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想去哪里吃饭?”
“啊?我……”爱玫不好意思偷偷抬头看井梧桐一眼,很快又缩回目光,“我自己回家解决,不打扰你们……”
“我们又不是约会,你担什么心啊?我和他只是家族聚餐,还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戴星月拍了下井梧桐的肩膀,“小弟,你说是吧?”
根本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井梧桐,还以为戴星月已对他产生好感。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点头。
“是啊,是,别容气,想吃什么就说吧。”
“真的?”爱玫又惊又喜。“老实说,像这样凉风习习的天气,我一直很想到海边吃海产。星月,你记不记得我们去过的那家海产店?听着海风,嘴里尝着鲜味……浪漫极了!”
“你是说那个戴假发的秃头老板的那家店啊,很棒耶!”戴星月敲了下井梧桐的头,“好,就这么决定,到海边!”
海边?海产?oh
no!井梧桐拼命摇头。他喜欢饭店、俱乐部、PUB和法国餐厅,就是不喜欢户外;什么海边用餐很浪漫,海产小店还得蹲着吃,吃得满嘴都是沙,闲杂人等一堆,吵死人,放的音乐又难听,一点情调也没有。
“不会吧?”他为难地说。
“你刚不是才说无论送我们到哪里都荣幸之至吗?”戴星月半威胁半恐吓地说。
“可是到海边……我不知道路。”
“没关系,我告诉你。”
“路程有点远,我怕你们受不了肚子饿。”
“没关系,我们可以忍受。”
“回来可能会很晚,你们明天还要上班。”
“没关系,少睡几小时就好。”
井梧桐绞尽脑汁想借口,却一一被驳回。
他实在是不够了解戴星月,一旦她想做的事,除非自己喊停,否则是没人能够阻挡的。
两个女人在敞篷的跑车上兴奋地大喊:“冲啊,大海,我们来了!”
井梧桐很少有机会见到女人疯狂的这一面,当戴星月和爱玫在后座高举双手向沿路经过的路人挥手,他更恨自己没把墨镜带出来。
戴星月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如此高昂,或许是前阵子压抑太久,累积到了临界点,突然就这么爆发出来。
她和爱玫随着车上的音乐愉快地哼着歌,忘记自己是幼稚园老师的身分,更忘了自己的年龄,仿佛回到学生时代,与男同学骄奢摩托车夜游般的兴奋。
车子很快就离开市区,在山路间弯来弯去,在四周没有路灯的漆黑情况下,井梧桐很快就察觉到异样。
他叫着:“喂,大嫂,后面有辆车在跟我们。”
一开始,戴星月还不相信——
“别疑神疑完了,跟我们干吗?”
井梧桐也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又绕过一个山头,超过好几辆车后,原本以为已甩掉了对方,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那辆车又从他们的车后冒出来,并且开着远光灯。
他紧张了。
“你们快点绑好安全带,我要飙车闪人啦!”
戴星月和爱玫也慌了,以前常在电视里看警匪枪战,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亲身经历,没吓得尿湿裤子就很阿弥陀佛了!
爱玫担心地紧闭起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戴星月则是紧抓着后座,不时地转过头观望。
“这家伙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喂,井梧桐,你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被你拖下水,万一冤死,我可是会缠着你一辈子。”
他将油门踩到底,大吼:“别嚷嚷了!搞不好是你的仇家,我才是真正的冤大头!”
“啊?不会吧?我可是从没得罪人啊!”爱玫吓得脸色发白。
井梧桐疯狂地在山路间穿梭,但后方的车也不是省油的灯,紧紧尾随在后,甚至有凌驾之势。
“井梧桐,你在干吗?他们快追上来了,你的车性能不是很好吗?”
“这是山路不是平地,我已经开到最快,是极限!”
“使出你的看家本领啊!我们的性命至掌握在你手上耶。”
“好啦,别乱嚷嚷,真是的,那家伙简直就像是职业赛车手。”井梧桐又连续骂了好几句脏话。
一路上,煞车声接连不断。只要每“煞”一次,戴星月的心就纠结一次。她也没有碰过这种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方的技术显然比井梧桐高明许多,没多久便赶上他们,并试图以车身向他们挤压,而路的另边就是山壁,好几次擦撞都有惊无险地避开。
“干,他妈的,我得罪了谁!”他紧握着方向盘,不停地咒骂。
可以看得出井梧桐也很害怕,紧抓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发抖,两眼直盯着前方,脸色苍白。
老天,怎么会让他们遇到这种事!
不怀好意的车辆继续不断地推挤他们,车子连连擦撞山壁好几回,都被井梧桐又救了回来。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想出解决的办法,但上天似乎并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戴星月看见对方的车窗里有个带着墨镜的男人,突然对她冷冷一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的车突然来一个大转弯,而他们的车没能躲过。
戴星月最后只记得车身向右倾斜,跌了出去,耳旁爱玫的尖叫声差点刺破她的耳膜。听见井梧桐最后一句咒骂,她的头撞上硬梆梆的东西,一阵剧痛之后,接着,脑海一片空白。
第四章
夜深人静,井梧寒独自一人坐在戴家客厅。
这里他虽然来过几次,但仍然感到陌生。
戴耀辉多年前曾将整栋房子重新装演,设计师将这个已有多年历史的建筑物,改装成具现代感的居家实。
他对房子的过去没有印象,但客厅里还悬挂着几幅老旧相片,可以看得出来其差别之大。
坐在黑檀木与金色系调交织成的沙发里,孤寒的月光透过巨大落地广,微淡地投射在黑色地毯上;井梧桐疲惫不已,精神与肉体已消耗到极点,却始终无法合眼。
自从将人用直升机送回戴家,已经超过四十八个小时,井梧寒整颗心依然紧绷着。
他怎能让这种事发生呢?一向擅于掌控所有事务的他,怎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
实在是太大意了!他早该猜出来所有事都是预谋的。
戴耀辉的意外事件尚未水落石出,甚至连人影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还不知道究竟只是单纯的飞机机械故障,还是人为蓄意谋杀,他怎能疏忽了戴星月的安全?
差点造成了三条人命,而其中一个还是他惟一的弟弟。
井梧寒不断地自责,为了自己的失策而感到生气。虽然梧桐仅仅只是手足骨折,部分撕裂外伤,爱玫奇迹似的仅受到皮肉外伤,但却让戴星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双腿骨折,头部撞伤,经过手术取出血块救回一条命。
他一面责备自己,一面又感谢老天爷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很显然,这件意外是冲着戴家而来;依据梧桐告诉他的事情经过,几乎可以判定是预谋设计的,也因为如此,更证明了戴耀辉的飞机故障绝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不免让人心寒。
究竟是谁要夺走戴家人的生命呢?
目前他并没有答案,而如今他能做的除了积极调查外,就是要好好保护戴星月,帮她渡过这个难关,然后将公司完整地归还给戴家。
这是他应该做的。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再让戴星月受到半点伤害。
井梧寒低叹了口气,步出房门,轻声向楼上移动。
为了方便照顾与保护,他将三人都送进了戴宅;梧桐和爱玫被安置在二楼右边的客房,戴星月则独自住在三楼自己的卧房里,戴宅的四周则安排了保全人员。
他直接来到三楼戴星月的房间,医生正在替她做例行性检查。
戴星月躺在床上,四周围绕着一堆医学仪器,手臂上插满管子。她的脸如一张洁净白纸,有些浮肿;额头缠着层层白纱,原本体态就很娇小的她,陷在柔软的棉被里更瘦小。
原本在她脸上展现的活力光采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惨白与虚弱,眼前的情景让他更加自责与惭愧。
等医生做完检查出去后,井梧寒抓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注视着她苍白的脸庞、脆弱的身躯,井梧寒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温室里的水韭。水韭是一种很特殊的蕨类植物,虽然本性坚韧,但仍需人关心呵护才能生长。
戴星月是这样的人吗?他不知道。
或许因为觉得有愧于她,井梧寒竟不再觉得她是个被宠坏的小孩,或是睥气顽劣的大小姐,而只是一个平凡人。
他替她拨弄耳际旁的发丝,让头发服贴在耳后;替她整理额头、手臂的绷带,并且调整点滴的位署。夜晚有些寒冷,他将薄薄的棉被往上拉一些,刚好盖住她的胸前,仅露出浅蓝色的睡衣领。
有一种好奇特的感觉在他心里流窜,井梧寒一时也说不上来。他像着了迷似的注视着她,先前觉得她是个危险人物的念头全俏失了。
他不记得还有谁给过他这样迷惑的感觉,他向来无论对人、对事,总有一套条理分明的判断标准,什么样的人适合与他一起工作、什么样的人只能当一般应酬朋友!什么样的人可以永远不必理会,在他心中早已分得清清楚楚。
一旦分类好了,就不会轻易更改。
但是戴星月……却好像不属于他过去经验法则内的人。
插满点滴管的手安静地放在胸前,纤细柔嫩的手指上也有好几道擦伤,已经转变成咖啡色的颗粒伤痕,在白色皮肤的衬托下更显眼。
井梧寒专心注视着她,完全没听见有人走进房间。
坐在轮椅上的井梧桐望着哥哥的背影许久,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井梧寒注视戴星月的眼神异常温柔,并且宛如情人般地守候在她身旁,这令井梧桐很讶异。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井梧寒反射性地将双手收了回来,原本柔和的脸部瞬间紧绷起来。
井梧桐用双手推动着轮椅,绕到他身旁,质疑地盯着他。
“你在替她担心吗?我以为你向来关心植物胜过人类。”
他没有直接回答弟弟的问题——
“梧桐,你需要多休息。”
“死不了的。”井梧桐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拍着胸脯,“我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会重生的蚯蚓,没那么轻易被击垮的。”
“哪有人把自己拿来和蟑螂蚯蚓相比的。”他摇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我送你回去休息。”
“喂,老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故意避开梧桐的眼睛,他讨厌被人这样盯着瞧,更不喜欢被迫回答不愿意提及的事。
“你没有话说,我倒是有话想说。”井梧桐将轮椅又绕到他面前,两眼直视着他,“如果没有别的理由,请你离星月远一点,我不喜欢看见你和她这么接近。”
瞧梧桐一脸霸道的模样,他不免觉得好笑又好气。
“我想你并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你不要忘了她的身分,她可是你的嫂嫂。”
“老哥,少来这一套,我们心知肚明。我只能保证在你和她签约的这一年当中,不会催她提早解除婚约,但一年过后,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
梧桐的语气与表情都相当认真,使他不得不严肃紧张起来。他不希望梧桐有这种想法,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靠近戴星月,谁就会有危险,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冒这个险。
“我劝过你离她远一点,为了大家好,请你收敛一点。”
“为什么?怕她爱上我吗?如果你不爱她,这样又有么损失呢?”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总之,我要你不要靠近她。”
井梧桐闷气地说:“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看我们真的没办法沟通。算了,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各做各的,互不干涉。”
“不,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了。你过去的行为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不行,我管定了。”井梧寒半命令半威胁地说:“等你的伤好了,立刻到洛杉矶分公司上班。”
梧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
“你来真的?”
“你知道我从不随便开玩笑。”
他宁愿弟弟恨他,也不愿让他像这次这样受到伤害。
井梧桐紧咬着牙,不懂这个顽固老哥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哥哥的不通情理让他火冒三丈。
“随你便!”井梧桐气冲冲地推着轮椅出去,“你管不到我的,因为……我辞职!”
井梧寒知道梧桐说的是气话,等他冷静下来,过几天后就会反悔。戴氏企业给他的薪水与奖金是其他公司做不到的;他很快就会明白,离开公司是一件多愚蠢的事。
只是,刚刚两人的大声争执好像吵到了戴星月。
他听见一阵低沉的呻吟,立刻又来到她身旁。
原本一直沉睡中的戴星月双唇蠕动低喃着,他担心地紧抓着她的手,立刻凑过身去,靠近她的唇边,想听听她在说些什么,但都只是模糊难以辨认的话语。
他只好轻抚着她的脸,以温柔的抚摸安慰着她: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一整晚,她就这样,时而安静沉睡,时而噩梦连连;井梧寒没有离开,而她的手也始终紧握着他的。
她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橘红色。
晚霞余晖透过落地窗点缀着四周。戴星月的神智还有些模糊,挣扎的眨着眼睛,当她发现眼前一片黄橙橙,以为自己身在天堂。
啊?不会吧?
她想起身看看,却发现身不由己。移动身体产生的疼痛让她恢复了神智,清楚地看见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她慢慢想起了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如何回到这里的,那段记忆像是平空消失了。
从小看着她长大、犹如奶妈的张嫂,首先发现她醒了过来,兴奋地喊着:“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接着连管家、司机……还有一大群不曾见过的仆人争相挤在房门前,吱吱喳喳地说着。
“醒了,真是太好了!”
“我们可以松一口气了!”
戴星月的头还有些痛,他们的声音就好像蜜蜂在旁边嗡嗡地叫着,让她觉得更不舒服。她有气无力地说:“张嫂……请……我……”
张嫂将所有人全都赶走,关心地守在她身旁。“嘘,不要说话,好好休息,我等会儿请人去熬碗粥来。”
她根本没有胃口,于是摇摇头。“我不想吃。张嫂,告诉我,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还有,其他人呢?”
浓浓的刺鼻药水味,以及无法动弹的身体,让她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脑海中一连闪过无数个事发前的画面,这令戴星月惊慌不安,想抓住张嫂,双手却使不出力。
“其他人都平安无事,你放心,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