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创林已气得七窍生烟了,也不理会此处宾客众多,当场便大声咆哮:“败家子!好歹我朱家也算名门之后,你……竟在这污浊之地败坏我朱家声誉!”
朱父另一掌又将送上之际,朱母邱氏连忙向前阻拦。
“老爷,这——可是大庭广众下,你不为儿子留点面子,也要顾及我们朱家门风呀!”
朱父一听,仔细思忖,也觉颇有道理,不再盛气。手一收。“来人呀!把二少爷给我‘架’回去!”
“是!”
大汉五、六人,像架什么似的将他腾空带回朱府。
大红灯笼犹在,红绣依旧,只是朱府上下可闹烘烘,忙了大半夜。
*>*>*>玉萝被硬带至欢喜楼,这可够呛了。自己可是名副其实的大闺女,还来这龙蛇混杂之寻欢场合,若教人知晓,一生名节不毁于一旦才怪。
朱家三少还好心的拉个小姑娘硬塞给她;而他则与那一名贵客寻花问柳去了。
那小姑娘看起来小她不下一、二岁,人是白白净净的。不过说真的,要教男人召她,可能有一点困难。一双单薄眼皮、小眯眼,长得不顶讨人喜欢,身材又平板,她料想,这小姑娘大概仍在发育初期吧。
她说她叫小红,山东临淄人氏。没法子维持生计才被兄长卖来欢喜楼,来了一、二年之久,今年才一十五岁。
人家叫姑娘全为那回事,而玉萝叫姑娘却单纯聊天;二人什么都聊,聊她家乡,聊她来这之后的过程,一聊全忘了时间。
朱家三少,正陪著李公子周旋在名妓仙曲身边。他二人皆非喜好女色的人,会来这,纯粹只为了一赏名花之风采。
仙曲是才女,美丽自然不在话下。她的温柔似水,男人莫不为之融化,继而掏出裤兜钱囊。不用说谁,眼前这一位朱家三公子——朱奕煌,才瞧上一眼便为之著迷、神魂颠倒、不知方向,不过他并无非分之想,纯以欣赏角度看待这一奇女子。
李罡,气势豪迈、相貌伟俊,等闲俊才自是压不过他的锋芒。他的天生威严、气宇轩昂,也莫怪他会是当今圣上的传人。
时年二十有二,已长得挺拔俊逸,温文尔雅的气质,教宫中宫女莫不为之心口
如小鹿乱撞般的怦怦然。
这个年岁,宫中已开始为他物色太子妃人选,他心烦这繁文缛礼,索性逃来好友这避避那扰人是非,顺便过来向朱二哥祝贺。
今日,奕煌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老怂恿他来;若非奕煌坚持,他是不会涉足这种风月场所的。
仙曲姑娘在他眼中,绝对可说是一绝世美人,只不过却不合他的胃口。她的性子太柔弱,这对喜爱冒险犯难的他而言,实在太过恬静了。
酒一杯杯下肚,他二人也非贪杯之人,适可便止。
仙曲姑娘以琴筝为两人助兴。流水般的筝音,忽起忽落、忽远忽近,配合弹筝者的心情、琴艺,宛若天籁,铮铮悦耳,美极、妙极。
曲毕,他二人也不吝给予掌声。仙曲心情一好,一曲接一曲,至夜深方休。
李罡提议:“我们该告辞了。”
朱三公子正沉溺在悠扬乐声中,在李公子轻唤下方才回神。
“好。现在吗?”
“时候不早了,不是吗?”
奕煌也发现时间的不早了,两人欲退出仙曲姑娘的绣阁时,仙曲叫住他们:“朱三公子、李公子,日后若有机会,可否容仙曲再伺候两位公子呢?”
仙曲这么大胆的要求,朱奕煌自然不顾佳人失望,爽快答言:“好,会的,一定再来。”
他的承诺,教仙曲放了心。她转问李罡,还是那独特款款深情的口吻:“李公子,你呢?”
李罡站在门外,意兴阑珊地回道:“再说吧。”
“喔。”
她的口气明显示失望。原来她年中的不是朱家三少,而是李公子。
他二人一出欢喜楼才想到——“小黑脸,他人还在里边啊。”
二人再折返欢喜楼找人,当他二人一贴近房门,不但没听见旖旎的春声,反倒听见——“小红,哪日我带你出去瞧瞧。”
“不好吧?欢喜楼没这规矩的。”小红有所顾忌地说。
玉萝一再拍胸脯保证:“怕什么,有我在,安啦。”
奕煌与李罡站在门边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狐疑。一名小厮竟敢夸大口,也不想想今天这一宿是谁出资的。
奕煌敲敲门,打断二人的对话,出来应门的是小红。
“朱三公子。”
玉萝一时之时忘了,现在的身份可是冒充的,竟忘了掩饰声调。娇滴滴的女音浑然呈现在他们耳前。“朱三公子。李公子,你们怎么这么早便——”
她见二人面容全变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立即压低声音说:“三少爷,李公子。”
李罡以怪异的眼神看了他良久,奕煌的醉意稍浓点,故对他的异常表现并未多加注意。
“钰杉,我们该回去了。”
“喔。”
她对小红说:“我先走了,下一次若有机会来,我再来找你。”
小红面露羞色直点头,她误将玉萝的意思扭曲。小红来这已一、二年之久,面对玉萝的体贴以及维护,芳心难免大动。见他人虽黑了点,讲话口气又娇气了些,不过她不在乎。她决定下一回他再来时,定要好好伺候他。
当小红送他三人走出欢喜楼时。奕煌低语问他:“见你男不男女不女的,竟也拐得著小姑娘,真佩服你喔。”
玉萝瞪大杏眼,辩称:“我才没男不男女不女,我和小红又没怎么样。”
玉萝一面说著,一面示意小红搭腔。
小红光会点头,两人好似一对“小”耍宝,一唱一搭的。
“有没有,我又没看见,要不,下一回你若有怎么样时,记得叫我去瞧瞧,小黑脸。”
和小红告别,三人才出欢喜楼。朱三少的疯人醉语她才不理会,不过李公子的炙人目光可令她大大不舒服。
走著走著,玉萝已落后到他二人约三步远之距离。也许太专注于和他们保持距离,李公子何时停在原地她也不知竟教她撞个正著。
“哎哟!”
那娇俏女声又出现了,李罡不得不起疑心;再者,她的身体太过柔软了,不似一般男丁的硬挺。可疑!
他对钰杉问道:“钰杉,你家男丁多否?”
男丁?玉萝看了他一眼,李公子没醉呀,他问这事莫非——她巧妙回答:“不多,单单钰杉一个,不过姊妹可多了,上上下下有十来个。”
玉萝是指,冼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她的侍婢有十二位,这可不是单单她一支独秀、姊妹众多吗?
这也难怪,李罡心忖,难怪他长得这么秀气,姊妹多自然他的阳刚之气就相对减少。疑虑一解,也不再追究他的不男不女样。
嘿!醉态可掬的朱奕煌也不觉他们的落后,自己一个人走得大老远。
李罡一把抓住玉萝的手便要赶上奕煌。
但玉萝的挣扎及她的柔嫩手心教他生疑,他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在月色的映照下,她的手腕竟白如凝脂般,他只稍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即刻拉她赶上前。
这其间,玉萝手心都泌出汗珠了,足下裹著两寸半的金莲,哪里跑得快?此际,她结结实实地感到他的力量之大,不可轻忽。
总算跟上来了,但玉萝一直心虚李罡的凝注目光。
回到朱府,朱府上下,除了新娘子外,所有的人这一夜都不得安眠。
第二章
朱创林在大厅上气呼呼地训斥今天的新郎倌朱仲甫。
但当李罡一出现,朱老爷随即卸下气鼓鼓的面孔,换上一副哈腰躬揖的低姿态对他说:“李公子,您回来了。”
李罡问他:“朱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大喜之日,怎让仲甫兄跪地?”
面对他的询问,朱创林将原本始未、来龙去脉全说了。
李罡皱了下眉头,并扶朱仲甫起身。思忖一会,他问朱二公子:“仲甫兄,冼家千金,你不爱?”
朱仲甫忙说:“不爱、不爱!据传闻,她是乌龟额头、死鱼眼,又加上一张血盆大口。这教我怎么敢娶嘛。”
他每说一样,玉萝便火冒三丈,心忖著:哪有,哪有!我哪来乌龟额头、死鱼眼。一派胡言嘛!她直抱不平,却也只能气在心底。
“他”的指指点点与气结,全看在李罡眼里。见他将仲甫的形容全往自个儿身上比划,他正纳闷那干他何事,他比划个什么劲。
现在,他是在解决朱二少爷与冼家千金的家务事,故也分身乏术,顾不得他的异样了。
他对在场诸位说道:“各位,要不,咱们陪同朱二公子去见见冼家千金是何等模样好吗?若是像朱二公子所说的,冼家小姐是这般丑人的话,由我作主,朱二公子毋需受这种痛苦待遇,由我下令将冼家小姐完璧送回冼家。”
他的话引来两极的反应。
仲甫太满意太子的英明了。而朱家却担心他们担不起这么大的一起退婚流言;
至于冼家更不用说。冼老爷可是名绅富贾,朱家肯,冼家未必肯。
再说,这可大大关系到冼家千金往后的人生。这……草率不得的。
朱二公子当然开心李罡太子的调解方式,于是一句——“李公子决定便是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眼见一场荒谬的“完璧归冼”糗事即将上演了。
朱家大小总动员,往新房而来,他们的諠哗声吵醒了熟睡的金花。
金花整整衣冠、凤冠霞帔,坐正了等人来。不过她的睡意仍浓著呢。
门咿呀一声打开,朱仲甫率先走进门来。哎呀呀!桌上怎么一回事?甜糕、甜
汤不再满满的。谁吃的?新娘子吃了。他心底思忖:这冼家大小姐,不光人丑,还很贪吃呢。姑且不论此事,现在有太子作主,还是先看新娘子才是正事。
仲甫也不依规矩来,没拿秤,便掀开盖头。这一下子,在场的人士全看呆了!
眼前的新娘子哪来的额秃、死鱼眼状的丑不拉几?美色当前,朱二公子又怎生得出退婚的念头?青楼内稍有姿色的女人他都不放过了,更何况像她这样貌美如花的大小姐,现在还是自个儿的娘子,他说什么也不会将她推出门的。
李罡哪会看不出他的垂涎之意?不过他还是问他:“仲甫兄,还退不退?”
仲甫直摆手,看呆了不说,连心思也大大转变。“不退、不退,你们可以先出去了!”
打见著了娇艳的新娘子,他一双眼就没眨过;说难听点便是——口水差点要流下来的猪哥相。
*>*>*>在冼家,小姐身边的侍婢,没有点姿色与才学,可应付不了冼家小姐的。
十二名婢女中又属金花最美,嘴儿也最伶俐,当然也就最得玉萝的欢心。两人的感情特别好,是以玉萝任性不出嫁,冼夫人也只能想到让金花顶替了。
人至退,霎时间,金花在人群中瞧见了——小姐。小姐也在人群中,金花开心一笑;不笑还好,她一笑,仲甫的神魂全飞了。他埋怨自己的愚蠢,听信外传谣言。
这么美的女子,他竟浪费掉大好时光,也不知好好享受与美人共度良夜春宵。
看过冒牌冼家小姐——金花后,仲甫才深深感受到,家花绝对比野花还香;脂气浓、骚味重的青楼女,和眼前淡抹却娇妍的冼家小姐相比,除了天差地远之外,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词。
此时,玉萝对她眨一下眼,但转身退出人群之际,太不巧了,李罡又看到二人的眉目传情。
李罡心忖道:钰杉与冼家千金是什么关系?他又在打什么暗号给她?
李罡在花园叫住他:“钰杉,今夜到我住处。”
他的建议不啻是个好主意,玉萝还担心自己今夜的去处呢。若教她睡下人房,万一有睡相差的男役粗腿一跨,她不失贞才怪。
她十分满意他的要求,是以欣然答应:“好哇,现在吗?”
李罡对自己的决定深感后悔,他以为他应该不会答应的。但照这情况看来,似乎是他失算了。
在不能后悔的情况下,两人一前一后往上房移动。
上房地处东花园范围,她早上曾误闯过此地。紫檀花篱,内有百花争相怒放,彼此争艳著。
白石板铺成的花径,蜿蜒在花丛间。石雕立灯五步一盏,正燃著火烛,共计有五座大屋、三厢房、一书房及一座厅房。
据了解,这里可是朱家招待达官贵客的地方,故豪华气派丝毫不逊于主屋。
书房内有龙形石香盒的龙涎檀香袅袅直上。虽说终年点著檀香,奇的是,屋内不但没有熏黄的痕迹,香气更是久久不散。可见确是异国进贡的上上香品。
桌上罗列著玉杯、玉壶,连装著点心糕饼的盘子,也是刻花镂草的玉器,富贵豪华可见一斑。
进入大厅,李罡开门见山,也不拐弯地问他:“你和冼家千金相识?”
玉萝拿大石砸自己呀!以为逃过与男丁混杂在一块的厄运,岂知又跳进了另一个大坑,出不来了。
她尴尬的回道,表情还有点紧张呢。“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原本在冼家当长工的呀。”
他拉那么长的尾音,吓坏了李罡。他知道他会辩解,但不知他竟会以这种大嗓门冲口而出的方式回答。
“原来如此。但你为何会来此,又不回冼家呢?”
“这李公子您就有所不知,我来朱家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家小姐的安危——”
玉萝说得煞有其事。
凭他?李罡打量他全身上下。“保护?”这种身材还能保护别人呀?
照他看来,他是连自己都难保了。瘦瘦小小的,打个比方说,若他小指一戳,保证他东倒西歪的。
最后提到了休息的问题。李罡问:“你真不回佣人房?”
“不,我会怕他们。”
他拿他说过的话反问他:“怕?你不是可以保护冼家小姐的安危吗?”
“那不同。你也见过了那些佣人及长工,他们个个魁梧强壮,我这么瘦小,万一他们不小心一个翻身过来,我可成了豆腐被压扁了。”
听了他的形容,李罡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真是可爱。姑且不论这些,今夜他也累了。打发他睡另一房,自个儿也回房休息了。
次日——李罡已起床,而钰杉这小厮仍窝在被窝中。他心忖:这小黑脸怎么看也不像个长工,试问哪家长工如此嗜睡的?睡这么迟,他决定去唤醒他。
来到他的房,咿呀的开门声也吵不醒他,瞧他睡得正熟、正香甜。
“小黑脸,该起床了。”
他左右摇晃棉被中的钰衫。
玉萝咕哝一句:“银花,别吵我,让我多睡一会嘛。”
银花?李罡纳闷他口中的银花是谁,李罡再一次使力摇晃她。
玉萝在耐不住烦的情况下,慵懒的起身,眼儿仍迷□NB427□著,最后还是在自己的一声尖叫声下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