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最近要小心,谨防凶煞暴戾之气!」路边摊的角落算命师切切伸手,急急招唤妩媚掠过的身影。
「什么?」
她愣愣回身,艳光四射。丰满妖娆的火辣身段,以及娇憨无邪的傻气脸蛋,令算命师更加热血沸腾,欲火攻心。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哎呀呀,明明是一派亡国倾城的妖姬风情,说起话来却细嫩柔软,有著天真少女的稚嗓。
「小姐,你……」冷静,他必须保持术士的脱俗形象。
「你还好吧?」她忧心地倾身入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的,那里……非常地不舒服。「小姐,你要去凶化煞,就得……」
「你的脸都涨红了,真的不要紧吗?」万一心脏病发或脑溢血还得了。「我这里有一罐刚买的矿泉水,还没开封,你拿去喝吧。」
他虚喘地急急灌下,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恢复理性。
先前他只不过在路边的算命摊无聊纳凉,懒懒招揽路人,也没人鸟他。不料,一副包得密不透风的婀娜倩影快步自他眼前经过,霎时惊动他浑身的男性本能。
他非得拦下这名性感尤物。不乘机摸摸小手吃吃豆腐,他死不瞑目!
「小姐,你最近有故人远来吧。」
「啊?什么人猿?」还是顾人怨?
「就是有熟人从外地回来的意思。」果然,胸大无脑,呵呵呵。
「我常有熟人从外地回来啊。」不是只有最近。「我们做电脑系统分析师的,本来就得常常跑来跑去。」
他的男性虚荣当场被她傻傻地一句槌扁。原来她不是脑袋很差,只是国文很烂……
「小姐,你属什么?」咳,非得展现一下卓越权威不可。「啊,那你今年二十七,流年恐怕不大好。有没有去安太岁?」
「喔,我是基督徒,所以不信这个的。」她引颈遥望壅塞的车阵。「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而且我车就停在路边——」
「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他比她更急著起身,饿狼似地猛盯著拥挤上班服内的娇躯。
「不行,我怕我的车会被拖吊!」
她这一匆匆扭身离去,小衬衫与小窄裙绷得更加紧促,几乎包不住耸动的身段。
「小姐,你灾星临头,噩运难挡!」不快快让他化解一下是不行的!「小姐,你别跑啊!」
过路男士们呆愣瞻仰,全体呈白痴状地张口朝她行注目礼。
「你好好保重身体了,拜拜!」
她踩著三寸高跟鞋激切奔波,趁著拖吊车司机及刽子手们咋舌恍神之际,滑垒成功,钻入驾驶座,瞬间逃逸。
众路人痴痴望著她那台宝狮407如宾尼法利纳的法拉利型流线车尾,一时无法回神。
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仓卒之际丰乳不小心爆弹的一颗衬衫扣……
呼,好险。老哥这台心肝宝贝要是被拖吊,回家就会变成她被吊。
「喂?我范晓淑。」她一边忙著赶回公司,一边忙接手机。「我人在路上。因为教会的美工妹妹硬是要买重庆南路这家店的纸和颜料,我只好趁午休跑出来一趟。」
对方噼哩啪啦一阵炮轰,吼得她耳膜发痛。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天天都这么鸡婆,只是顺便帮个忙……」
结果好心没好报,傍晚带著大包小包东西到教会去,竟被骂到臭头。
「晓淑姊,你根本没在听我讲话嘛!」美工妹妹气到不行。「我说要买蝉翼宣,你买洒金蝉翼宣做什么?!」
「不一样吗?」她愣道。「还不都是宣纸……」
「拜托,差多了。而且我现在就要赶著画出来,给你这样一搞,我还能怎么办?」
「不然呢?」一句冷冽的女声自她俩身侧幽幽逼近。「自己该早点弄的东西,死到临头才四处求人帮忙,帮了忙还得被你念,你是嫌自己太久没被人揍,皮很痒是吗?」
美工妹妹被这话削得灰头土脸,硬是哼然落跑,以示不屑。晓淑则颓然垂头,没力叹息。
「柯南小姐……请不要在教会里耍流氓,OK?」
「我要是真的耍起流氓,那个死小孩现在就会是跪在地上哭著说她知道错了。」
「我实在没有带领青少年的天分。」娇颜无奈地扁著。「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他们一丁点认同。」
「因为你要牙齿没牙齿,要爪子没爪子。」谁会服她啊?「该凶的时候就是要凶,不然没人会听你的。」
「痞子。」晓淑咕哝。
「今天刚来团契的新朋友,才真叫痞子。」柯南意有所指地冷然扠腰。「你要负责招待新朋友的工作,带他们认识教会。」
鬼扯!「这礼拜负责招待的明明是你!」
「对,是我。」柯南哼哼哼。「但是我要去帮忙准备明天的周末户外布道,所以今天的团契招待工作就交给你了。」
「干嘛什么事都临时丢到我头上来?!」气得晓淑哇哇叫。「你刚才也好意思替我出气?你跟那个美工妹妹,简直半斤八两!」
柯大小姐闲闲摆手,扬长而去,不忘撂下一句:「大奶妈,赶快把你胸口爆开的小洞补起来吧,省得著凉。」
晓淑愣愣低头,惊声尖叫。她的衬衫扣什么时候绷掉的?她到底春光外泄多久了?
呜呜呜,她只得哀怨地缩在女厕马桶盖上修补衣衫。为了避免被公司的人讥讽她是千金小姐,她都不敢穿爸爸为她买的名牌套装上班,自己私下努力采购路边摊,展现庶民风范,省得遭人排挤。可是……
为什么价格那么亲切的廉价成衣,穿起来却那么地不友善?对她的丰乳翘臀毫不留余地。难道非要她变成扁扁的纸人,才能安然塞进衣服里?
她也试过改穿宽松自在一点的衣服,结果被上司谴责为懒散、没纪律、不专业。好好的系统分析师形象,被她搞得像扫厕所的欧巴桑。
哎,天妒红颜。
她有著标准的窈窕身材,却天生肉感十足,看起来就是比同身高体重的人还圆。她也试图减过肥,可没什么用处,依旧看来脸蛋圆圆、手臂圆圆、胸部圆圆、屁股圆圆,连十只秀嫩脚趾都肥得像团团小汤圆。
朋友们总说羡慕她,一身丰美白嫩,连女人看了都很想捏一把。是喔,肉又不是长在她们身上,她们当然可以闲闲称羡,根本不了解她内心的凄苦。
算了,做不成优雅的骨感美女,做个快乐的香酥猪扒堡也不错。
趁著净雅的偌大厕所内只有她一人,她喜孜孜地站在落地镜前弄弄头发,拉拉衣服。虽然她这头狂野奔放的自然鬈长发整理起来实在要人命,可是她最近学到快速梳成小髻的密招,往後就可以以精明干练女强人的冷艳形象,潇洒见人。呵呵!
很好,非常完美。
她得意地扠腰摆出剽悍架式,享受都会新贵的俐落风范。不料,一缕鬈发弹出小髻,挂在她脸旁晃荡。可恶,给它塞回去。但这一小撮叛党有著顽劣的钢铁意志,不管她再怎么搪塞,硬是不屈不挠地挂下来。她全力对付这撮鬈发,不计代价,结果搞得一头混乱,状似疯婆,破坏她的好心情。
「晓淑?你在这里摸什么?」一名女子急急推门大骂,吓得她鸡飞狗跳。「团契活动都要开始了,你不去门口准备招待新朋友,却在这里忙著照镜子?」
「没有没有,我现在正要去!」赶紧逃逸。
周五晚上,一群群的社会人士聚往教会,参与属於他们年龄层的团体,听听讲员的信息,彼此问安,会後到附近的咖啡厅或餐馆吃吃聊聊,分享心得。
「第一次新来的朋友不太熟悉我们的聚会内容,所以你们这些招待人员要适时说明。」小组长郑重地对所有服事者做会前叮咛。「记得请新朋友填个人资料,以及发送团契简介……范晓淑姑娘,请暂停一下你手上玩的头发,我很快就会唠叨完毕的。」
众人一片好玩的窃笑,连小组长也拿她没辙。
没办法,她只得委屈顶著四散绷绽的毛躁发髻杵在人群最外圈,乖乖听训。蓦地,一个奇怪的感觉揪住她的注意力。
谁?
回头张望,没人,但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
是她想太多了吧。
「还有,最近有人反应,教会内会出现一些陌生的怪叔叔,对姊妹们造成困扰。如果你们发现这类情形,请尽速跟我讲,我会让弟兄们出面去处理……」小组长深深长叹。「晓淑妹妹,我求求你,稍微看我一眼吧。你可知你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有多让我心碎。」
大夥被他噁心巴拉的文艺腔逗到狂笑,晓淑更是糗到不行,尴尬反省。
「你喔。」一记硬板从她顶上拍落。「都快变成本教会的招牌迷糊蛋了。」
「我哪有!」她捂著被拍扁的狼狈小髻,回头朝来人窃声驳斥。「凯哥,你少破坏我的名誉。」
「你又不是这个月负责招待的人,跑来插什么花?」
「我热心公益啊。」怎么样?
「是啊,的确很热心,然後再很热心地把事情搞砸。」呵。
他把她这只粉嫩小猪逗到快气炸,才惬意地悠悠转口。
「最近跟你男朋友处得怎样啦?」他巍然站在人群最外圈,一副好像很专心听小组长训辞的德行,黏在她身旁闲闲哈拉。
「我才没有男朋友。」也不屑有。
「讲话的时候不要把嘴巴噘起来。」有够挑逗。「好吧,我不问你跟你的男朋友怎样。那么说说你跟你那张挡箭牌怎样吧。」咈咈咈。
「凯哥,你讲话真毒。」
「你本来就是拿你那个学弟当挡箭牌用。」躲避各类飞禽走兽。
「人家他是好心帮我。」省得老被人纠缠不清。
「他好不好心,我是不晓得。但是我也很好心啊,你有需要的话,大可来找我。」
「嗯,少来。」她才不吃凯哥这一套。这家伙,只有外表看来英俊可亲。必要的时候,他照样会把人推下悬崖,然後嘻嘻嘻地扬长而去。
突然间,她警戒转头,四面张望。
嗯?没人啊。
「干嘛,你在等谁?」
「没有,可是……」怪怪的。
「今天要不要搭我的便车回家?」
「不用,我哥会来接我。正确的说法,是他会来接他那台宝贝新车。」顺道载运她这匹猪只。「而且我再也不要坐你的车回家了。」
就算他们是同一座山区豪宅的住户,多年的好邻居,她也不想贪便宜。
「嫌我的车不够高档?」俊眉一挑。
「是我禁不起别人的误会。」传得绘声绘影的,讨厌死了。
「你的猪嘴巴又嘟起来了。」实在撩人得欠揍。
「走开走开,不要老黏在我旁边。」她没好气地低声挥赶苍蝇。
俊伟的身影咯咯轻笑,拿硬板又敲了下小脑袋瓜,才悠然离开。来时毫不引人注意,去时也波纹不兴。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啊?有病。
团契活动一路忙到晚上九点半多,她明早还得忙青少年团契的短期宣教行程,就不跟大夥去吃喝续摊了,直接往教会车库赶去。
她手机里那通没显示号码的未接来电,该不会就是老哥打来的吧?
一进偌大的幽暗车库,她放声哀叫。完蛋了,她的车被夹在别人停放的车阵中,她得打电话联络一堆人把车开走,她的车才出得去。
倏地,她家那台宝狮车灯闪烁,像在向她招唤。她想也不想,就急急街上前开门入座。
「哥,我太早来教会了啦。」所以车才停这么里面。「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
她才急急垂头调整好安全带,就被霎时启动的强猛引擎吓到。
哥这是干嘛?
整台车急吼吼地蓄势待发,令她浑身颤凉。不祥的预感之中,一道领悟闪过她脑海——
哥的车钥匙还在她这里,那他是怎么发动车子的?
她还来不及警觉,车身往後暴退的撞击力,惊得她缩头尖叫。轮胎愤怒地狂转,发出骇人的刺耳巨响,烟气腾起,犹如火轮。
一阵霸道的力量,将她这台之後挡路的车辆全推往车库大门外,一台撞一台,被她这台宝狮一屁股推出去,让出一条大道,供大爷它豪气地旋过车身,炮弹般地在宁静巷弄卷起一阵呼啸,飞驰而去。
「范晓仁!你这是在搞什么?!」
她在车子街上了环河快速道路,才敢哆嗦地张开眼睛,死命抓著安全带呆瞪前方。
老哥是嗑了什么东西,还是精神病发?
快速道路上疾疾拂掠的一阵阵昏黄灯光,非但没引发她浪漫的情怀,反而激起极度的恐慌。
「哥!太快了,你已经严重超速了!」
她吓得魂飞魄散,不是因为车速太快,而是她从来没被开过单。
对她这个乖乖牌而言,开单形同犯下滔天大罪。
车速并未因此放缓,反倒更加嚣张地蛇行超前,有如真枪实弹的大型电玩,决心要放手玩一玩这台车的性能极限。
「范晓仁,你闹够了没?!」她都吼得快飙出泪。
「车子不这样让它跑一跑,岂不跟堆废铁没两样?」
低醇闲散的哑嗓,轻忽,放浪,却又蕴含浓郁深沉的力量。有点慵懒,有点傲慢,仿佛什麽都没兴趣,啥都不在乎。活著就是等死,醒著只为吃喝。
她整个人为之冻僵,对身旁驾驶座的巨汉瞄也不敢瞄一眼。
她知道他是谁,但这人并不是她老哥。
既然不是哥,又为什么会在哥的车上?而且,他没有车钥匙,怎会开起这台车?
「你觉得那会对我造成任何困扰吗?」
他轻蔑一笑,从容透视著她一切心思。
对啊,像他这种混世魔王,撬开一台车又算得了什么。可是……怎么……为什么他会……
「好久没回台湾了。」哑嗓淡淡呢哝。「这种乱七八糟的格局跟乌烟瘴气的空气,真教人怀念。」
车子如云霄飞车地俯冲,违规脱离快速道路,切入平面车阵,又悄然窜上警备森严的豪宅山区,流利操练这台车的卓越性能。
抵达她家车库後,两人都没动静,守灵般地各自坐在车座内。
「好饿。」
他只不过随口—句,就慑得她冷汗涔涔,好像他刚才咕哝的是「行刑、「开铡」之类的处决喝令。
她会不会是……正在睡觉?这一切全是一场莫名具妙的无聊噩梦?
「你那盒是什么东西?」
她这才艰困地边咽口水,边瞄向脚边背袋翻倒出来的一盒西点。
「那是,团契活动,吃剩的东西。」
「给我一个。」
没有动静。死寂之中,暗示著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要我自己动手吗?」
她听出这低喃中的兴味盎然,实在没胆挑衅下去,只好咬牙捡起餐盒,却又故意挑了块又甜又腻又软又黏的巧克力蛋糕,噎死他。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却清楚意识到他大胆而赤裸的盯视。连他勾起的一边嘴角,她都毛骨悚然地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