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么?”她只在乎“除非”之后的条件。
“除非你把你和夏妤之间的一切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这个简单。”杜急忙点头。“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一定有问必答。”
“首先,我想知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何处人氏?籍贯为何?”他爽快地挑明问题所在。
“我们住在台北市啊!”
“那里是哪?”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在台湾。”她一脸无辜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你找死吗?”伦叙东为之气结。早已对杜毫无信心的他,又怎能相信她方才所言的一切呢?
“既然我说了真话,你也不信,那么我便无以奉告了。”她委屈极了。
“你可别忘了自己是阶下之囚。”
“哼!本姑娘看开了,要杀要刈随便你。”她把头往右一撇,睥睨地说:“反正你杀了我,迟早会有报应的。”
“唉——”伦叙东突然笑道:“我怎么可能亲手杀了你呢?只是秦嬷嬷这几天向我打听你的下落,倘若再把你送回‘风月楼’,你说好不好啊?”
“你敢!”杜死命瞪视着他。
“我怎么不敢?再说你不也是那儿的当红花魁吗?”伦叙东笑得神秘难测。
“我是为了偷走你的‘白玉雁坠’才委屈下海的!”杜不安地回答。
“很好,现在可说到重点了。”伦叙东问道:“我问你,上回在‘风月楼’中,我亲眼看到‘白玉雁坠’竟凭空而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问题早已困扰他许久,任凭他绞尽脑汁,依然百思不解。
“这……”可怜的杜明明是最了解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却苦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清楚。在他眼中她是个信口胡说的女骗子,若她再向他说明这一段真实但是曲折离奇又令人难以置信的玄虚事件,他有可能相信吗?除非太阳打西边上来!
想到这儿,她不禁又叹息。“哎!我说了也是白说,你问了更是白问,反正你也听不懂的。”
“那倒未必,你不说,我又怎能明白呢?”他兴致高昂极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娓娓道出事情本末。“其实我和夏妤是来自六百年之后的中华民国,如果我们想回到六百年后,必须靠着完整的‘白玉雁坠’才能回去。”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六百年之后?哈……你的想象能力不错嘛!只可惜故事太扯了一点,哈……”伦叙东完全不采信地大笑起来。哪有人可以从六百年后的“台北”再来到这儿的?难不成是庄周梦蝶的另一版本?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杜据理力争。“在那个时代之中,我是一名双亲早逝的女贼,专盗宝玉古画,尤其是玉类奇石,无论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遗留下来的古玉都有收藏,只差你那块‘白玉雁坠’了。”她的态度一派正经,毫无说谎时的闪烁神色。“至于你的心肝宝贝夏妤,则是一名专门找我碴的刑警。”
“什么?”显然他并不知什么是“刑警”。
“刑警就类似你们这年代的衙门捕快啦!就是那种成天以捉人为乐的衙差。”杜对教她寝食难安的警察并无好感,态度自是难以客观。
听完她的叙述,伦叙东更是笑得捧腹。“哈……你说夏妤是个女捕快……哈……这怎么可能呢?”
“信不信由你!”她朝他瞟了白眼,继续反驳道:“当初我为了躲避警方追捕,并且为了来这儿寻找可以回到未来的‘白玉雁坠’,便利用另一块‘飞雁穿花白玉’加以施法来到这儿,而在无意中你心肝宝贝也被我一齐带到这个时代来了。”
“啧……好故事!妙故事!你这么会说故事倒是可以去说书了。”伦叙东讽刺地道。
“哼!要笑你就尽管笑吧!反正我现在也不稀罕你那块‘白玉雁坠’了。因为我发现了另一样也能让我和夏妤回去的东西。”杜不甘示弱地说。
“什么东西?”他紧张地追问。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故事’吗?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哈!终于给她逮住机会损他了。
“这……”他果然面有难色,犹豫了半晌才像屈服似地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知道啊!”
“可是东西在我身上,你不替我松绑,我怎么拿给你看呢?”杜甚是神秘兮兮。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诡计,替你松绑?”他又不是笨蛋,会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吗?像她这么古灵精怪的个性,肯定是想乘机溜走。
不过杜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若送夏妤回去之后,你这一生一世就别想再见她一面了。”她威胁地说。“唉!本来是想拿‘它’来交换我的自由,因为即使我回到六百年之后还是个通缉犯哩!所以回不回去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但对夏妤而言却是——”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一谈起夏妤,他冷静的情绪就失控了,他难以想象失去她之后的他,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杜默默地看着矛盾的他。
“好吧!”他终于下定决心地道。“我答应替你松绑,不过——你若是胆敢再欺骗我,我一定叫你为此付出代价。”
“你放心吧!我也想多活几年啊!”她笑了。
虽是感到不安,但为了不失去夏妤,也只好先替她松绑双手。
“东西在哪?”他心急地问。
“别急,我在找嘛!”她的右手探入左衣袖中摸索着,倏地她终于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不禁一笑。“找到了!找到了!”
伦叙东连忙靠了上去,突地,杜朝他脸上撒出一团白色粉末,一时之间伦叙东措手不及,吸进了些许粉末。当他正要伸手抓住她这个骗子,视线突然一片模糊,头部一阵昏眩,踉跄地走没几步,竟昏厥倒地了。
“活该!”杜连忙趁着伦家家丁尚未被惊动之际,匆匆忙忙地逃出伦府。
至于夏妤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吧?伦叙东这么喜欢夏妤,照理说是不会虐待她才对。
哎!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想搭救夏妤也得等她逃出伦府再去找救兵啊!对了!她记得夏妤向她提起过一个叫什么……什么昭沙……昭沙岳的外邦人士,听说他的为人挺热心的,这回夏妤有难,找他帮忙应该没错吧?
在燃烧檀香的味道中幽幽转醒,一股剧烈的头疼像利矢般穿透伦叙东,他拼命呼吸稀薄的空气,心中惶惑不安。他勉强地撑起头,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炫目的阳光由一个位于高处的窗户倾泻而入,在华美的石面与木面墙壁上辉闪着光影。
他努力转转阵阵作痛的头颅,两眼亦逡巡着四周。这儿是他的房间啊,他怎会在这里呢?明明记得他在审问杜的,结果她突然……该死!他又中了那女贼的诡计,她又逃走了,是不是?
伦叙东正在懊恼之中,蓦地,房门开启了,只见家仆伦义捧着一盆清水和一条毛巾走了进来,一看见已坐起身子的伦叙东,不禁喜出望外地笑了。“少爷,您醒啦?!太好了!大好了!”伦义放下手中的东西,连忙合十指仰首向天谢恩。“感谢上苍保佑,少爷昏迷了两天总算是清醒了,感谢老天爷!”
“昏迷两天?!”太过震惊的伦叙东几乎是跳下床,老天,他竟然在床榻上昏迷了两天?站都还站不太稳的他心中只想着一个问题:“伦义,夏姑娘人呢?”
“没有少爷的吩咐,小的不敢擅自作主放了夏姑娘。”
“天啊!”这么说来夏妤尚被关在地窖之中,连续关了她两天,她不恨透他才怪。一想到这儿,伦叙东心中不禁一阵刺痛和焦急,不理会伦义的拉阻,便径自往地窖走去,一刻也不敢稍加耽搁,他只想好好地向她解释清楚。
飞快地来到地窖门口,负责看守的家仆竟坐在那儿打盹,不禁令伦叙东怒从中来。
“伦信!”他怒喝着那名偷闲家仆的名字。“还不快点起来!”
伦叙东叱喝一声,贪睡的伦信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一见到少爷满面愠色地看着他,更是吓得双膝跪地猛磕头。“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伦信哀求地说:“小的不该打盹,请少爷原谅。”
此刻的伦叙东一心牵挂着地窖内的夏妤,怎有心情同他计较呢?他连忙说:“别跟我多说废话,还不快把大门打开!”
“是,少爷。”伦信掏出一长串钥匙,旋即起身开门锁,心中仍是颇感不安。
“快点!”心急如焚的伦叙东不禁吼道。不知窖内的夏妤好吗?有多生气?她会愿意听他解释吗?她会原谅他的疏忽吗?想到这儿,伦叙东更为浮躁不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仿佛有着不祥的预兆。
门总算打开了,伦叙东推开挡在门口的伦信,一个迈步的踏了进去。
“夏妤!夏妤。”窖内是一片漆黑,伦叙东喊着她的名字半晌,却无人回应,他的心头更加焦急。
“少爷!我拿火把来了!”伦信随后也踏进地窖,手中火把将满室瞬间点亮。
然而映入伦叙东眼帘的却是一幕令他痛彻心扉的景象——
夏妤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见状,伦叙东赶紧趋步向前,蹲下身子一把抱起她来。
她的身子滚烫,脸色苍白,只剩奄奄一息。“伦信!快去请大夫,把京城最好的大夫请来。”伦叙东焦急地吩咐伦信。一面将夏妤抱出阴暗的地窖,直奔卧房。
都怪他因为一时气愤又欠缺思虑,将她关进了这么一间冷冰冰的地窖中,害得她受寒生病。这一切看在他的眼中除了无限心疼外,更有着对自己的厌恶。
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他的心都碎了。多渴望为她分担一些痛苦,多想再看看她灿烂美丽的笑容……然而她的身子如火焰般滚烫,与病魔挣扎的痛苦神色未曾减退,教他如何是好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之间如此多灾多难?,难道连上天也看不清他对她的一片真心吗?
“夏妤,为了我,你绝对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坚强地熬过去,求求你,求你——”伦叙东疼惜地在她耳畔轻语,渴望她能听见他真诚的呼唤,努力地和病魔再抗争下去。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她;还有好多梦想待她一起共圆啊!她绝对不能这样离开他,她是他今生注定的妻子,注定要厮守一生的伴侣,他不允许她就这么不告而别啊!
然而即使他再如何深情地呼唤她,怀中静眠的佳人依然没有半点回应。
寝室里,伦叙东悲哀地凝视着床榻上一动也不动的夏妤,在屋内烛光的照射下,她苍白的面貌仿佛镀上一层柔光,如绸般的秀发亦显得格外鲜明。在层层毛毯的包裹下,她胸部轻微起伏,隐约吐露着生命迹象。
一旁陪伺的伦忠见少爷如此忧心忡忡,不禁于心不忍。“少爷,您应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伦忠试着说服他。
“不!”伦叙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粗嗄空洞。“我要陪她。”
“大夫说夏姑娘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您也不必太担心了,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遇险得安。”伦忠又说。
“你不了解我的感受,我无法原谅自己让她生了这场大病。”
“可是——”
“算了!伦忠,你的一片好意我自是明白,只是她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你别再劝我了,出去吧!”他心烦地说。
“好吧!少爷,伦忠这就告退。”伦忠怅然离去,留下需要安静的两个人。
待伦忠走后,他坐在床榻旁,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在她耳边乞求着:“你一定要尽快康复起来,为了我你一定要撑下去,好吗?”满室一片寂然,只有伦叙东喃喃自语地传递个人心声。
夏妤迟迟没有醒转的迹象,更令他觉得无助且惶恐,也为自己当初执意将她关入地窖之中的蠢行感到悔恨不已。
他在绝望痛苦间,再度垂下头。“老天,请你别这么折磨着她,求求你!我好爱她。我宁愿为她承受起一切,也不愿意她如此痛苦。”
朦胧之间夏妤仿佛听见伦叙东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她的头好晕,这一定是在作梦,伦叙东明明是对她恨之入骨,将她紧锁在地窖之中,完全不理睬她,怎可能在她耳畔对她说话呢?
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伦叙东憔悴的脸孔倏地印入眼帘,他的两眼紧闭、两手合握正默默地为她祈祷,这绝对不是虚幻的梦境。她的心中顿时胀满柔柔的蜜意,逐渐驱逐了盘结在心头的怀疑与恐惧。
她的心中不禁一喜,看来他还是在乎她的,他并不是那么讨厌她。“叙……东。”她虚弱地开口。
伦叙东猛然睁开双眼。“夏妤?”他的面容绽射出她前所未见的深浓情意。“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正为你担心……你还好吧?”
“嗯!还好。”她称静地躺在床榻上,此刻的她除了稍感昏眩外,至少意识十分清晰。
“你一定饿坏了吧?”伦叙东两眼中激荡着喜悦。“我马上叫人送食物来。对!你现在需要多吃些东西,好好地补一补。”他一弹而起,奔向门口大喊着伦忠、伦仁去准备补品。
她的心底悄然一笑,纵使先前他们之间并不很愉快,但伦叙东不计一切的付出真教她心底暖暖地。
“夏妤,你怪我吗?”他突然问。
“啊?”她一脸迷惑,并不大能懂得他的言下之意。
“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关在地窖,害得你受寒生病,害得你——”他的话里满是懊恼自责,眸光充满痛苦。
“我一点儿也不怪你。”夏妤撑起手肘,眼前顿时一阵星光飞舞。她又何尝对他毫无愧疚之意,从初次见面开始,多少谎言诡计全在他身上施用,这只是自食恶果。“有错的人是我,即使落得如此景况亦是我自找的。”她说道。
“我从没真心怨过你。”伦叙东欺身向前,犹豫半晌,终于将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重新开始,不再针锋相对,不再争执欺骗,好吗?我爱你,无论如何请你留在我的身边,别再离开我。”伦叙东诚恳地说道。
听完他的一番告白,她的心中甚是激动,轻咬着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走了,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你身旁。”
“夏妤——”伦叙东用大拇指拂弄着她的手腕,然后用双臂温柔地抱住她,仿佛拥住一个易碎的瓷器似地小心翼翼。
她则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渴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