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风惨惨中,渡宇竟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由冰田上如根箭般飞过来。
雪雩?
不,还有半个时辰她才能出来呀!
「雪雩,不要!」渡宇不顾眼前即将落下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不要过来!」
不要运用迷魂大法,不要搅乱你尚未释出的真气!不要!
「啊--」易冈尖叫,手上的弯刀竟无缘无故地落地。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手上一阵奇异的剧痛,一回身,直接面对浑身浴在滔滔烈火中,如复仇女神般的雪雩。
「你……」他被她那毁天灭地的骇人怒焰慑住了,好可怕!简直是由地狱来的使者……他的上下牙齿连连颤抖。
「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他没有机会再说任何一个字,「轰」一声,身体瞬间被劈为两半,身首异处,死状惨不忍睹。
「雪雩!」因为毒发,整个脸已发青的渡宇奔过来紧紧抱住她。
「快控制你的气脉与内力,雪雩,停止!再下去你一定会走火入魔。」
「他该死!该死该死……」雪雩浑身依旧猛烈地发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狂怒之中,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竟敢杀伤渡宇……这种禽兽中的禽兽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平时,她可以是最温婉柔顺的风雪雩;但若有人胆敢伤害渡宇,她潜在的力量便会瞬间进出,爆出最惊人的能量。
「雪雩,你冷静一点。雪雩--」渡宇抱住她嘶吼,她竟直直倒下来,张嘴便喷出一股殷血。
气血逆转,真气倒冲。
「我没关系……」雪雩抹去唇边的血,勉强挤出声音:
「你肩上的伤……」
糟!她和渡宇身上都没有紫电幻影针的解药了,竹云老人给他们的药,早在救夏珞馨时全部用完。
渡宇……渡宇怎么办?
「我的伤不要紧。」渡宇看也不看汨汨渗出黑血的伤口一眼,心如刀割地道:
「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为何不慢慢地释出多余的真气?还有,你曾答应过我绝不再运用迷魂大法的。雩,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他的心,好痛好痛!雪雩的寒毒恐怕这一辈子再无治愈机会了,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我没有办法……」雪雩艰困地喘气……体内有好几股巨大的气流四处乱冲,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了。
「当我看到有人攻击你,我没有办法不冲过来。我管不了什么未释的真气……我不能失去你……」
她不但犯了最大的忌讳--疾吐内力,导致真气逆转。甚至在那种情况下使用迷魂大法,有如雪上加霜,她已命在旦夕了。
「雩!」渡宇悲恸地将整个脸埋入她发内。
「但你却要我失去你……我不准你这样对我!」
「渡宇,」脸上血色已褪尽的她虚弱却坚定地拉起他,对他绽开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你别这样,我……真的好满足,好骄傲……能为你做一件事,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甜蜜的回忆。以前的我从不敢奢望能去真真正正地爱一个人,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不知何时会离开人世的我,总是活得很匆忙,自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得到永恒的爱情,用我的全部去爱一个人。而你……谢谢上苍让我遇到你……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幸福,这一生了无遗憾。」
「雪雩!」渡宇滚烫的泪水揉碎在两人紧贴的脸庞间,他绝不放开她的手,这一生都不放,他绝不让她离去。
「别说了,我马上带你去求医,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的。我们马上回去找竹云前辈,我相信他一定有方法。」
「不……渡宇,我明白自己的情况。」雪雩的笑容绝美凄凉。
「你肩上的毒不能再拖延治疗的时间了,转过来,让我以剩余的真气为你驱毒。」
「不!绝不!」渡宇惊骇地嘶喊,雪雩已如风中残烛了,若在这种情况下猛然释出所有的真气……根本是最直接最残酷的自杀行为。
「不要阻止我,」雪雩紧抓着他,气若游丝却无比固执。
「我知道……我剩不了多少时间……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让我放心地走……」
她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渐渐地看不清任何东西,在离开之前,她只希望将自己最后的力气一并献给渡宇。
她将渐呈青白的手贴住渡宇的胸口,准备释出真气给他。
「我不准!」渡宇紧抓她的手,凄厉地悲吼:
「我绝不准你再做傻事,更不准你丢下我。雪雩,撑下去,你一定要为我撑下去!」
他抱起几乎无已知觉的她,在雪地上狂奔,他要去找竹云前辈,他一定要救雪雩。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落在渡宇身边,惊骇地问:
「渡宇,发生了什么事?」
风云蒲。
他终于找到他们了!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前辈!雪雩她……快救雪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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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
「轰」,风云蒲被雪雩身上那强劲而诡异的力道再度弹回来。
「前辈?」渡宇蹲在雪雩身边,双手紧紧地包住她冰冷的手。
糟……为什么会这样?风云蒲的脸上呈反常的苍白,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我想以真气输入她体内,帮她重新打通经脉,并导回逆转的气血。但……她体内的阴气太混乱,四处乱冲,根本无法控制,我的阳气完全无法传入。」
「不行,我一定要再试一次。」风云蒲再度调匀气息,雪雩是他最珍爱的女儿,就算要陪上他的性命,他也一定要救她。
他的手才刚贴住雪雩的背,猛烈强劲的至阴气息再度将他往后重重一弹。
「前辈,」渡宇连忙扶起他。
「前辈你……」渡宇望着风云蒲的脸脸色骤变。
因走火入魔的关系,雪雩体内的真气已完全无法控制了。诡异而危险的气流在百穴中冲撞……不但伤了她自己,也伤害欲救她的人。风云蒲的源源正气全被她吸光,但却无法将她的气脉引脊而上,入天灵。
再这样下去,不但对雪雩毫无帮助;风云蒲自己更会气殆身亡。
「我没关系……」风云蒲微微一笑。
「雪雩……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是个失职失败的父亲,十八年来,从没好好地保护她,如果能以我的命来救回她,是上苍对我最大的仁慈。」
救回女儿后,他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去见纤影了。
他再度运转气息。
「不行,前辈,」渡宇连忙制止他:
「你的真气一直被雪雩吸蚀,再这样下去你会……让我来吧,让我试一试。」
「不,我可以的……」风云蒲挣扎,突然,他抓住渡宇的手,神情一变。
「你中毒了?是紫电幻影针的毒?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把它吞下去。」
他迅速取出解药。
「不。」渡宇摇摇头,望也不望解药一眼,无比坚定道:
「我不需要解药,如果雪雩从此不再醒来--我没有生存的意义,我与她同命,雪雩不醒来,我也绝不服下解药。」
上苍毕竟不是残酷的,他不会离雪雩太远……他可以马上赶去与她厮守。
「你……」剎那之间,风云蒲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雩儿,竟遇到如此至情至性,以性命来爱她、守护她的男人。
渡宇将风云蒲轻推开:
「前辈,让我来吧。」
他的命,依系在她的血脉上。渡宇满足地紧握着她没有温度的手,如果上天注定他俩的生命就此走到尽头,那么他觉得最安慰的是--
他们一直紧紧相依,不曾分离。
「渡宇……」风云蒲想推开他,不,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这年轻人做出形同自杀的事。
「渡宇,让我来吧。」
一个声音突然由背后响起,渡宇惊愕地回过头……千鹭女王,拄着拐杖一步步地走过来。
「母亲?您?」
邝毓琳来到昏迷的雪雩身边,叹息:
「她现在的气脉这么混乱诡异,以你们的至阳之气,绝对无法导回她的至阴之气,还是让我来吧,至少,她不会排斥我的内力。」
「母亲,但是……」渡宇不安地抓住她。
风云蒲冷漠地开口:
「雪雩在释出真气时出了岔子,现在,就像有干军万马在她体内冲撞游走一般,我必须先提醒你--在你输送内力给她的同时,她会无法控制地一直吸取你的真气……你的性命很可能……」
邝毓琳淡淡一笑:
「我不在乎我的下场会怎么样。反正……我这一条命原本就是多留下来的;早在十八年前,我丧心病狂地设计害死纤影时,我就没有资格留在天地之间了。苟活了十八年,今日总算有机会为我的满盈罪状稍做一些弥补。」
「母亲。」渡宇拚命拉住她。
「不,请你不要。」
他想以自己的力量救雪雩,就算牺牲性命亦在所不惜;邝毓琳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娘亲呀,他不忍看她……
邝毓琳坚定地推开他:
「渡宇,退下。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她布满风霜的脸上满是最深的悲哀与悔恨:
「我曾多么残酷血腥地伤害他们一家人,终我这一生,永远洗不清这一身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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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雪雩青白的小脸上竟奇迹地出现一抹微红……她低哼一声。
「雪雩!」一直紧握着她双手的渡宇欣喜若狂地大叫:
「她有反应了,她的脉搏跳动了,前辈!雪雩有救了。」
邝毓琳双目紧闭,咬着牙,以颤抖的手打出最后一股真气,随着雪雩越来越红润的脸色,她整个脸也惨白枯干地吓人。
在雪雩睁开眼睛的同时;气殆力竭的她也重重地倒下。
「母亲!」
尾声
半个月后。
蒲阳宫。
雪雩细心地测探千鹫女王的脉搏与呼吸,确定一切没问题后,她才放心地轻轻放下帘帐,走至桌前坐下,缓缓地研磨待会儿要煎的草药。
药方是绝世神医--黄山童姥所精心配置的,自磨研至煎药,雪雩一直亲手包办,并伺候女王服用。
半个月前,女王在冰田外将全身真气输给雪雩后,已是奄奄一息,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迹像了。渡宇和风云蒲轮流以真气护住她的元神,雪雩并火速返回中土,求来当代三大名医--她的师父:仙鹤神姑俏夜叉;师父的好友黄山童姥,以及翦寒姊的生母,拂云手秋忆雨。
三人联力,终于救回千鹫女王的性命,不过,因她耗损的内力过多,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动弹,必须长卧榻上。
雪雩已一天未曾阖眼,但她仍仔仔细细地磨研药草,准备待会儿亲自去煎药。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她肩上。
「渡宇?」雪雩惊醒地回过头,「你下早朝了?」
自女王陷入昏迷后,渡宇便和彦宇共同主持朝政,他明白以母亲虚弱的体力和身体状况,将来绝不可能再临朝,必须细心调养。
所以,他会先留在宫中一段时间,待彦宇完全可独当一面后;他便可放心地携雪雩遨游于五湖四海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你又一夜没睡?宫女呢?」渡宇心疼地将外袍卸下为雪雩披上,英挺俊朗的脸上全是浓浓的关怀与不舍。
「是我要宫女先下去的,我来照顾陛下就行了。」雪雩给他一最甜美的笑容。
「雩,」渡宇亦在她身旁坐下,紧握着她的手,深邃的黑眸锁住她。
「自母亲回宫后,你不顾自己初愈的病体,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你……真的完全不恨娘当年……」
雪雩点住他的唇,摇头微笑:
「我的父亲在云游四海之前,曾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一直活在恨里,他永远无法解脱出来,也无法真正地去爱任何人。』坦白说,当我知道是陛下一手害死我的母亲时,说完全不怪她,恨她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不是她舍命相救,我早就死在寒月山脉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爱你,所以我不会去恨她,我不愿看到夹在两难间,痛苦的你。」
「雪雩! 」渡宇悸动地紧抱住她,「谢谢你。」
「别这么说,」雪雩将脸贴在他健硕的胸膛上:
「我的母亲在临死前,托宫女冒险将我带出来。她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她绝不希望长大后的我是个只知记恨却完全没有血性的人,我希望自己能为温柔善良的母亲好好地活下去,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坐在桌前的两人没有注意到--一行清泪缓缓滚下千惊女王的脸庞,纵然她今生世再也无法自由行动,但在这一刻,她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欣慰与满足。
她终于挣脱了,由那黑暗恐怖的心结与自责中悄悄挣脱了……她不敢奢望风云蒲能原谅她。但,至少,在她听完雪雩的一席话后,她已有足够的力量勇敢地走完她的下半辈子。
渡宇强劲的大手紧搂住她,以他粗犷刚猛的气息来包围她,轻抚着她柔细的发丝。
「待母亲的情形再好一些,彦宇也可独当一面并登基为帝后,我便可以带你尽情遨游五湖四海间。从小体弱多病的你一定不知天下山水是如何的宽阔壮丽,我要带你遍览世间美景,第一站,你最想去哪里?」
「最想去的?」雪雩偎在他钢铁般的胸膛内,尽情感受他坚不可摧的密密柔情,皎美的唇逸出一醺然若梦的笑意:
「我好想回仙鹤山一趟,好想念师父和两个师姊,还有疼我的姊夫。」
所有的风浪都已平息了,她好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她最想让一直关心她,疼她的师父、师姊和姊夫们,一起分享她的喜悦甜蜜……她要让他们放心--雪雩不再弱不禁风,不再听任命运的安排。
她已有足够的能力捍卫自己的爱情。
当然,也有一个以性命来爱她,守护她的男人。
「好。」渡宇一口便答应了。
「你是师父养大的,我当然也要郑重地登门拜见她,并请他们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两人紧紧相依,甜蜜地勾画未来的生活……远景是那么地灿烂,那么多彩多姿,充满了希望。
就算未来仍有些挫折在等他们,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已携手度过最艰难的考验,再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将他们击倒、分开。
正你侬我侬之际,一个怯怯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
「禀告殿下……」听声音是雪雩的贴身宫女珊儿。
「什么事?」渡宇仍紧抱雪雩,火大地怒喝--该死的!这些笨宫女是猪吗?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竟在这气氛正炽热的时候打断……他好想使出「隔门打穴」的绝招,直接将那多嘴的宫女震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