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心地咯咯笑,应该是安哲旭的杰作。一想到他也会吃醋,又忍不住地挂起圆弧的嘴形。翻出先前被她丢进柜子里的手提CD音响开启,愉快地又哼起情歌。
这是每当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做的事。
真是情绪化的女人,秘书欣莲见她手足舞蹈,也忍不住探头瞄了几眼。前阵子还愁眉苦脸拿自己的头猛然敲撞墙壁,喊着合伙人对她太苛,现在却摇晃着身体,兴高采烈地唱着:“darting,youbelongtome……”
爱情是最伟大的荷尔蒙催化剂。
向映庭的好心情随着音乐溜出了办公室。不一会儿,事务所的同仁全都知道,就连一向不太注意自己办公室以外情况的齐英杰也感受到了。他搁下手边工作,推开门,注视着对面办公室,听见了向映庭的歌声。
想起昨天接起电话的男声,齐英杰带着醋意敲了她的门。直到他将门打开,沉醉在音乐中的向映庭手脚还打着拍子没有察觉。
“向律师、向律师、向映庭!”
他比平常还大三倍的声音才把她从歌声中打断。
“喔喔,是你。”她不好意思,面露歉意地将CD音响关掉。毕竟这是上班时间,而他是合伙人,更是她的老板。“嗯,有事吗?我正在赶下午要给客户的case,还有明天要上法庭的资料。”
“你收到我的花了吗?”
“嗯,有收到,很漂亮,谢谢。”虽然有点心虚,但她还是带着微笑地回说。
“觉得好一点了吗?”
“嗯,很好,没事了。”
齐英杰点了好几个头。“没事就好,我也放心,但是那个接电话说你生病的男人是你哥哥吧?”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向映庭愣了一下,但随后摇了摇头,又说:
“我只有一个妹妹,他是我男朋友。”
“喔!”他摸了摸鼻子,心中大叹可惜,原本以为可以找到能与自己不论在工作或情感上合作无间的伙伴。“我以为……我能帮助你当上合伙人,但算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想当上合伙人,这阵子你一直跟着我跑刑事案件不正是此意吗?”
向映庭甩着手指间的笔。“是,我是想当合伙人,但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原本以为我们情投意合,这样下去,我们不但是工作的伙伴,也能是婚姻的伙伴,但看来是我误会了。给你个忠告,在法律界的女人,没人能事业与爱情兼顾的。如果你想当上合伙人,必定得牺牲爱情。当然,除非她的另一半能像我这样,为她顾虑好一切。”
脸上表情有些怒容的齐英杰,说完话便将门用力地关上。
门“砰”地一声,向映庭手中的笔也立时从指间滑落。
她并没有立刻拾起,只是两眼直盯着浅褐色的木门,和从百叶窗渗透进来来往往的人影。
“女人没能把事业和爱情兼顾的”,她反复地想着齐英杰的话。
第九章
安哲旭身着浅灰色的西装,搭配着藏青色的斜纹领带,将他身上未曾见过属于城市的气味全数显现了出来。
凌乱发丝不再,整齐服贴在顶,点点胡髭也不复见了。
向映庭在家门口见到安哲旭的那一刹那,他就像梦中完美的白马王子站在她面前,教她手足无措。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嘿,你……我是说……怎么……这是……哎,你做什么去了?”她结舌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他皱了眉,又摇头苦笑自嘲:“唉,太奇怪了?或许我不该让你瞧见。”
大概是还深受前一晚他的裸露身体的影响,向映庭已有些混淆,但心底的声音告诉她是个惊喜。他不再是个农夫,而是道道地地的都会人,一如与她擦肩而过,和她一样,生活在都市里的男子。
“不,我喜欢,虽然我更喜欢昨晚那个没穿衣服的你。”
安哲旭露齿一笑,朝她的脸颊亲点了下。
“我也喜欢昨晚一丝不挂的你。”
街道上的汽车遵循号志,一辆辆停车后又开走。大楼的灯火依旧通明。行人擦肩往来,没人多瞧几眼。
世界依同样的节奏规律地进行。但他们都知道,对他们俩而言,都已经不再是昨日前的自己了。
向映庭凝望他的眼,揽下他的颈,情不自禁地送上她的唇。
???
“让我尽地主之谊吧!”向映庭挽着安哲旭的手,踏进餐厅大门。
这家是她熟悉的餐厅之一。
二楼的位置,一边是透明的落地窗,能看见车水马龙的景象,另一边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放了鼓、钢琴和麦克风的表演舞台。屋顶布满了媲美银河的小灯,逼真如即手可触。黑绒的餐巾,一朵纸折成的粉红色莲花伫立在正映着小小火光的烛台旁。
“我喜欢这里,有时工作忙得让人晕头转向的时候,我就会无端想念法国菜的味道。还有这里的乐团表演,你一定会喜欢的,大都以JAZZ为主。”
向映庭兴奋地为他解说,但安哲旭只淡淡地说:
“是呀,有时食物确实能慰藉人的心灵。”
安哲旭似乎对餐厅和法国菜没有太大的兴趣,整餐饭,他的话少之又少。没等到乐团表演的时间,他们便结了帐离开,“让我带你去热闹一点的地方。”
向映庭拦了计程车,在舞厅门口下了车。
耀眼的霓虹看版在黑夜里闪烁,人声沸鼎的城市正在发烫。
“我喜欢到这里发泄不满的情绪,尤其是发现接了一个烂case。”
她硬拉安哲旭下舞池,HIP-POP和TECHNO舞曲纵横全场,向映庭自然地扭起身子,安哲旭却有些无措。五颜六色的投射灯在人群中扫动,她看见他的脸一下是青、一下是银,还有数道红光不规则地掠过四肢与身体。
“怎么了?随便晃动你的身体,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舞步。”她大喊着。
但安哲旭没有任何动作,反而静静地打量着四周几近疯狂的人群。
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甚至还更疯狂。扭动身躯发泄所有的情绪,不论是愉快或是悲伤的,常常在一整晚的狂欢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但是现在……他很明白,这种短暂麻醉自己的方法,对他来说,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但他是他,向映庭是向映庭,她几乎和城市融合一体。
“跳嘛!我不相信你不会跳舞。”向映庭怂恿着他,企图挑起他挥舞的动机。
他不愿看见她失望的眼神,刚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在她脸上看到一次了。于是当音乐转换,安哲旭牵起她的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腰,将她的身子贴紧他的。
音乐响起慢板舞曲,蚀人灵魂的酥软低喃嗓音,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搂紧彼此。
“我就知道你会跳舞。”
“嘘!”他将她仰起的头揽进他的胸怀。
向映庭闭上眼,任凭安哲旭带领着他,踩踏着小碎步,然后与他紧贴着摇晃身体,亲蜜地磨厮彼此的脸庞。
昨晚的渴望又慢慢爬上心底。
没错,情歌是会催情的。
昨晚的刺激快感占领她整个大脑,她真希望安哲旭的双手能穿透她的衣服,毫无障碍地抚摸她的肌肤,一如昨晚。
当柔情的歌曲结束,灯光再次恢复如雷霆的闪耀,他们退出了舞池。
向映庭完全不记得他们是如何回到住处。
她的眼睛只有安哲旭,他紧搂着她的手臂藏在外套下爱抚着她的身体,炽热的眼神则爱抚着视线所及之处。
一将门关上,两人迫不及待地想褪去去对方的衣服。
安哲旭自动脱去西装上衣后,便动手解开她裙摆后的钮扣。向映庭拨开他的领结,继续向下延伸,一一开启衬衫的扣子。
直到温烫的肌肤出现,两人紧紧地贴向对方。
安哲旭亲吻她修长又敏感的颈项,手指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移,挑动着她的欲火。
他渴望再次占有她,但褪去一半的裙摆与长裤却使得动作笨拙起来。
摆动双脚,想扯去最后的障碍,但却让紧拥欲火已焚身的两人,双双跌落在地上。
“没事吧?”
巨大声响,忽地吓到了倒在安哲旭身上的向映庭。
他先是脱去害他们跌倒的裙裤,随手一丢,捧起她的脸,急急地说:
“再不能摆脱掉它,才会有事呢!”
幽黯的大厅,月光悄悄地在黑暗中抢了一个位置。偶尔会反射到已几乎忘我的赤裸两人,但谁又在乎呢?
向映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对安哲旭熟识已久;尤其是昨晚两人肢体纠缠后,那种感觉更为强烈。
心灵学家说,人总是会和前一世的人在今世相遇。或许,他们也曾在上一辈子热烈地做过爱吧!
她亲吻了下他的鼻尖。“我想先洗澡。”
他则霸道地回答:“不准。”
随即又把她压在身下,开始挑逗她身体的每个部位。
她感觉他的胡须在她的腹部摩擦,还有柔软的发丝。
昨晚曾发狂的情欲又被点燃,他一面爱抚着她,一面分开了她的腿,好留些空间让他得以进去。
一阵阵会慑死人的高潮从她的腹部窜流而过,她想发出声音要他停止,她受不了了,这无疑是超出她所能负荷的。但她的身体仍然不停地回应着他的摆动,直到最后一刻,两个人才软弱虚脱地躺回床上。
“要洗澡吗?现在可以去了。”他笑着说。
???
激情平线后,她靠在他的胸膛柔声问道。
“明天呢?明天我们去哪里玩?喔,我是说等我下班后,你想去哪里玩?!”
安哲旭一只手枕在脑后,侧身凝视着向映庭,她的眼中有期待、有盼望、有梦想,但演讲已经结束,他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我得回镇上去了。”
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向映庭,这才有些许清醒。
是呀,他的家是在三个多小时路程的小镇上,他不是像齐英杰或是其他男人一样,就住在隔条街,或是另一区。
忽然,她的心情变得沉重。
向映庭拉高床单,整个人坐起身,弯曲着腿,然后双手环抱起弯起的膝盖,用下巴顶着。
“我真傻,还以为你会留下来。”
“我必须要回去工作。”
她用一只手扶住额头,故作轻松地说:
“喔,是呀,工作。你是说种稻米、养猪,偶尔修修藩篱、吃吃邻居做的派饼。”
“小庭,看着我。”他抓住她的肩膀。“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不是吗?我不能要求你放下所有一切跟我回小镇,那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
“你可以到这里来,我一定会帮你找份工作,城市的工作很多,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分享彼此,我知道你能在城市里生活的;再说,你以前不也是和我一样。”她试着说服他。
“那是以前。”他喃喃地说。“我不会再尝试城市生活了。相信我,我很努力试过,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你愿意看我每天痛苦地生活在这里吗?”
“而我也不可能住在小镇的。”
他注视着她,眼神充满痛苦。
“我知道你无法适应乡间生活,就如同其他的女人一样,无法忍耐看不见7-11,牲畜使你们头疼,清晨的鸡鸣更是致命伤。”
向映庭直觉地感受到,在他的生活中曾有个女人。
“什么其他女人?你认为我和谁一样?她吗?那个伤害过你的女人?”
他避而不答地回说:
“有些人是适合城市,但有些人却完全是属于乡间的。”
“譬如说?”
安哲旭轻拨了下她额头的细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把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
“我曾有过一次婚姻,前妻就像你一样是个事业杰出又能干的女孩。她总是把自己的事打点得好好的,我也很习惯依赖她,但直到爷爷过世,并将小镇上的房屋留给了我。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只是将房子原封不动地留着,我从来不曾住过甚至看过,直到我结婚后的第二年,我们趁休假期间来到小镇。”
他说到这里时,眉尖紧蹙,停顿很久。回忆过去不但是需要勇气,并且需要时间的。
向映庭相当吃惊,从来没想过安哲旭结过婚。
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手掌则捧着自己的脸颊,身子慢慢地缩成一团。
安哲旭继续说着:
“我一到小镇就喜欢上那里,仿佛我前世曾在这里住了数十年,一景一木对我来说都不陌生。我不想离开,甚至开始说服前妻和我一样留下来。她爱我,所以放弃了一切,跟随着我在小镇定居下来。我如鱼得水,但她却如搁浅在沙滩的鱼,我没有察觉出她的闷闷不乐,一直到她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时,我们俩大吵大闹。我无法接受她讨厌这里的事实,忿怒中的我掉头离去,一夜未归,而就在这一夜,她从二楼摔下流产。当然,她立刻离开了我。”
他太阳穴的青筋隐约浮动着,极力掩饰过去对他造成的痛苦。
“你为什么不留住她呢?她的心一定都碎了。”
安哲旭摇了摇头,说出更令向映庭惊讶的话:
“在她要离开的那天,我想尽办法留住她,但她却坦诚地对我说:其实早就来不及了,她已经爱上了别人,而那个流掉的小孩也不是我的。”
向映庭的直觉是对的,安哲旭果然有段不愉快的回忆。
她想紧拥住他,想抚去他心中的伤痕,但颤抖的手连伸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我不会再犯一次相同的错误了。”他说。
安哲旭坚定的语气让她感到害怕。
错误?他指的错误是什么?与她相爱吗?
打从见面一开始,她就知道安哲旭对年轻女人充满了戒心。正是这个原因吧,他害怕再一次发生错误。
但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她面前呢?或许,如果就一直维持现状,她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们之间也不会爆出爱的火花,她就可以甘心接受齐英杰的安排。
“你好自私,如果你那天不要出现在我门前。”
安哲旭揽紧她的身子。“我没办法把你的倩影从我脑海抹去,每分每秒都必须说服自己不去找你……”
“你好自私,好自私,好自私!”
她能想到能责备他的话就只有“好自私”三个字。向映庭弱小的拳头猛敲着他的胸膛,安哲旭沉默地接受着。
爱神的箭盲目地同时射中了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一个玩笑,还只是老天的惩罚?
他不愿搬回都市,而她更不可能离开都市。
寒颤从向映庭的背脊慢慢凉透了心,她推开他的胸膛,不自觉地更抓紧了还残留两人缠绵气味的床单,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你走吧!”她既无表情也无任何反应。“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也就不会发生错误了。不是只有你觉得这是一个错误,我也是,我总不能因为你而放弃了我所努力的一切,我还想当上合伙人。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一时的迷惑,对爱情渴望的迷惑,一定是奶奶在我们吃的东西里下了什么药,搞得我们心神不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