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这样?安哲旭原本只是想看看她,他没有拥抱她的打算,更没有亲吻她,甚至和她……但却都发生了。
他觉得心疼,安哲旭试着强迫自己说点什么,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了。
拾起地上凌乱的衣服,换上真正属于他的破旧衬衫。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盒,搁在她梳妆台上,然后背起行囊悄悄地离开。
一直到他打开门,向映庭却自始自终固执地没再看他一眼。就算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中又能怎样呢?
慢慢缩起身子又躲回床单里,她侧过身,双手紧紧环抱枕头,脸靠在柔软的碎花枕布。闭起眼,安哲旭的体温似乎还在,空气中还弥漫着他的味道,脸颊一片湿湿热热的。
夜已经深了。
???
车辆川流不息,人潮拥挤,世界依然转动。
向映庭站在斑马线等待红灯的同时,发现周遭根本没有任何事改变,不知道该为这个发现感到快乐还是哀伤?
“向律师,客户留言,还有上午十点钟的会议,林先生希望延到下午一点钟,你要的资料我已从资料室调出来。对了!资深合伙人交代,星期三的合伙人会议,希望你能出席。”
向映庭望着向她报告行程的秘书欣莲,微微点个头,即一语不发地推开门准备走进去,但门才开了一半就被一双手挡住去路。
她抬头,看见齐英杰正对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喔,是你!是要来拿下午开会的资料吗?我弄好了,马上就可以给你。”说完话,她的齿仍咬着下唇。
他盯着她的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
“爱情会伤人喔?我是来问你,有关我给你的忠告,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
“有答案吗?我是说……关于我们的继续合作……”
“还没有,但我会慎重地考虑。”她拨了拨落到额前的发丝。
齐英杰的双手交插在胸前,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
“晚上一起吃饭好吗?让我有机会说服你。”
“今晚?”向映庭摇了摇头,又咬了咬唇。“今晚不行。给我一点时间,我必须想清楚。”
齐英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私人秘书已走近他身旁,暗示性地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记得留一点时间给我,我去开会了。”
等他离开,向映庭伪装的笑容总算可以卸下。
她动手清理零乱的桌面,将一堆法律书籍和档案夹一一归位。昨日还让她心花怒放的CD音响,显眼地立在架上,向映庭毫不考虑又将它丢进柜子里。
打开公事包,准备完成今天的工作,但今早刚从信箱里拿出的浅蓝色信封邀请函,打断了她的思绪。
安哲旭现代雕塑艺术作品展
是奶奶寄给她的邀请函。没想到,奶奶到现在还不愿放弃撮合她和安哲旭。
向映庭忽然想起了在安哲旭房里的那幅向日葵,还有他送的耳环,和今早在梳妆台上发现的坠子,都应该是他的作品吧!
她发现自己对安哲旭的了解实在很少。
盯着邀请函发愣,直到桌上电话铃响了将她惊醒。
“喂,向映庭。”她一面接听电话,一面将邀请函丢进垃圾筒。
“小庭呀,我提醒你别忘了到机场来接我。”
是老妈的国外长途电话,向映庭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下。
“不会忘的,我会开车去,行李多不多?”
“不很多啦……大概有三大箱。”
三大箱?喔,真不知道老妈都买了些什么回来。向映庭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当场见到一定会晕倒的模样,不自觉冒出冷汗。但更让她吃惊的还不止于此,向映庭的老妈还说出更劲爆的话:
“还有一件事,你老爸的行李也加进去的话,还得再算一箱。”
老爸?!
难怪几天前她打电话到老爸住处,总是只有答录机留言,她还以为可能是去南部找老朋友了。原来……他们俩双宿双飞搭机出国,竟然还瞒着她。
“妈,太不够意思了,你们俩……”
老妈开朗地笑说:
“呵、呵,看来看去还是你老爸好,虽然不够浪漫,但人生当中又不只有浪漫,有个人依靠才是实在的,我可不想到了晚年还孤单单地抱着枕头入睡。我回心转意了,小庭,等我们回来后,帮我们再办一次结婚手续吧!”
“哈,婚不必结了。”向映庭说着:“上一次的离婚根本不生效,户政事务所的大门都没进去呢!”
算是送给他们的礼物吧!
她不想将父母的离婚证书交出去,所以一直放在抽屉里。或许是直觉,知道有一天这张纸会作废,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而已。
想起老妈抱枕头入睡的话,向映庭心想,该买套新的床单和枕套。昨晚的枕头和床单,让她整晚无法成眠。
车辆川流不息,人潮拥挤,世界依然转动。
向映庭拿出望远镜,将椅子转向身后的落地窗。透过百叶窗的隙缝,观察起对面大楼的办公情形。小小的人影在如蜂窝格状的玻璃镜面穿梭,手中永远有只笔,有的人埋首打字,有人正在开会,也有人来回不断走动。
情形就和几天前她见到的是一样的,没什么改变。或许这就是人生!同样的,她不知道该为这个发现感到快乐还是哀伤?
忽然门被轻敲两下,在她还来不及转回身体,门倏然被打开。
原本满脸喜孜孜的何雅梅看见手中握着望远镜,正急于回到桌前的向映庭,不禁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小庭,你在干么?”
向映庭对于被发现没多大吃惊,倒是那日不欢而散后,向映庭曾打电话给雅梅,但都遭到拒听。现在雅梅出现,倒让她感到惊喜:
“你总算愿意见我了!”
何雅梅并没提起自己来意,而把所有的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小庭,你不太对劲。”
何雅梅一眼就看出她的反常,但向映庭则拼命否认。
“如果你说我脸上多冒了几颗青春痘算是不对劲,好吧,我承认。最近生了场大病,晚上都睡不好。”
“别骗我了,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何雅梅眼尖如侦探,想从她身上找出线索。“自己去照照镜子,眼睛如一摊死水,以前就算你生气、忿怒、失望,甚至悲伤,眼神也不曾如此黯淡。”
在雅梅的面前,她没办法说谎,只是掉过头去,强装镇定地说:
“今天找我是为了上一次的话题吗?还是对你的丈夫有新的要求?都还来得及,对方的律师还没找上门来。”
何雅梅脸上马上露出喜悦的光采,一如婚变前娇柔幸福的模样。
“我要撤消告诉。”
向映庭睁大了眼,所有程序资料都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她却不告了。
“你确定?”
“你不替我高兴吗?自强他回心转意,向我发誓和那个狐狸精一刀两断,还有一趟巴黎的二度蜜月。”
雅梅兴奋地对她描述丈夫回头的经过,向映庭真心地为雅梅感到高兴,但却笑不出来。
她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佯装正注意聆听的模样,但满脑子却想着该到哪家店去购买新的床单。碎花的图案是属于会做梦小女孩的,她应该选暗沉一点的色系
第十章
基本上,她是不太相信世界末日歌词里所写的:It ended when you say goodbye。
在安哲旭离开后的第三天,向映庭仍然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整理资料、开会、上法庭,偶尔老妈还是会和搬回来的老爸拌嘴,她和以前一样也得忍受疲痨轰炸。但她心想,既然世界依然转动,自己也没什么好改变的。
或许她的生活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如果没有接到医院打来告知祖母中风病危的电话的话。
向映庭开车载着父母,在黑夜中赶到小镇唯一的一家医院。
当她狼狈、惶恐、害怕地走进医院,安哲旭已先在手术室门口前等候。从来没想过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医生正在尽力,详细情况我也并不清楚。”他握着向映庭的老爸的手,安慰着说。“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尽速送到这里。”
“谢谢你。”
老爸一时憔悴了很多,只见他倒在椅子上后,久久无法挺直腰。
平日和奶奶作对惯的老妈,也一改嘲讽,不安地在长廊前晃来晃去,口中还不断地念着,试图说服老爸:
“等手术后暂时稳定,一定要把她送到城市大医院去,这里的设备太落伍了,也没有新的机器,太冒险了,实在是太冒险了。”
向映庭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脑袋一片空白,两眼茫然,她不敢想象失去祖母的后果。
单纯过生活的她,没遇上几件与死亡有关的事,甚至压根没想过死亡的事。惶恐如排山倒海的海啸向她席卷而来,一下子,她的眼前全变成了黑幕。
安哲旭走到身旁拍拍她的手背安慰着说: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向奶奶生性坚强,死神不会轻易就夺走她的。”
谁知道呢?她无奈地怂着肩。
焦虑的等待结果,只换来还带着手术帽与衣服的医生冲出手术室大喊:
“家属呢?”
事态恐怕相当严重,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不已,聆听着医生准备接下说的话:
“必须转送大医院,救护车马上就准备好,所有资料也会一并转去。”
医生的话还在嗡嗡作响,心急的向映庭不断地追问: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救不了她吗?”
没有答案,没有回应。
慌乱仓促中,老爸和老妈上了救护车随侍祖母一旁,而向映庭则坐上自己的车尾随在后。
“我跟你去。”安哲旭在她出发前拦住了她的车。
“我很感谢你送奶奶到医院,但请把以后的事交给我们,毕竟我们才是她的亲人。”
他焦急地跺脚,恕说:
“该死的!我是担心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开车?”安哲旭硬是把手从窗户外伸进来,挡在方向盘的前面。
前面的救护车已经急急出发了,向映庭踩着油门,试着让他放手,但安哲旭固执地不肯放开手。
“让我跟你去!小庭,这是什么节骨眼还跟我耍脾气!如果你还在生我的气,等以后再气,现在……”
安哲旭一点都不懂得向映庭的心理,好不容易才慢慢地将他的影子从心里稍稍移开,她不会再让心中的残念,藉着任何与他的接触,而有再次萌生感情的机会。
她大喊:“放手!我说不要你管!”
“不!”安哲旭也很固执。
向映庭红着双眼,发了疯似地朝他大骂:
“你难道不了解吗?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一点也不要!你尽管躲在你筑好的窝里,过着你想要的生活,享受你才能体会的自私,但请不要来打扰我。我只是一个才刚以为人生会找到真爱,但随即又发现是场骗局的女人。别再用你温柔的眼睛,和自以为是的爱情影响我!我能独立自主一个人生活,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你说什么?你说我自私,好,我承认,但你不也是自私的吗?为了实现你自己当合伙人的梦想,你要求我必须放弃现有的。什么是真爱?要求对方配合你就算是真爱吗?未免太轻易把真爱挂在口中,你才是不懂得真爱的人!”他也动了肝火。
“如果一开始,你根本没在我家门出现,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为什么不说,你一开始就根本不要到小镇来,还佯装自己有多喜欢这里,是吗?你真的了解吗?”
他怎么能这么说?!向映庭瞪大了眼怒斥:
“放手!再不放手,我会把油门踩到底。”
安哲旭不相信她会这么做,手仍然挡着方向盘,身体攀在车窗上。
“小庭,不要意气用事!让我上车。”
救护车的车灯在黑暗中隐约要消失无踪了,向映庭的心更慌,她抓狂的甚至想将门拆掉,好让安哲旭离开她。
“你让开!让开!”
“小庭,让我上车,不然你会后悔的。”
再也顾不了其他的向映庭,双手拨开安哲旭的手臂,焦急仓促地将油门踩到底,然后朝他大吼:
“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
车子快速离开,扬起一片尘埃,安哲旭则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身体除了擦伤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口,但心却严重受创。
他做了什么!安哲旭平躺在泥土地上,拳头狠狠地敲着地面。
伤心、懊悔、忿怒、自愧……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
???
长时间的手术总算救回祖母一命,向家人连日的奔波,也在祖母病情稳定后暂时松了口气。
虽说老妈嘴上有千百个不情愿,但依旧早晚一锅炖补、水果、补品,天天往医院里送。老爸则是成了标准孝子,天天守候在祖母身旁。向映庭则只能利用每天上班前的时间,绕到医院探望祖母。
“奶奶,今天觉得怎么样?”她坐在病床旁,低着头在祖母的耳旁轻声问候。
祖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挥手要她更靠近一点,吃力地说着:
“阿……旭……”她愣了一下后,才确定祖母说的是安哲旭的名字。
“奶奶,你找阿旭吗?要我叫他来吗?”
祖母摇摇头,几乎是吐气音发出:“他……爱……你……”她大叹口气,祖母都生病了还在惦记着她的事,向映庭轻揉着祖母的手指。
“奶奶,我不在乎这个,都过去了,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别再为他说好话了。如果他真的爱我,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我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自私,不愿妥协。奶奶,别再说话了,你现在需要的睡眠与休息,等我下班后会再来看你。”向映庭在祖母的额头上轻吻了下,轻轻推门离开病房。
踏出医院,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现在是快接近冬天的时候了。向映庭望了眼腕表,仓率地拦了计程车,前往与齐英杰约定参加客户会议的地方。
???
开完会,顺利与客户达成共识,齐英杰和向映庭松了一口气地步出大楼。
“没想到税务方面的法令你还满熟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向映庭的第六感让她昨晚恶补了一整晚的税法和商事法,没想到果真派上用场。
她准备招手拦车回事务所,但却被齐英杰拉回人行道。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向映庭怕的就是这个。
这几天,齐英杰对她不断献殷勤,鲜花、礼物、飞吻、甜言蜜语……搞得她成了同事间的瞩目焦点,大家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答应齐英杰的追求。
“嗯,我们能不能回办公室谈。”她停下脚步,欲言又止。“不行,一回到办公室,你就像躲回壳里的乌龟,总有千百种忙碌的理由。”齐英杰霸道地牵起她的手,横越斑马线,找到一家咖啡厅。“这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