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君宝笑容满面打圆场,招呼了太太儿女,和赵年光父子一起走向二楼京菜厅。
第五章
菊雅一进门,脱下外套往大沙发上坐下,大发娇嗔道:“无聊死了!无聊透顶!老 爸,拜托以后别再拖我们去吃这种无聊得可以让人呼呼入睡的应酬饭好不好?”
史君宝叹一口气,点燃了雪茄,把身躯往沙发上一摔,无奈地说:“宝贝女儿,你 难过,老爸比你更难过呢!”
“既然这样,你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何必要我们同去,跟著活受罪?”
仗著父亲宠爱,菊雅不悦地说。
史君宝可一点也不以为忤,他就是喜欢女儿这种泼辣自信,有什么说什么,充分表 现大户人家的霸气。
“唉,这就是你们小孩子不懂!我没事拉著你们去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想导演一出王昭君和番,当我不知道?”
菊雅不屑地说。
史君宝听了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地说:“聪明!聪明!我的女儿真是冰雪聪明!”
“可惜啊,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那个赵家公子可一点都不欣赏你这冰雪聪明的女 儿,人家钟情的是花容月貌。”
菊雅肆意地嘲弄著。
“菊雅,女孩子家不要张嘴就骂人。”
唐继华一边专心地听著,一边不悦地训斥女儿。
“本来就是中国人嘛!明明是黄皮肤、黑眼珠的中国人,在外国住了几年,就连舌 头的结构都改变了,说起话来卷著个大舌头,连发的是什么音都听不清楚。老爸,你让 你女儿去和这个番,也太窝囊了吧?”
“又胡说,没大没小的。”
唐继华再训斥。她知道女儿肚里有一股怒气,正冒著发作呢,所以语气中并没有真 正的责怪。
“哎,别说了。今天是黑狗蚀日,诸事大不吉,我看你和那个什么大卫的是天生相 克,怎么看也不合眼缘了!”
史君宝顺著女儿的那股怒气,自找台阶地说。
“老爸,这都怪你粗心大意又一厢情愿,在会议厅里早也看得出来了,那个什么保 罗、大卫的赵家公子,一个劲儿地绕著桑静刚团团转,就连他老爸也是一样,死盯著人 家大美人不放,凭我,跟人家比什么!”
说是说得丧气,菊雅仍是不甘示弱。
听菊雅提起了静刚,史君宝但觉旧恨新怨都上心头,狠狠捻熄了雪茄说:“是啊!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说来说去,就是她给我带来这整整一天的霉气。继华 ,你听得出来吧,她分明就是冲著咱们史家开炮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桑世雄就是 挑明了和咱们作对到底,现在弄出了这么一个桑静刚来,棘手得很,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
唐继华冷笑说:“难道你怕她不成?听说她只是桑世雄收养的养女,桑世雄一直把 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当作秘密武器般在栽培她。”
在一旁始终呆若木鸡、不发一语的柏雅听到母亲说起静刚的身世,这才如醍醐灌顶 ,如梦初醒地说:“啊,桑静刚是养女?她的生父是谁?”
唐继华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了儿子一眼,淡漠地说:“谁知道?八成是穷苦人家出 身的,否则也不会改名换姓送了人。”
“她似乎很神秘,以前不曾听过这个人嘛?”
柏雅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著。
“她最近刚从美国回来,”史君宝接了口。“桑世雄撑不了多久了,她是回来接收 财产,同时准备替她老子办理后事的。”
柏雅听得出来,史家对桑静刚的了解也不过如此,便意兴阑珊地说:“爸、妈,我 上楼去了。”
菊雅见状,抓起外套也说:“我也上去了。”
姊弟俩一前一后上了楼,菊雅却不回自己房间,反入了柏雅的房间。
柏雅做出一个“你来干什么”的表情,不作一声地把自己往圆形大弹簧床摔了上去 ,为了个四平八稳的大字躺在那儿,动也不再动。
“怎么,出外一条龙,回家一条虫!”
菊雅说。想想不对,又讲:“不对,今天咱们豆豆是回家也是一条虫,在外也是一 条虫。只要是碰上了没劲的事,横竖都是一条大虫。”
柏雅听了心烦,却不想发作,憋著叹了一口气。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今天人家攻击你的球队?”
床上的大字还是不说话,只是干咽了一口唾沫,一粒喉结滚动了一下。菊雅看著有 趣,又说:“巨世豹是我们家小豆豆的最爱,桑静刚竟然不知轻重拿它开刀,而且是当 著我们金钱豹的面公然出招,简直是把豹子当病猫!”
柏雅听了忽然挺起身,瞪了菊雅一眼。
“对嘛!豹子不发威,被人当病猫。看你下午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威风尽 失、英雄安在!”
“好了,取笑够了吧?姊,我这次死得够难看了,你还幸灾乐祸!”
柏雅恨得咬牙切齿。
“唉,我说奇怪了,这种小事你会把它当真,烦恼成这个样子?花几千万养球队又 怎样?有老爸顶著,台风尾也扫不到你呀!何必为那么几句话垂头丧气的,我们小豆豆 好像不是这种人嘛!”
菊雅是有力气没地方用,瞎胡乱扯,却教柏雅听来像是在追根究柢,于是干脆说了 :“姊,我老实告诉你吧,说不定你死也不肯相信呢!桑静刚就是早上你说的那两个孪 生姊妹其中的一个。”
“……什么孪生姊妹……”
菊雅一时想不起来。
“你真健忘!我简单扼要告诉你吧,我明明追的是一个叫葛青蔓的女孩子,偏偏后 来这个女孩子又换成另一个女孩子,两个人除了神韵气质不同,长得一模一样!今天我 在董事会议上发现了,桑静刚就是我说的其中一个女孩子。”
柏雅说得又急又快,却是表达得很明白。
“我的天!竟然有这种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天下奇案嘛。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
“巧?巧的还不止这样呢,以前我怎么知道她是桑世雄的女儿,只把她当做姓葛的 小女孩,对她大吹大擂,说我球队挖角花了多少钱,入球奖金又是多少……总之,我也 忘了曾经对她还说过什么,今天她就拿这些来当作罪状,让我死得这么难看。”
菊雅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挺不起腰来。
“真滑稽!真滑稽!豆豆,现在你不像什么金钱豹,倒像那一只毛茸茸的粉红色傻 豹了呀。你像一只天傻豹,被人耍得晕头转向,真好玩哦!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菊雅笑得死去活来,柏雅只有失措地狂吞口水,一粒喉结又是上上下下滚动著。
菊雅笑够了,擦著眼泪说:“风流小生,好好面壁反省反省吧!谁叫你这么爱招摇 ,唉,又谁教寡人有疾、寡人风流?如今成了这一代奇案的苦主,你向谁去喊冤?”
菊雅最后一句是用唱的,那句词来自一出连续剧的主题曲。
“姊,你以为我就这样认输了?你也太小看我金钱豹了吧?”
柏雅没好气地吼著。
“金钱豹又怎样?论金钱嘛,人家姓桑的可不比我们少,若说是豹嘛,人家桑静刚 可也是头上长了角的,你也领教过了,谁怕你呀?”
“谁怕谁这很难说,再怎么厉害,她终归是个女人,女人就是要被征服的,你等著 瞧好了。”
“哈,在本姑娘面前,你竟然敢出这种狂言,不幸啊!我们史家竟然也出现你这样 一个傻瓜,你不听我的忠告是吧?还想去招惹桑静刚吗?好吧,我等著看你怎么死!”
菊雅蓄意激怒他。想起赵大卫那副垂涎美色的样子,她心中的那股怒气就挥之不去 。
“姊,你不用激我。我史柏雅降服女孩子,什么时候失手过?桑静刚就是长了三头 六臂,我照样收服她。”
“好,我等著看你的辉煌战果。”
菊雅离开了。
柏雅坐在床中央,愈想愈是热血沸腾起来。
追逐过无数的女人,从来没有遇见这么刺激的情况。
高难度的游戏、最狂野的追逐。
绝色魅力加上勇往直前,组合成前所未有的、精采绝伦的游戏。
他摩拳擦掌、兴奋莫名。
自古以来,男人与女人的拔河,从来没有出现第二种赢家!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征 服女人,犹如冬雪覆盖大地,女人只有躲在男人怀里颤抖的份儿。
*** *** ***
静刚陪桑世雄从医院回来,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桑世雄病情愈来愈严重,又不肯住在医院里,只好由家人护送著在医院和别墅间来 来往往、进进出出。
安置好了病人,静刚才要松一口气,阿珠告诉她:“小姐,有两个人整个早上一直 打电话找你,尤其是一个姓史的,听他的口
气,好像如果找不到你就要过来把房子放火烧了似的!”
“哦?他是怎么说的?”
静刚料想得到是谁,平静地间。
“……那口气,我学不来,反正是那种意思就是了。他说他会再打过来就是了。”
看阿珠那困惑的表情,静刚暗觉好笑。
“另外一个是谁?”
“一位姓葛的小姐,也说有急事找你。”
“哦,我知道了。”
静刚拿起电话,打给了青蔓。
“姊!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哦!”
静刚听著笑了,记忆中青蔓似乎总把她当救火队,电话中的开场白总不外这一句。
“又怎么了?有什么事又困扰著你,要告诉姊姊?”
“是啊,真是知我莫若姊!我想见姊姊,你有时间吗?”
“今天可以的。等一会儿我过去你那儿好了。”
静刚才树下电话,电话铃系立即响了起来。
“喂,请找桑小姐听电话,是史柏雅。”
来人像背书一样通告著,听来这句话果真是反覆使用了多次,熟练中还带著挑衅的 意味。
“我是桑静刚。”
静刚不愠不火地从容答应著,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副准备就绪洗耳恭听、仔 细伺候的有趣神态。
“噢,桑小姐回来了。桑小姐大忙人一位,我连要向你说一声谢谢都不容易,现在 总算等到你大驾回府了。”
“你要谢我什么?”
装做听不出语调中的嘲谑,静刚故意地间。
“谢谢你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给了我一个毕生难忘的“约会”啊,而且,我不得 不承认,如你所预估的,它实在太精采了!”
“不,史先生,那实在是因为有你的莅临才有这么好的效果的,我要谢谢你。”
静刚还以颜色说。
“桑静刚小姐,老实说,我是一个对玩游戏深感兴趣的人,但是,耍诈是一种不怎 么高明的手段。我慎重坦白地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游戏是没完没了的,我史柏雅从来不 打退堂鼓。”
电话那头停了一下,似乎想听听这边的反应。
静刚成全了他,说:“请继续分解,我在听。”
这叫什么反应?那头的人生气了。
“桑静刚,我要你站出来,不要用分身术和我捉迷藏,我知道你们是姊妹,你们两 个中的哪一个要对付我,或者联手作战也可以,但是,一起站出来,不要玩三岁小孩的 把戏。”
“这很公平,我同意。你当然得弄清楚你的敌人到底是谁,以免误伤无辜。”
静刚故意刻薄地说,存心挫他妄自尊大的狂气。
“你两个小时之后可以到葛青蔓住的地方去。留神一点,在没睁大眼睛看清楚以前 ,别随便对人表明心迹。”
挂下电话,静刚匆匆吃了午餐后,驱车来到青蔓的住所。
“青蔓,找到工作没有?”
对于好一些日子以来的疏忽,静刚对妹妹怀有一份愧疚,才见了面,就殷切地问。
“没有,我没心情去找。”
青蔓沮丧地回答。
“是不是还在为逸航心烦?”
静刚很机敏,了解多情专一的青蔓,只有为了逸航才会如此忧形于色。
“是啊,姊。自从你上次告诉我,要用耐心去对待他,我是真的拚命在这样做。同 时我也观察了他很久,他心里有事,每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却对我说,他什么 事也没有。”
青蔓幽幽投诉著。细心聆听著的静刚,这才发现浮现在青蔓脸上的一片暗淡愁思并 不只是忧形于色,而是她真正地消瘦了。
“青蔓,你要姊姊怎么帮你?”
静刚怜爱地揽住妹妹,柔声地问。
青蔓鼓起了勇气,坚定地说:“姊姊,我要和他结婚。”
静刚乍厅,内心深处像被重击一般。听青蔓的语气,这个念头她似乎已经盘算很久 了。
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静刚的心中波涛翻滚。
“姊,我再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他神不守舍、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我要守著他、照顾 他,和他分分秒秒在一起。姊,我好痛苦,我几乎要撑不下去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的逸航哥哥、以前的日子为什么都回不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说著,青蔓搂住静刚放声痛哭,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抱著一段能让她免于溺毙的浮木 ,她把静刚的胸前都哭湿了。
静刚恍然亦觉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悄悄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心中也有一连串的为什么,却是无处去申诉、去呐喊、去求援、去排解。
对于青蔓的一声声为什么的答案,静刚自是了然于心,但却是片言只字都无法倾吐 出来。
桑静刚的命运,于一个情字上而论,正是身不由己、百般无奈!
两行泪才滚过面颊,静刚又悄悄将它拭去,温柔地拥抱著妹妹再问:“别哭了。要 谈结婚的事,怎么能哭?告诉姊姊,逸航对结婚的事怎么说?”
“他不知道,我没向他提起。所以,我才来求姊姊,请姊姊去提,我只能靠姊姊了 。”
青蔓果然很认真地停止了哭泣,把眼泪也擦干了,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哦……”
静刚心不在焉地呻吟著。
有一句古语说,千古艰难唯一死。摆在眼前的这道难题,对静刚而言,离千古艰难 的这种大恸亦不远矣!要把自己曾经深爱的人亲自送到另一个人的怀中,岂不是一种如 死一般的酷刑。
“姊姊,你不会拒绝吧?再也没有人比姊姊更适合了。”
青蔓哀求著。
“当然,姊姊会去和他说。青蔓,你认为,他的反应会是怎样?”
静刚按不下心头的矛盾迷惘,忍不住地问。
“他会同意的,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姊,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我们共 同度过的那么多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知道我们彼此相爱、互相扶持,走过每一个感到 孤独无助、傍徨失措的日子。只要我们结婚,让我守著他,我一定要让他恢复以前的快 乐和开朗。姊,你一定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