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是马秋堂就好。
恋恋不去的指尖,在即将离开他的脸庞时,被他拉过捉握在掌心里,他以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颔,侧首亲吻着她,半晌,他分开彼此的唇看着她的眼,像是想要确定,在他找着她眼中那份愿意的眸光时,温热的唇再次覆上她的。当风儿吹扬起她的发丝时,她的双手悄悄攀上了他的肩,环绕至他的颈后将他拉得更近,而似乎也等了这一刻很久的他,立即将双臂收拢至一个两人都觉得再无缝隙的地步,急切地将他俩的身躯贴合在一起。
远处的烟火在地都的天空中盛放如花,点点火星如雨落下,映出了他俩交缠的身影,在灼热的气息中,她在他唇边说着。
「我很庆幸,能在百年后遇见你……」
马秋堂将她这话收进另一个热吻中,以唇密密将它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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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人们面面相觑。
奔跑的步音在廊上阵阵作响,宫人们纳闷地看着平常这时早就去矿脉巡旷的马秋堂,正快步跑过一座座宫廊,每到一处花咏平日会去的地方,逢人便问花咏是否有到这来,在仍是找不到时,他又急忙到另一处去找。
找了快一早上,将花咏能去的地方全都找过一回,就是不见花咏人影,最终还是找回她房里的马秋堂,看着一物未动的房间,很确定她并没像上回跑到地面上去了,可就算她没到地面上去,她也似乎变得更会躲了。
他烦躁地以指梳着发,没好气地瞪看着那一叠叠摆放在她窗边小几上的名册。
都怪长老们,那群老人不知是闲着没事做,还是嫌他的事情不够多,居然也不通知他一声,就径自找来了数叠据说里头全是地藏各国百中选一,皆是适任黄泉国未来王妃佳丽的名册,要花咏这个先祖亲自替他挑一挑他的王妃人选。
当专门通报小道消息的乾竺派人传讯给他,才刚抵达矿脉区的他立即匆匆赶回宫,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来迟一步扑了个空,花咏已经不知躲他躲到哪去了。
「王上,天宫的人来了。」倚在门边的药王,以指敲敲门扉提醒那个站在花咏房中发呆的男人。
「你代我去见他们。」只想赶快找到花咏的他,转身走向门口,说着说着就想绕过药王继续找人去。
「不行。」药王一把将他给拖回来,神色再正经不过,「这客人你非得亲自去见他不可。」
他有些不耐,「谁?」
「天垒城城主,天涯。」他家表弟闻名已久,却始终不曾见过的大人物兼死对头来啦。
从没想过会有机会见到这号人物的马秋堂,为这消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会,他思考了半晌,决定暂且放下此刻的心急,先去会会天涯再说。
「我这就去见他。」忙着去换套衣裳会客的他,在走前不忘向药王交代换手,「你快去把花咏找出来!」
难得可看见他家表弟这副紧张的模样,身为主谋者的药王笑得可得意了。
「是。」他就跟长老们说,只要把那叠名册交给花咏挑,马秋堂绝对会很有反应的嘛。
当马秋堂来到大殿时,宫中所有好奇天宫天垒城城主长啥样的宫人们,已将殿外挤得人山人海,他出声咳了咳,众人在回头一见是他后,连忙让出条信道让他进殿。
就在马秋堂与天涯主客两人纷纷落坐,且乾竺也命人奉上款客的热茶后,两个都不知该对彼此说些什么的陌生人,只是无百以对地看着对方。于是,大殿里各据一方的两个男人,在众人屏息以待的目光下,始终是一直打量着对方没人想说话。
当沉淀在他俩间的沉默,让躲在后头的一票长老,都等到快睡着时,身为地主的马秋堂,总算是对眼前很熟又很陌生的客人开了口。
「你想谈什么?」
「天宫与地藏结盟之事。」天涯一开始就不啰唆地直接道出来意,「在九原国与天苑城纷遭帝国毒手后,三道有团结的必要,应结盟共同抵御帝国。」
「关于这点,我个人是很同意,但……」他说了一半,两眼在天涯的身旁绕了一圈。
天涯挑高一眉,「但?」
「这事就只咱们两个谈也不成。」眼下天宫加地藏,别去算那些零零星星的小国的话,光是大国就有四国,可目前坐在这商议的,却只有两国代表。
天涯摊摊两掌,「没办法,风破晓必须留在天宫以防帝国突袭,目前分身无暇,而眼下天宫最有空的就只有找。」
「段重楼也找女娲去了。」同样挑起保卫地藏大责的他,说词也跟他差不多。
他俩无奈地互视彼此一眼,同样都在心底觉得,这场百年难得一见、却人数少得可怜的会商,单单只有他两人,怎有可能谈得出个什么具体的结果?
马秋堂想了想,「海道有没有与天宫联系?」就距离来算,天宫距海道较近,若要结盟的话,由天宫出面会较方便。
「没。」天涯两肩一耸,「地藏呢?」
「也没有。」这百年来,地藏与海道根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简单地打探完大体上的情况后,各怀心事的两个男人又是一阵沉默,这让后头的人们忍不住出声咳了咳,示意他们别老是杵坐着不说话,他俩同时侧首看了看后头,而后脸上的表情皆无奈得半斤八两。
天涯不满地撇着嘴,把这个责任踢给他,「喂,找个话题吧。」
「我在想。」有话题可讲的话,他需要坐在这与这家伙瞪眼干看吗?
「我帮你挑一个好了。」天涯搔搔发,先挑一个他俩都有兴趣的话题,「前阵子帝国的边郡纷纷起兵欲脱离帝国,是你们地藏煽动的?」听说帝国的四域将军石中玉,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摆平那些造反的帝国边郡,后来还转移阵地,来到了迷陀域接近帝国附近的边郡。
马秋堂有些讶然,「我以为是你们天宫。」
「不是地藏也不是天宫,那就是海道啰?」天涯想下通地抚着下颔,「可这不像是他们的作风啊。」他们那一道不是向来就摆明了啥事都不管,只管守着犹在沉睡的海皇而已吗?
马秋堂也是怎么想都无法理解,「前阵子我国国内有场小动乱,据说,主使者是海道的人。」若海道只煽动帝国内乱那倒也罢了,可海道怎会连同是神子的地藏也下手?
「什么?」没听过这消息的天涯,当下为此皱起两眉。
「天宫有没有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怀疑,在地藏这边失败后,海道会改向天宫三下手。
岂料天涯只是将两手一摊,「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把城……扔着不管?他不是城主吗?
马秋堂很难掩饰脸上的诧异,实在是因为他从没看过这么不负责任,还说得一脸理所当然的城主。
「怪了,海道没事干嘛在三道和帝国内挑起动乱?」没理会马秋堂在想些什么的天涯,一径地想弄清楚这阵子发生在中上与三道的怪事。
马秋堂随即把心思拉回正事里,「我已派人去查,但,一时之间恐怕很难会有个结果。」
「我也派人去海道查查好了。」他跟着点头附议。
谈了一阵的两位代表,在各自沉思完毕,又再次找不到话题可讲时,已经有点受不了他们这种沉默模式的天涯,终于忍不住露出本性,大剌剌地将下把朝他一努。
「喂,你是地主,再挑一个话题吧,我可是大老远赶来这的耶。」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啊?都没人教教他不可以冷落客人,还有别老是让客人与他大眼瞪小眼吗?
已经完全想不出与他有何事可谈的马秋堂,一手杵着额,在想破头仍是想不出来时,一旁的乾竺见状,忙不迭地上前凑在他耳边说上几句。
「你方才说,风破晓留在天宫以防帝国突袭。」获得支持后,马秋堂重新振作起精神,问起另一个对三道也很重要的问题,「我问你,天宫三山可有办法抵挡那个叫夜色的女人?」
天涯好笑地撇撇嘴,「不过就是个女人嘛。」
「前阵子,我遇上了孔雀。」为他轻敌的心态,马秋堂不以为然地向他摇首,「站在同是神子的立场上,给你一个忠告。」
「请说。」他那副严肃的模样,这下可挑起了天涯的好奇心。
「夜色绝不是天宫可掉以轻心之人,天宫若是轻敌,那么三道之中,日后将可能会少了天宫。」
天涯吹了声口哨,「你这么瞧得起她?」
马秋堂沉着声,「是孔雀瞧得起她。」见识过孔雀的厉害之后,他更相信,高站在孔雀上头,并让孔雀不得不听令于她的夜色,绝对会是个今天宫头痛不已的人物。
「好,我会把这话转告风破晓。」他皱皱鼻子,想了不过一会,又直接把这种难事推给另一个人去头疼。
「转告风破晓?你呢?你不管?」马秋堂纳闷地问。
他笑笑地挥挥手,「哎呀,我不是那种做大事大业的人物,像这种重责大任,还是交给风破晓那种老实人较为妥当。」
再次开了眼界的马秋堂,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推卸责任推得这么爽快,还很顺理成章的人。
「喂,我从方才就想问了,后头那堆人究竟是在等些什么?」愈来愈受不了后头吱吱喳喳的耳语声,还有那一双双充满期待地看向他们的眼神,实在是忍不住的天涯,终于有些耐不住地问。
「他们在等我们两个打起来。」马秋堂连回头也没有,就知道那票人在想些什么。
他张大了嘴,「啊?」
「听说你是我的劲敌。」马秋堂瞥他一眼,好心地给他个提示。
「说到这个,我就非得问问了。」天涯扳了扳颈子,面色当下一换,马上以又呕又怨的眼神瞪着他,「哪,咱们结过仇吗?」
「没有。」才头一回见面怎么结?
「那你处处跟我比是比个什么意思?」他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间开火。
马秋堂冷冷一哼,同样也扬高了下巴。
「是你跟我比吧?」不可以输给那个天分高、天资好,集所有天字于大成的天涯……类似这类的话,打从他十岁起,他就不知已经听过几百遍。
「少往脸上贴金好不好?谁想跟你比啊?」忿忿不平的天涯,激动得连拳头都抡起来了,「我一点都不想认识你马秋堂行吗?要不是我家那些长老一天到晚在我的耳边说你的好话,还逼得我不得不向你看齐、更不可以输给你,你以为我打小到大干嘛过得那么水深火热?」
马秋堂慢条斯理地环着胸,「正巧,我的情况也是如此。」深受其害的可不只他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同仇敌忾的两人,动作一致地回首瞪向那堆将他们给害惨的人,而自知心虚的某群人,则是在他俩不客气的冷眼下,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地统统缩回殿后去。
「好了,反正咱们也没啥话题可聊,也都不想同对方闲话什么不知道的家常,再加上咱们该谈的正事也都谈完了,那咱们就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天涯决定速速结束这磨人的会商,「总之,地藏与天宫,在今日都已释出善意,若日后两道愿结盟,到时就等人都到齐了再一块会商吧。」
「行。」巴不得赶快送客的马秋堂立即起身。
「对了。」才走不过两步,想起一事的天涯止住了步伐,面容替换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刚刚我不小心听到你的那些长老说……你要选妃?」
马秋堂下耐地应着,「对。」这家伙就快走吧,他还急着去找人呢。
「何必选呢?」天涯实在不懂他们干嘛要舍近求远。「与其去找他国的女人,还不如就直接在你家找就成了嘛,你家那个国宝不就是最现成的人选?」
「你见过花咏?」
「在迷陀域见过她一回。」天涯摇头晃脑地努力回想,「那个多活了百岁的老姑娘,她可是关心你关心得紧,在我面前开口闭口都是马秋堂这三字,她还要我劝劝妳,别老把责任都往身上担。」
怔看着他的马秋堂,一时之间,很难自他的话里走开来。他一直都知道花咏很关心他,但他在这日才发现,花咏对他的关心,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在关心之外,他更知道,那夜将双臂绕过他的肩,紧抱住他任他亲吻的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嘿,做人已经够难了,何必再难上加难的为难自己?」好心代人开口进劝的天涯,说到后来还两手合十地向他拜托,「你要是再努力下去,我会继续被比较得很辛苦的,你老兄就照你家国宝的话,放你一马,也放我一马吧?」
笑意忍不住在他的嘴角上扬,「我保证,日后我会尽量不再如此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一下子觉得他俩距离不再那么遥远,反而近得像是同一面镜子照出来的天涯,感谢地一掌拍着他的肩。
「我得尽快去找个人。」虽然开始觉得他俩有些对盘,也似乎终于找到话题可聊了,但马秋堂在听了他先前的那些话后,此刻只想快点找到一个人。
天涯转眼想了想,朝他抬起一指,「你家的国宝?」
「嗯。」他一脸等不及的模样。
天涯识相地挥手催促着他,「快去吧,可别让好女人跑了。」
「不送。」
第八章
斑斓的秋意,将树梢上的叶片褪去了绿裳,换上了黄红纠缠的秋衣,虽顶上无秋日的晴空,但一束束自天井投射下来的日光,仍是将地底四季的递嬗照耀的那样鲜明,仿佛这里并不是幽暗的地底,这里仍是地面上的大地一隅,它是赶在沙漠将一切掩盖之前,将最是美好的一切给保留了下来。
花咏仰首看着她曾生活过的旧宫殿,光线在空中缓缓地舞动,拉着一柱柱宫柱的柱影,在地面上轻巧巧的移动,无声中,时光的流逝是看得这么明显,它们就藏在光影之中,也藏在她无意识游移在殿中的视线里。
当她看到那叠要她挑选的名册后,她就躲到这来了,躲到这处马秋堂曾带她来过的地底罗布陀遗迹,想着他俩上一回来此时的从前,也想着他们共度烟花最是灿烂的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