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未来所有不可预知的考验,蓝欣夏头一遭感到莫名的恐惧与无助,即使早已在心中呐喊着去世的父亲、母亲,他们却依然没有半点回应,未来的崎岖之路,还是得由她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她该怎么办?
#########
一幢巴洛克风格建筑物的别墅,别墅外面则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在台湾这弹丸之地,能拥有这般豪华居所的,必然是一些赫赫有名的富族名门。
这儿是台湾珠宝业之首蓝飞军的家,即使在前几年蓝飞军因肝硬化去世之后,家族中的事业依然鼎盛。
美丽的庭院之中,坐着两名正在品味下午茶的女人,其中一个莫约二十来岁,相貌美艳、眼神略显犀利冷漠,给人一股倨傲不恭的骄气;另一个女人则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她与那名年轻少女的面貌有着几分神似,甚至更为尖刻犀利。
能在温暖阳光下享受着下午茶是一件轻松自若的优闲雅事,但此刻这对母女之间却充满着阴郁而诡谲的紧张气氛,仿佛两人正在谋划些什么计策。
“妈,你确定自己听来的消息来源可靠吗?”那名年轻女子轻啜了口茶,表情狐疑地望着母亲。“陆展元的遗嘱中真的要陆氏企业的继承人娶蓝家女儿?”
“这消息准错不了,是陆渊翔自个对外公开的消息。咱们家中近来不也常收到陆渊翔送的花束和礼物吗?看来这一切绝非玩笑,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可以登堂入室成为陆氏企业总裁夫人的那机会。”蓝飞军的续弦方翠萍极力鼓舞女儿要珍惜良机,一来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到老时依然能过着这般荣华富贵的舒服日子。
对经营生意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的方翠萍,自从丈夫去世后,一直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即使丈夫留下不少遗产,也因如此入不敷出的开销方式而呈现出危机,她十分希望能靠陆氏的继承人来替她好好地经营珠宝事业,教她安心地养老。
“妈,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我又不是正统的蓝家小姐,我姓‘单’,不是吗?”哎,说穿了她只是个拖油瓶罢了,在她十岁那年使随着母亲改嫁而进入蓝家生活,蓝家上下的佣人没半个肯喊她一句“小姐”,更遑论由她来代替真正的蓝家大小姐。
“嘉琳,你千万别这么说,蓝欣夏已经离家出走半年之久,也没有半个人知道她的下落,现在蓝家小姐就只有你一个而已。”当初方翠萍千方百计地逼走蓝欣夏正是为了单嘉琳的前程着想,她明白只要有蓝欣夏的存在,她的女儿便无法成为最为闪烁的一颗星子。“还有,飞军虽不是你的亲身父亲,便他也让你继承了他的部分财产不是吗?于情于理你都是蓝家的女儿,嫁入陆家享福更是理所当然。”
方翠萍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或许动摇了单嘉琳原先妄自菲薄的心。“这……这可以吗?”
“绝对可以,只有你才是陆氏堂兄弟争着想娶的女人。”方翠萍肯定地回答。
“可是……万一欣夏她决定回家了,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单嘉琳的心中仍有顾忌,她并不知道蓝欣夏的下落,但她可以感觉得到蓝欣夏并未离开台湾,甚至觉得她会突然间再度出现,再次夺走她现有的一切。
“以欣夏那种倔脾气而言,当初她说过再也不回这儿就不会回来,这半年来妈妈也派了不少人去调查她的行踪,一直没有半点音讯,我想那么热衷于作画的她,或许早已到国外去了吧!”方翠萍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以安抚女儿躁乱的脾气。“你放心吧!倘若她在打回来蓝家的主意,妈妈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
“如果她真的想回来,任谁也阻止不了,不是吗?”单嘉琳沮丧地望着天空,不知自个儿何时才能真正拥有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空,而非寄人篱下,她讨厌再被别人当成是“拖油瓶”看待。“唉!妈,欣夏才是蓝家真正的继承人,她能拥有一切并不是我所能得到的,即使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只要有她的存在,我是不可能得到幸福。”
从小到大,单嘉琳一直对象个公主似地受人宠爱、呵护备至的蓝欣夏怀有很深的嫉妒与敌意,她认为自己之所以得不到其他人的喜爱与尊重,完全是因为有蓝欣夏的存在,假如少了蓝欣夏,她或许还能赢得一些青睐及赞许,不必再活在阴暗之中。
“傻瓜!”方翠萍却一点儿也不同意女儿的看法。“你认为妈妈会眼睁睁地看着欣夏那丫头回到蓝家,抢走咱们眼前的一切吗?”
“妈的言下之意是——”
“你用不着担心那丫间,我自然会多加派一些人手找寻她的下落。至于陆氏企业这边嘛……”方翠萍诡谲地露出一抹笑容。“只要你在欣夏的出现之前,先和他们堂兄弟俩之中之一结了婚,你便是陆家的少夫人了,任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啊!嘉琳,你要记住,别跟上亿万的钱财呕气,只要他们堂兄弟之一向你求婚就尽快答应了,免得时间拖得愈久,状况愈是难以控制。”看来方翠萍心中早已打好如意算盘,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让女儿和自己吃闷亏。
“要我嫁入陆家?”单嘉琳眼眸为之一亮,心情起伏不定。“这样子行得通吗?妈妈。”
“等到了一切都成事实之际,任谁也改变不了,结了婚之后陆家的人岂能再后悔?你放心吧!”方翠萍信誓旦旦地说。
思忖了母亲的一番话之后,单嘉琳冷艳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如果一切都能这么顺利就好了。”她淡淡地说。
“妈妈会尽快安排你和陆家堂兄弟见面的,你这么漂亮、人又聪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妈妈保证他们会全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方翠萍沾沾自喜地说道,一副“看你是谁生的”的得意模样。
单嘉琳则是频频点头不已,虽然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感到自艾自怜,但美艳动人的外貌却是不容置疑的,异性的示好、青睐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这一点她倒毋需怀疑。
微风扑面带来无限清凉,单嘉琳沉醉在一片超越蓝欣夏的幻想之中……
#########
驾着车子终于来到海滨散心,见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大海,陆少澄的心中却依然难以平静,耳畔不断地传来潮水拍打着崖岸的声音,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今早老管事告诫他的一番金玉良言。
“大少爷,您别再这么意志消沉了,难道您要将自己辛苦经营的陆氏企业送给从未对公司尽半点心力的堂弟吗?”老管事许叔一直是陆少澄的良师益友,除了他的亲身父母亲之外,就属许叔最了解他的个性,见他近日来为了遗嘱一事伤透脑筋,许叔忍不住向他提出自己的一番看法。
“许叔,你当然知道我不甘心就这么向渊翔投降!但是……”陆少澄喟然叹息。“唉!要我为了遗产而去建立一段没有爱的婚姻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少爷尚未与蓝家小姐见过面,又怎么知道您不喜欢她呢?我想您的爷爷之所以在遗嘱中吩咐你们堂兄弟之一非得娶蓝小姐为妻不可,必定是因为这位蓝小姐是一名优秀的女子啊!”许叔不赞成陆少澄如此沮丧地打退堂鼓,直觉告诉他,陆展元之所以会安排这门婚事必不会教他心疼的孙子吃亏、委屈。
但陆少澄依然愁眉不展。“我怎么试着和她交往呢?一旦有了利益作为基础,一切例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了,就算那位蓝小姐再怎么优秀迷人,我还是没有办法忘怀这种婚姻是带着胁迫性而非出于自愿的。”
追求独立自主的生活得自由自在乃是他平日最为得意的成就,也是他从小到大的一贯作风,如今要他象个傀儡一样受人牵制摆布,他的心理岂能平衡呢?
看许叔沉默不语,陆少澄又继续接着说:“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远比出身背景来的重要,也许不与蓝小姐结婚的我将一无所有地离开陆氏企业,但至少我还存有自己的尊严与自主权,我可以在其他地方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再创另一个事业高峰;我也可以选择一个自己所爱的女子结婚,毋需再受约束不是吗?”他将内心的挣扎一吐而尽,渴望许叔能够认同他的意见,不再反对他对这件婚事的退缩。
“大少爷刚才说的确实有您的一番道理。”沉默半晌后,许叔徐缓地说。“但是您有没有想过陆氏企业的创立是多么地艰难,无论是您爷爷、您父亲以及您自己都曾花费多少心力与岁月在上头呢?您明知渊翔少爷不是块经商的料,把陆氏企业交给他等于是您间接亲手扼杀了陆氏,扼杀了所有的努力心血结晶,您这么做良心过意得去吗?如果您自认能对得起疼爱您的爷爷、信任您的父亲伯父,您就大可以放心的离开陆氏。”
许叔这番晓以大义的劝言,说得令陆少澄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只好推说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他来到这个海滩散心。
其实他又怎么舍得放弃陆氏企业,眼睁睁地看着它毁在渊翔那败家子的手中呢?他也明白自己理当好好地守住上一代辛苦奋斗来的成果,并将之发扬光大,但是——唉!要他向命运屈服似乎更不可能,他不相信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将因一个女子而白费。
望着在大海中起伏动荡、一波接连一波的海浪,象是茫随命运推送地前进着,无法抗拒任何安排,犹如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一般无奈。
正当陆少澄陷入一片苦思之中时,眼前一幕令人心惊的景象教他暂忘了自己的烦恼,顿时觉得一阵冷气打从脚底冒起。
他看见前方有个长发女子正一步步地往大海里走去,那名女子窈窕纤弱的身躯则从脚踝至膝盖正一寸一寸地被海水淹没,而她仍继续地往前走着,教人为之心惊胆战。
糟了!这女孩子一定是一时想不开要自杀!陆少澄心想。
看着女孩一步步踏上死亡之路,他岂能坐视不顾、袖手旁观呢?不再多加思索,他立刻朝着那女孩的方向飞奔而去,人命关天的情形下,也顾不得自己会被海水冲打得湿漉漉又狼狈不堪,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救她回来,绝对不能让她做出傻事。
“小姐,你别再走过去了!”陆少澄一面朝着那女孩的方向移动,一面放声大喊。
但海风过大,女孩似乎没有听见他焦急的呐喊,仍是一径地往深不可测的海中走去。
见她毫无回头之意,陆少澄更是心急如焚,想必这名女孩一定是对生命感到沮丧不已,内心十分痛苦不堪才会心意如此坚决地选择跳海自杀一途吧!或许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也或许是因为强烈的正义感使然,他加紧脚步努力地追了上去。
“小姐,你冷静一点!”须臾,陆少澄终于追上了她,为了避免她再向前轻生,他连忙拉住了她的右手腕,阻止她再继续前进。
“你……你是谁啊?放开我!”女孩挣扎着,目光仍投注在远处,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姐,你别想不开了!”陆少澄怎可能松手任她寻死呢?他试图劝退她的求死念头。“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如果你死了只是让你的家人朋友更伤心,以死来逃避人生、逃避责任是一件最蠢也最令人心痛的事,你明白吗?”
听完陆少澄颇疾言厉色的一番劝诫之后,女孩突然不再一味挣扎了,反而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严肃且紧张的陆少澄问道:“谁说我要自杀啦?你——”咦?她定神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名男子好象有点面熟……“是你?”!她想起来了,这男子正是上回开快车差点撞上她的人嘛!真是冤家路窄,两人竟然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而他还误以为她要自杀寻死?
“你是那个男人婆?”陆少澄终于记起她来,上回见面时她戴着一顶运动帽,根本看不出她是长发还是短发,以致现在才知眼前这名长发披肩的女孩正是上回在大马路上与他针锋相对的“男人婆”啊!幸亏她还戴着那副俗气的黑框眼镜,要不然他还真认不出她来哩!仔细欣赏她的面容之后,他才发现她长得其实相当不错,只可惜不知如何打扮自己。
“你说谁是‘男人婆’啊?我看你自己才是瞎了狗眼的莽夫哩!你没事拉着我做什么?还不快点放开!”她将目光瞟向他紧握着她不放的手,露出嫌恶与不悦的神情。
“你——”陆少澄实在有一股“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无奈,他明明是出自一番好意想要救她,竟反被她狠狠骂了一顿。
“你以为我会对你这种‘男人婆’有兴趣吗?”陆少澄松开了自己的手,冷傲的口吻充满对她的不在乎,一副“我根本不把你看在眼里”冷峻傲岸的神态。
“哈!”蓝欣夏倒是对他这番刻意挑衅感到嗤之以鼻。“你这位大少爷的逻辑可真特别啊!你说你对我这个‘男人婆’没兴趣,又何必捉着我的手不放?那我可真好奇你对感兴趣的女人是否更加无礼下流了?”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岂能容许自己沉默不语地被他嘲笑呢?
“我之所以要拉着你完全出自于我还有‘人性’存在,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欣赏你这个粗鲁、俗气、恶毒又乱没气质的丫头,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投海自杀吧?”陆少澄不甘示弱地回应着她,并且说明了自己之所以会拉着她的手不放,完全是因为要阻止她寻死。他怎可能对这种毫无半点女人味的“女人”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呢?真是荒谬可笑至极点了。
而蓝欣夏被他平白骂了“男人婆”、“野丫头”、“粗鲁又没气质”等众多词汇,她的心中早已怒火高升,奇怪,她是招谁惹谁啦!为什么她得受这男人的窝囊气呢?他……他算什么东西?
她被他气得浑身颤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瞠着又圆又大的双眸瞪着他看,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