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当熙真忙着替慈济堂里的病患们诊治之际,从来不曾主动来慈济堂的舒梦涵,竟难得的出现在此。
“柳大哥!涵儿特地做了一些点心来给你吃,你快来尝!”
她笑容可掬地捧了一篮点心,莲步轻挪地走向熙真。
贪吃的小雪闻到篮子里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想拿篮子里的糕点吃,却被梦涵一手挥开。
“哪里来的野孩子,真没规炬。快把你的脏手拿开,这篮点心可不是给你们这群野孩子糟蹋的。”
熙真刚替病人包扎完伤口,拾起头来看见这一幕,立刻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不快。
梦涵却浑然未觉熙真眼中的异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嗲声撒娇。
“柳大哥,人家很难得下厨的,这次全是为了做点心给你吃,才特地下厨的。你就算再忙,也先尝一口再说嘛!”
柳熙真一边替病人把脉,一边询问病人的病状,只是朝梦涵笑着点个头,便无暇理会她。
梦涵不甘受人冷落地拿起一块糕点,便要送入熙真的口中。
“既然柳大哥忙得无暇分心,就让涵儿喂你吧!”
谁知手才刚伸出去,就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痛得她立刻把手抽了回来,连糕点都被打掉了。
这时在熙真身旁,帮忙包扎病患的苍月突然开口:
“慈济堂里的病人不少,熙真正忙得不可开交,如果你能够尽量不打扰他,我想慈济堂里所有的病人都会很感激你的。”
此语一出,不但逼得自作聪明的梦涵哑口无言,连在场的所有病人,都纷纷瞪了梦涵一眼,摆明了认同苍月的话。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想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
柳熙真不忍见梦涵陷入这种窘境,便温和地笑着替她解围。
“舒姑娘,感谢你特地送来这些可口的点心。可惜柳某事忙,无暇接待,真是怠慢了。”接着他拿起几块糕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点心递给了眼巴巴望着点心流口水的孩子们。
小雪拿起糕点就塞进嘴里,接着说道:
“这点心的味道吃起来,怎么跟金萱园的味道一样?”
梦涵听了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恨得咬牙。
这个贪吃的鬼灵精,居然吃出了这点心是出自金萱园的师傅,而不是她亲手做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不上爹爹亲手所做的杏仁雪花糕。哥,你说对吗?”
子棋和伯宁听了,开心得直点头,心想,贪吃的妹子就是这点厉害,对于吃的东西感觉十分敏锐,绝不含糊。
小雪接着说道:“我真不明白,像月姨这么漂亮的姑娘,爹爹为什么不快点将她娶进门,好让咱们快点有个娘。”
“说得好,小雪不是一直嚷着,想要有个漂亮的娘亲吗?要是月姨不答应嫁给爹爹,勉强就让爹爹娶旁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吧!”伯宁狡猾地笑着,指着梦涵向小雪建议,她“勉强”可以纳入考虑。
小雪立刻不满地抗议:“不行,那个女人哪有月姨漂亮,她凶巴巴的样子好可怕,小雪才不要那种丑八怪当娘亲。”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知好歹的野丫头。你说谁是丑八怪?”
舒梦涵一听小雪直言苍月比她更美,还骂她是丑八怪,随即怒不可遏地打了小雪一巴掌。
小雪被打得跌倒在地,粉嫩的小脸肿了一边,委屈地嚎啕大哭。
苍月见状,立刻赶到小雪身边,在她张得大大的嘴巴里,塞进一块杏仁雪花糕,等到那股清甜的香味,融进了她的嘴里,她自然就闭嘴吃起雪花糕来。
长时间的相处下来,苍月自然对这几个孩子的嗜好及弱点,摸得一清二楚,她趁机拿起天仙玉露,轻轻地涂抹在小雪肿起的地方。
“小雪好勇敢哦!让月姨涂药药都没哭。”这段期间的相处,已令苍月和孩子们亲近不少,至少当她面对孩子们伤心难过的反应,不再像当初那般地茫然不知所措。
“真的吗?那月姨可不可以让我多吃几块杏仁雪花糕?”
“当然可以,只要小雪勇敢不哭,就可以吃很多的雪花糕。”
“月姨好温柔,又疼小雪,又喂小雪吃雪花糕。小雪最喜欢月姨了。”
孩子们的心思,最为单纯天真,当她感觉到苍月对他们的关爱,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情。
小雪突然扑进了苍月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感受着小雪对她所表达的真诚喜爱,苍月心里漾着一股暖意,天生的母性令她更加怜惜怀里的小女孩。
熙真和慈济堂里所有的病人,都万分感动地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但当熙真想起,梦涵居然狠心地痛打如此年幼的小女孩,他彻底的感到心寒。
随着年纪渐长,原本天真无邪的舒梦涵,变得越来越自私、任性,不再是当年那个令他心系的纯真小女孩了。
以前她的眼中只有风云扬,还骂他是一无是处的丑八怪,伤透了他的心,他可以不怪她。但他却不能忍受,她如此狠心地伤害他当成亲生骨肉般疼爱的孩子。
柳熙真神情严肃地朝着舒梦涵说道:“寒舍简陋,招待不起像舒姑娘这般尊贵的千金之躯,请回吧!”
“柳熙真,你……你这是在赶我走吗?”舒梦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质问熙真。
苍月接着回答:“熙真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还是要我再说一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你……你们给本姑娘记住……哼!这种地方,谁希罕来?”为了保住仅有的一丝自尊,舒梦涵只能故作高傲地匆忙逃离慈济堂。
第八章
远方闪烁的星子,映衬着皎洁优美的弯月,散发出绚丽的银彩。
最爱趁着深夜欣赏月色的苍月,行经熙真的书房,看他又累得趴在桌前睡着了,苍月琉璃般灵灿的眸中,蕴涵着深厚的爱恋,深深地凝望着他。
睡梦中的熙真,含糊不清地呓语着。
苍月为他披件外衣,凝望着他俊逸的睡颜。见他鬓间有几丝垂落的散发,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顺那绺垂散的青丝。
那细微的抚触,惊动了向来浅眠的熙真。
他一睁开惺忪的眸子,随即被苍月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深情所掳获,熙真情不自禁地将苍月抱在怀中。
朦胧的月色下,一抹红霞染上苍月玉脂般的粉颊,她惊愕地被他拥进温暖的怀中,任由失控的心跳激烈地鼓噪着。
熙真的手,轻柔地爱抚着她飘逸的长发,低沉的嗓音轻声喟叹。
苍月的手,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他身上清新的气味令她觉得安心,他怀中的温暖令她感到满足。
多年来,他心系梦涵,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到头来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他才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对苍月的感情,早在朝夕相处之中,一点一滴地刻进了他的心坎里。
如今,熙真再也压抑不下满腔的深情,
“月儿,你是否愿意当我的娘子,不嫌弃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乡野村夫,不介意我无法给你多丰厚的物质享受,和我一起待在这个平淡却快乐的小天地里,直到永远?”
他的这番真情告白,令苍月的心里既甜蜜又迷乱。
“你绝对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乡野村夫,你是我见过最温柔、仁厚、细心、体贴的人,事事皆为人着想,只问付出,不问收获的傻男人。我从来也不奢望要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只是……”
“你并不爱我?”熙真担忧地问。
“不是。”
“那么你在意的又是什么?是不是怕我的家世不够清白?你不必担心,我的祖上虽非皇亲贵族、巨富之辈,但绝对是家世清白的忠良之后。”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你,而是我的身分。我只是一个杀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我配不上你……”
“傻姑娘,我从来就不在意你的身分与家世。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你的财富或家世。”
“可是……”
“什么都别说,跟我来。”
熙真拉起苍月的手,朝着后院的小屋跑去,开了锁,进入柳家的祠堂之后,熙真拉着苍月跪在父母及祖先们的牌位前,信誓旦旦地说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柳熙真在祖上面前立誓,今生今世只爱苍月一人,终其一生,必定与之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泪水化作一片水雾,苍月眼中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美丽得近乎不真实的虚幻天地。她接着说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苍月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只爱柳熙真一人,终其一生,必定与之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两人手牵着手,深情地凝视着彼此,缓缓站起。
“自我们相识以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解释我真正的身分。其实我是尚书侍郎柳忠全之子,我爹当年因为揭露一项重大的宫中秘密,而被迫辞官归隐。
在我们返乡的路上,遭受一群刺客的暗杀,虽侥幸逃过,爹爹却因奸臣当道,受尽迫害,抑郁而终。而我则一直背负着父亲所交代的秘密,苟活至今。”
苍月闻言,大为震惊地推开熙真。
“月儿,你是在怪我对你隐瞒我的身分吗?对不住,为了身旁的人安全着想,我必须隐藏自己的身分。”熙真不解地问。
晶莹的泪珠,在银色的月光下像颗闪烁的晶钻,缓缓地滑落苍月的粉颊。她难以置信地摇头说道:
“想不到你真是柳忠全的后代,这么说来,你就是组织下令要我猎杀的对象。”
苍月颤抖的纤手,缓缓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步步逼近熙真。
“我之所以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为的就是要调查,你是否真是组织一直在寻找的人。
自从柳忠全辞官退隐之后,组织就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想杀他灭口。想不到,数年后,才得知柳忠全已死的消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组织很清楚地交代我,要将所有与柳忠全有关的人全部杀光。而你……正是柳忠全之子。”
“月儿,别再受组织的利用,当个毫无灵魂的杀人机器。杀手这个身分并不适合温柔又善良的你。”
“不要再说了,我不能违背组织的命令。”她痛苦地挣扎着,含泪的双眸却掩不住浓厚的情意,紧紧地瞅着熙真不放。
“你真的非杀我不可?”
“我从小就被门主所救,受他的教导与栽培,我不能违背他,对我来说,门主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熙真不忍心见苍月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只好把心一横,喟然叹道:
“如果你真的非杀我不可,就动手吧!”他闭起双眼,默默地等待死亡降临。
“为……什么?”痛苦不已的苍月,早已泣不成声。
“能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手上,也是一种幸福。”
“你……为什么……那么傻?”苍月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她丢下手中的匕首,飞快地跑了出去。
“月儿……”忧心似焚的熙真,立刻追了出去,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不要跟来,千万不要逼我做出任何会后悔终生的事。如果我真的杀了你,也绝不会独活。”
苍月说完,便转身离去。
熙真则一直定在原地,直到运用内力冲破穴道,才恢复自由。但此时,苍月已不知所踪。
熙真无奈地望着天上的银月,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苍月那孤绝清丽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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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慈济堂依然热闹如昔,只可惜熙真却少了往日温柔的笑颜。
“回去之后,早晚各煎一帖药,于饭后服用即可。”
柳熙真正为一位患者开药方,然后准备替下一位病患诊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一名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正傲立风中,浑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气。他在熙真的面前坐了下来,魅笑地问:
“如果连阎王也不放人的致命恶疾,不知柳大夫能治否?”
“柳某会竭尽所能为人诊治。”
熙真一如往常地伸手替对手把脉,神色冷静。
“如果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是你呢?”黑衣男子语带挑衅地问。
“就算阎王真要来取我性命,柳某也只愿不要波及旁人。”
简单的一句话,熙真已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他不在乎对方是否真要动手取他的性命,只希望他不要伤及无辜。
“既然如此,那我就完成你最后一个心愿。”
黑衣男子一掌拍碎了熙真面前的木桌,手中的星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熙真。
“住手!寒星。”
寒星雷霆万钧的一剑,虽然又快又准又狠,却及时被苍月挡下。
“你不能杀他。”
苍月为了救熙真,只好与寒星交手。
“你不肯下手杀他,又阻止我动手,难道想违抗组织的命令?”
寒星刺向熙真的每一剑,皆被苍月挡了下来。
“我自会给门主一个交代。”
“你要怎么向门主交代?你也知道一旦被组织相中的猎物,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
“就算天要亡他,我也不惜与天斗。”
熙真与寒星闻言,皆大为震惊。
“你这是何苦?”
寒星身上的杀气顿时消失,他迅速地收剑回鞘,眼中有股深沉的悲哀。
“你爱上他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难道不明白,我们身为杀手,绝对不能动情?也罢,既然你已如此决定,我也只能祝福你,希望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寒星坚毅的薄唇扬起一抹凄凉的苦笑,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栉比鳞次的屋檐间。
苍月水灵的星眸,既哀伤又幽怨地凝视了熙真一眼,亦随后离去。
“月儿,别走。”
“不要开口留我,也许下次见面,我必须亲手杀了你也不一定。你又何必在乎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忘了我吧!”
熙真深情的呼唤,并不能留下苍月纤柔的身影,她轻轻一跃,便消失在熙真眼前。
熙真神情复杂地凝望着苍月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心疼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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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他,缺了一角的心该怎么去填补?
谁能体会,失去最爱的人的心情有多痛苦?
柳熙真独坐在荒凉的后院里,任由凄冷的风吹散垂落的发丝,抱着一壶酒,想一醉解千愁,却藉酒浇愁愁更愁。
“月儿,离开我是你唯一能做的选择吗?若你真能如此决绝地离去,为何在我有难之时,又奋不顾身地挺身相护?”
一仰首,熙真一口喝尽了壶中的酒,心里对苍月的思念却绵绵不绝。
“如果我可以抉择,我倒宁愿死在你的手中,也远比这样分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要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