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座每回看见沐圣阳身上带伤,都忍不住摇头,沐圣阳却总是微笑不语,若无其事。
华天香红着眼,瞪着眼前依然微笑的男人。
“你到底要在这儿耗到什么时候?”
“我的耐性一向很好,你是知道的。”沐圣阳微笑。
“你是昊阳掌教,一身高绝武功不去解决武林纷争,来这儿照顾一个将死之人作做什么?”
“没有任何事比治好你的身子更重要。”沐圣阳认真地说道。
“治好我?哈!”华天香讽笑:“你这天真地以为我能活命吗?”
“香妹,只要你能撑过这一时病痛……”
“一时病痛?我已经痛苦地活了三个月,生不如死,每天睁开眼就恨自己为何还活着……你居然叫我撑过,哈……”华天香凄凉的笑声令沐圣阳一阵心痛。
“香妹,不要放弃好吗,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沐圣阳温柔的眸子满是恳求之色。
“你如果尝过同样的痛苦,就不会希望我活着受罪。”她咬着牙恨恨说。
“那种碎骨裂胜的剧痛,你受过一次后永远不会想再活着。”
“香妹,我……我希望受苦的人是我。”沐圣阳温柔的眸子里充满了痛苦。
“哼!这么说就能让我好过一点吗?我身上所受的痛就会减轻吗?你若真为我好,为何不一刀杀了我,好让我解脱?”
“香妹”
“你为何不杀了我,好让我少受一点罪,“华天香逼近一步。 沐圣阳凄然摇头。
“你的师兄不肯动手,你也不肯,难道你们存心看着我受苦?”华天香忿忿地说道。
“沐圣阳,你若还对我有些许情意,就爽快些一掌了结我的性命吧!”
华天香又踏前一步,逼进沐圣阳。
“沐圣阳,你让我生不如死,你是全天下最残忍的人!”华天香握紧拳头嘶喊着。
沐圣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头走出房门。
沐圣阳,你是全天下最残忍的人……
华天香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着。
沐圣阳抱膝坐在树下,神色黯然。
“我都听见了。”药座走来在他身边坐下,叹道:
“照料病者是件心疼又心痛的差事,看着她痛苦不堪,却束手无策,难为你了。”
“我没事的,让药座担心了。”沐圣阳俊雅的微笑有丝心力交瘁的疲惫。
“病痛已经磨去了香座……不,该称呼她天香,磨光了她活下去的意念,若病者本身不想努力活下去,这对照料他的人来说是很深的折磨。”
沐圣阳把头埋在手心中,绝望地叹道:
“我该如何是好?看着她病发时的痛苦与日惧增,却什么也不能作做。”
药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沐圣阳,你千万不能丧气,若是连你也绝望了,那天香只有死路一条。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药座说的是,我不应该黯然丧志,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沐圣阳俊雅的面容又再现光彩。
“说实在话,你是我看过耐心最好的看护,昊阳掌的涵养果然不凡、想来贵观的弟子都可以胜任看护之职,游刃有余。”
药座嘴里虽然说笑,心中却有了盘算。趁沐圣阳去和师兄谈话时,她走进了华天香居住的小屋。
“天香,是我千药。”她敲敲门后就直接进入。
华天香看见她仍旧不言不动的坐在床边。
药座看她清丽的容颜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暗叹病痛磨人之甚。
“天香,我想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沐圣阳为了医治你,所损失的并不只是十年功力而已。”
华天香一脸木然。
“他卸下了昊阳掌教之职,脱袍还俗,只为了……只为了 药座想沐圣阳的嘱咐,心想若说了出来不知华天香会如何反应。 华天香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沐圣阳为了在你至身灌入纯阳真气,他……他毁了修持三十年的道体。”
“你说什么?”华天香霍地站起来,双掌紧握,浑身颤抖。眼眸中是复杂难解的神情。
“就在他为你入气的那晚,已和你有了夫妻之实。” 药座说完担心地望着华天香的神色。
华天香半晌不言,整个房里陷入死寂。只见她漂亮的凤眼神光若即若离,一会儿气愤、一会儿深情、一会儿懊丧、一会儿怜惜、一会儿悲伤,最后归于沉静冷漠。
“千药,枉你身为水阁之人,让沐圣阳行功前为何不询问我的意愿。”她语气虽淡,药座却知道华天香心中愠怒非常。
“我……我想既然沐圣阳都同意做如此牺牲,你应该不会反对。”药座被她那威严的凤眼一瞧,讲话都结巴了。
“如此牺牲?哼!这又算什么牺牲了。如果我宁愿死也不肯失身呢?你这样做岂不是出卖我吗?”她冷冷地说道,让药座吓出一身冷汗。
药座大着胆子说道:“你会肯的,因为对方不是别人,而是沐圣阳。”
华天香闻言一怔,说道:“因为是他么……”脸上神色又是爱怜又是哀伤。
药座闻言湍湍不安地走出房门,喃喃自语:
“我这帖药可下得猛了,是活是死,就全凭天意了。”
沐圣阳徐步进房,一眼望见华天香凝身坐在床边,眼眸冷冷地瞧着他,便知道一场战斗又要开始了。
“药座已经全跟我说了。”华天香淡淡地说道。
沐圣阳俊容微红,不自然地将脸转开,轻声说道:
“救人为先,没有先征得你的同意,是我的不是。”
“你还是老样子,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无需道歉。”华天香凝视了他半晌,语气凝重地说道:“马上离开此地,趁令师还未公布你离观的消息,回去做你的昊阳掌教吧。”她语气顿了顿:“我不是世俗礼法的女子,对于……对于我们之间的事,”她转开了脸:“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沐圣阳听她如此说,一颗心沉到谷底。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活下去呢,”他声音干涩。
“活下去?”华天香冷笑:“我就算能勉强活了下来,一辈子都是个武功尽失,躺在床上喝药呻吟的废人!与其让你丧失一切来让一个废人苟延残喘,还不如回去做你的昊阳掌教,造福天下,这其中的利害得失,你还看不出来吗?”
华天香吼着,美丽的眼眸闪着怒焰。
沐圣阳听她如此说,神情激动,朗声说道:“我不管什么利害得失,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活着对你有何好处?华天香一辈子都是水阁妖女,和你在一起,只会有无穷的灾祸,难道飞霞派的教训还不够吗?”
华天香怒不可遏,心中的话滔滔而出:“我要死,你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让我活着?为什么舍弃童男纯阳之体求救我的性命?为什么甘心受我辱骂踢打,就是不肯离开?你是天下人尊敬的昊阳掌教,是唯一能打败地皇的绝世高手,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沐圣阳闻言剑眉紧皱,俊雅的面容出现罕有的温怒,平时温和的语调也扬起: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从我们携手游元宵夜市的那一夜起,沐圣阳就不再是道教圣人,而是个动了情思的平凡男子,但我始终丢不下师门的责任,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怀里断气,我悲痛欲绝,才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
他踏上前一步,伸臂将华天香紧紧抱住,激动地说道:
“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我不要再尝一次肝肠寸断、锥心泣血的痛苦,我不要思念心伤、行尸走肉地渡日,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因为什么,因为我不只要你做我的义妹,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一辈子在我身边!”
“我们结拜时发过誓的,从此一生,祸福与共,誓不分离,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因为你的傲性,不想拖累我,就想抛下我一人,这叫什么祸福与共?我随四师哥来此之前,心中就已决意,不管你手足残废也好,全身瘫痪也好,我总是会陪伴你渡过,难道你狠心让我郁郁一生?”
沐圣阳说到后来情绪激动,竟没发现屋外早站了三个人,正侧耳倾听他和华天香的对话。
沐圣阳这一段话说完,两人之间是一阵安静,谁也没有开口。
等到沐圣阳情绪平复时,才发觉上衣前襟湿了一片,温热的水珠从他的领口流入,浸湿了他的肌肤,那是华天香的泪水。
华天香螓首靠在他肩头,美眸莹然,清丽的面容上泪痕斑斑、肩膀微微耸动,低抑着声息抽咽。
沐圣阳一手仍搂着娇躯,另一手抚慰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俊眸微合,似乎沉浸于属于两人的世界。
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着,一句话也没说。
屋外的三人不愿打搅这对恋人,蹑手蹑脚的离开,回到主屋中。
“真是令人羡慕!华姑娘哪里修到的好因缘,得到如此深情的男子。”
花凝香支着头叹道,口气中充满羡慕和些微的妒嫉。
“凝香姑娘,你也是好福气啊!靳君外冷内热,深情忠贞,是百世难求的好因缘。”药座微笑说道。
靳寒阳听她如此说,微红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房间。
“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深情的男子吗?”花凝香斜睨了一眼,不表赞同。
“男人不习惯把情爱挂在嘴边,而是用行动来表示。你瞧沐圣阳,他不也默默地服侍了华姑娘好久,今儿个若不是被逼到急了,我看他也不会剖心直言。”
“有说总比没说好吧!像寒阳就不曾唤过我一声香妹。”
药座闻言苦笑,心想,“沐圣阳这边没事了,倒是恩公靳君有苦头吃了。”
第十章
华天香猛吸一口气,浑身发颤,脸色苍白。
“香妹,怎么了?又发作了吗?”沐圣阳着急地问道。
“没事的,痛一阵子就没事了。” 华天香语气平淡,但却令沐圣阳无比心疼,他走过去欲将华天香揽人怀中。
“不要过来!”华天香咬着牙说道:“我怕会抓伤你。” 她手紧抓着桌角,身体痛苦地蜷曲在桌下,不断地喘气。
“香妹……”沐圣阳担心地唤着,欲上前去将她扶起,却被药座一把拉住。
“让她自己一个人承受,她想靠自己的意志忍受疼痛,你只要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好。”只见华天香不断地颤抖、喘气,脸色惨白,柳眉紧皱,额头上渗出汗珠。她一直紧抓着桌角,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将桌角硬生生地折了下来,坐倒在地。
“好了,没事了,沐圣阳,你可以过去扶起天香。”药座说道。
沐圣阳快步走到华天香身边,将她上半身抱在怀里,见她脸色苍白,发丝让汗水浸湿,心中疼惜,柔声说道:“还疼吗?”
华天香对他虚弱地一笑:“绝对比你所想的还疼上百倍不止。”
沐圣阳见她恢复了往日的嘲笑口吻,心中大喜,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笑道:
“香妹,你的忍耐力可远远超过我啦!”
两人想起当年沐圣阳负伤带着她往天府求医的往事,不禁相视一笑。
“好啦,天香你折腾了这么多日,也该好好洗个澡,我待会儿便送来热腾腾的水,多泡一会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药座说完便要出去烧水。
“千药,你等一下!”华天香着急地唤着:“你走了,谁来帮我沐浴更衣?”
“有你的夫君在啊!”药座调皮地朝沐圣阳眨眨眼,就哼着小曲离开了,显然华天香愿意乖乖就医,让她心情愉快。
“千药,你……’华天香朝沐圣阳望了一眼,不禁羞红了睑。 眼见千药愈行愈远,华天香只好命沐圣阳背转过身,自己快手快脚地脱光衣物,踏入浴桶中。泡着热水,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
沐圣阳的手指轻轻按摩着她的肩背,华天香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我小时候常常如此为三哥按摩推拿。三哥好武斗,总是和人打得一身伤回来。”沐圣阳响起在昊阳观渡过的童年,嘴角绽出一抹笑。
“方烈阳么,看得出来他非常关心你。靳寒阳虽然外表冷酷,其实却是个性情中人。你的师兄们虽然个性截然不同,关爱你的心情却一致无二。”
“如果有来生,我沐圣阳要世世和师兄们结为兄弟。好了,香妹,水快凉了,你该起来了。”沐圣阳拿着一张干净的大毛巾,包裹住华天香赤裸的身子,轻舒长臂,将她从浴桶中抱起,放在床上。
华天香手紧抓着身上毛巾,深恐一个不小心松开,春光外泄。沐圣阳看见她那紧张又害羞的表情,微微一笑。沐圣阳见她巧笑嫣然,眼波闪着莹光笑意,更增妩媚,婀娜娇躯包裹在布巾之内,光裸的玉臂露在节外,不禁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揽柱,唇印在她红晕的粉颊上。
华天香娇吟一声,身躯软洋洋地靠在他怀中,双颊艳红如火,眼波水汪汪的。
沐圣阳抱着她往床里倒下,一手拉起纱帐,只见原本里在华天香身上的那条毛巾飘落地上,帐中不断地传出娇喘声。华天香直至今日,才得完全体会男女交欢之乐。
缠绵过后,沐圣阳凝视着身旁熟睡的人儿,清丽的容颜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娇媚,白藕的肌肤泛着红晕,如同洁白美玉抹上一层胭脂般,艳丽不可名状。
他伸臂将华天香赤裸的娇躯揽在怀中,在她光滑如缎的肌肤上印下一吻。
华天香睫扇眨动,美眸微启,迷蒙慵懒的娇态,引人遐思。
她刚张开眼,便望进一双含情的俊眸,发觉自己全身一丝不挂,便羞得将头埋在沐圣阳颈窝,娇嗔道:“你……”想起适才温存,自己亦热情相应,不禁更加羞愧。沐圣阳修长的手指摩擦着她艳红的脸庞,含笑道:“夫妻恩爱便是如此了,不是什么羞耻之事。”
说完轻柔地吻着她的唇瓣,喃喃道:
“就算你面容丑陋,我也会如此爱你,在丈夫的眼里,妻子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
“子煦…”
华天香娇唤着心上的名,虽然他们没有拜天地完婚,但她已将沐圣阳当作自己的丈夫。
“你总算肯如此称呼我了。”沐圣阳轻抚她的发丝,微笑道。
“若你呼你圣阳,好像又回到以前昊阳掌教和水阁香座对峙的时候,总觉得奇怪。”
“你知道吗?你只如此叫过我两次,一次是在逛元宵夜市时,你对那挑担的汉子说你的相公叫沐子煦……”
华天香闻言笑道:“你倒好记性。那时那汉子大声叫道,沐子煦相公,你家小娘子在这里,害我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沐圣阳微笑:“当时倒是没料到,你我终有结为夫妇的一日。虽然当时我心底有个不敢去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