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正为著冼家小姐出阁之事沸沸扬扬著。
怎么说呢?
冼老爷是长安城首富;是个首富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传闻中的冼家千金,额秃如乌龟,那双眼睛还是翻死白的死鱼眼,尤其她还有那道道地地的鹰钩鼻。这种组合之下,出众是出众,但恐怕就是令人倒足胃口的出众了。
今天巧逢冼家大小姐出阁之日,全城百姓正凑热闹等著看这豪华、不输皇族大婚的盛大婚礼。
而且,大家还听说这冼家小姐的对象,竟是堂堂镇蕃王府大将军长姊之子,也就是远在城东的富贾朱创林最不成材的儿子——朱仲甫。
姑且不论是否郎才女貌,以家世而言,倒也门当户对。问题是,朱府二少爷是名扬花街的寻欢常客。据闻,他这人不但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博学多闻,是个标准的风流俊才子。
丑女配俊男,这样的婚配组合,更引人好奇。
可是,这样的组合,在两家间仍未传出什么抗议声浪或反对意见的情况下,八音鼓吹仍然一路吹奏著,上门去迎娶冼家千金。
不少人猜测:莫非朱家少爷是贪图对方家财万贯,或者存著什么不良企图,要不凭他自命风流且才高八斗,是绝不会答应这种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完成的婚约;尤其,对方又是名闻全城的丑人儿,他怎可能乖乖就范?
第一章
在冼家——“大小姐,你怎么还没换装?”
冼玉萝早已一肚子闷气!为什么呢?因为她这副长相怎么嫁人嘛!
其实不是她人丑,而是——她太美了。沉鱼落雁不打紧,闭月羞花难自弃,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举凡列得出的恭维话,用在她身上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产生异议的。只是,戴了十六年的丑面具,她早习以为常。在她眼中,美色是毒药,她才不稀罕外表的妍媛与否。尤其更令她生气的是,当她得知那位有可能成为她未来的另一半男子是城里出了名的色鬼时,噢!这简直比叫她戴这面具再过个十六年还痛苦!
至于,会戴这面具的原因是:在她刚满月时,一名唤作菩提的大师行脚化缘至冼府,冼老爷对于出家大师向来十分尊敬,随即差内仆延请大师入府,并备素斋恭敬有礼地招待大师。
大师见冼老爷待人诚恳又心怀慈悲,于是乎,便提议见见冼老爷刚出世的小女娃,并为她祈福、加持。
对于大师的提议,冼老欣然允诺,并即刻差人抱出小姐。
菩提大师端详玉萝安详恬静的小脸庞好一会儿,他的眼神顿时发出闪亮讶然之色,并对冼老爷说道:“施主,你这女娃,将来非正宫皇后莫属。”
皇后?这太好了!她若真能当上皇后,我们一家不就……鸡犬升天了吗?冼老开心极了。谁说生女儿是赔钱货,他们冼家不就出现了个富贵女了?
“不过呢……。”
冼老见菩提大师面有难色便问:“不过什么,大师?”
“施主,你这女娃,若在二八年华之前给外人瞧见的话,肯定会替你们冼家带来杀身之祸。”
“那该怎么办!?”冼老爷紧张问道菩提大师由怀中取出一只面具,并交给冼老爷。“只要替她戴上这只面具,足了二八年华即可摘下。”大师抚弄著苍苍白须,幽幽道出化解此劫难之妙方。
当冼老爷由菩提大师手中接过面具,他犹豫了——“这面具未免太……。”他说不出话来了。这根本不是人的面貌嘛!高秃的额头,那一双眼又是翻肚白的死鱼相,尤其那鼻子……丑、丑、丑!连三丑,丑得彻底、丑恶心。
菩提大师也知冼老爷的想法,但他仍然坚称:“若要冼家平安无虞,就必须这么做。”
经大师这么一说,冼老爷可不敢再说半句话,并且恭恭敬敬、持十二万分诚心地办斋食,供养菩提大师三天三夜,以示虔敬。
冼家千金从小到大,一步也未曾踏出过冼家大宅。不过,离开的侍婢却将她这面目可憎的事给传了出去。不久,以讹传讹,冼家小姐是个额秃丑女的传闻,不胫而走,而且,还叮□NB456□响地远近驰名呢。
自朱创林上门提亲后,冼父犹豫很久。他也知玉萝在外边的传闻是多么的……令人闻之怯步。但,朱家的诚意却教人难以推拒。在这种情况之下,冼老只好收下朱创林的聘礼。
而朱创林心里则盘算著:反正儿子也不怎么成材,往后既不能巴望他做什么,至少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闺秀当媳妇。他老可不想待他将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迎娶进门后才后悔。
冼家小姐丑归丑,好歹也是贵为千金大小姐之身份。朱老宁可要个个性乖巧、其貌不扬的媳妇,也不愿接受身份卑贱的女子当媳妇。
冼老爷心里则纳闷,大师明明说他们家闺女会是大富大贵的皇后命,可是怎么来著?竟也只是个富贾之媳呢?
猜不透也无济于事了,今朝吉时,朱府八人大轿将迎玉萝出冼家。
*>*>*>“银花,小姐好了没?”冼夫人直催促。
就她而言,只要女儿幸福,其他的她可不在乎。她老是这般安慰自己:“当皇后也不见得能够呼风唤雨,若不得圣上恩宠,一样是女人一辈子的悲哀,她才不会痴心妄想攀这种大富贵呢。”不过,说到底,不叹可惜那也是骗人的。
婢女来报:“夫人,小姐坚持不肯换嫁裳。”十二个婢女连一个小姐也摆不平。
冼夫人不信女儿玉萝会在这节骨眼刁难她这个为娘的。“我进门瞧瞧。”
方进门,一见爱女一点动作也没,冼夫人也急了。“玉萝,你怎么不换嫁裳?
时辰将届,你再耍性子,朱公子的花轿都要上门了,你教为娘的怎么交差?”
玉萝早耳闻那朱二少在外花名远播,行迹遍及花街柳巷,只要是良家妇女,都会避之如蛇蝎。
现在她要嫁的人竟是这种恶名昭彰的人物,说什么她也不甘心就此下嫁。
“娘,女儿还小,不想这么早出阁。娘,你帮帮我嘛。”
她的撒娇今日似乎不怎么管用了。
冼夫人对这个独生女虽说是百依百顺的,不过现在的情形可不容她再使性子,人家八音鼓吹已临门前,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玉萝,人家朱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他又不嫌你在外的传闻,同意迎你入门,你还举棋不定?”
呵!太好笑了吧?!风流鬼还敢嫌我是个丑女?
“娘,我也知道外面是如何传闻我的长相,可是我再丑,也不愿后半生给人糟蹋。今日这花轿我不坐了,娘,你另想法子交差吧。”玉萝完全不理会毁婚的后果。
见女儿坚定不嫁的态度,她也没法子可施。冼夫人心急了,但,办法不想还是不行的;急著急著,倒有一计上心来。
冼夫人想了一会,唯有玉萝身边的侍婢才了解冼家大小姐的习性,她决定挑十二位侍婢中姿色最佳的一位——金花,由她代替玉萝出嫁。
冼夫人差人叫了金花进来,并言明要她代小姐出嫁。
金花自小无依无靠,幸有老爷夫人收容她方有栖身之处;今日夫人有事相求,她岂有说不的道理。二话不说,一口便答应下来。
就这样,金花假玉萝之名出嫁。一路上,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趁大伙的注意力全在婚事上,玉萝迳自改名为钰杉,并换上男儿装,随著出嫁行列混入朱家大宅。
此时的朱府正大宴宾客,仗著镇蕃王府的名气自然也引来不少皇亲国戚、高官权贵,使原本平凡的富贾朱府生辉不少。
“来,来,就是你。”一名看似总管的人,指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玉萝。
“我?”玉萝指指自己又看看对方,对方点头示意就是她,她才敢动。
总管将一玉雕食盘交给她。
“你把这端到左书房去。还有,别惊扰到里面的客人,他是朱府招待的上客,你小心点伺候。”总管还叮嘱一番,言词神情挺慎重。
“是。”她应诺。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柔媚,她还处心积虑地以黑炭灰擦满了脸、脖子及双手,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儿。
呵!可知她找了多久才找著!?朱府之大可教人搞不清东西南北,瞎闯老半天,最后才由下人口中问出左书房的所在地。至于送茶水这一点,在冼家,不乏送茶水的丫头,是以她就依样画葫芦地应用上了。
轻叩了门——“进来吧。”待里面的人应声,她才敢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两名对弈的男子。
她将托盘放在桌子另一边,准备转身离开时,朱三少爷叫住她:“小黑脸,别走。留下来服侍我和李公子下棋。”
玉萝心想:开口的一定是朱府之人。也好,趁这个机会偷个懒,不用出去外头应付一大堆的陌生人,这里才只有两人,应该不难打发。
“倒茶吧。”
“下去拿盘糕点上来。”
……呼来唤去,玉萝虽说来来回回好几遭,可是,对朱府的地理环境毕竟不熟,结果她光为了找朱家的伙房,就足足费了近三刻才找著。
等她一回到书房,两位公子哥儿显然已等得不耐烦了。
朱奕煌一见她回来,十分不悦的质问:“小黑脸,你去哪拿糕点?拿这么久?”
“对不起,少爷,我才刚进朱家,对环境还不熟悉,因此才会去那么久。”她频频向两位公子道歉。
见他这样的诚意,李罡也不好让朱奕煌再责备她了,是以他开口解围:“算了,奕煌,别再责备这新来小厮。”
玉萝这时才发现开口为她说话的人,心想他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贵客了。
在这一小段插曲后,他们也不再注意她,全神贯注于棋盘上。
玉萝趁著闲暇,左瞧瞧、右瞧瞧,心想朱家来头可不小,这建筑全是上好楠木雕刻而成:腾云直上的青龙、威立山岗上的猛虎,栩栩如生,一副呼之欲出的神气活现状。
朱三少瞧见他东张西望,看不惯他的明目张胆与不避嫌——“小黑脸,你看什么?”
“啊!”这突来的惊吓令她一时忘了伪装声音。对弈的两人虽没抬头看她,不过一定会怀疑起她的身份。此刻她若不极力为自己的身份解释,两人肯定要将她当姑娘看待。
怎么说呢?第一,他那体型若说是个男人,那肯定是发育不良的嫩鸡。第二,他那声音,根本是硬压低嗓音说出来的,尤其刚刚那一句。啧!那简直是闺女的声音,没个男人浑厚的声调。第三,他的五官也未免太柔性化、太出色了吧!左看右看、正著看倒著看,全是美人胚的模样,教他们怎么相信他是正常的男子呢?
朱家三公子朱奕煌便半开玩笑地问:“小黑脸,你叫什么来著?”
玉萝恭恭敬敬回答说:“小的名唤钰杉,家住城北。”她是住城北无误。
奕煌见他除了说话嗓音不似男儿外,其它也没什么大特征无法证明他不是男儿身,是以他告诉钰杉:“今夜,咱们上花街去,我听说那有一位名唤仙曲的姑娘,美得比花娇,丰姿绰约,今日算你好运气,咱们有贵客来,三少爷我——要你也同行。”
哎呀呀!惨了!教一千金闺女逛花街,这……怎么说得过去呢!她是感激他的好心,只不过他搞错对像了吧?
玉萝找借口回道:“三少爷,我……这……不好吧?”
“咦?我说了便是,你今夜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逍遥一夜,才不会辜负我对你的一番美意哟。”
奕煌用猜的也知他一定是只嫩鸟,长得这么生涩状,肯定仍是童子鸡,他决定与当今太子李正好好调教他。
婚宴是风光的完成,而新郎倌却在洞房夜缺席。去哪了?原来是去了名闻全城的名花妓院——欢喜楼。
欢喜楼,欢喜楼,欢喜楼内人欢喜。
姑娘美,名花娇,欢喜楼内人逍遥。
美酒醇,佳肴香,欢喜楼内处飘香。
左千客,右亿来,名绅富贾四方来。
说起这楼,几乎小至三岁娃儿,大至八十老翁,莫不知这城中闻名遐迩的金字招牌——欢喜楼。
欢喜楼内的老鸨,可是过了气的广明王爷的七姨太开张的。广明王爷虽翘了辫子,但说起七姨太来,却是个响叮□NB456□叮□NB456□响的人物。
人家是上过金鸾殿的。去做什么呢?她就是上金鸾殿向老皇上要营业招牌题名的。而这欢喜楼名便是老皇上亲自题上墨宝,再由雕工师傅根据笔墨雕绘而成。
她的豪行在城内是褒贬不一,但褒贬由人,她可丝毫不在乎。
欢喜楼这匾额一挂上,也代表春色已在城内蔓延开来。
话说朱家二公子朱仲甫,他可是欢喜楼的重要客户之一,光每月在这楼间的支出费用,就够惊人的。为了使他省下这一笔他所谓的“民生必需支出”,朱创林与冼胜全立下婚盟,为的也是要终结他这夜夜钻温柔窝的劣根性。
这下可好了,新娘子调包了,新郎倌在春宵夜不见人影,朱家上下找他找得急,他却在欢喜楼中寻逍遥。
朱仲甫乃一喜好渔色之徒,他的花名可是远播方圆数十里。
他一向自诩风流倜傥,是个翩翩美少男,故言行举止轻佻且放荡。在女人堆中吃得开,更令他志得意满,殊不知自己一掷千金的阔相才是吸引姑娘的本钱。
当他知道,他与全城最丑的才女即将完婚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逃。
但经济大权握在爹爹手上,他这个公子哥,要不听话点,也只是个穿著金衣的穷人罢了,所以他安慰自己:只要时间一久,取得爹爹的信任,他便可瓜分朱家数不尽的家产、田宅及珠宝,故他强迫自己忍耐至冼家那千年丑女入门为止。
既拜了堂,也完过婚,他决定走人了。教他一夜面对秃额丑女,不,他不干。
嘿!不光他得意,在新房中的金花更开心了。
咦?新郎不回来,金花便毫无忌惮、大口大口地吃著甜糕饼,卷起衣袖喝甜汤,慰劳一下自己。这种情形换作是别人,肯定是伤心难过呆坐至天亮,而她呢?想也别想。大小姐曾说过:“做女人的,不需要太委屈自己”,故她决定和著霞帔一觉到天亮。
外边正为了找朱仲甫这个新郎倌而吵吵闹闹一整夜,怎么也没料到,一个是逍遥在女人堆中左右逢源,而新娘子却是倒头睡大觉,仿佛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
当朱创林在欢喜楼找回荒诞无度的朱仲甫后,再不顾及他的面子,一掌打醒醉意正浓的不肖子。
火辣辣一个巴掌,直教他由纸醉金迷、酒酣耳热中给拉回眼前暴跳如雷的爹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