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秋堂冷冷扫他一眼,「凭他们在我黄泉国兴乱。」
「你没有证据。」
「我需要证据吗?」他是黄泉国的主人,他要谁滚,谁就得滚。
一下子又再次踏入孤立无援境地里的牧瑞迟,环首看着四下每个人看着他的目光,不知不觉间,那种屈辱感又涌上他的心头,但他骄傲地倔着脸,仍是不肯承认眼下的现实。
「无法说服我为你复国,所以你就干脆将黄泉国纳为已有?」对他失望透顶的马秋堂,在看了他的态度后不禁深深摇首,「怪不得就连阿尔泰也背弃了你。」
「他是个叛徒!」一提到处处皆胜于他的阿尔泰,牧瑞迟就忍不住扯大了嗓。
「但至少他看得清自己。」现下马秋堂倒是能理解阿尔泰想离开的心情,「他懂得靠一己之力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而不假他人之手,光是这一点,你就远远不及他那地藏的叛徒。」
「抱歉,打扰一下。」在他俩互瞪着对方时,被晾在一旁的纺月抬起一手问:「你们把话都说完了吗?我赶时间。」
「说完了。」不想再对牧瑞迟多言的马秋堂,现下只想把这个为报仇什么都做得出的牧瑞迟给赶出黄泉国。
就等这句话的纺月,在毫无预警下,出手甚快地扬袖自袖中射出一道划过房内的银光,在他们转首看向牧瑞迟时,一柄短刀正正地刺透了牧瑞迟颈间。
因为来得太突然,什么准备也没有的牧瑞迟瞠大了眼,两手抚着颈间,什么都来不及说出口,身子就朝后倒下。
「不必太感激我,我只是在交差。」在除掉了他后,纺月大大伸了个颛腰,还对马秋堂拋了个媚眼。
「是谁派妳来的?」见牧瑞迟就死在眼前,马秋堂虽不为牧瑞迟感到惋惜,但站在地藏的立场上,却不得不为牧瑞迟讨个死因。
她徐徐道出自家主人的名号。
「帝国西域将军,孔雀。」就为了让孔雀如愿,她这个长得像女娲的倒霉下属,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来完成这个任务啊,先是去找孔雀的巫女,请她以巫法找出些许关于女娲的线索,再牢背在心中免得花咏一问就台拆底泄,而在找上牧瑞迟后,她还得委屈自己听命、并配合牧瑞迟好一段日子。
「什么?」将幕后主使者全都猜遍,独独就是不可能想到会是孔雀的两人,错愕得几乎无法相信。
「孔雀大人有交代,我得把造成黄泉国内乱的乱源清除掉。」纺月将两手拢至袖中,面带笑意地传达主上的旨意,「因此我不只是杀他,我还将你所逐出的九原国人,和那些他自迷陀域找来的人,全都在黄泉国外给清除掉了。」
「他要妳对九原国赶尽杀绝?」原以为放九原国人一命的马秋堂,万没想到奉命的纺月竟在他之后做得这么绝。
纺月笑咪咪地一手抚着颊,「孔雀大人只是不希望你再为了这些小事而分心,他还盼着你能早日神功大成呢。」
见隐怒的马秋堂握紧拳心,自知不敌他的纺月,很识相地朝他举高两手,并扮出一脸无辜相。
「我只是奉命行事。」这事要没办妥,回到国内也是死路一条。
「滚。」
纺月也想快走,只是该转达的话还是得说完,「除了九原国这事外,孔雀大人亦知六器的赤璋与白琥两位将军,正威胁着冥王你,虽然孔雀大人是很想再替你摆平两位六器将军,不过,他们同是帝国的将军,碍于身分,孔雀大人不便出手,因此那两位将军,你可得自己解决。」
赤璋这两字一进耳,马秋堂眼中当下抹上了深不见底的恨意。
「这点用不着他来多事。」当年杀他父兄之人,正是煽动秋冉国的赤璋将军,这名他自幼就想亲刃的仇人,若是遭孔雀给抢了去,那他和孔雀所结的梁子可就将没完没了。
「再过三日,赤璋与白琥将军将进击黄泉国关防冥火关。」毫不介意再次出卖情报的纺月,微笑地再向他透露两位六器将军在暗地里的动作。「及早做好准备吧,你可千万不能败给那两位将军,不然,孔雀大人可是会很失望的,告辞。」
不打算拦人的马秋堂,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开始在心中估算着该如何在短短三日内,准备好迎击赤璋与白琥这两人。
「啊,我忘了一事。」在走之前才恍然想起一事的纺月,一手拍着额,不怕死地又退回他俩的面前。
马秋堂与花咏防备地踩稳脚步,在掌中蓄上了内劲,以防眼前人有任何出人意表的举动。
「我不是女的。」纺月巧笑地澄清,还刻意拉开衣襟,亮出平坦的胸膛给他们看一下。「认不出是不是女娲不要紧,但下回可别再把我的性别给认错啰。」
瞪大眼的某两人,霎时愣愣地呆怔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法自纺月的话中反应过来,笑意满面的纺月朝他们挥挥手后,轻松愉快地推开窗子纵身跃出窗外。
过了很久,花咏才伸手推推身旁的马秋堂,「你有……看出来吗?」
「没有。」他不知该做何感想,「妳呢?」
「也没有……」
第九章
分率两支大军入侵黄泉国的赤璋与白琥,在突破地面上的关防,弃马进入黑暗中的甬道行走了两日后,总算踏进了距黄泉国地都最远处的冥火关,可当他们方抵冥火关,他们便发觉此处的黄泉国地域,与地上遍地黄沙的大漠,完全是两个世界。
从未见过地底异象的众人,汗流浃背地站在时而传来隆隆轰声的地底,在他们眼前,赤色的火河流过地底深处,自裂缝中映出的火光,将地底映照得眼前尽是一片赤红,远方丛丛烈焰似吐信的巨蛇,不时自远方藏身在地底的山陵上冒出,流窜在地底的炽风,所携来的浓重刺鼻气味,留滞于空气中弥漫不散,令人无法不掩鼻皱眉,相较于大漠的烈日,此处地底的灼热闷湿感更是令人难捱。
瞇眼眺望着远在前方的冥火关,前来袭击的赤璋,在与白琥所率之军一分为二后,他俩分别率军潜向冥火关东西二门,决意速速将它拿下,好进入关内以离开这让人一刻也待不下的地方。
自获得纺月的情报,马秋堂连夜与长老们会商后,命药王率四旗留守地都四方,他则亲率八旗赶往冥火关,并刻意命地面关防撤兵,好让帝国两军顺利进入地底,因此当帝国两军来到冥火关外时,黄泉国八旗军早已在关内等着他们。
高高耸立在眼前的东西二门,虽看来势高不可攀,但已潜至东西二门前的帝国两军,并不以为意,纷纷架上蹑头飞梯抓稳墙壁后,派兵登梯准备攀攻,可在这时,城上像是后知后觉的卫兵急敲起受侵城锣,守城的卫兵一下子集结在城头上,取出木托一一将飞梯推离阻止敌军攀上城墙,城上的箭兵亦开始大量朝下派箭,使得已放弃袭敌的赤璋,只好采取强行破城,紧急命人筑起盾墙置于大军之上以御箭雨,并命人速自大军后部运来已组装好的拋石机与床子弩,准备在城上的守军朝下击砸檑石之前,先行破坏城墙,不让城上的敌军有可立足之地。
箭雨一批挨过一批,居于盾下的赤璋在拋石机终于运至时,速命人载石对准城头,可在一颗颗飞向城垛的巨石在派放而上,习惯于地面上战争的赤璋这才发觉他忘了一事,这儿并非地上,而是空间有限的地底。
飞向城垛的巨石,才飞升至最高点未来得及坠下前,即击中了上方的岩层,虽说此处能够筑城,地层定不脆弱,但在无数台抛石机的运作下,击中岩层的大石数量过于庞大,岩层崩裂的巨响迅即掩盖了下方唁一嚣的人声兵息,在碎裂的岩层化为无数巨石落下前,赤璋瞪大了眼,迅速命大军退离东西二门前,但无法在地底乘马的军员们仍是走避不及,如雨落下的巨岩在重重坠地后,顿时将处在城门前的大军掩盖在漫天卷起的烟尘里。
侥幸逃过此劫的敌军,在双耳因巨响震击,尚听不清他音,双眼因巨石掀起的尘烟而无法看清时,埋伏在城外的八旗,在堵住他们前来的甬道后,与大开城门绕过巨岩的城军,采四路包围,纷自四方如潮汹涌冒出群起攻向他们。
因一时失策而导致局面骤变的赤璋,命大军集结成圆阵准备接受敌袭的这当头,并未在乱仗中找到白琥的身影,无暇去想白琥是否没躲过那阵落岩的他,在敌军的八旗将他们冲溃,敌我都混杂在一块厮杀之时,看准敌军人数较少的一旗,带队乘隙杀出一条血路脱离乱仗之中,全力狂奔的他在抵达人数较少的空旷处时,一道仿佛像是划裂空气的锐音,突自前方传来,他紧急止步,眼睁睁看着数步前的地表像遭利刃割划开来,一分为二,并自地底窜出熊熊的火舌。
火光中,他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犹未认清,在他身后突起的兵刀交击声令他回过头,只见一名发色与身后焰火相似的女子,在奔向他的部众时,身影顿分成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袭敌,他当下一手握紧手中之矛,脚下步伐尚未迈出,处在他身后的马秋堂已再挥出一斧,他立在地上的冥斧顿时撕裂了他前方的大地,围绕在他下方四处的焰流将他孤立在不过百步的岩头上,令他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刻意让他落单的马秋堂,隔着一层焰火,直视着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旧仇人,而赤璋似也无意逃避,转身看了他一会,认出了他是谁后,赤璋顿时将手中之矛横过,将矛尖直指马秋堂的脸庞。
迎面袭来的热风炙痛人面,但他俩谁都没有退意,手握一柄冥斧的马秋堂,在赤璋提气一跃,冲出焰墙跃向他时,他也已快步上前,首先挥动手中之斧往前横劈,一斧将眼前由地底窜升的烈焰一分为二,在赤璋冲向他时,马秋堂高扬起手中之斧重重朝赤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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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酒的药王靠在窗边睡着了。
秋意熏人,一棵棵遍植在宫院中的枫树与银杏,将灿红与金黄织成一段秋日的彩锦,午后的日光在铜镜的反射下,映入了宫窗内。花咏瞧了瞧睡在窗边,手中还拿着画卷不放的药王,在外头的落叶又掉了几片在他身上时,她小心地踩着不惊醒他的步伐,去一旁取来薄毯盖在他的身上。
静静看着就连睡着了,脸上都还带着笑的药王,花咏忍不住回首,那个坐在案前的马秋堂,在隔了十数年后,终于提起了封箱已久的画笔,如药王所愿地再次提笔作画。
她微笑地看着他认真如孩子般的神情,想起了方才在马秋堂将多年后,头一回重拾画笔所绘的大作赠给了药王后,药王那副如获至宝的模样,她知道,那时的马秋堂定也和她一样,都见着了药王藏在眼底的泪光。
她轻巧地走向马秋堂的身畔,侧首看着将药王当作题材入画的马秋堂,朝她咧出一抹坏坏的笑,然后提笔为画中的药王多添两撇微翘的胡子,她忍不住掩唇轻笑,侧身坐至他的腿上,双手环抱住他的胸膛,与他一同看着窗边睡得正甜的药王。
马秋堂满足地拥着她,珍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十岁那年,带着血和泪,他提早来到了选择方向的人生的路口,被迫选择了方向后,他怀抱着艰辛独自走了多年,但就在不久前,当他自地底找到了个沉睡的姑娘后,原以为这辈子就将这样过下去的他,又再次来到了另一个人生的路口。
只是这一回,在花咏不意的介入后,他总算是听见了药王的心衷,并为此修正了他的方向,而他,也修正了花咏的方向,并带着她一同走向那条不再孤独的人生旅途。
【全书完】
后记
给亲爱的朋友 绿痕
这些年来,关于你的音讯,不多,我们曾经共有的从前,也已变成了纸张上泛黄的痕迹。
一直以来,我们都相信外在的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也相信岁月会让曾经熟悉的东西变成不复的记忆,可是直到那日见到你,我这才发现,社会、工作,心事,不仅是在你的身上烙下了足迹,它还让你遗忘了微笑的样子。
无论是身在哪一个职场,或是哪个领域,我们都是挣扎的蝼蚁,都是马车上不停转动的车轮,关于这点,我明白的,可是在轨迹的最远处,在那处起点的地方,一定还有我们在出发之前的脚印吧?
但在那一晚,当我看着久违的你,在你疲惫的眼神中,我看不见当年那个上山下海四处去、无论遇上了什么事总是乐观开朗的你,你甚至在行走时,还微驼着身躯,并在走了一阵后停下脚步,皱着眉,转身问我,你是不是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我很想告诉你,若是肩上的负荷太沉太重,责任太深太难,那就放开它,去放个长假吧,去把从前的那个你找回来,放开工作、放下心事,就做回一个孩子,什么都不要想,就当回一个简单而任性的孩子。
你说,你很想去旅行,想看意大利的田野,想看初升的旭日自地平线的那一端露出脸,你想看星空下的古城,想背着塞满期待的背包,一步一步踏上你渴望的远行,你想暂时忘记这些年来身后拖行的沉重足迹。
当我听着你说这些时,我只能把那杯飘着香气的花茶,一口口喝进腹里,并把我的眼泪都咽下去。
因我听见了你的叹息,那声在人海里被淹没的叹息。
当你想去旅行的时候,请告诉我一声,我会陪着你的,我将会陪着你一块拎着行李上路,因为我想告诉你,在这座忙碌的人间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孤单,也不是非得一个人寂寞上路的。
天堂离我们并下遥远,一直都是。
虽然说,人生已经走了好长的一段路途,我们却还是不懂得飞翔,仍在各自的天空下跌跌撞撞,甚至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给遗忘了,可是我知道,或许在将来的某个夜晚,在那处露天咖啡厅座上,当树下的小提琴手再次拉着你我熟悉的乐音,在你把那杯苦涩的咖啡咽下喉际,而后你将紧紧深锁的眉头松开时,我还是会看到那双和当年一样纯真的眼眸,以及……
你微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