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很可耻吗?」
常常,她为自己的米虫生涯感到可悲,但……没办法呀!失业率是全台湾人民的问题,她没当总统,没能力解决这层恐惧,之前,她可以借口留在家里照顾笨蛋二姊,二姊一出嫁,便剥夺了她的米虫借口。
「并不,我们家的女孩子都没上班赚钱,她们连想当称职的家庭主妇都办不到,相较之下,妳很厉害。」
「希望你的夸奖发自真心。」
「当然。」
「老爷爷,很高兴认识你,我要去……」
截断话题,虽然她不急着去哪里,但和陌生人哈啦不是她的习惯之一。她只想随便走逛,不让泪液泛滥,否则下地狱,会被阎罗王惩罚,变成一棵树木,让人东砍西砍,以忏悔她在世时候用掉太多卫生纸。
「先别走,我真的有事想请妳帮忙。」
「我……我没钱哦!」
孟姜怀疑他想向自己调头寸,也许他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她们最近得手两千万新台币。
「我不要妳的钱。」
「我的人也不给。」孟姜立即反应,除了钱和人,她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何东西值得被觊觎。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们公司要举办跨国的钻石珠宝义卖活动,到时参加的知名人士很多,我需要很多展示模特儿,妳可以来帮忙吗?」
「我……我没当过模特儿。」
迅速地,一些悲惨画面充斥了孟姜脑海——她在伸展台上跌倒,身上珠宝被抢,老爷爷上法院递告状,法院裁定她赔偿,二姊孟穗的聘金赔光了仍不够。大姊说,我们当中要再卖掉一个,结果,大姊卖掉自己还清债务,她因为没有赚钱能力,只能蹲到台北桥头流浪……
咕噜咕噜……中枢神经提醒她,肮脏和饥饿的感觉很糟糕。
「没关系,慢慢训练。」老爷爷劝说。
「可是……」
「我给的待遇很高。」
听到待遇高,孟姜试探问:「多高?」
「一天二十万。」
决定是她了!他要将盛会献给Sammi,要把一个和Sammi年轻时相似的女孩送到她面前,让Sammi看见自己的用心,历经数十年不更变,他要她接受自己的感情,让两人间弥补起多年遗憾。
想到这里,丁进泰笑开,五十年前,他输去第一遭,五十年后,他将要扳回一城。
「我怕……」孟姜仍有迟疑。
「别犹豫,关于训练部分,我将聘请知名模特儿来指导,安全方面,我会找来全台湾最杰出的保全人员。当天与会的,都是社会上的名流绅士,许多演艺界女性都想加入,运气好的找到金龟婿,就算没有任何收获,知名度也会因此更上层楼。」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我需要负担什么责任吗?」
「妳只要负责戴上钻炼,其它的事情与妳无关。」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妳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好运。」
「别怀疑,好运来了,谁都挡不了的,给我妳的电话地址好吗?明天,我派车接妳去上训练课程。」
应该多想想的,可首次赚钱的喜悦蒙蔽了孟姜的视听,于是她留下住址电话,飘飘然挥手和老爷爷说再见,飘飘然走到她的「有主废铁」边,飘飘然打开大锁、骑上车,飘飘然来到大姊跟前,忘记大姊正在上班赚薪水。
「孟姜?」
孟汶推推她,她还在飘飘然,软绵绵的心荡在空中,回不到地平面。
「孟姜,妳不舒服?」
辛苦哦,长姊如母,一手带大这对双胞胎已是不可能的任务,好不容易倾销掉笨孟穗,若是孟姜在当下闹出精神迟缓症,她一定痛不欲生。
「孟姜,说话!」她摆出大姊的气势,用力吼她。
突然,孟姜一把抱住孟汶,未语泪先流,孟汶感觉到背后两道暖暖的湿气,沿肩胛往下滑。
「姊,我找到工作了!」
呜、呜、呜——呜、呜、呜——仍旧是两短一长,警报的标准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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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马路上挤满车辆,这是周末假期,壅塞车潮没减缓莲花跑车速度,流线造型的跑车在车阵中快意穿梭。
「少爷,盯上了!」司机侧眼对邻座的钟英铧说。
「很好,跟紧。」于是莲花紧咬奔驰车屁股。
三分钟后,红灯阻下奔驰轿车,钟英铧迅速从自己座位下来,绕到奔驰车旁,敲敲窗户。窗户摇下,他扬起一脸灿烂阳光,对车内老太太说话。
「您好,我是钟意承的孙子,爷爷习惯喊我小威,他生病,病得很重,不晓得您愿不愿意去见他一面?」流利顺畅的英语从英铧口中吐出。
老太太望着他,眼眸闪动。他优雅的口吻和「他」如出一辙,他的神态、他的高贵一如当年的「他」,小威二字打在心头,心如刀割,鼓噪的回忆在胸中泛滥。
他病重?Sammi没有犹豫,提起礼服下襬,打开车门下车。
英铧牵起Sammi缓缓走向后面的莲花跑车,绿灯亮起,后排车子不断对他们大鸣喇叭,英铧彷佛没听见,持续他的优雅缓步。
送Sammi奶奶上车,关上门,准备妥当后,钟英铧忍不住弯腰问她一句:「我可以请教您,为什么我的祖父强调,一定要我向您提及小威二字?」
「小威是我们在路边捡到的猫咪,分手当天,猫咪走失,我们找了很久没找到,我想意承试图唤起一些共同记忆。」
「我懂了,谢谢!」英铧优雅欠身。
挥挥手,送走Sammi,小威的笑脸让寒冰取代。
难怪从小到大,每次追问为什么替他取一个和本名完全无关的小名时,爸妈的反应是摀住嘴巴偷笑。老家伙居然用一只野猫来替他命名!
小威?该死!冲着这点,他不狠敲爷爷一笔才有鬼。
站在路口,手扬起。
帅气的小猫,呃,不!是帅气的小威引得女性纷纷行注目礼,人长得好看,连招到出租车的速度都比别人快,三十秒后,他顺利搭上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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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姜的装束和其它模特儿差异很大,别人是清凉性感的高级服饰,挽起的发髻带起高雅,她则是一个宽宽、缀着黑白圆点的复古式发箍,简单固定住及腰长发。
她的长发被染成金黄色,要不是化妆师再三保证,她回家洗头就能除掉颜色,孟姜肯定当场哭给你听。
另外,她穿着白底黑点的圆蓬裙洋装、黑色包头高跟鞋,脖子上一条式样古板的钻石项链,活生生的四○年代人物。
当所有模特儿打扮好,孟姜终于了解,为什么丁爷爷会找上她这个路人甲来充当模特儿,大概是没有专业模特儿能容许设计师把自己弄成这副俗样。
走入大厅,丁进泰和一群保镳向孟姜走来,丁爷爷没多望其它模特儿半眼,独独挽起孟姜,穿梭在众宾客之间。
微笑,孟姜把泪水收干净,她提醒自己,埋在万里长城下面的万杞良和她没关系。
「紧不紧张?」丁进泰慈蔼地问。
「有点,我怕在伸展台上会出错。」
「别担心,妳不用学模特儿的专业走法,只要自自然然在伸展台上逛一圈就行。」
舞台上,孟姜的存在只为唤得Sammi感动,其余人眼光?他不在乎,也不认为孟姜需要在乎。
深吸气,孟姜手脚冰冷。
「孟姜,陪我到门口等人。」丁进泰邀请她。
「等谁?」
甜甜的孟姜一笑,笑来无数男子眼光,可以见得,人们并不在乎她身上的装扮有多滑稽。
「等我的梦中情人,她叫作Sammi。」谈起Sammi,丁进泰的眼角瞇瞇,满足的笑纹在眼角处扬起。
「真浪漫,她是怎样的女生?」
「她是个英国淑女,贵族后代,我年轻在英国留学时认识她,当时我卯足全力追求她,我们很谈得来,思想相近,观念相当,要不是一些意外,我们会成为夫妻。」
「后来呢?你们分手?」孟姜爱听故事。
「回国后,我娶了个富家女,岳父对我很好,尽心尽力栽培我,为对妻子表示忠诚,我和Sammi断了联系,但她始终在我心底,没离开过。」
「她一定很伤心。」
眼泪在孟姜眼眶里打转,轻轻一个用力,自来水厂重新开幕,无限制供应民生用水量。
「去年,我的妻子去世,孩子们都成家立业,我完成身为男人该对家庭付出的义务与责任,于是我想当回自己,弥补生命缺憾,我发誓要重新追回我的爱情。」
丁进泰刻意避开和钟意承有关的部分,爱情让他这个迟暮老人燃起活力,龙钟的心变得年轻。
「你办到了吗?」
「是的,去年我回到英国,请许多位当年的在地同学帮忙,经过半年努力,我终于找到Sammi,这次,我约她到台湾,举办义卖晚会,我准备将妳脖子上的项链献给她,并向她求婚。」
这条项链是他陪钟意承选购的,他们一起在Sammi生日那天送给她,在丁进泰心目中认定,这条钻炼是他送的定情物。
「为什么是我身上这一条?别的模特儿身上的项链更漂亮。」
「五十年前,这条项链就戴在她脖子上面,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妳,就硬要邀请妳来当模特儿?因为妳和她当年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说话的神态。」
「哦……原来。」孟姜恍然大悟。
「现在,我们一起到门口等她。」丁进泰绅士地伸出右手。
「当然。」
孟姜轻勾住丁爷爷的手,温婉模样一如当年的Sammi。
在门口,孟姜和老人说说笑笑,听着老人谈起美丽的剑桥风光,看老人聊起爱情的神采飞扬,不相信爱情的孟姜不由得兴起几分向往,她相信老爷爷的爱情是醇酒,越沉越香。
一部出租车停在饭店门口,车里下来一个英挺男人,微勾的嘴角显露自信笑意,他踩上金色地毯,威昂的神态,彷佛是自画中走下来的西泽大帝。
「丁董,你好。」钟英铧主动向丁进泰打招呼。
「钟总经理,你爷爷没来?」
他寄了邀请函给钟意承,有炫耀,也有挑衅意味,更可恶的是,他挑选虥皇企业旗下的饭店作为义卖会场。
不过,他有十足把握,他的特意安排,不会让钟意承和Sammi有机会见面,更何况,钟意承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找到Sammi。
「我爷爷身体微恙。」钟英铧礼貌回答。
「不会是看到杂志上面的报导给气病的吧?」两个拄杖老头,面对爱情争斗,强悍得令人咋舌。
「应该不是,不过,他的确生气——在看过杂志报导之后。」
斯文有礼的钟英铧轻易地让人带上好印象,很少不被男人吓哭的孟姜,居然忽略他的高大挺拔,怔怔地欣赏起他赏心悦目的五官。
「他气得没力气下床,派你过来?」丁进泰得意微笑。
「虥皇集团打算在年底举办像这种类型的义卖活动,我先过来参观,吸取一些经验。」
「不错,年轻人懂得学习是好事,等活动结束之后,我让企画部门把这次活动的企画案送到你手上。」
「多谢丁董。」
「栽培年轻人向来是我最常做的事情,我可不像你那刚愎自用的爷爷,如果你想在工作上有所挑战的话,我不介意你跳槽到进泰。」
「那我真是太荣幸。」英铧谦逊地说。
「好说。」
钟英铧眼光向孟姜身上扫描,就是那条项链了。目标锁定,他的微笑更见深刻。
「丁董,我先进去。」微微欠身,他举止高雅。
「请。」丁进泰稍让。
孟姜的目光跟着英铧,黏住、不放。
他是太阳神阿波罗吗?为什么能散发出眩目笑容?他的金色马车、他的灿烂光芒、他……孟姜说不出话。
「孟姜、孟姜,妳还好吗?」丁进泰问。
孟姜甩甩头,用力捕抓自己的意识,可惜眼睛有自己的想法,硬是往有阿波罗的方向飘去。
陪老爷爷说话的语气带上几分敷衍,有些些心不在焉,有点点恍惚,三不五时,钟英铧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飘来飘去飘不停,印象深刻教人难以忘记。
终于,小小的邪恶在她身体酦酵。再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了,她必须确定,他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帅气。是的,没错,他的帅一定有一半是出自她的想象力。
当欲望之墙越攀越高,她决定出击。
「丁爷爷,我想进去上厕所,两分钟就回来。」孟姜说。
「好,李强,你陪孟姜进去。」丁进泰答应得爽快。
深吸气,孟姜走回会场里,方偏头,就看见他——他在距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
四目相交,该死,他比她想象的更加英俊!心脏狂跳,血液逆流,脑浆涌入大量血液……她快晕了……她真的快晕……
突然,下秒钟,所有的光源消失,黑暗中,宾客的尖叫声在她耳膜间鼓震……
第二章
「发生什么事?」
孟姜在黑暗中向人发问,很显然,没人对她的问题感到兴趣,大家急着向外逃命,这年代疯狂的恐怖分子处处可见,九一一不单单是戏剧。
孟姜被推挤得站立不稳,她的方向和别人不一致。
「不要挤,碰到事情不要着急,要沉着以对啦。」
她一面喊话、一面哭,她口口声声沉着,哪晓得她自己一点都不沉着。一个矮胖身躯撞上她右肩,闷哼,她的眼泪成串垂落在胸前。
「呜……不要……不要这么莽撞,别人……呜……会受伤……」她越哭越凶,还是忍不住长篇大论,说理说得起劲。
穿过人群,钟英铧听见孟姜的声音,噗哧一声,大笑。这个女人,特殊得让人想捏一捏、掐一掐,弄清楚她的脑袋瓜里装的是米浆,还是加水奶茶。
「冷静!冷静!火灾的受难者多半是被挤死不是被烧死的,我们要记取前车之鉴……」
孟姜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冷静,想说服别人冷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急切中,一只大手抓紧她的手臂,将她带离开。
「你是谁?你有没有带错人?我没携伴参加宴会……」孟姜反抓住对方的手问。
人家不理她,直拖住她往前走,相形之下,孟姜的力量太小,何况对方高过她一个头,光用身高压制,她绝对赢不了。
挣不开大手的箝制,孟姜低头张嘴想咬人,哪里料得到对方是神仙下凡,将她每个动作算计在指掌问,手扬,把她想闯事的下巴拉往安全界线,也拉出她七级脑震荡。
「说话,你是坏人吗?我知道了,你是强盗,快放开我!」
嘴上功夫用不着,拳打?没本事!脚踢?莫法度!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拉离开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