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于海浪狂袭的威力,对于有趣的东西他向来不会放弃!
半晌,那潜人水底闷气多时的“东西”总算露出海面,他听到的是“它”的声音——
“你长大了,我根本追不上你,只能捉着你一起游喽!”那是个清甜的少女噪音,她娇声控诉,而她控诉的对象竟是……竟是只海豚!
原先他看不真切的身影就是少女搂紧着它在海中跃起翻落的画面。
霞光映上少女,隔段距离,他看不真切她的面貌,只是那浓密幽长如海草般绚着光的发,及半浮在水面上姣好的身子勾起他更大的兴趣。
他遥遥睇着她,半晌,少女同她海中的友伴告别,一旋 身,她朝着岸泅泳而来,身形如鱼。
到了岸边冒出水面立起身,少女察觉到男人的视线,笑意敛起,一脸寒霜,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那一脸冷鸷瞳眸的寒气与她的年龄一点儿也不符。
少女生得极美,额心淡淡一抹朱砂痣衬得她的美有些邪气,她有股尊贵的气质,不驯的眼神,仅着单衣的她依旧傲然由海中起身,无视于男人炯烈如炬的目光。
湿透的单衣紧黏着她的身子,少女有副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完美胴体,以她的容貌加上身材,绝对足以使男人疯狂。
她迎视他的目光,豪无惧意,她必须经过他,在另一头,她的衣衫搁在石上。
“你是不是在考虑要怎么杀了我?”男人低沉磁性嗓音漾着笑。
见少女寒瞳亮着不解,男人继续说下去,“靠海的村落有个传说,海底的妖精总会在飓风的夜幻化成人形上岸猎杀活人入海为祭,他们尤其喜欢幻化成美丽的少女勾着精壮少年的心魂,成为她的祭品。”
男人笑得邪佞,“美丽的妖精,我是否有幸成为你今晚的祭品?”
微微笑意窜入她绝美的瞳眸,她眨眨眼将之扬去。
冷着声,她经过他时开口道:“当我的祭品并不容易,我对你毫无兴趣。”
他攫住她的手阻她前进,一脸恶意的笑贴近她。
“是吗?那我也必须坦承身份了,其实我也是个妖精,今夜,我已选定要你当我的祭品!”
少女尚不及反应,却叫他猛然贴上的唇截断声息。
他的吻霸道炽热,少女瞠大眼扬起手就要朝他脸上打下,却叫他轻易地攫住双手箝制于身后,她挣不出他的怀抱,骇然惊觉他的武功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半晌,他松开她的粉唇,轻笑道:“好甜,还有海草的香气,你果然是个海底妖精!”
抑下怒气,冰霜重回瞳眸,她自如打不赢他,于是不想浪费力气。
他放开她,由着她穿上外衣。
“小妖精,你叫什么名字?”
她冷哼回应,“既是妖精何有姓名?”
旋过身,少女怀中银光一闪,激射出细如蜂芒的银针朝他飞去,男子一个掠身,银针落了空扎上一旁巨石,石上布满细针,令人触目惊心。
“好狠!”他啧啧作声,觑着那纤巧身形窜至岩壁上崖纵马离去。
远方闷雷逼近,挟带暴雨即将袭击,男子对于风雨倒是漫不经心,睇着少女消逝的身影,他的眼底亮着兴味盎然的光芒。
他向来喜欢有趣的东西!
这个小妖精肯定有趣!
◆ ◆ ◆
慈宁宫里,荆柔讶然望着她那已年届二十三岁的小儿子黎焰。
打小她割下心头肉般地将他送去崂山,为了国师的警语,她捺下思子的心绪硬生生与稚子分离,只是在黎焰八岁时,她为了气黎焰正宠爱蒯蔷完全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一怒之下远离赤日皇城,上崂山与小儿子住了三载。
回来后对这夫君算是死了心。
黎罡有过太多女人,他向来喜新厌旧没个定性,她也接受他这样的游戏方式,在以往,他虽不断替换女人,最终定回到她身边,黎罡基本上对她这个皇后尚称尊重,但蒯蔷的出现打乱一切,她感觉得出,黎罡变了个人,他对那女人动了真心,他居然对别的女人完全失去兴趣,包括她这个皇后。
望着眼前的儿子,荆柔失了神,他与他父亲黎罡年轻时生得一模一样,尤其那一脸倨傲自负的神情更是像极了。
“母后。”黎焰懒懒地出声,回到皇城这个规矩严明的地方他着实很难适应,父王只是下了道手谕,叫他结束崂山学艺,归返皇城,却并未说明原因。
“父皇召我回皇城究竟为何?”他邪佞一笑,“我看他同大皇兄身子都还硬朗得很,又怎会想到我这九皇子?”
“焰儿!你这话是在责怪父王、母后吗?”荆柔颦眉凝望他。
“孩儿不敢。”嘴上如是说,他扬着笑的脸却写满了“敢”宇。“母后,孩儿来几天了,除了第一天见过父王后,就没再在您这儿见着他,难不成我那被称做战神的爹又出征了吗?”
“巫烬死后,你父王已鲜少兴战,毕竟他不再年轻!”荆柔喟叹,“这些年里他大部份时间都消磨在蒯蔷宫,很少来我这儿。”
“什么样的女子竟能拴住我那野马似的父王的心?”见母亲眼神掠过黑影,黎焰反而笑了。“您该早些召回孩儿的,您的性子温柔,老是纵容父王才会任那女人上了天,那可不成,您是一国之母呢,怎可委屈自己?要我说,暗地里藏个借口编派个罪名除了她,以杜绝父王的念头。”
荆柔摇摇头望着儿子道:“你别胡乱出主意!孩子都大了,我的指望全落在你大皇兄与你身上,对于你父王,我心早死了,由着他去吧!”
她凝目盯视小儿子续言,“你应知当今安南之境,陆地上以咱们赤日国为尊,海外之邦撇开日本、朝鲜这些较远的岛国不论,首推帛臾国势最强。这次召你回宫是因为他们提出请求想与咱们结盟订亲,共同抵御日渐猖狂的海寇,帛臾国主生了几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他已扬言谁要是娶了这帛臾公主当了驸马,将来便能继承皇位,当帛臾国未来国主。”
“这事儿干么找我?”黎焰摆明了没兴趣,“四皇兄、五皇兄及七皇兄均尚未婚娶。”
“因为他们没有帝王的命,也不是我荆柔的儿子。”
荆柔不否认偏私,“这是桩大事,你可别不放在心上,过两天,帛臾公主会同帛臾国主亲自来咱们皇城择婿,我同你父王说了,你为主,其他人为辅,届时你可别让母后失了面子,不过……”
她满意地望着儿子,“论起长相、谈吐,你那几位皇兄远不及你,母后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她没问题,我可有问题!”黎焰语气苛刻道:“若不是缺了胳臂少条腿又何需飘洋渡海来找夫婿?我的母后,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焰儿!”荆柔动了气,“娘的苦心你既然不肯领会,我也不强迫你,你回你的崂山逍遥自在吧!谁让我没本事,既管不了夫君也管不了儿子!”她说着说着竟低头啜泣。
叹口气,黎焰贴近母亲揽着她的肩头,浅笑道:“我的好母后,您这个仗阵孩儿担不起,我答应你见见那缺了胳臂的公主。您行行好,收拾下泪水,别折煞孩儿了!”
荆柔被他哄得破涕为笑,“嘴这么坏,干么咒你未来媳妇少个胳臂缺条腿?”
“我答应见她可没答应娶!”黎焰邪气地一笑,“我在中原还有堆红粉知已,不想害死太多姑娘,而且……”
他的眼神亮着光芒,嘴里说着令人费解的话,“我的媳妇儿必须善泳,最好是个海底来的妖精!”
“小疯子!”荆柔笑骂儿子,“二十几岁要讨媳妇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黎焰涎着脸笑,“对着娘正经,其他的姑娘就别当回事儿吧!”
荆柔摇摇头,这小儿子容貌似绝父亲,却没有黎罡好战斗狠霸权的野心,许是自小生长环境使然,他只渴望当个逍遥自在的寻常人,可她不许,她荆柔的儿子注定要当君主,要当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 ◆ ◆
黎焰很快便同皇城里的人厮混熟昵,他成长于中原江湖这个迥然不同于赤日皇城的背景,爽朗的性格颇受欢迎。
几位兄长都爱缠着他听些中原武林轶闻,尤其七皇兄黎灵因与他年纪相当又尚未娶妻,故最爱拉着他四处闲逛。
“快!有热闹可瞧!”黎灵拉了黎焰往城里去,一路上全是人,恍若节庆。
看出黎焰疑惑,黎灵向他解释道:“今儿个是咱们赤日国一年一度的‘赤日竞花’,赤日国年满十五的姑娘均可角逐,由众人选出一位最漂亮的姑娘当咱们的太阳花神!”
黎焰陪着七哥坐在楼坊上俯瞰竞花仪式,一群姑娘经过巧装穿上赤日国传统服饰,美艳娇羞各擅其长,叫人眼花撩乱。
看着底下人群万头攒动汗如雨下,黎焰取笑兄长道:
“你这七星子肯定用了特权,看看底下的人挤得真辛苦,我们却可居高临下,端坐着舒服尽兴。”
“嘿!”黎灵不服,“我是大金主,不坐这儿坐哪?”
他犹自解释。“赤日竞花由民间商团协办,不关官府的事儿,为了贪看美人儿,你七皇兄每年可要捐不少银子。”
黎焰漫不经心往下望,顺口问:“不论平民或皇族的姑娘均可与赛吗?”
“竞花没有身份之别,只要你是姑娘家便成!不说别的,你瞧瞧底下左边那位姑娘是否有些眼熟?”
黎焰点点头,“宫中见过。”
“是喽!她就是咱们十四皇妹黎璇,今年十六,你瞧瞧,咱们妹子生得不错吧!”
黎焰但笑不语。
整个竞花赛程分为初选、复选、决选,最后选出今年的太阳花神,赤日国信奉太阳神,以日为尊,这位太阳神女将在日神殿祀奉日神一年,地位崇高,连带着她的家人也将特别受到礼遇。
“果然是由那豆腐西施夺魁!”黎灵得意地一笑,“慧眼识美人,你七皇兄年年都押中花魁!”
侧过脸他才发现黎焰意兴阑珊。
“九皇弟!”黎灵用手臂顶了顶黎焰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有问题?看着满地的美人儿,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我看过更美的。”黎焰支颐下望,眼神慵懒。
“我就知道中原地大物博美人多!”黎灵猛力击向黎焰肩头,“是兄弟的就讲点儿义气,下回你若要回中原别忘了带七皇兄,我一定要亲自去瞧瞧!”
黎焰不语,底下姹紫嫣红满是娇嫩的漂亮小姑娘,却激不起他心头半点涟漪,他的脑海里始终有个海底来的小妖盘旋不去。
他向来不羁的心首次有了挂记!
◆ ◆ ◆
皇城的清夜里,黎焰躺在红瓦上龈着月亮,虽身为赤日国皇子,但若与烈日相较,他还喜欢月亮多些。
皇城西隅亮起微弱荧火,黎焰心底泛起好奇,黎灵同他说过,那儿的蒯蔷宫是个禁区,父王最宠爱的妃子住在那里。蒯蔷妃好静,向来不许人擅入,父王事事依着她,久而久之,西隅之地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禁地。
“愈阻着我,我愈要去瞧个清楚!”
黎焰顺着屋瓦潜行,几个掠身已到皇城西隅,仗着一身绝顶轻功,底下巡行的侍卫没人发觉他的踪迹。
火光来自蒯蔷宫外苑园子里,整座懿主回宫环绕着差回薇花茎——那种长满棘刺却又娇艳动人的花蕊。
蔷薇花海里,黎焰终于衬清火光来源,花丛间设有神龛,案桌上点子香烛,供桌上摆设各色鲜花鲜果,一名少女跪在神聂前对月喃喃低语,“月神娘娘!今儿个是宁儿十六岁生辰,请您庇佑娘亲与宁儿平安喜乐!”
她的声音清甜馨宁,黎焰却僵住身子,他找寻多日的小妖精竟与他同住皇城里,看她服饰尊贵雅致不像侍女,她究竟是何身份?
“是谁?”他一个失神却叫她发现踪迹,她转身眸中亮着警戒的光,待看清他的模样,寒芒倏地布满她绝艳的脸庞。
“上次同海豚,这次同月亮说话,见我却抿紧了嘴,怎么地,”黎焰浅笑地走近她,“你不习惯同‘人’说话吗?小宁儿!”
她哼了声退一步冷眼瞪他。
“我不知你是怎生进来的,劝你快些离去,别落得死无全尸!”
“我可以将这话解释为关心吗?”
“我没有心。”她冷声道,“别逼我喊人。”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
在她扯开喉咙喊出声音前,黎焰上前轻易点住她的哑穴。
“你总是逼我使用暴力。”他箝住她的身子揽在怀里,这儿是禁地,被人看见可是要杀头的。”他假装害怕,又忍不住轻声笑起,“我真要死了,你会舍不得的!”
黎焰抱着冷宁运着轻功,几个轻场飞身出了皇城,对着她燃着炽焰的瞳眸,他笑得开心,“你们这皇城守备太差,随时会掉东西的。”
直出皇城里许,他才解了她的哑穴,但还是紧揽着她向前奔驰。
见她冷着睑,他笑问箸,“你肚子里肯定积了些怨言,干嘛不说话?舍不得骂我了吗?”
她怒然转过头不想理他,言语、武功都赢不了他,她干脆沉默到底。黎焰也不介意,只是一路前行。
他带她来到一处海堤,月光下那儿泊着几叶扁舟,黎焰随意挑了一艘,将冷宁放人舟中,解去渔人缠在海堤上的缆绳,捉起船桨向海中行去。
她再也忍不住,瞪大眼出声,“你偷人家的舟?”
他笑看她,“你还是忍不住说话了?”他一脸无所谓,“你以为我夜半三更上皇城作啥?我本就是个偷儿。”
“这样不对,”她责备他,“人家要养家活口用的东西,你不该偷!”
“原来咱们宁儿姑娘有着菩萨心肠,可为何我每次见你总是板着个脸呢?”
她别过脸不再理他,他笑了笑也不言语,静谧的夜,刚周阖黑,海水无边无际,听得到海涛声却见不着底,宁静中逶着神秘,一轮皎洁无瑕的月照着他们,满天灿然星斗仿佛伸手即可攫取,美得叫人心惊。
在银色月光下她倚着船舷望着静静的海,她从未在夜里来到海上,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海这么美!
对面传来的声响划破宁静,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脱去上衣。
她下意识地捉紧衣襟身子后娜,这个大胆色魔!
见她反应,他笑得邪佞,抛了句“乖乖等我”后,扑通声转身跳入海里。
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其实她大可趁此时机捉起浆划回岸上,但她深知海的可爱也明白海的可怕,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能靠月光指引,海如同会噬人的恶兽,一个不慎便要葬身海底,她不明白她何以要舍不得这个坏人的一条烂命!
也许她不想有人死在她生辰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