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的头好痛、好沉重!浑身都不舒服,更不要喝这个难喝得要命的药。
“听话。”他温柔的语气像是在诱哄一个小娃娃。“你不吃药,病怎会好?”
“我不要喝。”她更使劲地把药碗推得老远,突然,因斗部一阵翻搅,酸水涌上喉间,她忍不住掩嘴干呕。
“很难受,想吐是吗?想吐就吐出来。”他有力的双臂支撑著她,前天她也曾吐过一次,医生来诊治说并无大碍,只是因为病人体质原本虚弱,再加上因重感冒而没有胃口进食,胃部空虚而涌上酸水,所以才会作呕。
“唔……”诗织小脸发白,痛苦地低喊。“扶……扶我去盥洗室!”她好难过,真的要吐了!
“想吐就吐出来!”泷泽浩也命令著,拿起搁在一边的脸盆,她的身子已经够虚弱的,他可不希望她在盥洗室跟床铺之间疲于奔命。
诗织诧异地望著他,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样体贴?
又是一阵酸水直涌,诗织无法忍受了,对著脸盆大吐特吐。
待她吐过后,泷泽浩也让仆佣进来收走脸盆。亲自到盥洗室里拧了温毛巾出来,细细地为她拭净嘴角,再让她舒服地躺下。
“好点了吗?药还是得吃,我喂你。”
他说著,拿起药碗仰头灌下,再捧起她的脸,嘴对嘴慢慢地将浓稠的药汁哺渡到她的嘴里。
一阵潮红染上她苍白的脸颊,她不得不承认……经由这样“奇特”的喂食方式,那药汁好像不再令人难以下咽……喂完药后,他再度令她平躺,眸光灼灼地道:“现在,睡一下。医生说你只要多休息,按时吃药,这感冒马上就可痊愈。”他站起身欲往外走。
“等一下……”诗织忍不住轻呼出声。
“怎么,舍不得我?”他踅回床畔,俊容漾上三分邪气。
“要我握著你的手才肯睡觉,是吧?”
诗织恼怒地白他一眼。“我只是要问你……究竟为什么要把我带来日本?要何时才肯让我回新加坡?”
他淡淡地笑著,笑容一派优闲。“别急,等我办完事自然会带你回新加坡。”
“到底是什么事?”诗织问著,她想破头也想不出自己跟他之间有什么“要事”必须停留在日本?
他的神情还是莫测高深。“届时你就知道了。”
诗织被他那灼热又深奥的眼神盯得心慌意乱,悄悄垂下眼睫。“可是……我的家人会担心。
”
“昨天不是让你跟你母亲通过电话了吗?”
昨天他的确让她打电话回新加坡,她为了怕母亲担心,只好编了个谎言说自己因公事到外地出差几日;她也致电给庞凯杰,要他帮忙瞒著母亲。
“可是……时间久了,我妈还是会起疑的。”
“不用担心,我要办的事很快就会办好,届时一定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回新加坡。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
不再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他拉开纸门往外走。
???泷泽浩也进入客厅,一位穿著传统和服、高雅而含蓄的老妇人抬起头看著他,摆在她面前的一杯抹茶已冷,显示她已来了好一会儿。
“外婆。”
“我都看见了。”泷泽明子对著他叹气。“我刚才就站在门外,把一切都看在眼底。浩也,你就是为了那个女孩要跟纪香解除婚约?”
“根本没有婚约的存在,又何谓解除婚约?我只是明白地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泷泽浩也伸直长腿,冷静犀利地道。“毕竟,这桩‘婚约’自始至终都没有征求过我本人的同意,外婆既然见过了诗织,就请外婆代我明确地回绝这门可笑的婚事吧。”
“怎么说是可笑的婚事呢?”泷泽明子不赞同地皱起眉。
“纪香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不论出身、背景,或是本身的条件都十分优秀,足堪与你匹配。
更何况这样多年来,虽然你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但纪香那丫头对你还是一往情深。”
明子望著泷泽浩也不?所动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浩也,你……之所以要拒绝迎娶纪香,是不是还在气你外公?”
“外婆,你想太多了。”他沉稳一笑。“当年我愿意跟你回到泷泽家认祖归宗,心底已没有芥蒂,跟这件婚事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被丈夫休掉、走投无路的泷泽清子为了稚子浩也,曾忍下耻辱跑回娘家祈求娘家的支援。但她那保守冬烘的父亲勃然大怒,完全不听女儿的解释,狠心地把她赶出家门。
清子才会在绝望之下,带著小浩也远走台湾,接受学长阙远云的安置。
为了这件事,一向温婉柔顺的泷泽明子跟丈夫大吵一架,不顾丈夫的警告千里迢迢地跑到台湾来找女儿和外孙。
虽然泷泽清子为了给浩也一个稳定的环境而没有再回日本,但,得到母亲的谅解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力量。
浩也一直记得小时候,外婆不辞辛劳地一遍遍由日本跑到台湾看他们。
所以,当他成年后,在干爹阙远云的鼓励下,他才会答应外婆的一再恳求,跟著她回到日本的泷泽家认祖归宗。
想不到,外婆也许是抱孙心切,竟擅自替他定下一门亲事。对于这桩婚事,浩也只觉荒谬可笑,他不只一次对外婆表明白自己绝对不会迎娶江泉纪香。
这次刻意带诗织回来日本,也是要让外婆死心。
“那,浩也,那位小姐是哪户人家的千金?”眼看外孙心意已决,泷泽明子自知多说无益,只好改变话题。
“她吗?”泷泽浩也轻啜口茶,薄惯的唇角似笑非笑地。
“她叫冈田诗织。”
“冈田吗?”泷泽明子原本不觉有什么不妥,?那间,她突然放下茶杯诧异地瞪大眼睛。
“你!她……她……她不会是‘那个冈田’吧?”不可能吧,外孙对冈田辉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把他的女儿带在身边?
“没错,她就是‘那个冈田’!”相较于外婆的慌乱;泷泽浩也笑容更加诡异难测。
“浩也!”明子简直要昏倒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是冈田辉的女儿呀,你居然为了她而要回绝纪香烟!你疯了!”
面对明子的疑惑,泷泽浩也没有回答,但唇畔那抹难解的笑痕却继续扩大。
第八章
经过了数日的细心调养,诗织的重感冒总算几乎痊愈了。
微风徐徐,院子里的栀子花传递著馨香,午睡方醒的诗织坐在窗边,身旁有一名手脚伶俐的女仆侍候著。
“诗织小姐,这是少爷吩咐我们炖的参茶,请您趁热喝了。另外,您还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
“不用了,我还不饿,你先去忙吧。”诗织恬静地微笑著。
“是。”女仆依言退下,并拉上纸门。
诗织怔怔地望著那杯热气直冒的参茶,心底闪过许多万千复杂的情绪,她不明白──他,?
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好?
虽然这几天她一直病得昏昏沉沈,但她却很清楚……在她发高烧的夜里,是他不眠不休地亲自守在她床畔,为她拭汗,喂她喝水、吃药,不断地紧握她的手,给予她无限的力量与安全感。
她更清楚地记得,由新加坡飞往日本的班机上她便发起高烧,身上连裹了三大条毛毯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是他紧紧抱住她,完全无视机上其他乘客及空服员的目光,一路严严密密地呵护她……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好?
他不是恨她吗?憎恨她是冈田辉的女儿,他不是誓言要折磨她以替死去的母亲报仇吗?
但为何这几日她由他身上所感受到的,却是最浓密的温暖与安全……他不再恨她了吗?他愿意以另一种全新的心情待她吗?
可以吗?下意识地揪紧衣领,她的一颗心也跟著紧揪著,她可以这样奢望吗?可以奢望他们之间除了仇恨之外,还能有另外一种感情存在……正当思绪千回百转著,她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哄闹。
“纪香小姐,你不能进去!纪香小姐!”
“混帐,你居然敢挡我的路?你不知道我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吗?”
“可是,纪香小姐,少爷交代过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滚开,浩也那边由我来负责!”
“纪香小姐……”
诗织疑惑地下床,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纸门已被粗暴地拉开了。
一个身著绯色和服的女人冲进来,目光如炬地瞪著诗织。
“你就是冈田诗织?”
“我是。请问你是谁?”诗织可以确定她并不认识这个盛气凌人的女人。
“我是江原纪香,浩也的未婚妻!”她傲慢地?高下巴。
未婚妻?一抹抽痛在她心底迅速闪过。是吗?她真是他的未婚妻吗?她从没听泷泽浩也提起……应该说,她对他的事还是所知甚少……多可笑呀,说到底,他毕竟只把她当作床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人……她悲凉地嘲笑自己,冈田诗织,你真傻,真傻啊!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他绝不可能忘记你的出身的,你只是他复仇的工具啊……纪香被诗织脸上那淡漠的神情所激怒。“你没听清楚吗?
我是他未婚妻,听到这三个字你不惊讶吗?”
她目光怨毒地瞪著长发披肩、在简单白色棉袍下更显清丽动人的冈田诗织。
“我没什么好惊讶的,不管你是泷泽浩也的什么人都与我无关。”诗织神情冷漠地坐在椅上,不管这突然闯入的女人是什么来历,她都没有义务承受她的怒气。
“你──”纪香怒气更炽,看来她是低估了这个乍看之下楚楚可怜的女人,她并不容易对付!
“冈田诗织,你别太过分!”她咬牙切齿地吼著。“他是我的未婚夫,你却这样死皮赖脸地住在这里,你不觉得自己很不知耻吗?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要钱是不是?说吧,你开出个价码。”
从她第一眼见到泷泽浩也,就疯狂地迷恋孤傲不群、气势出?的他。她费尽心思讨好泷泽老夫人,好不容易终于被老夫人内订?孙媳妇人选,眼看心愿就要达成了,她说什么也不会眼睁睁地看别的女人抢走他!
她知道泷泽浩也不爱她,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但她不在乎,她疯狂地爱他,只要能嫁给他,正式成为他法律上的妻子她就满足了。
“钱?”诗织淡淡一笑,笑容中满是苍凉。这些有钱人都喜欢拿钱乱砸来砸去吗?
“是的。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他?”
离开他吗?……她再度摇头。“我要的代价你给不起。”
她在心底笑著自己,冈田诗织,你真的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你痴痴奢望的是一份永远无法成真的感情……傻呵……“你尽管开出价码来,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付得起!”纪香鄙夷地瞪著她。“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是国会议长的女儿,出身跟你可谓天差地别!”
诗织微笑著。“是吗?既然如此,你已拥有我不曾拥有的,那为何来我这里需索什么?”
“你──”纪香精心妆扮的脸上一阵狼狈,这女人轻描淡写地就戳中她要害,她真的不能小为她!
她恼羞成怒地吼著。“你废话少说,到底要多少钱?”
诗织由椅上站起来,望著她缓缓地道:“江原小姐,我想你弄错了,我的存在并不会威胁到你未来的地位。我也不会要你的钱,如果没别的事,我失陪了。”
既然这女人不肯离去,她干脆去院子里散散步吧。
“你……站住!”她那冷漠的模样令江原纪香恨不得杀了她!“冈田诗织,你少在我面前玩花样,我告诉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以为浩也把你留在身边?的是什么?就只因为你是冈田辉的女儿,他要狠狠地羞辱你、糟蹋你,把你玩腻后再一脚踢开,你别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钓到金龟婿,可以麻雀变凤凰!”
诗织脚步一顿,小脸顿时罩著阴霾。无可否认,江原纪香所讲的,正是她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问题……她不敢去细思他为何要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她只敢怯懦地逃避问题,深陷在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中而无法自拔……是的,她是冈田辉的女儿,骨子里永远流著冈田家的血液,流著他最痛恨之人的血液。
“没话说了吧?”江原纪香得意地望著她愀然变色的脸庞。“你既然明白浩也多么痛恨冈田辉,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想玩弄你,与其变成残花败柳后再被他一脚踢开,不如趁早抽腿。你只要肯马上消失,我会给你一笔令你这辈子都吃喝不尽的钜款。”
也许浩也对这女人真的只是玩玩的态度,但江原纪香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冈田诗织身上有著令她嫉妒的美貌,她可不想事后再来后悔!
“钱?”诗织直直望著纪香的脸庞后突然笑了,笑容里有她才知道的苦涩……她看著纪香身上昂贵的和服,是这样尊贵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吧?自己,在他心底到底算是什么呢?……他的心中,有她的位置吗?……就算是小小地、小小地一席之地也好,有吗?
诗织幽幽地开口。“你爱他吗?”
江原纪香因这突来的问题而一愣,但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我当然爱他,从八年前我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死心塌地爱著他!我可以为他做任何的改变,只要他喜欢的事我一定全力配合,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你明白吗?”
“是吗?……”诗织漫应著,但沉郁的眼瞳却没有焦距。
她的心,似乎已失落在很远的地方……“你问我这些废话做什么?你到底肯不肯离开浩也?”
眼看一直无法达到目的,江原纪香很沈不住气地吼著。
“我想你真的弄错了。”诗织摇头。“我要不要留下来并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江原小姐不需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诗织这段话听在江原纪香的耳底特别刺耳,她尖著嗓子吼叫。“你是在对我示威吗?让我明白我未婚夫是多么地迷恋你、舍不得离开你?”
“你误会……”
不等诗织解释,江原纪香又怒气腾腾地逼近她。“冈田诗织,你这女人好下贱!故意拆散别人的姻缘就是你的目的吗?你凭哪一点跟我争泷泽浩也,我爱他爱了这样久;而你,你只不过爱他的钱,你凭哪一点跟我争?你能带给他幸福吗?你的存在只会让他永远活在仇恨中,你只会为他带来不幸!”吼得激愤,她居然掉下泪来。
“江原小姐,你别激动……”诗织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