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台湾时,他便曾耳闻台湾的治安,但没想到竟是这般恐怖。
“那依你说,我该怎么防患未然呢?”
只见她双手合拳,以大拇指顶住下巴,一副我思故我在似的表情。“小心身边来历不明的女子。”
“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她微笑以对:“那你说呢?反正总归一句,小心你周遭的人。”
此时车子已进入宅院中。“这是哪里?”
“我家,下车吧。”
一下了车,采凝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全然惊艳于美轮美奂的环境中。
纵使已是夜间,但一盏盏水晶八角造型的路灯仍折射出八角玲珑的亮采,潺潺的水声在静谧的宅院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这不会只是道具布景吧?”
“你看像吗?”
她环顾一下四周。“是不太像,不过——”
此时一名身著白色制服的妇人已在门口迎接——“少爷,您回来了。”
汉民略点了点头。“婆婆呢?她不在家吗?”
文嫂礼貌地回答他的问题:“老夫人已经休息了,不过仍备著少爷您的消夜。”
他指示道:“先来两杯鲜橙汁。”
“是的,少爷。”
见他两人对话,她才肯相信他并没有潜入别人家里。
“太不可思议了。瞧你这般斯文,竟也有这等家世。”话中的讽喻大过褒美。
“斯文人并不代表什么也没有;再说,我气质一直都挺好的。”
她在心底暗笑他的误解,因为她是笑他呆头呆脑,他还当真以为她意指斯文呢。
当果汁上桌,他们的话题才转了。
“噢,对了,你的职业是——”
“医师。”
“哪一科?”“一般外科。”牙科也属外科的一种,他不便在此说明,是因为她是他的患者,不知道他的身分在面对面时才会比较自然。
“外科呀,那很赚钱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科也挺伤精神的;而且据说外科医生寿命都不长耶。”
他有点尴尬:“没这回事吧?”
“还有数据凭证的。”
他哭笑不得地显些喷笑而出,此时——“汉民,有朋友?”
他抬头一看,来人是婆婆,因而立即起身迎接她老人家。
“蓝小姐,我婆——我奶奶。”
“婆婆”是他私底下的匿称,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便改口称“奶奶”。
采凝什么本事没有,哄老人家她最拿手了。“奶奶,您好。我叫采凝,您可以叫我蓝蓝。”
老夫人来回看了她好一会,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蓝蓝,你从事什么行业?”
她落落大方地回答:“奶奶,我在服饰专柜上班,也兼职安亲班的老师,还在舞蹈班……”她的多重职业令他听得“耳”花缭乱。
老夫人不由得称赞道:“难得啊难得。现在已经很少女孩子可以像你这么勤快的了,真不简单。”
褒她,她也会懂得谦虚。“哪里,应该的。趁著年轻努力工作,才不虚度大好光阴嘛。”
老夫人的时代是以“勤”为贵的,而她的嗜钱如命竟成了博取老夫人好感的最大优点。
“真是乖巧的女孩。汉民,你眼光真不错。”
见婆婆误会,他立即撇清他俩的关系:“婆婆,她不是——”
“我明白,年轻人总是这样。真不懂你们年轻一辈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感情事公开了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她发现自己唠叨了,急忙踩煞车。“我累了,你们慢慢聊。文嫂,除非大少爷吩咐,否则你们统统不准在大厅里走动,知道吗?”她在为他俩制造机会。
待老夫人一离开,佣人们也宛若气泡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时抬头看大钟。“时候不早了。”
她看了看腕表。“还早嘛,才十点。”她觉得他实在是呆上加驴。“唉,你真不懂得做人,送我回PUB吧。”
“如果要送你去那,还不如让你继续留在这算了。”说他呆,他还真的是呆字加三级。她的人会出现在PUB,必定是车子停在那嘛。他不送她回PUB取车,难成要让她明天一早没车子上班代步啊?
“留我在这?你明天不上班吗?”
“要哇。但这与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
她翻了翻白眼说道:“有。因为我还得上班,车子停在PBU,你不送我回去拿车,明天我岂不是要搭TAXI去取车?”
喔,原来如此。他还以为……“你该不会以为我又想去PUB玩吧?”
“正是如此。”
“我的工作很多的,玩的时间也有限,但还不至于通宵达旦、不懂节制的,你放心吧。”她的言语引来他的刮目相看,原先他还以为她只会玩哩。
回程中,他还不时询问:“你在开玩笑的吧?你一个人的工作量这么大,难不成你很缺钱?”
缺钱对她来说,是此生不可能发生的惨事。“打小便不缺,及长更不会。”
“都不缺,那你还这么拚命赚钱做什么?”没有人会漫无目标、努力地做钱奴吧?他想她也不会例外才是。
她笑答:“兴趣、嗜好,所以全力以赴。”
“以赚钱为嗜好,那不成了嗜钱如命?”
“宾果!那便是我最大的嗜好了。”
他无法置信地摇头,仿佛见到了世界奇迹似的。“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呢?”
“有什么好怀疑的?我不就坐在你面前吗?”
她的理所当然令他无法想像,怪不得古云:“一样米养百样人”,而她正是那额外多出的一○一人。
送她回到PUB时,此刻人声正鼎沸。
“你不会进去吧?”
她嫌他真□嗦。“不会,已经很晚了,不是吗?”
没想到她竟套他的老话,他有些不好意思,礼貌性地问她:“不如我送你一程。”
“少来了,你是想监视我的下一步,对不对?”
她也真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可是出自一片好心,而她竟可以如此扭曲他的好意。
见她戴上安全帽,穿上外套,一个加油的动作,人已远离他的视线范了。
他犹豫著是否该跟上去,大概只有十秒钟的停顿,他的车也跟了上去。
而爱耍弄人的她还不忘玩玩他几个时辰才过瘾。待她人已安稳地躺在床上,马路仍有一辆纯白轿车在大街小巷上瞎逛……
第三章
一大早送牛奶的工人车声吵醒了她的好梦。
伸展了慵懒的骨头,起身换上休闲服便下楼来,买了早餐顺便拿著热牛奶上楼。
一大清早,已有几个欧里桑与欧巴桑在活动。
邻居老阿嬷似乎讶异她的早起。“蓝小姐,今天这么早?”
采凝不太好意思。“昨天睡早了些,所以今天才起得早。”
她人已走远,但身后仍传来不断的叨絮:“对嘛,别老是睡到九点多才起床,不然久了会成懒骨头的……”
叨絮声直至她进入电梯间方休。采凝不由得责怪自己,没事起那么早,只赚著了一席训话。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黄家的老阿嬷外,其他邻居可不曾如此关心、注意过她的作息,实属难得啊。
坐在沙发上翻阅著今日的报纸,她如往常般的享用面包与热牛奶;待阳光倾泄满室,才记得该出门上工了。
时序已进入秋天,太阳露脸的机会渐少。穿戴整齐,准备一天新的开始。
穿梭在车阵中,她的如意125似乎无法畅行,只因车多、路小。
来到服饰店,惠凤姐仍在睡梦中。是以她开启了电动门,开始了今天的营业。
一大早便有贵妇上门——“小姐,我要那一件,还有那、那——”
一连指了三件model身上的洋装,拆卸花了一些时间,终将衣服交到客人的手上。“试衣间在后面。”
候了一会,等她出来后,采凝由衷地赞道:“小姐,您的肤质真棒。”
客人笑眯了双眼。“我看起来还像小姐吗?”
“像,一点也不输十七、八岁的女孩。您结过婚了吗?如果是的话,肯定是您保养得太好,要不便是肤质特佳,您这种皮肤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一句句甜言褒美,令客人心花怒放,原本的怨言也一扫而空,当下阿莎力一句:“全包了,多少?”
“我算算。现在这款虽然已过了打折期——”她仍不忘尽力怂恿,一句:“不过是你,还是算折扣给你。”更是哄得来人心动不已。
结完帐,贵妇还喜孜孜地提出门。唉,老天爷所赐的三寸不烂之舌,若不加以发扬光大,岂不浪费?
才两、三个小时,她已为惠凤进帐八万元,而且还是现钞不是刷卡呢。
不过至惠凤来接班后,她人也到了牙科诊所候诊。
坐在候诊室里翻阅杂志,总觉得有一双眼不时地窥探著自己;但只要她一抬起头来,那道灼人的视线随即离开。害得她还怀疑起自己不光牙神经有问题,连脑神经也过敏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挂号小姐终于叫她了。待她一如往常坐定,医生的声音令她疑惑了;但是一张嘴巴张得老大,实在无机可问。
“消肿了不少,还疼吗?”
“不了,医师。”
他可不给她机会。
“那擦个药便可以了。来,张大嘴。”
一回又一回、一遍又一遍,她终究还是没问出口。不过不是她不问,而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问。
一直到她步出了诊所,满心的疑惑令她停了下来,抬头看著招牌——卓汉民牙医诊所七个大字在阳光折射下熠熠发亮。
卓汉民?是同姓同名,但又不同科,不会是他才对。疑虑减轻后,她才安心地离开。
※ ※ ※
在诊所内的汉民,此刻正好得个空闲。
“医师,刚刚那位蓝小姐是你的旧识吗?”
心思细腻的跟诊小姐发现老板心不在焉,再加上他无视于女患者的问话,与往常的他实在有著天壤之别,令她不得不怀疑。
翠美是他开业至今的元老,跟在他身边也有满长一段时间了,对他的习性也略有了解;不过她的观察入微还是令他佩服。
凝视前方,汉民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他与蓝小姐之间交锋的过程。
“不算熟识,不过算认识吧。”
翠美已得到欲知的答案,且这种问题挺私人的,不便再问,因此她便专心工作去了。
见她一走,汉民继续埋首于其他病人的病历中。
不一会,诊所内的电话响起——“喂,卓汉民牙医诊所,您好。”
是朱医师。
汉民一接过电话,仲业便急匆匆地问:“你去哪?”
“什么我去哪?没头没脑的,叫我怎么回答你?”
仲业这才发现自己语焉不详。“我是问你,昨天你怎么不在PUB内?”
“哦,原来你是在问那件事。”
他并不认为昨天的临阵脱逃有什么不对。谁叫他们先小人,拐他去PUB,后来又——“怎么了?看见我们左拥右抱,你受不了吗?”
说的是哪一国废话!“我才不受影响呢。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职业似乎不适合流连在那种场所。”
“喂,看不出来你这么古板。”
“是形象问题,不是古不古板。”
“好、好,全是你的一套说法。不过,你也别忘了,我们可不像你老是‘性’
趣缺缺,别指望我们当圣人了。”
圣人呀,还早咧。不过说真的,自己对女性真的是提不起兴趣来,莫非他真的——不爱女人吗?不会吧?
想想自己走过的年头中,的确没有哪个女人涉入或是留下痕迹的。
常年旅居国外,金发、褐发、红发……的妙龄女子,什么没看过。是,他认为男女之间相处所应产生的火花,对他而言却是陌生的。再加上自己也挺洁癖的,来路不明、浪漫过头的一夜情是他坚决反对的;而主动上门的,他也一概谢绝门外。
就不知他的洁身自爱是否太过分了些。
“仲业,我会不会病了?”
仲业开玩笑地附和:“何止,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尤其是与异性的对待关系来说,更是严重到无可救药,做朋友的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吧。”
“你少神经了!我不过是对异性不来电罢了,又没排斥过她们。”说得他宛如病得很惨似的。
咦?有语病哟!
“不来电?那还不简单。偶尔充充电,还怕电不来吗?”
“电,哪来的电可充?”他就不信仲业能有什么办法。
仲业干笑两声后才说道:“中山北路的莺莺燕燕不少,或许你会找著全身充满电流的美女也说不定。”
他就知道,只有他才会想出这么下三滥的烂点子。“你留著自己充吧,我还是决定放弃。反正一个人无事一身轻,何必拖个家累来扛?啊,我有患者上门了,不说了,bye!”
结束电话,又开始忙碌的工作。
※ ※ ※
采凝拖著疲惫的身心回到家附近的超商正欲采购消夜——“叮咚……欢迎光临!”响亮的问候声拉回了她半混沌的脑子。
“嗨,接班?”现在正值交换班时间。
“是啊,蓝小姐也刚下班?”她是个人尽皆知的朝九晚十一的“超级赚钱女”。
“嗯,刚下班。你们没瞧见我已经张不开眼了吗?”采凝夸张地眯了下眼。
进入店内挑了几样消夜及加热的热牛奶,正欲结帐,巧见汉民也进入这家超商。
“嗨,真巧,你也来了。”
“这么巧,你——”见她这身盛装打扮,仿佛才刚下工似的。
“刚下班。”明白他的疑惑,她坦言不讳。
“这么辛苦。”
“还好啦。”这一切全是自己自找的,她怎敢喊辛苦呢?“你也休了?”
“早休息了。输入病历到一半,觉得有点饿便出来。你——这么晚了还吃消夜,不怕身材走样吗?”这是现代女子最具危机意识的一环,难不成她不怕吗?
这一点对身高一七○、体重四十七的她而言,根本不造成问题。她所该烦恼的是,不知未来该去哪找一张优渥又长期的饭票哪。
“若要我这身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好身材变形,那非得十分用心规划才行。”
的确,眼前的她除了姣好的面容外,那一身修长更是没话说。
站了好一会,她累了地道:“好晚了,我该早早休息才是。无法足眠才是美容的天敌,bye!”
真像她的个性,来无影、去无踪。上一秒,她还站在他眼前;下一秒,她已消失。他摇了摇头,继续未完的事。
※ ※ ※
坐在服饰店内,一大组修指甲的器械一一排列在桌上;小至粗磨,大至上彩,采凝一点也不马虎地细心完成指甲美容。
“小姐,那一套可以试穿吗?”
这下可好,一进门便是要求试穿的,指甲油还没干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