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夫婿也刚刚才断气,还我丈夫的命来!」
县民蛮横地围上前,她吓到了,举步维艰,动也不动,任由民众打她出气。
但她的助手小梅看下下去,挡着县民,护着她,并要她先行离去。
「我不能走!我害死人了,」
「谈大夫,先由后门走吧!县里只有妳这个大夫,没有妳,往后谁还敢上白莲山呢?生死有命哪!」
没错,她是这小县里唯一的大夫,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困难,要不,往后那些樵夫、猎户该如何过活?再者,要离开县里,通过白莲山是必要之路,她也得为其它县民着想。
于是,她感谢助手的帮助,先行离开,回到谈府,将自己关在别院里,继续记录,她计划着,要是明早也没任何改善,那她要再上山一趟,可惜,来不及实行自己的计划,爹便带着几个家丁前来。
「现在闹开了,都是妳!」
「爹!」此时的她最需要家人的支持。
「别喊我,我没妳这女儿,现在弄得县民都要我负责,我不是要妳别插手吗?妳倒说说,我该怎么对县民交代?」
看得出来亲爹很生气,她应该早看清了,爹是不会在意她的生死的,他关心的只有名利与美人。
她,不过杂草一根。
利刃一划,什么也不剩。
「我会救他们的。」
「怎么救?如何救?以为自己是神仙吗?来人啊,给我将她拖出去,让那些县民去处置。」
呵!她的利用价值已没了。
家丁闻言,上前欲拖走她,原以为她不会反抗,怎知她却拚命挣脱,接着唰地一声,她的两袖撕裂了,露出白藕一双,上头红斑显得更鲜艳。
家丁见状,纷纷走避,他们才不想惹病上身。
「妳也得了这种病?」
她抬起头,依旧没看见亲爹有任何心疼她的神情,仍是一派冷漠,她的心已痛到不能再痛了。
一抹冷硬闪过爹的眼睛,她大概清楚爹会怎么对自己。
就在他们离开后,有人来封了她的门与窗,不久,她看见门外有火光。
果然,她没料错,爹想杀了她,彻底杜绝后患。
爹,我是您女儿啊……
她的呼唤,终究没有用处。
逃吗?逃得了吗?不,她不想逃了,忙了这么久,她的命运也许早注定好了,改不了。
一生得不到人爱,才是她的写照吧。
就让火焰带着她去找娘,她宁愿伴着娘,也不愿再为人了。
娘,日儿来找您了,等等日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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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色皎洁,分外迷人。
刚刚,她作梦了,梦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让人羡慕,但事实却是令人不堪。
感觉到身子开始痒了起来,她才发觉自己没死在火里。
有人救了她吗?
「我不救人的,但妳的悲哀却让我的『诀艳』有了共鸣。」
是男人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五官与一把亮眼的剑鞘在她眼前。
「『诀艳』?」一把剑同情她?
「我的剑感受到妳的悲哀,它同情妳。」
同情,已经不必了。
「不必救我的,我得了这种病,不死也难。」不过想到自己的伤悲竟是一把剑感受到,她有些无奈。
「妳身子里有『山涧泉』,可惜不够,再多喝几次,应该就能解毒。」
「你……是谁?」
「我是妖。」
「妖?」真是讽刺了,救她的竟是个妖与一把剑!所有人都不信她,她的亲人要置她于死地,偏偏将她自鬼门关里揽下的是名与人类没有交集的妖。「我能否拜托『诀艳』帮我将这项讯息带给我的助手小梅听?我一个人已不打紧了,重要的是县民的安危,拜托你,『诀艳』!」既然诀艳会感受她的心意,那么与其央求一名不相识的妖,她宁愿求助一把剑。
「妳很聪明!为何不想活呢?」救人本不是他的兴趣。
「世态炎凉,活着,我的心伤永远也不会好。」她合上眼。
「妳才多大年纪,看得会有多少?」
「够多了。」十六载的岁月,她的心彷佛已经过了七十年的历练。
七十知天命啊!
想来,她的命合该如此,她不怨天的。
「是吗?我向来不强人所难,既然妳心意已决,『诀艳』会替妳完成。」
「谢谢。再请你帮一件事,请你等我死后,将我火化,葬在此处。」
「没有想见的亲人吗?」他突然一问。
亲人?她没有亲人,倒是有个朋友--赵公子。他是她的病人,待她很好,若是自己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没有,我没有亲人……」
话说完,慢慢的,她的头愈来愈晕,也合上眼。不知怎地,她觉得好温暖,好像有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正在为她抵挡外头的凉意。
原来死前一点也不可怕哪!
娘,日儿来找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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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十六年,死了三十五年。
她的阴寿绵绵无期,只因她在世救活不少人,于是想在投胎前一报诀艳的恩情,所以不断寻找,终于,让她打听到,诀艳连同持有人都被封在鬼门里了。
为了营救恩人,五年前她二度为人。
这次,她锁住所有的情绪,不再与人有过多牵扯,因为她的伤好不容易才好了。
月色如昔,皎洁无忧。
烈火堆在前,犹如三十五年前的那场火焰,又唤回她的记忆。刚刚,她作了梦,是有关生前的梦,不知自己怎会在这种时候想起?
干柴燃火,啪啦的声音让她回到现实里,蓦然回神,她才惊觉自己让人拥在怀里,抬眼一瞧,是卫弥天抱着她。
「醒了?」
四眸对上,谈落日移不开目光。
「我怕光是火也暖不了妳,因为妳的身体在发抖,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地抱着妳,希望别见怪。」他将落日整个人抱在怀里,再盖上他的外衣御山上的寒。
涌入心底的那份温暖,原来是他啊!
莫名地,她内心一阵喜悦。
「不会,我觉得很暖,多谢你。」
「妳醒来就好了。」为怕她冷到,他又将外衣包裹得更紧。
「我昏过去了?」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在卫弥天帮自己处理伤口时,疼得昏迷了。
「嗯,伤还疼吗?」
「不疼了。」为何卫弥天对自己的好,她是如此贪恋、如此舍不得?真的是「喜欢」吗?
「要不要再睡会儿?才刚亥时。」
「不了,你睡吧!我来看着。」
他浅笑,眼底透着深深的疼爱。「妳是病人,我一夜不睡也不要紧。」
「我……想陪着你醒着。」她怯怯地说。
「只要妳不怕累的话。」
「我不怕。」她坚持。
卫弥天将她搂得更紧些,然后调侃,「现在不怕我了?」
迎上那双熠熠的眸子,卫弥天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值得信赖的人,谈落日平生头次觉得心安,比起她的亲人,卫弥天不知胜过多少,若非她是鬼,岂有害怕之理。
暗夜的风格外冷冽,也让火光更为放肆。
盯着火焰,卫弥天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
「我是个孤儿,是师父捡到我,他待我极好,不只教我做人的道理,并教我一切除灵的法术……」
师父另外也教他封鬼门的咒语,原本是希望他能封住鬼门,怎知后来却不要他插手,说是会有其它人去完成,但眼看鬼门大开,鬼魂到处作祟,能封鬼门的人一直没出现,他才会违背师意来到灵山。
五年前是他最伤心的时候,让他视如妹妹的瑕儿因病去世,师父也说他不得不离开,一时间失去两位他最亲的人,再也承受不住寂寞的蚀心,他竟说出自己是除灵师的事实,遂地黯然离开了。
「后来,我也捡到昏倒在路边的晓成。他的父母四处欠债,带着晓成成天躲债,最后逼不得已只得丢下晓成,于是我让晓成跟着我,师父教给我的,我不希望让它失传了。」
不自觉地,谈落日伸出炽热的小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心,一股暖意涌入体内,卫弥天收了手指。
「在故乡那里,我认识一名姑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我错认妳吗?」
「记得,我和那位姑娘很相似?」
卫弥天不禁注视落日的右手臂,然后应了声,「妳们的确十分相似。」
谈落日眨眨眼,朱唇方启却又合上。
卫弥天瞧见了,便说:「想说什么就说。」
她仰头。「你……爱那位姑娘吗?」
「妳说瑕儿吗?」他低低一笑。「在我心上,她永远都是妹妹,我疼她、保护她,但却无法爱她。」
「为什么?」
「这我就无法解释了,爱与不爱是由我的心来决定。」他注视落日,眼神溢满温柔。这就和他为何会对落日念念不忘有相同的原因,为何会这样?就算过去他将之归因于想弥补瑕儿,但仍欺骗不了自己,他的确爱上落日了。
「那瑕儿姑娘呢?」
「她五年前去世的。」
「怎么去世的?」
「高烧不退而死。对瑕儿,我一直有份亏欠,最后一次见面,我伤了她的心。」
「你……会将我当成瑕儿吗?」即便她现在的身体与瑕儿相似,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了替代品。
早先,伤心难过的徐嬷嬷就曾将她当成她的女儿,那时,她不以为意,但若是卫弥天也这样对待她,她觉得不好受。
「妳和瑕儿是完全不相似的两个个体,瑕儿柔,妳却是坚毅得令人不舍,我爱上的人是这样的妳。」爱怜地以指尖滑过她细致的脸庞,卫弥天情难自禁地吻上她的红唇,再三地逗留着,更将她的身子骨几乎要勒断。
谈落日愣住了,她没想到隐藏在卫弥天身体内的感情是如此激烈。
他的唇火热地扯断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锁炼,那道锁早将她的一切感情完全锁住,但卫弥天却释放了她不该拥有的感觉。
卫弥天满足地在她耳畔边低喃:「日儿,我想这样喊妳……为何我会这么醉心于妳呢?妳来告诉我吧!」
朱唇更加艳红,谈落日睁着眸子,却难掩心中的愉悦。
往往看不清的是当事人,云嫣没说错,她的心已落在卫弥天身上了。
「我不知道。」她羞红了小脸。
她能爱人吗?
能吗?
「等我封住鬼门,我想与妳岁岁年年,可好?」
「能吗?我们能在一块吗?」岚魃不是说了她不能爱上他,和他是不会有结果,她能爱吗?
「只要妳愿意。」
只要愿意……她是千百个愿意哪!
「倘若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她清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卫弥天抢话,「我要与妳相约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让我当妳唯一的夫。日儿,允了我吧?」
双眸透着渴望,谈落日探出手轻触他的脸。「爱我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坚定不移。
直到温热的泪水淌了颊,她才清楚自己哭了,娘亲死后,她哭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希望别再有第三次。
「我答应你,我想和你白头偕老。」是卫弥天的话,她愿意相信,他会好好待她,她有这份笃定。
再世为人,她很想好好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在火光的照耀下,两个相迭的身影,为这座灵山添了些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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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又睡着了。
第一次入睡的她,似乎是作了噩梦,不断梦呓,彷佛正在承受很大的痛苦,无法由梦中醒来,他想唤醒她,却又私心地想由她的只宇词组里拼凑出她的过去。
断断续续地,他大略猜出落日有个令她心痛不已的过去,所以她才只字不提,情愿以新的身分过新的日子。
这次,她的神情十分安详。
「日儿……」卫弥天怜惜地喃着她的名,然后握住她的右手臂,慢慢掀开衣袖,眼睛定定地望着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伤痕。
长相会相似,但伤痕一模一样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那伤痕,是瑕儿在他练术之时,偷偷靠近,才让他安置在身旁保护自己的「守护」伤了手臂,也留下一个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可以确定落日绝对不是瑕儿,因为眼神骗不了人,但也不像失忆,那为何落日的身体竟是瑕儿的?
瑕儿的死,师父是亲眼见到,所以他肯定瑕儿的死绝对与落日无关,那么这其中究竟牵扯了什么秘密?
落日总对自己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他心头大底有了初步的怀疑,但……该问吗?
还是不了,他既选择了落日,就不该对她有所怀疑,相信总有一天落日必定会对自己坦承以对,倘若她想保密一辈子,他也不愿探究,毕竟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不愿对人说的秘密。
此时对他而言,她只是谈落日,一个让他深爱的女人。
「日儿,我会一辈子保护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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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末,灵山出现骚动。
由远而近的火光点点,聚集起来的效果颇有壮大声势之态,卫弥天见了,轻轻唤醒熟睡中的谈落日。
「日儿,醒醒了。」
谈落日奋力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是有危险吗?」念头方闪,她立即防备地四处张望。
「听见声音没?」
「卫公子!谈大夫!你们在哪儿啊?」
「卫公子!听到就请回答。」
远处传来声声喊叫,原来是村民靠着人多势众的阳气,上山来找他们两个。
「有人上山了!」谈落日诧异不已,这种时候,怎会有人敢上山?
卫弥天指着左前方。「妳瞧!是火把,村里的人来找我们了!」
「怎会?他们不怕灵山上的怪物吗?」
「妳亲自问他们不就明白了?」卫弥天由火堆里举高一根燃火的木头左右晃动。「我们在这里。」
众人闻言,纷纷赶紧上前,好不容易才抵达,几乎是全村的男人都上山了,谈落日吓了好大一跳。
带头领队的柳村长这才放心。「欸!终于找着你们两个了,你们还真会躲呢!」
「柳村长,谈大夫想问你们为何甘冒生命危险上山呢?」卫弥天代为开口。
「哎呀!谈大夫也是村里的人,她有危险,我们上山来救也是应该的,你们说是不是?」一下子附近的声音又少了许多,柳村长明知除灵师就在眼前,仍有些怕,所以回头询问想继续壮大声势。
众人也知道柳村长的意思,纷纷配合。
「谈大夫人好又善良,谁忍心不来救她!」村民甲边冒汗边大声说。
「是啊!是啊!谈大夫既然在灵山村住下了,就是一家人,大伙儿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村民乙即使内心害怕,也是努力装镇定。
村民丙丁戊己庚辛……也是异口同声,「是啊!」赶快下山吧!他们都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