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帐没有伤害你吧?你有没有受伤?疼吗?”伦叙东心疼地问,对她的深切关心流露无遗。
“叙东,我没事,我很好。”她含笑地说。
“真的。”对她的在乎远胜于自己,他自然无法轻松放心。“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当我收到那混蛋的挑战书时,一想到你落入这种无耻之徒的手中,我的心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恨不得立刻把你救回来。”
“叙东——”感动的热泪迅速涌了上来,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一股甜蜜的暖流紧紧地攫住她的心,她圈住他的颈项,贴进他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太无知才害得你为我险些丧命,也害了冷婵儿她——”行语至此,她已因深自内疚而说不出话来,只能仰首凝视着他,千言万语尽在无言的眼底荡漾。
伦叙东展开温柔的双臂紧紧地拥住她,他俯下头以湿润柔软的双唇扫过她的额头,沿着面颊吻去她的泪水,然后吻上她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即使这儿是孙无忌的寝室,他依然感受到自己心中强烈地兴起对她的渴望。
望着她美丽清秀的脸蛋,他不禁轻声低语:“我是如此深爱着你,若失去了你,那往后的每个日子对我而言,都将如凌迟般的痛苦。”他深情地问道:“你听清楚了吗?夏妤,再也不要轻言离开,不要对我的真心有所怀疑,好吗?”
“不会了。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了。”他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她的心,教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不知何时,那块象征伦家媳妇的“白玉雁坠”再度挂回她的胸前,坠上所刻的一对鸿雁仿佛口衔上天捎来的祝福,随着他俩深深的笑意而浓得化不开。
瓦剌国原是蒙古北还后所建的北元一分支部族,位于胪朐河与秃拉河之间。
明成祖永乐三年,为缓和边境军事的紧张气氛,特由宫中挑选一名美人许配与瓦剌国新任国王昭沙岳为妻。事关两国邦交问题,即使昭沙岳心中有千千万万个不愿意,却也无法婉拒回绝,只能为这名宫中美女举行一个风光盛大的婚礼,好向明朝使者显示瓦剌国的友好之意。
如今夜入更深,酒意半浓,宾客亦各自退席返回,昭沙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他的新房,穿着中原凤袍的新娘子正面向暗壁,娇羞怜人般地等候着他。
他不禁叹了口气,殊不知这名中原女子是否也是心甘情愿地嫁入瓦剌,抑或是同他一样有着无法抗拒的委屈……
他这才在暗忖心事,耳边却传来新娘子娇滴滴的呼唤。“相公,人家可是等你等了好久了,你还在那犹豫些什么呢?快为我把头巾掀了,咱们好喝交杯酒啊!”没想到这新娘子比他还心急,频频地催促着他。
“噢!”没办法,毕竟两人已正式成亲,她已算是他昭沙岳的妻子,他又怎忍心拒绝她呢?只好拿起巾杖,徐徐地走向新娘子所坐的床榻前,悉心地为她掀起了掩面的头巾。
头巾一掀起,巾布随势飘落在地的那一刹那,只见新娘子突然从衣袖中抽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毫不客气地抵在昭沙岳的颈前。
刀柄的冰凉惊醒了他一身的酒意,他猛然看了这名刺客新娘子一眼,却因大过惊讶而说不出话。
新娘子看见他之后,似乎也十分震撼。
“昭沙岳!”
“杜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彼此的称呼,显得十分讶异。
“你是杜,杜姑娘吧?”昭沙岳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昭沙岳,天啊!你怎么会是瓦剌国的国王呢?”她颇感不可思议,像他这样温文儒雅的男人,一点儿也不像是这种番邦的番王啊!
“我的确是这儿的国王,因我父王在前些日子过世了,因此由我顺位登基。”昭沙岳好奇地间:“杜姑娘,那你呢!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这样落魄,是吗?”她惆怅地将匕首往地上一丢,既然已知她的新郎是自己人,那么匕首便不需要了。
“不,杜姑娘,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昭沙岳连忙向她解释。“我只是觉得相当意外,你怎么会在瓦剌国出现,而且还变成了我的新娘子?”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还真教人无法相信。
“唉,”杜百般无聊地往床榻上一坐,颇带怨气地说:“还不是那姓朱像猪的瞎眼皇帝,竟不选我为妃为后,偏偏指派我来这种地方联婚,真没眼光。”把一肚子怨怒一吐而空,感觉舒服多了。
“可是你又怎会想刺杀我呢?”昭沙岳迷惑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是这里的国王嘛,”杜缅腆地笑笑。“我以为番邦的番王一定是肥肠满肚,一脸胳腮胡,一想到自己要委身于那种鬼模样的男人手准备了匕首打算潜逃离开。”“那——现在呢?”昭沙岳的眼中似乎浮现一抹笑意,言下之意也好似想推敲她此时此刻的心意。“现在?”杜安心地说:“既然你是瓦剌国的国王,我也不必再担心喽!只是仔细想想,咱们这次的‘联姻’还真有些无趣哩!”
“无趣?”他并不这么认为啊!”“本来就无趣。”她又说。“你想想,你所喜欢的人是夏妤又不是我,而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当上后宫王妃竟无法如愿以偿,这种阴错阳差的婚姻,实在有些可笑,不是吗?”
听她这么一说,他非但不完全认同,反而显得焦心。“可是……可是你和我已经拜堂成亲了。”
“唉——那只是个仪式罢了,算什么呢?”她并不知昭沙岳别有心事。“我们别勉强在一起。”
“可是大明使者若是来瓦剌探望咱们,却没有见到你,那……”
“这个你不用担心嘛!”杜尽替他出馊主意,一点儿也不知道昭沙岳的忧心。“你可以跟他们说我红颜薄命死啦!或是失踪了,反正说什么理由都行,一定搪塞得过去。”
“可是我——”昭沙岳欲再挽留她。
“哎哟!又有什么好可是的呢?你烦不烦啊?”杜被他的东一句“可是”西一句“但是”弄得头痛心烦,连脾气也大了。
事到如今,一向不擅言辞的昭沙岳也别无选择,只有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最诚恳、最温柔的口吻对她说:“可是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即使你没有机会成为明宫中的妃子,却是我瓦剌国的王后啊!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什么?”她的杏眼圆瞪,面对他深情的目光,她竟感到手足无措,只能怔愣地看着昭沙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认真的,君无戏言。”昭沙岳猛点着头。
“你的心里不是始终惦记着夏妤吗?”杜昱酸酸地问。
“我与夏姑娘分开几近一年,再说她已为人妻,我岂能有非分之想。倒是你与我有缘再重逢,乃是天作之合,何不珍惜如此难得的情缘呢?”昭沙岳试图向她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看法。
“你……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杜受宠若惊,虽然她早在与他初识之时,便对他的正直作风与文质彬彬所吸引,但自认一生孤单薄命的她,从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机会觅得良人。如今令她崇拜的昭沙岳竟在她的眼前出现,并向她表示爱意?这……这一切怎跟作梦一样呢?
“我绝对不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老实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名特别女子。”
“我特别?不会吧!”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地说道。“你知道吗?在进宫之前,我可是一名女贼那!而我这一辈子所学的除了偷啦、抢啦,其余的一概不会,像我这样‘特别’的女子,你真的喜欢?”
“喜欢,我喜欢。”他不假思索地表达自己的真心话。“我喜欢的是你的率真,你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个性。而且我相信你的本性善良,之所以沦落为女贼必定是情有可原。”
“这……”听完他的一番话,暖暖的幸福洋溢在她的心底。平生第一次有人这么赞赏她、体贴她,以前和她师父在一起生活,师父不是骂她笨手笨脚就是说她八字差又带扫把,才害得师父不能财运大发特发。昔日被师父训得自尊扫地,而今有昭沙岳的关怀照顾,她不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见她久久未能有反应,昭沙岳误以为是她欲拒绝他的一片心意,于是说道:“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妻子,那么我也不会强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杜紧张地将他拉至自己的身旁坐着,相当认真地问:“你若是把我赶走了,叫我今后一个人怎么办?”她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将脸蛋靠在他的胸口上,轻语:“以后我可是跟定你喽!”
昭沙岳缅腆一笑,但态度诚挚地说:“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只有一辈子吗?”她像个贪得无厌的女子,赖在他的怀中撒娇问道:“你说,下辈子你还会不会一样地照顾我?”
木讷的昭沙岳却紧蹙着眉头回答:“我不晓得来世还能不能见到你啊!”他不敢对没把握的事随便保证。
“喂——”杜板着脸孔,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名呆头鹅,不禁抱怨:“你真是不懂得‘浪漫’耶!”
“‘浪……漫’?什么是‘浪漫’?”他哪里会懂得这种百年后的新名词。
“你——”杜原是要对他发火,但灵机一动倒是有些生硬地自他耳垂下吻至颈项,然后低声轻语地说:“‘浪漫’就是这个。”
昭沙岳先是呆若木鸡,随后感到心中一阵酥麻,一股来势汹汹的浓意将之淹没,他立刻攫住她的双肩,几近疯狂地吻着她的眼、她的脸以及她的唇,甚至——
今宵月光撩人,旖旎春色动人,所有的浓情蜜意便在杜细碎呼吸的当口,燃到最高点。
尾声
五年后的北京城伦府
荷池中送来一股清香,团团碧绿色的荷叶盖在水面,一朵朵嫩红间杂几朵雪白的荷花,伸出绿叶面上,露出万红丛中几点白,浅笑迎人似地益增美艳。
趁着午后空暇之余,伦叙东与他心爱的娘子——夏妤,正坐在池畔的“兰心亭”中下棋。
此刻他俩的宝贝儿子手里拿了个捏面人,兴高采烈地跑来他俩身旁凑上一脚。
“爹!娘!你们看看杰儿做的捏面人,好不好看?”四岁的伦杰笑嘻嘻地说道。他跟他爹一样有着一双会笑的深邃眸子。
“哇!杰儿好厉害,你做的老鼠很可爱哦!”伦叙东称赞着儿子的巧手,本以为能哄哄小孩子幼小的心灵,未料……
“爹!我做的是‘兔子’,不是老鼠啦!”杰儿颇受重创地说。“杰儿是不是做得很丑啊?爹才会……”
“不,杰儿做得很生动、很棒呢!”夏妤不忍年纪小小的爱子因丈夫的“眼误”而受摧残。“是你爹自个儿眼睛有问题,没有艺术细胞,才会把好好的一只‘兔子’看成‘老鼠’。”
“喂,娘子,你——”伦叙东可真委屈哩!杰儿明明是做老鼠没错啊!她还真能睁眼说瞎话那!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爹了,爹他也很厉害呢!”杰儿一面替他爹上诉,一面由口袋中再拿出一个捏面人来,并且笑着说:“您看,这是爹昨天做给杰儿的。”
“对啊!对啊!这真的是我自己亲手捏的喔!”伦叙东感激地看着为他辩护的儿子,哎!平日没有白疼他了。
“哦?”夏妤满腹疑惑地将杰儿手中的捏面人接过手,仔细一瞧竟是个女子的人形的模样,她不禁眉头一蹙,颇具威胁地问:“叙东,你说你捏出来的这个女人是谁啊?”
“当……当然是娘子你喽!”伦叙东紧张兮兮地解释。
“是我?!”夏妤佯装不相信的模样。“骗人!这一点儿也不像我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做它的时候,心里头想着别的女人,所以才会这么不像,对不对?“
“天地良心啊!娘子。”伦叙东已经冷汗直流了,女人还真是多疑。“我哪里敢多想其他女子呢?是娘子太漂亮了,我手拙做不好啦!”
“是这样吗?”即使他只是在安慰她,听在她耳里,这些话还是挺动听的。
“是啊!是啊!”伦叙东连忙拉着儿子作证人。“杰儿,你告诉你娘,爹做的捏面人是谁?”
伦杰天真地一笑。“当然是娘喽!”这对父子的默契还真是十足哩!
看着这么令人心爱的一对父子,夏妤不禁嫣然而笑,笑容中洋溢着甜美幸福。
“我是跟你闹着好玩的啦!”她轻轻地啄吻了伦叙东的脸颊,笑着说:“你的心意我全明白,不会怀疑。”
“你哦!”伦叙东莞尔一笑,谁教她是他心爱的娘子呢?他怎舍得对她生气?何况他之所以这么爱她,不也正是被她这种可爱的特质所吸引吗?
他俩正情投意合,你侬我侬之际,杰儿却在一旁嘟嚷着:“爹!娘!你们带杰儿上街去玩好不好?”
“杰儿乖,先别吵娘好不好?娘快赢你爹这盘棋了。”夏妤的“车”已杀出一条生路,直攻向他的孤“帅”。
“娘子,我们怎可以将杰儿的话充耳不闻呢?”伦叙东一见苗头不对,立即抱起儿子伦杰讨救兵。“所以喽!咱们为人父母者应当好好关心自己的孩子才是。”瞧他自圆其说的模样,还真头头是道哩!
“是这样吗?”明知是他耍赖,却也无可奈何,谁教杰儿是他俩爱的结晶呢?她温柔地摸摸杰儿粉嫩的双颊说道:“没办法啦!为了杰儿,只好先放你爹一马喽!”
“那——”伦叙东一手将棋子打散。“咱们就‘和棋’吧!娘子。”
他怀中的杰儿不禁一笑。“爹每次都最赖皮了。”伦杰人小鬼大地笑着他爹。
“没错!所以杰儿长大了千千万万不可以学你爹一样赖皮。”夏妤乘机捉住机会教育杰儿,顺便教训一下她那相公。“知道吗?杰儿。”
“嗯!”杰儿猛点着头。
“很好,那么咱们可以上街了。”夏妤满意地笑了,并且提醒伦叙东。“相公,别忘了待会儿再来盘第二局吧!届时你可要小心点啊!”
“好啊!恭候指教。”伦叙东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带着愉快的心情,在开朗的阵阵谈笑声离开了伦宅,朝市街的方向迈步而去,幸福仿佛是为他们预铺的道路,教人不禁心生羡慕。
也许他们的生活平凡,却是最幸福、最快乐的平凡,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