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的人?”柳树明纳闷极了,忍不住打开来瞧个究竟。他不看还好,一看不禁失声叫喊:“女人?”
骆霁云脸色微冷,柳树明赶紧勉强自己佯装镇定。
“这件事千万不可声张,别让闲杂人等知道。”骆霁云交代着,显然这件事很重要,同时还得秘密进行。
“少主,您别怪我多嘴。”柳树明为怕他生气,所以佯装一副正经十足的表情,但不论他再怎幺伪装,眼中却有浓得化不开的笑意。“这女孩儿看起来虽然漂亮,但只是一介弱女子,属下胆敢探问她的身份是否有何特殊之处,否则何必大材小用,派属下专诚去查?”
“你对这个任务似乎不是很满意?”骆霁云的声音冷冷的,剑眉一挑,鹰目里有光芒闪动,莫测高深。
仗着自己功勋卓越,颇得少主重用,柳树明大着胆子说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若能知晓这名姑娘的身份,相信一定有助于少主所查办交付的任务。”
柳树明不卑不亢,充满笑意的眼似乎正表明了自己具充分有力的理由,极有信心能从骆霁云哪里得知他要的答案。
一道浅笑自唇边扯起,骆霁云别有深意地说:“工作既然是我派给你的,你自然有义务尽全力达成。那姑娘是谁你就慢慢查吧!我不在意多等些时候。”
嗄?柳树明张大嘴,双眼也因诧异而瞪得老大。
故意忽略他惊讶的表情,骆霁云步行而出,“我要去绮罗轩,没事的话不要来打扰我。”“呃,是。”柳树明赶紧回神,恭谨地答复。
待骆霁云出了门后,柳树明缓缓地将手中的卷轴再敞开来细看。
不知画师是否修饰过那位姑娘的容样?画中的她一眼就让人觉得清艳逼人,线条优美的瓜子脸上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灵的仿佛只要轻轻一眨,便会漾荡着潋滟秋波;配上一只俏鼻及含笑的樱唇,手中拈花的她隐隐透着一股动人的神采。
乍看觉得她美,细看又觉得她耐人寻味,尤其她左手藏了卷书在身后,于裙襦处露出了点书头,姿态秀美又略显顽皮可爱。
柳树明不禁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他猜,画中的姑娘定是在园子里看书,无意间瞥见了一朵盛开的花,欣喜之余便充当起采花大盗,光天化日之下摘花为乐吧!柳树明正为自己的臆测深感得意,浑然没注意少主的贴身丫环珊珊已然走过。“喂,你怎幺可以乱动少主的东西?”珊珊见状,随手搁下端着的茶壶,快步上前想将那幅画抢下。
柳树明没料到这丫头竟如此无礼,不禁怒声一喝:“大胆!”
珊珊非但不畏惧这少主跟前的大将,反而还张口反驳:“什幺我大胆呀!你才真是无可救药!快、快放手啦!让少主看见就糟了。”
她并非不怕,正确一点来说是她实在太害怕了,万一少主看见柳树明擅动这幅画,恐怕他十条小命也不够死!柳树明用力抓着画卷,不耐地说道:“你再扯它就要坏啦!”
对喔!珊珊一经提醒,猛然一阵心惊,马上就放了手。柳树明没料到她突来这一招,重心一个不稳,身躯微向后倾,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幸好他马步札得够稳,否则一个倒栽葱岂不教这丫头看足了笑话!“你干什幺呀你?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柳树明微怒地拍拍上衣,对她的莽撞无礼着实不悦,要不是她身为少主的贴身丫环,他早就一掌拍在她天灵盖上,送她上西天去了。“你生什幺气?我是为了你耶!你知不知道这幅画十分重要,旁人根本动它不得。”哦!原来这丫头知道。柳树明严峻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下来,浓眉一扬,微微扯起一抹笑,“听你这幺说,好象这画很了不起似的。”
珊珊可不是个笨丫头,一听即知柳树明别有心思。
“喂,柳大护法,别想从我这儿刺探什幺,我可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语毕,她马上转身要去倒茶,趁势躲开这个话题。
柳树明猛然抓住珊珊的手臂,黯沉的目光紧锁住她,“告诉我,丫头!我有急事。”“你有什幺急事呀?”珊珊极力闪躲他窒人的眼神,说话已结巴起来:“我、我……人家才不管你呢!想知道就自己问少主去!”
柳树明抿唇一笑,打算进行哀兵策略。“唉!”他发出一声少见的长叹,嘿嘿,果然马上吸引住珊珊的注意力。
柳树明于是发了狠,将一张脸拉了老长,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你怎幺了?”珊珊关心的问,差点就伸手轻抚他眉间的皱折,幸好她强忍着,将自己深藏的情愫压抑着,不让柳树明轻易知晓。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柳树明故意哀声一叹:“少主命我前去调查这画中的姑娘,但说也奇怪,少主怎幺也不肯明说她是谁,人海茫茫的,教我去哪里寻找?况且人家搞不好是个黄花大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咦,你怎幺啦?”
柳树明瞥见珊珊用手捂蒙着嘴,面露惊诧的神情。
“你说少主要你去查她?”
“我没必要骗你!但你可别说出去,我看少主并不想宣扬此事,小心你被他杀了灭口。”柳树明恐吓着,万一让少主知道他多嘴向珊珊丫头探听这名姑娘的身份,恐怕遭殃的人是他。“这我知道。”珊珊轻声一叹:“原来少主昨天一个晚上不睡,就是在想这件事情。”“到底是怎幺回事?”柳树明好奇极了。
“昨天夫人将少主召去商量事情,回来后我便见少主脸色难看至极,很不高兴。”“哦?”这话让柳树明更加好奇。少主一向对夫人十分孝顺,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形。“少主一回来就将这幅画卷扔在桌上,还气急败坏地跟我说那人就是他自小定亲的桑家堡千金,前几天桑家堡堡主桑垒来信询问婚期,夫人希望少主给个回应。”
桑家堡?柳树明心念一动。那……这姑娘就是桑香?他望了手中的画卷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深沉。“少主不想跟她成亲吗?”
珊珊耸耸肩,“你也知道少主的脾气,他最讨厌听命于人,尤其是这幺重要的婚事,居然还得照父母之令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成亲,少主会不满也是必然的。”
要是他,呵呵……即使生气,但看在这姑娘漂亮动人的份上,还是会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的。
柳树明在心中笑着想,也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桑香!? ? ?淡黄色的身影急急向前,穿过花木草丛,四下张望了一回,又再度回身要走。“小姐,你在这儿?”和缓的男声柔柔一唤,让桑香怦然心动。
桑香轻声回道:“是啊!虽然现在不是我们应该见面的时候,可是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得到你?”
找我?那男子展现一抹薄薄的笑意,仔细看了看桑香手中,发现她双手轻合,掌心不时传出虚弱的鸟叫声。
“你又捡了受伤的小鸟?”
“嗯。”桑香快速地张开手掌让那男子瞧,“平哥哥你看,这只小鸟儿伤得不轻,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还一只脚倒挂在树枝上拼命乱叫呢!我看它可怜,就特地把它救了下来。”“你爬树?很危险哩!”纪平又气又急,声音也忍不住大了些。
桑香顿时嘟圆了嘴,作势要他小声点。“我哪儿会爬树呀?我在着急的时候正好看见玉儿走过,所以就命令她帮我这个忙,她还吓得花容失色,魂都掉了一大半呢!呵……”银铃似的笑声随风轻扬,纪平凝睇着她俏皮的脸庞,“要是让堡主知道了,岂不是又有你好受的?”
说到她哥哥,桑香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所以!我威胁那丫头叫她不准说。”为了救一只小鸟,她这回可是当足了大恶人。
“小姐……”
纪平想劝她什幺,桑香却在此刻打断他:“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在没人的时候你不许叫我小姐,要叫我……”她的话语因羞赧而愈见低细,到了最后几个字都快被自己吃进去了。
纪平一笑,朗声说道:“香香!”
桑香兴奋地抬头,颊上有着美丽的红云。
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视线动也不动地锁在对方身上,一刻也不忍分离。
是了,这是他们两人的约定,每当申时于后花园中见面,无人的时候,他就唤她香香。嫩掌中的小鸟一阵哀哀啼鸣,这才引得两人齐向它看去。
“哎呀,都是你害的,人家都忘了它啦!”桑香娇嗔着,小脸羞怯,笑意盈盈。纪平的大掌小心地将小鸟接过,他看了看四周,蹲是身采了一株药草后,含在嘴里嚼一嚼,继而吐出嚼烂的草和着绿色的汁液,轻覆在小鸟受了伤的翅膀上。
桑香也跟着蹲下身,美丽的脸庞凑近他面前直瞧。
“这样就可以了吗?”她伸出食指轻抚小鸟的头,充满疼惜之情。
“是啊!它翅膀受了点伤,这种草药刚好是治外伤的,只要替它敷上,很快就会没事了。”他的表现同样也是充满爱怜,只是对象并非那只鸟儿,而是在他眼前善良可人的香香小姐。或许是意识到他灼热的注视,桑香始终红着脸,心跳急遽加速。
“我……我要回房了。”她霍地站起身,嗫嚅地说着。
纪平并未跟着起身,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香虽然略感迟疑,终究还是拉起丝裙,朝她的闺房方向碎步奔去。
她紊乱的步子正像她狂乱不已的心情,虽然想再跟平哥哥多说一点话,但若再继续待在他身边,桑香真怕自己会因呼吸困难而晕厥。
纪平的视线正好可以清楚的看见她急忙逃离的步伐,以及因行走而随之飘动不已的裙带佩玉,直到她的身子渐渐隐去,纪平这才站起身子来。
“香香大概还不知道那件事吧!”他喉间发出一声喟叹,握着小鸟的手掌不自觉地轻握,感受着桑香方才余留在小鸟身上的手温。
身份大不相同的他们,即使彼此情生意动,却只能用这幺暗微的方式感受这不被他人所赞同的恋情。
第二章
桑香才刚走到长廊就被女婢请至花厅。
“哥,你找我?”桑香好听的声音钻进众人耳里,一眼望见爹爹亦在座上,桑香更快乐地唤了声:“爹!”她轻快地走近桑垒,依着他坐下,柔嫩的手还拉着桑垒的大掌,全然是一副撒娇的模样。
“咳。”。桑羽清清喉咙,他向来最看不惯桑香老巴着爹的黏腻模样,忍不住出声指正:“好啦!都几岁了?还不庄重一点!”
桑香不从地噘起嘴,哥哥向来都是讨厌她的,自从她懂事以来一直就是这样,他常背着爹爹欺负她,说她是害死娘的凶手,逼她哭过好几回。
父亲对她的偏爱不断加重哥哥对她的反感,他们兄妹感情并不佳,彼此能避不见面是最好,这次哥哥会特地请她过来一趟,桑香直觉大有文章。
一来就被如此挑剔,让桑香着实心感不悦,她板起了脸,不甘心地讽刺道:“爹都不骂我了,哥哥你就稍微忍一忍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爹”及“哥哥”两个称谓,摆明要桑羽身为晚辈,就别多管闲事。
“你……”桑羽气极了,脸上青筋隐隐浮现,紧绷的脸颊还不断抽搐着。“好啦!你们兄妹俩不是有正经事要谈吗?怎幺一见面又斗了起来?”
“谁跟他斗呀?”桑香俏皮一笑,揽着爹爹的手臂笑问:“到底有什幺正经事要说?是不是跟我有关?快说话给我听嘛!”
看小女儿嘟着嘴唇的可爱模样,桑垒也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欣喜之色。“你真聪明!唉,这样的你真教爹爹舍不得。”
“有什幺好舍不得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迟早的事。”桑羽瞥了眼桑香,表情轻蔑不屑。
“什幺意思?”桑香脸色微变,追问确切的答案。
桑垒没察觉有何异样,老脸全是慈蔼的笑颜,“还记不记得爹曾经告诉过你,你有个婆家。”
“记——得——”桑香迟疑地拉长了音调应着,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
桑羽脸上得意洋洋,迅速接道:“我和爹商量过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也应该是出嫁的时候……”
不等桑羽说完,桑香急忙大喊:“不,不要,我不嫁!”
桑垒被她激动的样子一吓,忙问道:“为什幺不嫁?这婚事是你娘生前为你许下的,你不也老早就知道了?”
桑羽眼神闪着诡谲,唇边带着冷笑。这下他可打从心底高兴极了。
他就不相信桑香胆敢告诉爹,她与堡里一名不起眼的长工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如果桑香有那个胆,那桑家堡上下就等着看笑话了。
如他所料,桑香噤声不言,过了许久才说:“爹,女儿不愿嫁的原因是因为不认识那个人,不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扁也就算了,万一他素行不端,是个大恶棍,那女儿、那女儿……”桑香极力逼出两滴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更为无助可怜些。
哼!真假!桑羽在心头恶狠狠地暗骂。
倒是桑垒动了恻隐之心,轻拍桑香的肩爱怜地安慰:“香儿别担心,爹娘不会害你的。你应该知道你的未婚夫婿是骆家庄的少主骆霁云,霁云那孩子……”
“我知道,他很好嘛!年纪轻轻的就是骆家庄的支柱,处事深沉稳练,连商场上的老前辈都惧他三分,而且他还长得相貌堂堂、英气逼人。”桑香不耐烦地重复这些人家不断告诉她的话。
这些话早在她第一次知道骆霁云这人的存在时,就陆续有不少长舌的人来告诉她啦!他们不断在她耳边唠叨着骆霁云的种种好处,生怕她不爱他似的。
但这些年来她的确也不爱他,她的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既然你都知道这幺多了,还有什幺好担心的?霁云是个好孩子,性子沉稳、事母至孝,一定会善待你的。”桑垒捻着长须,拼命为世侄说好话,想撮合他与香儿的这桩姻缘。糟了,方才中了爹的诡计,把那骆霁云没头没脑地乱夸了一阵。“爹您还说呢!香儿及笄已有年余,从不见骆家前来说亲,不知他们打的是什幺心眼,搞不好想混过去就算了。”“不会的。”桑垒厉声否认。
他们四人在醉情湖畔的约定尚在他脑中盘旋,每个人的一颦一笑犹在他心里,嫂子梁铮更应该不会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