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也拒绝去追究。
???
这天下完课,金郁南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兴冲冲地往李文洛的律师事务所奔去,反而兴味索然地在大街上晃荡。
这几天她的心情沉重得很!不明白为什么李文洛最近总是这样的忙,忙得连招呼都不再向她打,就算是不小心看到她,也视若无睹地把眼光移开,埋头处理手边的案件。
他真的这么忙吗?金郁南无法确定,但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李文洛在闪避她!她不明白李文洛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有如此大的转变,就在她十八岁生日那晚之后!想到他对自己冷淡的神色迥异于往昔那种鼓励与关怀,金郁南的心就痛起来。
是不是他觉得她十八岁了,所以对她依赖的态度开始感到厌烦?金郁南难过地猜测着,但是,他可以明白告诉自己呀?为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缓缓走着,不知不觉落在一群群从校园里蜂拥而出的学生之后,一部摩托车以极快的速度与她擦身而过,金郁南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闪让。岂料,那摩托车又回头,再度朝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邱仕良!”她看清来人,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
摩托车在她脚前的几公分处停住了。
“你倒挺有胆量的嘛!”邱仕良挑衅地盯着她。“好久不见了,哟!当起好学生来了!”
“你想干么?”
“干么?”邱仁良不怀好意地笑笑。“你和男朋友讲话这么冷淡!”
“你少臭美!我才没有你这样的男朋友!”金郁南不睬地往另一方向走。
“你别想逃!”邱仕良放下摩托车,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膀臂。“上次你在我肚上捅一刀,我还没跟你算呢!”
“要我再捅你一刀吗?”金郁南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
“我要连本带利跟你讨回来!”邱仕良自她身后一把将她抱住,一把尖刀危险地抵在她的腰际。“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金郁南被挟持地往前走了几步,抵在腰际的感觉似乎有点距离了。她立即猝不及防地提脚往后重重一踹,邱仕良不防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胫骨传上来的疼痛,立刻令他本能地松开她。
“臭马子!你别跑!”虽是痛极了,邱仕良仍耐住痛,提脚追向往前跑的金郁南。
曾在学校是田径队的邱仕良很快就追上了金郁南,伸手一刀就划开她的衣袖。由于学校位置偏离市区,加上附近原就稀落的住家,而且放学时间已过,金郁南心急地往四周望去,竟不见一人。
她慌不择路地往前跑,邱仕良划过来的第二刀,碰巧被书包挡住;在第三刀要追过来时,金郁南突然灵机一动,拉起背包的背带,往邱仕良身上用力晃甩过去——
邱仕良没有料到她竟会回头反抗,手中的尖刀立刻被金郁南旋即奋力抛晃过来的书包给打掉。
他不禁破口大骂,攫抢住金郁南的书包,一把狠狠揪住她的头发,她痛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本能地伸出双手抵在邱仕良的腕上。
“你跟我逞凶斗狠?”他说着,一巴掌已重重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头发揪得更用力了。“你还差得远!”
金郁南恨恨扬起脚往他的胯间踢去,却冷不防被他抓个正着。
“我会再上你的当吗?臭马子!”
他话一说完,将金郁南踢出的脚往上一提,金郁南立刻被摔在地上。“哟!裙子里面还有短裤,你这骚货还怕曝光!”邱仕良双手紧抓她那条腿的脚踝,在地上拖拉起来。“让你当拖把!”
粗糙的地面和沙石很快就划破她背部的衣衫,她拼命咬牙忍住那种割脸之痛,邱仕良嚣张的笑声在向晚的黄昏中听来,极为刺耳。
在慌乱中,她瞥见适才被她的书包甩脱的尖刀就在身边,趁邱仕良没有注意,抄在手上,一只脚便迅速扫向掌控这自己另一只脚的手,邱仕良一惊,手本能地一松。
金郁南立刻坐了起来。
“臭马子!”
邱仕良怒恨地扑向她的一刹那,看到金郁南手上刀光一闪,还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本能已告诉他“危险”,然而,却太迟了。金郁南不假思索地将尖刀伸出去,而邱仕良飞扑而来的身躯已重重往那刀尖上冲去了。
晚风在夕阳里飘摇着,仿佛这一幕只是在演戏。
???
李文洛坐在小办公室里,视线停留在桌案上的文件已有好几分钟了,无奈纸上简单的几行字完全映不进他的眼帘。他心不在焉地拿着一枝笔,却什么也没做。久久,终于放下笔,叹了口气。
金郁南今天没来,整间办公室竟然让他感觉空洞得像没人在似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如此习惯下午回到办公室便看到她的可爱的笑脸?
可能是经过这几天刻意的冷落,这小丫头不高兴,所以就干脆不来了!李文洛摇着头想。不来也好!他对自己说,否则,看到她带着黯然神伤的眼色望向自己绝对不是件好受的事!
他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名画月历,想起了金郁南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她在西餐厅弹奏钢琴的模样。那对自己展露着发光似的笑容,他就忍不住要为她喝采!
她和初次见面时的模样,简单判若两人。
蓦地,李文洛像是自空中坠落似地一惊,随即蹙起眉心。自己到底是怎么搞的?都快三十的人了,居然会为一个才刚落十八岁的小女生心动!
“李律师!”秘书匆匆闯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事?”他不解地望着她。“不是下班了吗?我以为你离开了!”
“赶快去看守所去!”她神色慌张地喊。
“怎么了?”他感觉有异地扬起眉。
“是郁南!”她说得很快。“我看她今天一直没出现,刚刚打电话到她家去,才知道郁南出事了!她现在人在看守所……”
秘书的话还没说完,李文洛已拿起公事包,冲出门外了。
第六章
当李文洛到看守所见到金郁南时,他的心不禁为眼前所见的人儿抽搐起来。
那凌乱的头发下是张憔悴无神的面孔,身上的制服又脏又破,她坐在那里看来无助极了。
“是怎么回事?”
听到李文洛真情流露关怀的声音,金郁南几乎要痛哭失声。但是她太累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收手,快得她来不及消化。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李文洛见她不吭声,毫无反应地坐在那儿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由得焦急地低喊。
看着李文洛忧急如焚的眼神,有那么一刻,金郁南真想扑进他宽阔的怀抱好好大哭一场,但一念及连日来,他对自己没来由的冷淡,便忍不住把头别向墙,拒绝对他做出任何反应。
“你说话啊!”他不禁心急地催促。
她憋着气,久久,才如平板地回答:“我杀了邱仕良,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是死是活,我不知道。”
李文洛怔了怔,又和邱仕良有关!难道她今天之所以没到办公室就是要和邱仕良鬼混?!不!不可能!他对自己摇摇头,现在的金郁南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小太妹了!然而,他却无法完全否认她与邱仕良之间的牵连。
“你忍着点!”他尽量不去往坏的方面想。“我会想办法先把你保出来!”
金郁南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听出他语气中的勉强,想来是他厌烦自己的再次闹事,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冷了。
“不用了!”她冲口而出。“我在这里好得很!反正你只要确保金家的面子就行了,再多钱我父亲也付得起!”
李文洛的脸色微微一变,顿时感到万枝利箭射着他的心,他紧抿了下嘴,不让内心的痛泄漏出来,过了几分钟,他似笑非笑地开口。
“很好!那我先去看邱仕良伤得怎样。”
金郁南毫无反应地听着李文洛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忍在眼眶中的泪水,才缓缓滑过面颊,落在衣襟上。一直没让李文洛发现她背上的创伤,在此刻也发烧地痛了起来。
???
金郁南再次会客时,意外地看到坐在那里,用平静神色迎接她的,竟是杨泰。
“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三叔。”她没精打采地在他对面坐下来。
杨泰微微笑了一下。“邱仕良还在加护病房,不过,我们已经有人替他做了最完善的医疗,所以应该是死不了。”自从出事那天傍晚李文洛在这里被她讥诮后,他就没有再出现。金郁南很后悔当时冲动出口的冷言冷语,在这样的阴霾下,她是多希望再见到他。然而,几天以来,李文洛就像消失似地,没有再来看她。
“这几天,老六为了这件案子,几乎推掉了其他待审的案件。”杨泰似乎知道她的心事似地告诉她。
金郁南轻哼了一声,不知是没见到李文洛的沮丧,抑是气恼被杨泰看穿她的心事,她硬邦邦地开口。
“大概是我爸妈给了他特高的酬金吧!”她刻意显得毫不在乎。
杨泰不语地注视她许久,才缓缓出声:“你家人来过了吗?”
金郁南内心一怔,生硬地板起面孔,低头模糊地回答:“他们才不会来!”
“你也许还不知道,”杨泰的声音平静得异常。“这次的诉讼,你的父母决定放弃不管。”金郁南一听,全身重重颠震了一下,背脊冒起涔涔冷汗,她被她的家庭遗弃了吗?!要确定是自己多心似地,她不由得屏息地问:“什么意思?”
杨泰仍旧平静地凝视着她,犹豫着是否该据实告诉眼前这个还不懂得要保护自己的少女。
“他们不要我了,是不是这样?”那声音细微得如蚊蚋。
他仍旧不语地望着金郁南,她的下巴微颤着,背脊坚强地挺直,眼瞳却泄漏了她内心的恐惧与悲凉。
“他们只是不愿再把金钱投入诉讼。”
这是杨泰所能想及最温和的措辞,事实上,听李文洛有所保留的语气,他猜金明炀只差没把金郁南正式赶出家门。“他们已经不把我当金家人看了……”
金郁南的神情像是走进一个噩梦。看着那一脸的苍凉与茫然,杨泰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金郁南脸色苍白,呆了半晌,才失神地问:“那李文洛那个笨蛋,干嘛还要替我辩护?他明白这么做拿不到半毛钱……”
想起了那天李文洛就坐在杨泰的位子,焦急忧虑的神色,霎时间,泪水不禁盈盈地聚在她眶里。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好懊悔那天对李文洛的冷淡。
“再过几年你就会了解他的用心良苦。”她仍年轻得无法控制自己矛盾的情绪,杨泰看在眼里想着。
“我是坏小孩!”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了。
“没有的事!千万别这么想!”杨泰连忙安慰道。
金郁南仍痛哭不止,听不进杨泰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听我说,小姑娘!”杨泰注视着嘤嘤啜泣不止的金郁南,语气中有着兄长的抚慰。“我们大家都有过当坏小孩的阶段,但怎样变好,就见仁见智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
金郁南仍埋头伤心地哭泣着,她现在是个被家人扫地出门的人,是个令家人颜面无光的坏份子,在这种的情况下,她如何能做个与李文洛相配的人?
就算她能平安无事地自法庭走出来,今生今世,在她的人生中,也会因此而留下烙印,她再也无法做个配得上李文洛的人!
她的心头,早在邱仕良再度找上她时,就已幻化成泡影。如今,她什么机会也没了!她将成为一只飞不出铁窗的笼中鸟!她与李文洛之间的距离更会变得遥不可及。
“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杨泰温和地看着她仍泣颤不已的肩头。“要是老六看了,我可会被他责怪的哟!”
“你别再寻我开心了!”她仍抽泣得厉害,但终于泪眼汪汪地抬起头,面对杨泰。“连我爸妈都不愿来了,你又干么到这里看我?”
“我不是说过老六这几天没空过来吗?”杨泰把视线定定放在她脸上。“我看你的脸瘦得都凹下去了,不管怎样,你应该多吃点,别这么虐待自己。”
“我反正又笨又坏又没有未来,死掉反而轻松!”她不禁自暴自弃起来。
“别对自己打这么低的分数,小姑娘!你知道……”杨泰默默盯视了她好一会儿。“其实我们几个结拜兄弟都曾经被家庭遗弃过。”
“什么?”她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杨泰扬了扬手。“我说的可是正式的断绝关系,包括老六,就是你的大律师李文洛在内。”
金郁南怔了怔,仍旧不相信,谁会相信循规蹈矩的李文洛会有太保似的过去!这是谎言!是杨泰编出来骇她的!
“骗……骗人!我知道你还把我当小孩子,所以就编这样的话来……”
“我骗你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杨泰神色依旧自若地道。“不信的话,你再亲自问老六好了!”
“……”
看着金郁南仍颇为质疑的眼神,杨泰耸耸肩。“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在你这样的年纪,都曾茫然过,但是,最后还是找到方向了。小姑娘,我想你也会一样找得到对未来的目标。”
她无言地凝望着杨泰。
“我想,老六也在等这么一天。”
“什么?哪一天?”她听不明白。
杨泰对她笑笑。“几年后,等你有了一些经历后就会懂的。”
他了解李文洛对金郁南的深情,只是金郁南还这么年轻,年轻得让人无法预知未来。此刻,他清楚金郁南满心都是李文洛,然而几年后的她是否依旧会和这时的心意一般呢?
这是谁都无法预言的,或许也是潜伏在李文洛内心深处的顾虑吧!所以李文洛宁可选择退后一步,默默看着她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
“等出去后,有什么打算?”杨泰打破各怀心事的沉默,漫声问道。
“打算?”她缓缓咀嚼着他的话。霎时间,金郁南想起了她十八岁生日那晚在西餐厅的情景,那为她而起的掌声与安可,最重要的,是李文洛对自己赞扬与鼓励的笑容,那晚……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伸手去抓发痒的腮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泪水。看到杨泰投射过来等待的温和目光,她不禁抿了抿嘴,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晚的景象……自己在钢琴前一曲又一曲弹奏着,而李文洛就坐在身边静默地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
迟疑了许久,她讷讷地嗫嚅:“我……我想学音乐……”
???
就在她准备放弃期待的时候,李文洛来看她了。
“明天就要开庭了。”李文洛一等她坐下,就单刀直入地开口。“我曾试着和邱仕良进行交涉,但是,他始终坚持提出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