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苹!”奕霆和笄月连袂追来,在这片丛叶中失去芝苹的踪影,他们慢下脚步四处呼喊:“芝苹,你在哪里?”
她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所有的错综复杂她该如何处理?为什么偏偏是她?
“芝苹,你出来呀!为什么要跑?你还在生气吗?我们先回家好不好?等回到家你要我怎么向你赔罪都可以!”
回家?她的家在哪里?人界已经没有人等着她了。
“绿音好担心你们,要我一定要把你们毫发无损地带回去,芝苹,你失踪的三个月来发生了好大的变化,你爸发现你失踪,急得快疯了,他非常自责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没敢让他知道你是被绑架,江伯父还以为你离家出走是在惩罚他,芝苹,和我们回去吧!你爸他知道错了,当初是他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台湾,但是他有苦衷,你和我们回去听听他怎么说好不好?”
迟了,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芝苹!”奕霆坚定地环顾着林丛发言:“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你不要躲着我。是不是魔尊他对你怎么了?还是他威胁你……”
“不要再说了!奕霆,你就让我留在这里,我还有事,不能跟你走……”
要她怎么启齿说她爱上魔尊,那个差点害死他的人?要她怎么解释她的命运?要她怎么说她的歉意?
“你走吧!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江芝苹了……”她努力咽下喉中的硬块,但就是止不住破碎的啜泣:“无情就在附近,你们要是被他发现会很危险的……”
“我们有情环!”他一句话堵回她的催促:“你要是不出来,我就在这和你耗。”奕霆虽然不清楚芝苹因何避不见面,逃避不是芝苹的作风,除非有什么因素令她改变。
“芝苹,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你不肯走?”
林中的芝苹几乎哽咽得断了呼吸,但她仍紧咬着拳头,咬得拳头渗出血液。
“是不是你爱上魔界人?”奕霆一语道破,将心比心,日久生情是难免的事,他不也爱上精灵?只有爱会使芝苹逃避,也只有爱才会让她甘愿留下;只是他太明了这种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芝苹,听我说,你是人类,和魔界格格不入,你们到头来还是要分开……”
“奕霆!”芝苹的身子抖得不像是自己的:“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有分寸,你就信我一次先离开好吗?我只要了些心愿,等事情一结束就去找你,我现在真的不能走……”
原谅我,原谅我说谎!
“你先去接慈宁,她的处境比我更不安全,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慈宁没有,她身体不好需要服药,夜刹国的人不知道待她好不好,等我把这里的事都处理好就回人界和你们碰头,不要把时间耗在这里,慈宁比我更需要你啊!”
“可是你……”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失信过?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她的举动太怪异,教他疑心。
“只要你和慈宁先回人界,到时我会说明一切……”芝苹想起往事泪染满襟,在人界的无忧无虑离她太远了,她没有勇气再提起:“告诉慈宁和绿音,我对不起她们,没有在她们身边……”
“芝苹……”奕霆还想劝解,笄月却拉住了他。
“既然芝苹不肯走,一定定有她的原因,我们不要勉强她,她说的没错,也许慈宁更需要我们也说不定。”笄月以眼神向他示意她已听出芝苹声中的挣扎,要他别再逼他。
奕霆沉默了下来,他只是要找回当时的四人帮,他只是担心她们会吃苦受罪,难道说以前的团聚快乐真的找不回来了?
“芝苹!”纵有千千万万的不放心,他还是得放人,况且他还有夜刹国要闯:“自己一个人待在魔界千万小心,还有,别去闇魔地,那里会吞掉你每根骨头。”
芝苹理不出她到底是如释重负还是惭愧羞耻的成份多些,她尽量不让他听出她在哭泣。
“谢谢……谢谢你们。”
“不可以食言哦!”奕霆殷殷交代着:“我们都会在人界等你,你记好,是我们大家都在等你,有什么心酸一定要告诉我们,看你爱哭湿哪个怀抱都随你,就是不许你躲起来偷哭!”
芝苹无声的泣音只能吞下腹中自己尝,心情的激动造成她数次抽搐。
奕霆叹息,最后提醒她:“芝苹,遇事多想想我们,多珍重自己,你有我们这群朋友,千万别忘了,知道吗?”
芝苹拚命点头,纵使他看不到。
“那……我们走了。”奕霆牵着笄月的手,朝浓密的叶林大喊:“再见!”
虫呜鸟语自四面八方涌来,耳旁已没有他们的声音。
“他们走了。”无识走向她,蹲了下来:“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我不能,我不能……”芝苹终于放声号啕,扑进无识的柔情中:“识哥!”
无识无语,抬望林荫上的光芒,不禁要自问:命运究竟要怎么折弄人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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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要我陪?”
她摇头:“你只要在外面等我把话说完,不可以中途跑进去,也不可以扰乱我,直到我出来,可以吗?”
他深深地看着她,顺了顺她的头发:“笑一个!”
芝苹闻言会心一笑,笑得率直自信:“你放心,我不会再哭了。”
是的,她不会再懦弱地躲着哭泣了,该是事情说清楚的时候了,不论是命定还是缘分,她都要作个了结。
朝他展绽她最美的笑颜,对无识,她的感激大过一切:“识哥,我想告诉你,今生能认识真的是我二十五年来最幸福的事。”她踮起脚尖,轻啄了他的脸颊,在他还来不及说话时就快步跑开。
“识哥,谢谢你。”
她甜甜的言语仍飘荡风里,她的人就已闪进情居,无识痴立原地,手指抚碰着她留下的吻,浑然不知他的眼瞳已蓄落了晶盈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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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居仍然是情居,浮游的空气呼朋引伴地招来尘絮,坠降在每寸平面积。
他还是坐在那张竹椅里,就像她初醒来见到他的瞬间,随意的姿态雍合著旁人不能及的天生威仪,她彷似平常地合上门朝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他没应回,甚至连她的到来都看不出是否注意。
芝苹笑柔了眉,打开窗户,让一束光亮投奔进来:“怎么不开窗?房里很闷的。”
“为什么要回来?”他还是副冷冷的面具脸,连嗓音听来都比平常清肃沉哑上三分。
“为什么不回来?”她反问,眼睫眨的是她惯有的俏皮:“虽然这里不是我的房子,好歹住了三个多月,临走时总不好留给别人收拾。不然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个屋主?”
“你可以走的,为什么要回头?”他微低着头,暗阴偏袒地挡去了他的神色,声中冷漠的直述句也猜不出几分喜忧。
“我平白无故在此借住了三个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你们一手包办,多少得付些房租,不然怎么过意得去?”芝苹坦然地坐在他对面:“我可不是白吃白住了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
“你明知道留下来的代价。”
“是呀!就是信任你呀!”芝苹说得理所当然,因为她没有忘记过他曾告诫她的话。
人还是别太信任他人,一旦错信了人,很可能要以生命做为代价。
“只要是心甘情愿,就算是付出生命又何妨?”芝苹重诵一遍她当时的回答,嬉皮笑脸的她完全不像在谈论严肃的生命之题。
他,似乎也没入了重重心结中。
“我知道你算准了奕霆他们会来接我,也预测到识哥的挽留,但你独缺一份判断。”芝苹指指自己的鼻子:“对江芝苹的,你可能低估了江某人的韧性,也可能是故意不去探讨这个问题,反正眼下的局面,就是本姑娘非常死皮赖脸地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你是否有此间情逸致不吝赐教?”
“用不着戒慎,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纯粹想断了自己的妄念,如果你要我彻底死心,就请你回答我,好吗?”
他的僵直犹如是件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艺术品,高贵却又淡离地摒绝情绪的触近。
“微雅娜葬在这里?”
他合动着唇形,使他性感的唇变化出许多醉人的调曲:“她的骨灰撒在情居每块泥土里。”
“你后悔吗?”她列出尖锐的问题。
“不!”
也许心碎,也许情灭,但他从没后悔过以这种方式结束他和她的曾经,因为他没有后悔的权利。
“很好,那么我相信你能够再作一次不会后悔的决定。”芝苹敛起了轻浮,正色而问:“把我带来魔界是你们的预谋?”
“不是。”她一问,他一答:“无意发现你就是四异之一。”
芝苹释怀地放松了神经:“那还好,我并没有输得太惨。”
无情不想听也不想回答,但她就是莫名地牵缠着他,让他乖乖地像个考场里的小学生静待她出题。
“最后。”芝苹的脑海闪过许多画面,从幼年起与母亲、父亲、慈宁生活的种种,到她挤进大学窄门结识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至来魔界邂逅了他和无识的点点滴滴,皆一一像绿影带般快转掠过;严格来说,她是幸福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生存的真谛和使命。
“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觉。”芝苹特别强调:““感觉”是包括讨厌与欣赏,凡能引起你丝毫情绪的都在内。”
他默默自怀中取出一把锥型匕首,匕首在光的照耀下显得血红。那是把式样非常奇特的匕首,通体赤红,不知是何物铸冶而成,柄身比剑锋来得长厚,上面雕琢着炫目的火焰。
他还没有所行动,她就先站了起来。
“难道你不肯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芝苹略略失望,视线随着他起身而挪换角度,他还是高大英挺得不像人类,俊美的恶魔永远是人类的致命伤,不过她很安慰,她的眼光毕竟不差。
他一直没有抬头,她掬起他的脸庞,就这么凝视他灵魂的窗口,不晓得是谁先倾动,两个人的唇贴合在一起,没有热情如火,没有惊魂动魄,只有无悔无憾的感激。
她自吻中找到答案,眼中的他恍惚中变得模糊。
“你走。”他吐露出他的感情:“和无识远走高飞,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阿情。”芝苹的柔和浅淡,却已非往昔带刺的江芝苹:“这个十字架,你背得太久了,该是你放下的时机了。”
她的手依然掬着他的脸颊,只是她的情和爱却满溢在她和他的眼波交流里:“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让你受到唾弃,这是我的命,我江芝苹不会怨怪谁。阿情,别再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为自己开创你的生命吧!”
她的手,缓慢地垂下:“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丰富了我的生命。”
倏地,他感觉到他握着匕首的手往前用力一送,狂骇地看向她,她踉跄地往后退去。
“宇剑啊!”血液的炽热包里着她的手以及手中的剑。
“如果你有灵性,请破除你的封印,祭品江芝苹献上我的血,请你见证我的爱情!”
火焰,自鲜血中燃烧起来,芝苹如风吹草絮般朝后倒了下去,留着那把血匕首,浮在空气里。
无情只能目睹着宇剑的火焰越烧越旺,目睹着火焰冲上天际,目睹着火焰烧开情居的星宇,烧出魔界千万年来向往的正常轨迹,烧掉分明线,烧去黑暗和光明!
大地起了震动,飓风吹起,火焰所到之处俱剧烈更动着定律。
无情失了神魂,失了自己,手中的血液由温暖转为冷冰,他愣愣地跨出一步,又一步,眼底的她委靡无力地昏倒在地,他正想要伸手抱她的时候,她却倚进别人的怀里。
无识早就猜到她之所以留下来的决定,但是他怎么也料不到芝苹可以爱得如此义无反顾。
“芝苹,你好傻……”
芝苹仅剩的一缕神识凄迷,她转头朝他张开她的手,看似要他握紧,无情还没接到,她的手又像流星般坠落。
“阿……情!”芝苹如愿地以笑容说出这铭骨刻心的一句:
“我爱你。”
火焰啊!你可能代表我的心?如果可以,那么请你燃我的血液,向寰宇的生命宣告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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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仍持续扩大中,魔界风云变色难测凶吉,烧红的天空不再是黑白两立,满布着诡谲光焰蔚为奇景。
她走了。
无识把她带走了。
他还是呆立,双手的血迹已凝干,她的手猛然垂坠彷似还是刚才的事,怎么现在就已人去楼空?
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让你受到唾弃……
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丰富了我的生命……
他的水晶碎了,再次碎在他手里,可笑的是他还没有捧在手心,水晶就已鲜血淋漓。
“刽子手……”
血染了他满胸满襟的红,像是诅咒般黏在他身上。
“我是刽子手!”无情仰天长啸,凄厉犹如丧子野兽,地震似配合他的啸声地动摇魔界的天地。
“为什么?”他撕肝裂肺地吼:“为什么?”
情居在他震天的狂哮与山河的震撼中摇摇欲坠,而宇剑,仍高傲地散着它染血的风采,一柱火焰直冲青天撑盖住魔界,逐步将阴阳融合于炎空中。
他的身躯开始发光,暗蓝色的沉芒聚集在他的双掌。
“宇剑……”
恨!恨!恨!
什么叫做恨?恨是一连两次失去生命意义的不甘心!
毁天灭地的不甘心!
“啊!”光芒撞上了火焰,两方溅起星火点点撒落大地,无情被冲击的力量辗扣在壁。
“这是怎么回事?”
“是宇剑解开了封印……”无受回答无觉的错愕,两人飞快地朝火柱所在——情居幻移。
震幅愈来愈烈,大地像只困睡已久的巨龙,沿着火焰的叫唤而沉呜,不知情的魔界人惊惶逃窜以为魔界末日来临,风声鹤唳。
“怎么会这样?”无觉远望见情居时,理识瞬间消失怠尽,因为他看到的是楝火屋。
着火的情居。
无受不理停下的无觉,使尽能力挪移到情居内,他必须赶快,封印既解,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