在,他才不怕她能做出什么坏勾当。
“OK,就到我家。”
咦,这似乎不太对哦?即使有点后悔,但话既已出口,就不能够收回,只有任他带著她离开市区了。乖乖,她从来没这么大胆地任由一个陌生的男子搭载,顿时心生警戒——“我们已离开市区了耶。”
“没错呀,我家在效区,当然得离开市区喽。”
人不可貌相、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这些预测性的言辞不断地浮上她的脑海。
虽然他长得不像一匹狼,但她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郎要化狼只不过是一线之隔。
她略有惧色地追问:“还没到呀?”
他倒是神色自若地答:“还早,不过快了。”
还早,不过快了,这算什么回答?莫非他在敷衍她?
“你家真的住在这?”
“你担心?”
“不,我才不会担心;倒是你,我才为你担心呢。”
她的语焉不详,终于引起他的好奇之心:“为我?Why?”他长这么高大,难不成还有人敢在他身上动脑筋?
采凝开始胡言乱语:“你不知道现在有很多变态男人对自己现实生活上的不满,全发泄在一些美男子的身上;比如拿刀乱划啦,或是以美工刀将之毁容之类的……”
他对她的危言耸听生疑:“我在开车,人也在车中,他怎么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