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说,心不在焉地说,自言自语地说。
「我并不认为我们有正式交往过,但是,我已经不想再投注感情到你身上了。」
细语盈盈,他却毫不回应,专心地自她肩後以鼻摩挲她颈侧惊人的细嫩。
「我要重新找一个懂得爱我的男人,然後当一对很甜蜜、很投契的情侣。他不高不帅也不要紧,只要他单单爱我一个、知道珍惜我的感情就可以。」
他几近虔诚地细细吮啄起她丰润的耳垂,著迷地深深呼吸著她肌肤散发的馨香。
「如果爸爸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跟那个男人结婚。如果有了孩子,我就辞职,全天在家带孩子。等孩子比较大了,我再二度就职。」事业可以重新打拚,陪孩子一同成长的珍贵时光,一去就再也不复返。
她曾经被爸爸这样珍爱过,所以她也要这样疼惜孩子。
「然後,我就一面当妈妈,一面当老婆,一面当女儿、当媳妇、当上班族,持续著教会的生活和服事,过得很忙碌、很充实。」
柔弱的呢喃,美如梦呓。
「然後,我就忘了你。」
「嗯。」
夜凉如水,袭来雨後的清芬。一双健臂缓缓收紧,将纤柔的娇躯更深揉进炽热的胸膛。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透过她的背,渗入她灵魂里。那里面有一颗破碎的心,只因一次初恋付出得太彻底,重伤之後,就留下绵绵长长的後遗症。只能独自承受,难以治愈。
她不想再被过去的眷恋牵绊了,也疲於反覆不断地为他挂念,被他主导著每日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
对於感情,她要重新来过,摆脱自己对他的执著。
只不过,她太专注於这份对著星空的期许,忽略了此刻的她,连他健壮的臂弯都摆脱不掉,又该如何摆脱他对她心灵的统驭?
她对爱情,缺乏经验与谋略。不够防备,太单纯。
两名小女生宪寒宰宰地躲在他们背後的一段距离外偷窥,对他们亲昵沉静的依偎,无限神往。
「我也好想谈这样的恋爱。」
「我倒觉得他们结婚,是迟早的事。」不仅止於恋爱了。
「晓淑老师这么漂亮,为什么却只喜欢一个人?」应该会有很多对象才对。
「对啊,她实在超笨的。」世故的小脸无奈勾起嘴角。「不过这样笨笨的好像也不错。」
「嗯。」脚踏两条船的确满累的。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接吻啊?」呵啊……稍困。
「这样就很好啦。」超甜蜜的说。
小女生们向往著晓淑的浪漫,一如她也曾满怀梦想地向往恋爱。总是这样,一代又一代,承传著对真情挚爱的美丽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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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我是范晓淑。你是……」办公室的一片兵荒马乱之中,突然喝出忍无可忍的娇斥。
「请你们不要再打电话来!你们这种行为,已经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如果有任何疑问,请直接去问李维祈先生!」
愤然摔上的电话,引来旁人没安好心眼的关切。
「怎么啦?」
「又是新闻媒体打来的?」
死李维祈……有种就别在她眼前出现!
她正打算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某八卦杂志却在近期企业报导专访李家第二代投资布局的文章中,附加一张她与李维祈在餐厅外公然拥吻的偷拍照片,从此陷她於水深火热之中。
她气得要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别人偷拍的对象。
而且事情根本不像记者写的那样。她那时是被他硬吻上来的,还拚命拳打脚踢地抵抗,可是这一切激烈起义的奋战一旦被浓缩为一格画面,看起来还真的满浓情火辣的。
「我哪晓得啊。」她才不屑咧,只不过她是有在暗暗计算他几天没显灵了。
「我们打电话找他也打不通。」
「难怪我最近的电话特别多。」她这才发觉,好像满多人都是打到她这里来找李维祈。「大家要找的是他,干嘛问的却是我?」
「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她愕然反瞪。「我为什么要知道?」
姊姊妹妹无奈长哎。「你这个女朋友当得好失职。」
「我几时是他的女朋友了?」请不要破坏她告别过往之新生活运动。
「你要好好扮演沟通的桥梁,用你的积极去推动他、影响他,不然男人通常很懒得主动参与帮忙的。」
「那关我什麽……」
「而且你们如果已经决定要结婚,最好快点跟教会办公室的人员预约婚姻辅导的谘询课程,否则你会排不到今年在教会内举行婚礼的档期。」
结婚?晓淑的嘴巴愈吓愈大。
哪时候的事?李维祈也不过私下跟她谈过一次而已,为什麽每个人都知道,仿佛已成定局?
「不过拜托拜托,请你先说服他出来跟你搭档,一起当国中生团契的主辅导。我发觉年轻人还是由一对辅导来负责比较妥当,男生女生的层面才能兼顾。」
「这不是该拜托我,而是该去跟李维祈……」
「我拜托他没用啊,他只撂下一句他没兴趣就走人。」行政姊姊急得呜呜咽咽。「他对青少年太有魅力了,那些国中男生对他崇拜得要命,年轻的大专辅导也很想向他学习。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已经没人手的行政同仁,拖他出来跟你一起搭档服事吧。」
「可是我……」
为什么老把她跟李维祈扯在一起?看大家很自然的日常哈拉,实在不像有在暗地串通什么,比较像……李维祈背著她在秘密布局,把所有人全收入他的网罗里,统统一起骗。
「我希望你们不要被那些八卦报导误导了。」她郑重声明。「我跟李维祈……」
「安啦,我们不会被那些狗仔文章骗倒,你们还是一对的啦。」
「倒是你,得失心不要那么重,也不需要为那篇报导烦恼。」
「对啊,维祈仍然是你的。」众家姑娘热情勉励。「可怜的是那个相亲小姐,亲还没相,就已经注定失望。」
「我也觉得她满委屈的,好像只是拿来撑场面,把这件八卦弄得热闹些。」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晓淑一脑子浆糊,完全在状况外。
「好了好了,晓淑希望含蓄一点,你们就不要讲得那么白。」负责联络及关怀事工的大姊大冷然开口。「晓淑,维祈已经一个多礼拜不见人影,也联络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他不来教会,他那个朋友希安也就不会来。我希望你能多盯住他们两个,不要才受洗没两个月,就在信仰上松懈怠惰了。」圣经也不读,礼拜也不做。
晓淑傻傻接过对方递来的通讯资料,莫名其妙。
为什么他的事要交由她来盯?
「我真的跟李维祈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无辜地被抛弃在姊妹们叽哩呱啦的笑闹圈外,孤苦自语,没人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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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喔,妈。」李维祈一面在跑步机上挥汗奔驰,一面接过希安递来的手机。「我不确定我能出席,要看晓淑她有没有空去。」
希安无奈地踱往冰箱,自己倒酒加冰块,缅怀可怜的美女。
「对,我的行程就是由她决定。」怎样?
任凭李妈妈再怎么说好说歹,这无赖儿子就只有一个标准答案:他要先问过晓淑的意见才行。连李妈妈都诧异,自己生的儿子从小叛逆跋扈,上头的哥哥都被他欺负得惨兮兮。曾几何时,竞变得这么温驯,被女友管得死死的。
希安同情晓淑,但仍冷眼旁观,没打算为她申冤。她又不是他的女人,不劳他费心呵护。
不过维祈下的暗器太狠,把晓淑困得死紧,她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陷阱。
这只是简单的文法游戏:凡事都以「晓淑和我」、「我跟晓淑」为主词,仿佛两人合为一体。任何行动,必以「我得先看晓淑有没有空」为基准,制造同进同出的烟雾。
应用范例:
维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教会?
因为晓淑想早点来为主日的崇拜做准备。
解析:
以上句型,就文意来看,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就逻辑来看,它会衍生出「李维祈之行为模式是依范晓淑之自由意志而定」的推论。用人话来说,亦即:妇唱夫随。
小小阴谋,不但暗暗催眠了大众,还为自己赢得新好男人的光环,投资效益相当高。
终於,在他绵密精巧的棋局里,等到了他虎视眈眈的来电。
「喂?」希安恭候多时地故作意外。「啊,晓淑,是你啊。好久不见……我最近比较忙,所以没空去教会。对了,我在杂志上有看到你和维祈的报导。」
手机那头突然爆出一连串忿忿娇嗔。
「好好,对不起,我们不谈那个就是了。啊?维祈?」希安懒懒卖弄虚伪,斜睨一旁环胸狠睇的孔武壮汉。「你不知道吗?维祈生重病,爬都爬不起来。」
睁眼说瞎话。人就站在他跟前,还强迫他说谎。
「我不清楚。」希安无聊地捂住手机懒道。「你生了什么病?子宫内膜异位可以吗?」
「我会有那种东西?」冷眼眯出两道杀气。
希安当作没看到。「喂?晓淑,他痔疮开刀。」
随即,希安因不知名的外力,被当场干掉,从此以後就再也没有他的戏分了。
不出维祈所料,晓淑在两小时内就携带大批粮饷赶来救援。
她使唤著被她拖来的两名堂弟,帮维祈打理这层豪华租屋,以及替他擦拭身体,保持乾净。她则大刀阔斧地剁菜掌厨,按照她紧急向泌尿科医师及营养师问来的复健菜单,进行伟大的厨房料理科学实验。
伤亡惨重。
「啊——」大堂弟骇叫狂跳。「姊,你火开太大,炒菜的油爆到我了!」
红十字小组立即丢下拖把赶到。「哥!冲水,快点大量冲水!」
结果水龙头开太猛,流理台的水花喷溅到邻近的炒菜锅内,引发连串小爆炸。
「你混蛋!把水关小啦!」吓得晓淑跳到老远去。
霎时大火正开的炒菜锅方圆一公尺内,完全净空,没人敢前进一步地雷区。
李维祈假作病患地在老远的卧房床上呛咳不已,真想冲到厨房吼醒她:忘了开抽油烟机。
随著空气中弥漫变化的油烟味,他壮烈瞑目,明白那锅青菜已经化为焦炭,吃了绝对致癌。他只祈求他们在毁了整间房子之前,结束这场悲惨浩劫。
「嗨,吃饭啰。」
当晓淑顶著一头乱七八糟的发髻,戴著黑框丑怪大眼镜端托盘进来时,他觉得整个世界突然亮了起来。这是他生平见过最美丽、最性感的邋遢女子,没有一个男人抗拒得了这种魅力。
她娇媚的居家风情令他心醉,悸动的男性本能一再证实,造就是他想要的女人,他孩子们的母亲。但当他从床上坐起、垂睇托盘时,老实说,他有点想收回前言。
所有的菜都是一刀两断,半颗沉重的大洋葱,实在很难用筷子夹起来。
「医生说你最好多吃蔬果,还有容易消化、清淡一点的东西,所以我熬了一锅蔬菜汤。」
若不是那小砂锅内盛的食物仍热气腾腾,他真会以为那里头装的是厨余。
「身体有好点吗?」
「嗯。」他从不晓得,拿起碗筷,会这么地需要勇气。
「可是你眉头皱皱的。」
她温柔可人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细语绵绵,纤弱的玉手轻轻抚向他眉心,传递难以言喻的浓情。
「我们也该准备了。」他肃然围上餐巾。
「嗯?」
「结婚的事。」
她像著迷似地,不断轻抚他的眉头,期望抚平。「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是你单方面的提案,我没批准。」
「大、男、人。」玉指顽皮点著他的额头,笑靥隐约。
蓦地,俊眼大瞠,不可思议地望向喝了半匙的菜汤。这锅糊烂如此地其貌不扬,里面却藏著惊人的鲜美,充满清新的甘甜。
「做菜对理工种的人来说,不会太难。」她撑手在椅畔,倾身闲串。「都是材料、温度和时间之类的协调操作,只是你不能太要求装盘的美感。」
那是艺术的层面了,从来就不是她的专长。
「婚礼照例在教会举办,婚宴呢?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只是笑,洋溢天生的王者自信。
「你有酒窝喔。」小手抚上他颊边。「在这里。平常不容易看见,一定要你笑得很开心的时候才会出现。」
「结婚以後就住这里怎样?」这原就是他诱敌来此的用意。「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买下来。这里离你家和我家等距,两边都不得罪,交通也便利。」
「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啊。」
托盘上的美味热食被搁置了好久好久,氤氲热气逐渐消散。直到它完全凉冷下来,他们仍未离开彼此的双唇。品尝再品尝,纠缠再纠缠。
这般深情,化为婚礼当天的圣坛前,新郎吻上新娘的永恒誓言。
第十章
庄严而典雅的教堂婚礼,是在众圣徒每周敬拜上帝的圣洁之处,在神面前,立终生的约。
大家一直对晓淑坚持要穿的那款新娘装,感到头皮发麻,不忍卒睹。可是天性浪漫又缺乏美感的她,硬要选择像公主一般高领保守的雪白大蓬裙,到处缀满重重叠叠华丽到不行的蕾丝。整件新娘装,花团锦簇到晓淑穿在身上时,大家几乎看不到她人到底在哪里,眼花撩乱。新娘子缓缓步入礼堂时,仿佛进场的是座五层活动大蛋糕。笨重至极,滑稽透顶。
而且,不可思议地美丽。
一切人为因素的败笔,都摭掩不了她雪艳娇丽的光彩。她活出了真挚的专一:对她所信的上帝专一、对她所爱的男人专一。
如此笑靥,令维祈为之目眩。
这之後,是场温馨典雅的午後茶会,在碧翠的产外庭园铺设了一长桌美食,人们一群群地谈笑用餐,孩童们拉著彩带在草皮上欢欣奔跑,大家共享暖暖阳光下和乐的飨宴。但是,因著两名男士露骨的较劲,使得喜气的场面处处充满火药味。
史称双雄争霸战。
「晓淑从小就是个贴心的孩子。我一直都认为,她是上帝可怜我,而赐给我的小天使。」
范爸在众家亲朋好友的仰慕簇拥中,优雅卖弄资深帅哥的痴情风采,温柔倾诉。
「你们大概都知道我太太有严重的产後忧郁症。她不肯好好接受治疗,而我又正处在事业的拓展期,实在没有多余心思再去顾我两个孩子。我有好几次都想乾脆离婚算了,甚至连行李都打包好,离婚协议书就搁在太太的床边。可是就在我打算趁出国洽公就一去不回的时候,晓淑叫住我。」
他这一寂然停顿,原本边吃边听的人们都专注的怔住了势子,殷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