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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娘子  第6页    作者:骆彤

  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就为了和她一样?魏泽兰几乎气炸。

  多年来她一向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即使有她也能控制得很好,让人察觉不出孤冷以外的气息。他让她忍无可忍。但是面对那张好看的俊颜和孩童般诚挚的笑容,她怎忍心苛责?

  “我很聪明吧?既然,你脸上黏的面条已经变成纱了,想拿也拿不下来。那我也可以等我的面条硬化成纱,到时候我和我的小娘子就一模一样了。”刘劭镛手臂一抹,用衣袖抹去滴下的残汤。呵呵,就不信她不就范。

  “怎么样?我的纱不错吧?”刘劭镛得意洋洋地往魏泽兰身上靠,吓得魏泽兰连连后退。她才不要一整天身上都是菜肴的味道。若是让他碰上,她换几间房都没用。

  “看看嘛,如果还不够……”刘劭镛四下张望,假装不解于魏泽兰对他保持距离。“这面你还要不要?”刘劭镛捧起她的那碗,在手上把玩。

  她猜得出他要做什么好事,不过要她靠近并阻止他,她可不干。

  “我……”

  “多谢。”说时迟那时快,她的面已经扣在他头上。衣服来不及吸收的汤汤水水全往地下流窜。

  “你……”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

  “这样够不够?”刘劭镛步向魏泽兰。

  “离我远一点。”

  “嗳,你怕什么?你帮我看看嘛,我又没做过‘面’纱。”刘劭镛又跨近一步。

  “你不需要……”他真的不需要在头上连扣两碗面。他要面纱顶多她分他一块帕子便是。

  “不行,我要跟你一样,跟我的小娘子一样。我还要一碗面,这样……”

  虽然,百般无奈,但是魏泽兰还是取下了戴了五年的白纱。

  “现在,去把自己弄干净。”

  刘劭镛要清洗的部分不多。除了头、脸、四肢外,其它只要换下便成。天冷,刘劭镛穿得不少。汤水又流得快,还来不及渗入中衣。

  “好,我很快就会和你一样。等我喔。”刘劭镛兴匆匆地奔出门,装作没看见魏泽兰的一脸无奈。

  嘿嘿,傻瓜力量大呀。

  第四章

  湖边的小楼上满是宾客,而楼顶视野最佳的位置却被保留下来。刘劭镛、魏泽兰、华宁三人的影子映在被天空映照得灰蒙蒙的湖面上,更显得天地苍茫,徒惹愁思。

  “小娘子,来吃吃。”刘劭镛还是散乱着头发,一身狼狈地坐在魏泽兰身边。

  不是魏泽兰对他的照顾不周。即使是当天一早才梳好的头,刘劭镛只要在地上多打几个滚,他那颗脑袋再怎么梳也整齐不了。而一身淡蓝色的儒衫更是不用说了,即使是当天才洗好,要不了多久,刘劭镛保证可以弄得自己满身的尘土味。她怀疑让他衣着整洁的惟一方法便是让他一丝不挂。没有衣服,他的本领再大也没东西可供他弄脏。

  魏泽兰沉着脸对他相应不理,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魏泽兰暴露了她“鬼医”的身份。现在她不只放弃不知多少次硬闯鬼门关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回报,并且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有人忌妒她一身医术,也有人因为魏炎聚的关系想找她算帐。虽然,下手的人不是她,但是魏炎聚的仇家们哪懂这些道理!父债子偿,合情合理。虽然魏泽兰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毕竟承袭了他的姓。他们报仇的对象不只是魏炎聚,而是鬼医一门。也无怪乎魏炎聚若是要杀一人,绝对会连整个家族都一起消灭,为的就是怕后人循线复仇。

  通常,传授医术到一个阶段,魏炎聚会让他们身兼大夫和病患两种角色。由他下药或给予各种伤口,然后各凭本事,以求活命。救不活自己的人就自然淘汰,不需要主观的判断,也不用多费唇舌。学毒的时候便在自己身上试毒,养身的时候务求让自己体健。求生的渴望,让她一路存活,成为“鬼医”。

  但那些被淘汰的人是否真死了?魏泽兰无法回答。只要陷入昏迷,魏炎聚甚至吝于施以任何急救、协助,任其留署荒野。很显然地,在这一点上魏炎聚太过自负,也欺幼童无爹无娘,否则他应该补上一刀,不是?

  “吃吃嘛,来张口口,张口……”刘劭镛挟了个包子往魏泽兰嘴里送。

  “不要,你自己吃你的。”魏泽兰偏过头,假装在看由楼顶溢出的枯枝。

  就是在枯枝带着透明薄霜的时节,她和父母走散,后来就被人拐了,辗转卖给魏炎聚。就算不走散她的命运也是一样的吧?虽然那时还小,但她不难看出当时父母是真的穷困,否则不需要从北方迁徙到江南。

  “我要你吃,你不吃我就不吃。”

  “不吃就算了。”魏泽兰拾起筷子,无趣地拨弄碗里的饭菜。

  他是瞎子呀?没看见华宁就在旁边?

  虽然他们在相对隐密的最顶层,但是刘劭镛毕竟是个大男人。一个大男人做些娼妓才会做的事,却不知羞。

  华宁冷眼旁观。

  魏泽兰的改变她不是没注意到。除了面纱除下以外,两人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流动着。像爱侣,又不是那么亲昵;说是单纯的大夫和病人,却又太过逾越礼教。可曾有哪一个病人三不五时地抱抱大夫?

  魏泽兰的心在改变,一点一滴,如涓涓细流,但这种趋势却无法阻止。她自己不能,刘劭镛也无法。既是如此,华宁也只得静观其变。她的头脑一向不灵活,所以这下子她也无法可想。

  “不管,我要你吃。”刘助随挟包子的手停在她嘴边。“快一点啦,我手酸了啦。”瞎缠是对付她的利器,他说什么也不愿放弃。

  “你……你别管我。”魏泽兰离开座位,这一次她不能再退让半步。

  魏泽兰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也跟着站起来,追着她跑。

  “吃嘛,吃嘛,很好吃的喔。”

  “走开,别烦我。”

  “吃吃看。听我一次,就听我一次。”

  “走开。”魏泽兰伸手将他推开,没想却去拨到他拿筷子的手。

  “呼,好烫。”

  刘劭镛身手伶俐地用手接住下掉的包子。他的小娘子没吃,他怎会让它轻易落地?

  “还好没掉,包子还是干净的。”刘劭镛将包子由左手换到右手。最后选择放弃筷子,两手来回交替散热。

  他没发现包子的温度其实是不低的吗?

  他当然有发现,否则他不会一直换手。他的大掌甚至被包子烫得通红。

  “我不吃。”

  “为什么?它还是干净的呀,一点土我都没让它沾上。”

  “你自己看看。”

  虽然,包子没掉在地上。但是掉在他手上和掉在地上没什么差别。

  “ㄟ,它变黑了。”刘劭镛低头一看,白中带黄的嫩皮被弄得乌黑。“我发誓我真的没让它掉在地上。”

  不用他发誓,她也知道是怎么搞的。他把包子当抹布用,擦他那双不管何时都称不上干净的手。

  “算了,反正我不打算吃它。”要吃,她会亲自动手。

  “吃吃看嘛。”刘劭镛出乎魏泽兰意料地没有将包子往嘴里送,反倒是将脏包子丢在一边。

  “我会。”魏泽兰自己动手,挟起一粒包子。

  “等等。”刘劭镛将自己的碗盘汤匙移过去,截住她的包子。

  搞什么?她要自己动手,难道不成?

  “一会就好。”刘劭镛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包子撕开,将汤汁倒在碗里,剩下的包子吹凉了才往魏泽兰嘴里送。

  “不烫了。慢慢吃,别噎着。”真是多亏他了。在关心她的同时,他还得要装出一副白痴样。

  魏泽兰黛眉微蹙。他难道不懂,她为什么非亲自动手不可吗?更是猪脑袋。

  “嘿,我已经吹凉了。不烫,不烫。”刘劭镛装作她是因为怕烫,所以才拒绝他。只有装傻,他才能一步一步攻城掠地。

  魏泽兰扭开头,刘劭镛还是秉持他锲而不舍的精神努力地追。

  “小姐……”华宁看不过去了。虽然,魏泽兰一再拒绝,但是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再拒绝反而会让旁人以为两人是在打情骂俏。

  算了,她认栽。嘴终于不甘不愿地打开了。

  “好兴致。”一个突兀的男声打断两人。差一点,刘劭镛的包子就要送到她嘴里。

  “喂,你这小王八,笨兔崽子要做什么!下去,下去。顶楼禁止猪乱闯。”刘劭镛首先发难。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说服她张开嘴,没想到却让人坏了他的好事。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放在魏泽兰身上。

  “喂,你是白痴还是疯子呀?听不懂人话呀?”刘劭镛往前站一步,挡在魏泽兰面前。“我再说一次,这里像你一样的笨猪不准上来。”

  由男人浑身里满纱布的奇形怪样来看,刘助继推定他一定不正常。

  “啧啧,这不是刘家少爷吗!”

  即使刘劭镛常常待在北地,但在南方他却是大大地有名。虽然他的举止没有以前风雅,但是相貌要改变毕竟不是容易的事。衣服脏了点,头发乱了些,但是俊美的样子未曾改易。

  “下去。”

  刘劭镛拾起被他弄得乌黑的包子,一使劲往男人的方向丢去。男人没有躲,脏包子碰了他一下便往一旁滚去。

  “吕连泰,你来这里做什么?”一直在一旁戒备的魏泽兰终于发声。

  “这么冷淡?我记得我和你的关系不只是这样吧?”

  “喂,她是我的小娘子。”他是在向他示威吗?就算以前他们的关系非浅那也是以前的事,现主他别想碰她一根寒毛。不自觉地,刘劭镛脱口而出,丝毫没察觉自己话语中的占有意味。

  “啧啧,堂堂的鬼医,现在却和一个疯子混在一块。师父知道了,不知要多难过呢?”吕连泰发了顿,故作懊悔状。“对了,我忘了。他根本没心没肝,就连内脏都是黑的。所以,就算你和那些摆不上台面的阿猫阿狗混在一堆,师父也无心可担,会替你担心的怕是装着人心的药罐子。”吕连泰毫无疑问地承继了魏炎聚的心狠,是故在生擒魏炎聚后活生生地将魏炎聚的心肝刨剜出来,而不愿利利落落地给他一刀。魏炎聚死后,吕连泰将他的心装载在罐子里,身体肢解成四块,分别埋在四方。

  吕连泰是魏炎聚意料外的幸存者。当决定传位给魏泽兰时,魏炎聚已经开始他的诛杀计划。虽然,魏炎聚不喜欢她的心软,但魏泽兰是惟一一个能承继他医术的人。为了让医术能流传,魏炎聚选择痛下杀手,为她铺路。但是,魏炎聚的自大害了他,终于引祸上身。

  “灭师之事也好拿出来自夸吗?别忘了,他老人家对我们有恩。”当时魏泽兰人不在魏炎聚身边,匆匆逃到“泽园”。虽然魏炎聚对她有恩,但是她并不想报仇。坚持要替魏炎聚报仇的结果,只是多死一个人。

  “‘我们’?我可不敢跟大名鼎鼎的鬼医并列。”吕连泰不屑的一哼。“有恩是对你。他的恩泽,我可没福分享。他甚至让你从他的姓,给你起了个药名。你以为我忘得了,他是如何在我身上用药,如何在我身上划刀口子。因为他的恩,我剩不到十天好活。你闻闻我身上的味道,你闻闻……”在吕连泰的提醒下,大伙果然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尸臭味。幸好他们现在非处在密闭空间,否则这一股尸臭味,必定让他们作呕。

  “闻到了?这就是他对我的恩惠,加在我身上的恩泽。十天,再十天。十天后,我身上的肉全会烂掉,像土块一样一块接着一块地崩落。想不想看看?想不想看看他对我究竟有什么恩泽?”吕连泰掀开腕上的纱布,皮肤上果然布满青青红红的的小泡和斑点。

  “别忘了是他给你饭吃,给你衣穿,让你免于饿死的命运。”吕连泰和魏泽兰他们不同,他并不是魏炎聚买回来,而是魏炎聚自街上捡来的小乞丐。魏炎聚看中了他的天分,一直对他很器重。直到魏泽兰进入鬼医一门,吕连泰的优势地位才由她取代。因此,可以想见吕加泰是多么痛恨喜新厌旧的魏炎聚,是多么憎恨抢走他冠冕的魏泽兰。

  “给衣供餐?他不过给过我几顿粗食,给我几件粗布衣。虽然不像以前一样饱一顿饿一顿,不像以前行乞时受人唾骂,但是这不表示他真对我有恩。”吕连泰说的不错,魏炎聚为人节俭,连他自己穿的都是粗布衣服,他们又能怎样的生活?

  “况且,给衣供餐就想要我这条命,你不觉得他要多了吗?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身上染的这种病是无药可医的吧。而这一切全拜他的恩泽所赐。”

  “既然知道你的病是没药医的,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那你还来做啥?况且在身上划刀口子的事是训练的一部分。你能选择走别的路,可以选择不在自己身上试药。自然淘汰的法则师父提过,我想你不会忘了。”

  “当然,魏炎聚可从没想过让我活。”吕连泰怪叫,除了刘劭镛人人都竖起寒毛。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是呀,听到我小娘子说的话了吗?快滚。”刘劭镛再往前站一步,盛气凌人地叫嚷。

  “我来……我来是为了……为了……”吕连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蚊声似地让人听不清楚。

  “别 哩叭嗦,有话快说,有……”

  “走开。”魏泽兰隐约觉得不对劲,推开刘劭镛,往前一站。这里没他的事,她不要他搅局,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你要……”刘劭镛话还没说完,就见吕连泰扬起枯瘦得不成人形的手臂,往她头上一击。魏泽兰应声往楼台下掉。

  “我要毁了魏炎聚毕生的心愿。虽然我和你无冤无仇,就算是你对他的回报吧。他不该偏宠你,不该凡事护着你。你夺去他的宠爱,这就是你的报应。我该除掉你,早该在你一入门的时候就先除掉你。除掉你师父就是我的,师父就是我一个人的。他不该为你而背叛我,是他的错。”吕连泰嘶哑的声音低吼,所有有关魏炎聚的一切他都恨。

  “再见了魏炎聚,再见了我的小师妹。这样的温度最适合下地府。低温之下,你的躯体恐怕要等冬季过完,才会腐化。你在水里,他在陆上,这样你们再也碰不着面。你再也无法阻止我和他。”吕连泰从怀里掏出装着晒干人心的药罐,如枯骨般的手不住抚摸。“没人能阻止我们了。你高不高兴呀?高兴吗,师父?”

  “喂,你……”怎么了?为什么他的小娘子会坠下楼?可恶,他要杀了他泄恨。一直被挡在身后的刘劭镛还不明就里。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不过从吕连泰恐怖的行止来看,这个人疯得比他更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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