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律师,我没有心情喝咖啡。祖母躺在医院,手上还有很多件诉讼案的结辩要构思,王经理儿子的婚前协议草稿还没拟定。”
齐英杰锐利的双眼直视着她。“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好放弃爱情了,而是我该提出要求的时候。你知道的,我们真的是很合适的一对,我几乎已经开始在幻想,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事务所。”
她胡乱不安地扯着外套的拉练。
“可是你根本不爱我,如果有一天,有个你喜欢的女孩出现在面前。”
齐英杰冷冽笑说:
“不会的,我根本不相信爱情。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需要的是一个杰出的工作伙伴,一份以亲情为主的爱情,我们可以有性关系,如果你不喜欢也无所谓,但是我们一定可以成为上流社会的模范。想想看,法律界没有人可以像我们这样。”
他的想法无疑是和未认识安哲旭前的向映庭一样。如果早先认识了齐英杰,或许就不会有现在那么多的疑虑,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现在却有了太多的可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抓着她的肩,眼神燃烧起烈火,急于想说服她:
“说你愿意,说我们可以创造一家独一无二的律师事务所。”
齐英杰摇晃着向映庭的身子,想要她快作决定,但向映庭却在他的身后看见了一个招牌。白底黑字,篆体,上面写着——安哲旭作品展。
她就像失了魂似的,被深深吸引住了。
“你怎么了?”
推开齐英杰,她走进艺廊。
宽广的空间里,有数幅木雕画挂在墙上,还有一些是立体雕刻立在四周,她一直往里面走去,最后却停在一幅比她的手臂全张开还长的画前。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它。那是幅风景画。秋天树叶纷落的季节,一个长发女孩站在山崖上,她侧着脸,但漾着灿烂笑容,仿佛正对着所爱的人笑着。
是我吗?向映庭自问。
她从来不记得自己如此年轻美丽,全身如散发着光采。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见她在昼像前伫足,凑过身来递了张名片给她。
“小姐,你好。我是王建泰,安哲旭的经纪人。你喜欢这幅画吗?很可惜,这是非卖品,纯展览用的,让我向你推荐其他的作品……”
向映庭文风不动,以疑惑又颤抖的声音问着:
“为什么?”
“什么?”望着她仍目不转睛,王建泰恍然大悟:“喔,你是问安哲旭为什不卖是吧?哎,谁知道呢!他那个人老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不说原因的。我只是跟他说艺廊空位,要他多拿几份作品过来,结果,他不眠不休工作,兴奋地带了这幅画。喔,还有这个……跑来找我。”
向映庭将眼神移到王建泰所指的方向。
那是个半身立体的人面雕像,大小和真人一样。当她移到面前正视它,忍不住在心里惊呼一声。
如果它不是木头的材质,有着木头的花纹和气味,向映庭真会以为自己正照着镜子。
为什么呢?她在心里发出问号。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王建泰忽地又说:
“我想哲旭一定是疯狂坠入爱河了,虽然他不说,但我可以猜得到。”
“为什么?”
王建泰看出了向映庭和雕像的关系。
他完全明白安哲旭这阵子老是出现反常举动的原因了。“哲旭从来不以人为主题的,他喜欢自然、喜欢风景,但不喜欢人。他曾说,世上最虚伪的动物就是人类。小姐,他不是个善于把内心所想的事情说出来的人,如果他真的爱上一个人,或许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的最后几句话仿佛是对着她说的,向映庭默默地注视着安哲旭亲手一刀一刀划下的刻痕,想着他的手曾亲密地抚摸着这里。每多站一秒钟在这里,对他的爱就多了一分。
向映庭一直以为安哲旭或许并没有像她那样爱他,所以他可以潇洒离开,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但或许她的直觉错了。
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
不想放弃她,但又不愿她放弃一切。
她向来会衡量手上官司的的胜算,却也以为爱情也是可以衡量的。当她以为自己注定会输,所以干脆放手放弃。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自以篇是的想法,蒙盖了她的心。
如果安哲旭没有深爱着她,那么,他就不会不眠不休地完成这幅画和雕像。
如果自己没深爱安哲旭,那她就不会站在这里,望着这幅画和雕像,满眶盈盈泪水。
想起祖母曾提的“真爱”,现在她终能体会了。
向映庭冲出艺廊门口,撞上还在等着她的齐英杰。
看见她笑容满面却又含着眼泪的脸庞,齐英杰不解地追问:
“向律师,你怎么了?”
她不哭不笑不点头,只是将身上的公事包丢给他。“我该走了。”
齐英杰望着一面奔跑,一面脱下高跟鞋的向映庭大喊:
“去哪里呀?下午的会议呢?嘿,你疯了呀!”
她手上持着高跟鞋,在人群间穿梭奔跑着。向映庭决定抛弃一切,奔向安哲旭。
爱情是需要妥协,也需要冒险。
齐英杰或许说的有道理,她是疯了。
想想,一个刚刚才发现自己找到真爱的女人,能不疯狂吗?
???
安哲旭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一种不名原因的病。那种病,会让人慵懒的不想工作,精神烦躁不安,所有的一切都让人不顺眼。
他知道,病是由于自己否定爱情开始而发作的。
他试着写出上百条不去爱向映庭的原因,但到最后,他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崩溃的。
安哲旭躲进浴室,让冰凉的冷水降低他发烫脑袋的温度。
浴室门外的电话响了,他围了条毛巾出来。
“哲旭,我是建泰,我见到她了。”
“谁?”安哲旭一头雾水。
“你爱上的那个女孩呀,别否认了。她刚刚从作品展中离开。”
他警觉性地问: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呀,她望着你的那幅画和雕像出神,不管是谁的话根本都听不进去的。我是要告诉你,最后她是哭着跑出去的。真怕她会发生什么事!哎呀,别再龟龟毛毛的,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告诉她,让她知道。如果真让她离开你,你就是大笨蛋一个了。”
王建泰的话让他上忐忑不安。
挂下电话,迫不及待地换上衣服冲出门,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在修理厂,根本没有交通工具。安哲旭也顾不了太多,他在路上拦下一辆准备送货到城市的货车,虽然位置有些拥挤,但只要是能以最快的方法见到小庭,他根本无所谓。
“能开快一点吗?”他询问司机。
“这已经是最快的,车后载满了东西,没办法再快了。”
一路坑坑洞洞,颠颠簸簸,安哲旭心急如焚。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不能住在一起,但他们可以在假日到对方的住处度过;或者,应该在他们商量后还会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所以,他们实在犯不着完全避不见面,甚至一刀两断。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方法。
安哲旭脑子闪过无数的可能,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当货车刚驶离小镇标志口,一辆宝马跑车从右后方追了上来,并强先行驶在货车车道。司机为了闪躲突如其来的车子,方向盘一时打得太左了,整辆车瞬间向左倾斜翻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车上的人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安哲旭因巨大的冲力,整个人被重重摔出车外。
剧烈的疼痛迅速地侵袭他,头部重击到地面,安哲旭根本还没有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
不行呀,他得赶去见小庭……
意识清醒前的最后一秒钟,他仍然想着,要马上见到向映庭。他要告诉她,他疯狂地爱着她,纵然有千万个理由,但他再也不愿放弃,一定有方法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但……似乎是太迟了。
???
车速在快接近小镇入口处慢了下来,甚至当向映庭已经看见小镇的欢迎招牌,车子竟然动也不动了。
心急如焚的她干脆将车子拉起手煞车排空档,推开车门出去瞧瞧。
原来是车祸!
一辆货车翻覆在地,警察在四周拉起布条,正在处理交通事故。闪着红灯伊喔响的救护车,刚好从她身旁的路肩急驰而过,看来是才刚发生不久的车祸。
这下可得被耽误好一阵子。
早知道,她应该把车速开快一点,或许就能赶在这场车祸发生之前离开。
向映庭此刻满脑子都是安哲旭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想见他,每一分钟的耽搁对她来说无疑都是酷刑,尤其是他们已经十七天没见面了。
过了几分钟,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徒步走到警戒线旁,找了一个警察问道:
“还要等多久?我有急事。”
警察对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们也不乐意发生车祸呀!”
她在一旁着急地亘跺脚,救护车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正要把受伤的人送进车里,向映庭一看见血迹斑斑的景象,连忙屏住气掉过头去。
场面实在太混乱了,货车载运的水果、鸡蛋散落一地,玻璃碎片、被撞断的货车零件……不用想也知道这场车祸的严重性。
向映庭要转身离去时,还听见刚刚回答她话的警察和同事两人正说着:
“唉,已经有一个人没气了,不晓得被撞飞出去的那个能不能活命?”
向映庭闻言,全身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她拼命用手指搓着双臂,乖乖安分地坐回车子里,静待车祸处理完毕。
在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警方总算重新开放道路。
当向映庭来到安哲旭家门前,却见门窗紧闭,大门深锁。他去哪里了?
掩不住失望表情,向映庭转身开车到附近转转,希望能看见他的踪影。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向映庭能所及之处全找遍了,却没有安哲旭的人影。于是她放弃盲目的寻找,开车到商店街上,心想,说不定有人会知道他的行踪。
向映庭一到街上,迎面就遇见神色慌张又匆忙的Daniel提着两大袋子的东西,急着回到他的吉普车里。
“Dafliel!请问一下……”
她的话还没问完,Daniel挥手向她致歉:
“小庭,很抱歉我没办法和你多聊,我现在必须赶回医院。安哲旭出了车祸,现在仍在手术中,我得赶快把需要住院的东西送过去。”
向映庭顿觉眼前黑压压一片,险些站不稳脚步,她的心跳加快,无法呼吸,伸出手攀住Daniel的肩膀。
“你说……安哲旭车祸?”
“是呀,就在刚出小镇外不远的地方,医生已经动了两个多小时的手术了。”他见她的情况似乎不对劲,关心地问:“小庭,你还好吧?”
小镇外不远的地方?那个货车翻覆一死一重伤的车祸!
噢!老天怎么会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车祸发生时,她就在附近,车祸发生后,她还在周围观望,但她居然不知道受伤的就是安哲旭,那个她迫不及待想投入他怀抱的男人。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慌张抓起Daniel的手臂,激动、迫切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我得见他,我要知道他的情况!”
丢下自己的车,爬上吉普车,她的双手发抖,唇齿打颤,口中却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
向映庭很难接受现实,一个可能将毁掉她一切的现实,她几乎不敢想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正当她放弃一切,准备拥抱她的爱情,上天却给了她一个严重的惩罚!Daniel善解人意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地说:
“没事的。虽然我和安哲旭并不熟,但听我爸爸说,他是好人,老天不会弃好人于不顾的。”
她皱着眉,强忍着泪,哽咽地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坐上货车?他要去哪里呢?为什么偏偏是他遇上这件事?那条路上根本没有多少车子。”
“听说他是临时要离开的,他的车还在修理场,因为急着要到城市去,所以才在半路搭乘这部货车。听我爸爸说,安哲旭离开前在商店买了一包菸,他当时还笑着对老板说,他等不及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他要把自己的心当做是礼物送给她,或许会离开小镇一阵子。”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离开小镇是因为她?
他说要把自己的心当成是礼物送给她?他说她让他魂牵梦萦?
噢!老天为什么要作弄他们!明明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原先的坚持,想追寻生命中的真爱,但偏偏事与愿违。
如果她能早一步在安哲旭离开小镇前找到他,他根本就不会发生车祸,此刻他们就能躺在彼此的怀里,根本不会面临可能发生的死别。
向映庭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双手掩面心如刀割地哭了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答案,老天跟他们开了很大的玩笑,一个必须与死亡搏斗的玩笑。
“是我害他的……是我……”
终章
向映庭永远记得,在遍野草绿与金黄相缀的稻田中,她与安哲旭的第一次相遇。虽然当时的情况仍会让她觉得很窘,但却是改变她一生的转机。
他载她骑脚踏车爬上山顶,他带她感受山野乐趣,他教她男女欢爱的刺激,他让她认清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
她知道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能给她这么多的东西,也没有人能给她相同的感觉。
当车祸发生时,她确实埋怨上天对她的不公平,但当安哲旭手术成功平安地挽回性命,她又觉得上夭对她是厚爱的。
如果有机会让真爱再次回到身边,之前的苦,就算不了什么了。
尽管在手术一星期后,安哲旭仍然深陷昏迷中,意识仍不清醒。但向映庭很满足了,至少她还有机会握他的手,为他做点什么。
她辞去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一肩扛起照顾他的责任,并担任起镇上的法律顾问,为镇民解决任何有关法律的疑难杂症。
当安哲旭的外伤恢复得差不多,向映庭经医生的许可后,便把他接回家。
她相信在他熟识的环境下,会让他感到愉快。说不定屋子里的熟悉味道会勾起他沉睡中的记忆,让他早日清醒。
总之,为了让他们能回到从前,她愿意付出一切。
???
经过几天的大雨,今天总算放晴,和煦的阳光从纱窗外照进来,整个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向映庭侧过身,注视着隔壁床安哲旭的脸,她轻声说道:
“早,阿旭,你昨晚睡得好吗?”
“哔……哔……哔……”
心电图正常跳动,点滴也正常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