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这样。”齐彦别开脸,“不要再试探我了,我真的——”
“真的禁不起诱惑?”香莹不放过这个机会,扳正他的脸,眼里的胜利光芒再也隐藏不住。“你不是说你爱我吗?证明给我看呀!爱是需要行动的,你有多爱我呢?”
“香莹!”齐彦试著摆脱她,语气几乎像恳求,“不可以这样,你不明白,我实在是……”
“吻我!”
“不可以——”
“只要一下下,轻轻吻一下就好。”
“不行。”
“齐彦!”香莹缠著他,终于她把他的头固定住,机会难得,她立刻献上自己的双唇,不由分说地吻住他。
这个吻不再是云淡风轻、甜蜜单纯的吻,齐彦知道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极力避免;可是香莹像羽翼初丰的幼鹰,毫不畏惧世界的险恶,全心全意投入情爱的空间,大胆地探索著。
炽热情焰一旦被引燃,立刻如野火般漫天狂烧,面对香莹狂野诱人的身姿,齐彦的理智被爱意和欲望击溃——他的吻变得热情缠绵而激烈;他的指尖挑逗爱抚著香莹的身体。当他火热的双唇吻遍她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雪白肌肤,仍然感到不满足,想要拉开那个洋装的肩带,继续搜巡更敏感魅人部位……香莹开始退缩了!
“不要……”她按住自己的衣服,呼吸急促而紊乱,眼神迷蒙,嗓音也因为情欲而沙哑,“齐彦,我怕——”
齐彦停止动作,抬起头来,同样呼吸紊乱地凝视她。
整个晚上,他们经历了太多不同程度的情绪冲击,在彼此凝视的眼神里,仿佛又重演了一遍——香莹的舅舅和舅妈,那顿具有评分意味的晚餐;他们走在街上的亲密与玩闹;见到慈祥和蔼的庄伯伯、庄伯母;接下来的剧烈金争执……所有的一切,促使他们心灵相系,密不可分。
迟疑著,探试地,他们又同时向对方靠近,终于两人都闭上眼睛,再一次让四片唇缠绵相连,没有恶作剧,没有恐惧,没有抗拒,更没有天人交战的挣扎,他们只是单纯相爱的一对恋人,正在交换彼此的爱意和深情。
外面的世界很大,可是完全与斗室里的这对恋人无关;齐彦房里的单人床很小,却提供了两人非常宽阔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齐彦温柔地带领著香莹,辨识了伊甸园里,最鲜丽的繁花和绿茵、流泉与白云,还有最初的男性和女性的奥秘。
第九章
下班时间,办公大楼的门口,玻璃旋转门不停旋转著,许多衣著光鲜的男男女女,从大楼里匆忙走出,每一张脸都残留著整日工作的厌烦和疲惫,表情漠然,正如冬日青灰欲暗的天色。
香莹是唯一的例外。
她穿了鹅黄色羊毛连身长裙,白色绣花背心,外面罩著一件亮橘红色的长风衣,整个人显得鲜丽柔媚,眉眼嘴角隐约藏有笑意,走路的步伐更比其他人轻盈愉快,因为下班之前不久,她接到齐彦的电话,他说“有人”要到公司楼下的大柱子边等她下班。
“有人”当然是齐彦自己了!香莹是这么想的。
恋爱中的香莹,神采飞扬、艳媚动人,除了齐彦,世上再没有值得她放在心上的人、事、物。第一次谈恋爱的香莹,只要一想起齐彦那张俊逸多情的脸,她的心就会一阵怦然乱跳,恨不得能够时刻偎在齐彦宽阔结实的胸怀,永远做他最宠爱的小女人。
但是公司楼下的大柱子旁边,站的不是齐彦,而是香莹不想见的人——牧蓉。
“香香,好久不见了,你好不好?”牧蓉的语气一如往常般亲切而热忱,面对香莹的态度落落大方。
香莹瞪著她看,百种滋味在心底翻搅著,牧蓉看上去跟以前不太一样,她似乎憔悴了,比较瘦、比较苍白,眼神藏著焦虑、疲倦,她比任何时候都老个几岁。香莹觉得既讶异又心虚,讶异的是,以她待嫁新娘的身份,怎么显不出半点喜气;心虚的是,她憔悴的原因,八成跟自己有关。
“牧蓉姊。”香莹勉强喊她,然后就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跟你谈一谈吗?只要几分钟的时间。”
“有什么好谈的?”香莹任性地回答:“大哥决定跟你结婚,我没有什么话好说,反正现在我搬出来了,再也不会对大哥纠缠不休,一切都与我无关。”
“香香,你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的祝福,我和豫东结婚根本不具任何意义。”牧蓉语气温和,却又非常坚定地说:“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豫东。”
“他的事,已经不是我关心的议题了。”
“是吗?他为了你,吃不下东西,睡不著觉,日夜都在受苦,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我——”香莹一阵心痛,可是仍然冷著脸,逞强地说:“你们不是快结婚了?他那么爱你,你又每天陪在他身边,他应该很得意,很快乐,怎么还有时间难过?”
“香香,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了解豫东的为人?”牧蓉轻叹一声,“看他那么痛苦,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取消婚礼,让你如愿地拥有他。可是,感情不能勉强,即使我现在离开,只会增加豫东的困扰,他还是不会用男女之间的热情来爱你。请你相信我,香香,我真的很为难。”
香莹低著头,用脚尖去踢地面上的一小块纸屑,许久才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你们结婚就是了,干嘛考虑那么多?”
“结婚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你不能跟豫东恢复往日的亲密关系,让他继续关心、你照顾你,就算他结了婚,我也无法使他快乐。”
“我已经长大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牧蓉叹了口气,背靠著柱子,眼光落在遥远的街道那头,轻声对得香莹说:“你错了!香香,世间没有一个人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和豫东之间的感情,说穿了,也是一种彼此照顾的关系,爱情不只是性吸引力,真正重要的是双方相处的方式,我需要豫东照顾我,他也需要我照顾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小齐不也正照顾著你吗?”
香莹紧闭双唇,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想提到齐彦。
“其实,你怪我抢走豫东,并不完全是错的。在纽约上学的时候,的确是我先对他产生好感,主动追他。”牧蓉很坦白地承认当年的情事。“豫东是我见过的男人之中,最具古代中国气质的一个。他修养很好,可惜不够热情。我为了多接近他,想尽办法搬到他租来的住处附近,每天找他一起上下学,他真的很难追,无论我如何暗示,他就是不开口要求我跟他交往。”
香莹听得入神,忍不住一笑,大哥还真不是普通的木头,这么不解风情。
“好不容易圣诞节假期到了,我要回西雅图跟家人团聚,豫东主动提出陪我回家的建议,也许他害怕一个人过节会想家吧!反正我很高兴他愿意见见我的家人,所以就带他回家去,谁知道他花了许多时间陪我爹地下棋,陪我妈咪清理鱼缸,为小猫洗澡修指甲,甚至陪我弟弟到体育馆打冰上曲棍球,他就是不陪我。”
香莹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你没问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冷淡吗?”
“假期过后,我就问他了,当然我得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他很坦白,他说他非常喜欢我没错,可是我家在西雅图,除非我愿意跟他回台湾,否则他宁愿只当我的普通朋友。因为他到纽约求学是为了将所学贡献给自己的国家社会,他要造福自己的同胞,绝对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就放弃了他从小生长的土地。他拒绝跟我谈恋爱,为的是不想耽误我。”
“大哥就是这种人,不管怎样,他只替别人著想,最后一个才想到自己。”
“他已经表明他的立场,我只好顺从他,告诉他我不会勉强他留在美国发展,于是我们正式交往……”牧蓉看著香莹,眼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然后我就发现他对你有种不寻常的感情。”
“哦?怎么说?”
“豫东在纽约的最后两年,我跟他住在一起,我知道他很爱我,可是又不能给我承诺,他只能把全部的感觉与我分享,所以他经常收到你的信件之后,兴奋地念给我听,一再称赞你是多么聪明灵秀、美丽善良的可爱女孩,他会高兴到睡不著觉,熬夜给你回信,不管第二天是不是有更要的事……老实说,我真的无法谅解这种感情,虽然我看过你寄给他的照片,你只有十四五岁吧!我不能跟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争风吃醋,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谁都希望自己的男友只爱自己一个人,不是吗?”
香莹默然不语,她想著齐彦和自己,如果他躺在她身边,拚命念别的女孩写的信给她听,甚至称赞那个女孩非常可爱,即使那女孩只有十四岁,她一样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定逼他作选择……“他回国那年,你正好考大学。”牧蓉继续往下说,语调越来越平和,她已经认命而旷达了。“有一天夜里,大概接近四点钟,他打了一通电话给我,因为他刚确定你考上一所很有名的好学校,迫不及待想告知世上的每一个人。我那时好不容易挤进东岸最大的一家建筑事务所,那里的资深建筑师,都是目前世界上了顶尖的大师级人物,在我们建筑这一行,特别注重所谓的师承关系,能够在大师手下当一两年的打杂的助理,等于往身上镀了一层金字商标,如果我脑筋够清楚,真的不该放弃这个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环境。”
“可是你终究还是放弃了?”
“是啊!”牧蓉露出微笑,笑容里有著无奈、迷惘,却有更多的不悔和执著,“我不过是个渴望安定的女人,再高的名利地位,再多的收入,甚至英俊体贴的美国男士,都抵不上豫东带给我的安定和幸福。”
香莹不禁为她叹息,女人哪!爱情的魔力,永远能够给予女人最致命的一击。
“香香,我不怕你笑我,老实说,当你满二十岁那天,我真的毫不犹豫地向公司提出辞职信,第二天就订了机票到台湾来。我不清楚台湾女孩对爱情抱著什么样的心态,我只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你美丽又聪明,而且跟豫东非常亲密,几乎像他的影子一样了解他,换句话说,你很容易就能让他心软,抢走他的心。”
“二十岁?那是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为什么我没见过你呢?”香莹吃惊地皱起眉头。
“还不都是豫东!他担心你无法接受。那时候,你的外婆正在生病,他陪著你往返医院,其实也没有机会安排我们两人见面,后来你外婆去世了,上帝保佑她安息;你比任何时候都脆弱,豫东更不愿意刺激你,所以一直不公开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他宁可牺牲自己,甚至惹我埋怨他、惩罚他,也不肯让你受到一点点的打击。”
香莹不由得掩著脸,天哪!她心里涌起万分的歉疚,只因为她一个人的任性无知,竟然连累了这么多人。她对不起牧蓉,害牧蓉为爱奔波受罪;她对不起庄伯伯、庄伯母,害他们平白无故浪费几年的时间,等待唯一的儿子娶媳妇;她更对不起豫东大哥,他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可是她居然只会拖累他,让他无法顺利与所爱的女人结合,她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千万别责怪自己。”牧蓉仿佛看穿她的心里,温柔地上前拉住她的手,“香香,我现在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并不是要你道歉,更不希望你否定从前,一味自责。事实上,我始终认为你很可爱,认识豫东这些年,透过他,你仿佛已经变成我的亲人,我和豫东一样,深深为你的独特和魅力著迷,我们深深感觉,看著你成长,就是一件最快乐的事。”
“牧蓉姊……”香莹难以置信地瞪著她。
“相信我吧!当你和小齐开始交往,我的心情和豫东一样,既开心又紧张。开心的是,小香香长大了,懂得谈恋爱了,那是多么令人期待人理!当然开心之余又会紧张,小齐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但毕竟还很年轻,我怕他不懂怎么照顾你,怕他在无意中惹你伤心……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你们,所以只要有机会,一定多跟你们相处,我得观察小齐对你的态度,看他对你是不是够体贴。”
香莹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泪光,自责地说:“牧蓉姊,你这么关心我,我却对你误会那么深,甚至还恶作剧地打电话骚扰你,害你心神不宁,我真是一个坏女孩。”
“傻瓜!你要是真有那么坏,小齐也不会爱上你了!”牧蓉微微一笑,安慰她说:“电话的事,不要再提了,我根本不怪你。其实我早就知道电话是你打的,我想你一定很伤心,没有办法接受豫东另有所爱的事实,可是你又不晓得怎么发泄情绪,我假装害怕,只不过装装样子,也许你就会好过一点。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把这件事忘了吧!”
她的宽宏大度,更让香莹无地自容。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牧蓉说著,打开皮包,取出一本封皮略有破损的旧相簿,将它交给香莹。“喏!这是豫东随身的宝贝,从台湾带到纽约,又从纽约带回来,无论他身在何处,一定让这本相簿跟随著他。”
香莹有点忐忑不安地翻开相簿,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豫东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整理它们,他在每张照片旁附著小纸片,标明日期、拍摄地点,还加上一小行注解或评语。
x月x日,香香x岁,在中山堂跳“苗女弄杯”,舞姿曼妙可爱,赢得满堂喝采。
x月x日,香香x岁,学弹巴尔陶克的罗马尼亚舞曲,整个下午就弹错同一小节的两个音符,气得哭了。
x月x日,香香x岁,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因为紧张,漏掉一段讲稿,没有得奖。
x月x日,香香x岁。学会游泳,像只小蝴蝶在水里飞舞,教练说她对蝶式特别有天赋,也许可以成为国手。
……那岂止是一本普通的相簿,根本就是香莹最完整的成长纪录,所有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与豫东大哥共享的欢笑与泪水,一一重现在香莹眼前。往事如昨,而她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翻涌的感情,泪水如泉水般夺眶而出,一滴滴地掉落在相簿上……“回家吧!香香。”牧蓉拿出面纸,帮香莹拭去泪水,并且真挚诚恳地要求著:“这十多年来,豫东已经习惯照顾你,所有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他一样也不想错过。你不要再躲著他了,回家去,回到他的生命里,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能够亲手把你交给小刘,或者是别的男士。豫东他不只是你的大哥,你的老师,也像是你的父亲,请你看在他无私无悔照顾你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做完他真正想做的事,这对他很重要,也许你才是他这一生最自豪的成就,你能明白他的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