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被她夸张的反应逗得大笑。
“你们别玩了。越说越不像话。”他看一下时间,很有大哥风范的宣布,“时间正好,该吃晚饭了,走,我请客。大家一块儿去吃日本料理。”
昭媚和香莹同时欢呼表示赞成。
“书架怎么办?今天还该把尺寸量好。”齐彦没忘记该做的工作。
“不急,晚一点再量,就算明后天再量也行。”豫东笑了。“对了!小齐,牧蓉应该也到家了,她最喜欢有你一起用餐,麻烦你去接她出来,我们就在一楼大门口碰面,好不好?”
“当然好。”齐彦马上站起来,勤快地往外走。“我这就去牧蓉姊家,顺便也帮她仔细检查一下施工品质,我怀疑上一批师傅对细部修饰不怎么用心。”
昭媚目送他步出大门,回头询问豫东,“庄大哥,齐彦不只负责你这间房子的室内设计,连牧蓉姊家也由他负责呀?”
“严格讲起来,他是被我拖累的。目前大概有八个人委托他做室内设计,全部都是我的朋友,他简直比职业设计师还忙。”豫东说得与有荣焉,“你们可别以为他只是玩票,对于住家装潢十几年的木工师傅也不得不服他。我有小齐这个徒弟,其实沾光不少。”
昭媚不禁面露钦服的神色,可是香莹却懊恼不已。
“哎呀!大哥,怎么装潢全是齐彦做的?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呢?害我一直以为房间是大哥为我亲手安排,每天都住得好开心。”
“他设计有什么不好?小齐眼光独到。老实告诉你们,我也很满意他为我设计的房间,可是不能逢人就说,万一他名声太响,应众人要求改行做室内设计师,那我的事务所可就损失惨重了。”
“不用怕,庄大哥,我教你一个永久抓住齐彦的法子,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跳槽,永远跟在你身边卖命。”昭媚又开始多嘴。
“哦?有什么法子这样有效?”豫东边说话,一边领著她们两人往外走,准备下楼。
“很简单!假如齐彦是头驴子,就把香莹扮成一条红萝卜,让他追著香莹不停往前跑……换个浅显一点的说法,就是使出美人计啦!”
“美你个头!”香莹立刻开骂,“活得不耐烦了你!敢拿我跟齐彦开玩笑。”
“你们两个最‘速配’,要我不讲,除非你有本事把我的嘴巴缝起来。”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眼看香莹就要追上前,她们又要再一次追逐打闹,豫东连忙一把拉住香莹的手。
“算了算了!别跟昭媚斗气,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提到男朋友女朋友的话题,只准专心讨论晚餐吃些什么菜色。”
“我只要六种手卷,还有烤香鱼,再来一盅土瓶蒸,就可以让我心满意足了。”昭媚不改快人快语的习惯。
“干嘛那么客气?”香莹还是不饶她,“才吃六种手卷吗?以前你随随便便就能解决三大碗拉面,现在大哥要请客。我看你就别假仙了。”
昭媚不甘示弱,当然予以反驳,两人又展开唇枪舌战。
唉!豫东只得放开香莹,无可奈何地走在她们身后,这一对小丫头,根本是斗鱼,碰在一块就斗个没完,他惹不起,只有投降的份。
第四章
牧蓉在台湾买了房子,也算正式落户,最高兴的莫过于豫东的父母亲,尤其是庄妈妈,特别欢喜,更关心牧蓉在台湾的生活起居。
依照老一辈的观念,有了住家就该拜神,即使家里不设牌位,至少也该到附近的庙宇去上香,庄妈妈的想法就是如此。她一再催促豫东要他带牧蓉到香火鼎盛的大庙或禅寺去拜拜,好让寺庙里的诸神菩萨们认识牧蓉,这样一来,神明才会保佑她住在台湾诸事顺利、出入平安。
豫东被老人家叨念久了,实在没有理由推托,更不敢拂逆长辈的好意,于是选定一个星期假日,果真开车载牧蓉到近郊小山的圆通寺礼佛,顺便到附近爬爬山,把这趟宗教行当成郊外踏青。
香莹理所当然也跟著走,虽然毕业考在即,但她宁可另外安排时间温书,也不愿给豫东和牧蓉单独相处在青山绿水间的机会。不过,香莹有她的关门计,豫东自有对付的攀墙梯,既然她非跟不可,他就找齐彦来陪她。
表面上,他们四人谈笑风生,愉快地走在蜿蜒翠绿的山间小径,气氛轻松无比;背地里,每个人都有心事,几乎可以用各怀鬼胎来形容,其中又以豫东的处境最艰难,承受的压力最大。
香莹一路上处心积虑,尽全力阻隔豫东和牧蓉接近,可惜齐彦老是和她唱反调,而且他的手段比她高明得多,往往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扭转豫东的注意,他就轻描淡写几句话,把豫东又推回牧蓉身边。
好不容易抵达圆通寺,因为牧蓉不懂上香的规仪,豫东和齐彦免不了得仔细教她。香莹从小随外婆朝山礼佛,见识过各种场面,相较之下,她内行得多,也不需要人帮忙,看起来仿佛受了冷落。
“齐彦,我想牧蓉姊一定没看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罗汉像,你为什么不带她去侧殿参观一下呢?你口才好,懂得又多,正好可以暂时充当解说员。”香莹别有居心地建议著。
“噢,不行,我小时候一看见开心尊者从心口露出个脑袋就吓得两脚发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齐彦见招拆招,马上推个一干二净。“牧蓉姊,对不起了,还是由师父陪你去看,虽然他介绍的内容一定不如我说的详尽,你只好忍耐一下。”
“哼!”香莹瞪他一眼,“亏你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胆子却那么小,连开心尊者都怕,还算不算男人呀?”
“男人的胆识。跟敢不敢看开心尊者的法相无关。”齐彦不在乎地一笑,顺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副不打算再劳动双腿的模样。“我劝你别硬撑了,过来坐著休息一会儿,这里视野宽广,风又凉又大,多舒服呀!”
“我才不像你那么喜欢偷懒。”香莹干脆拉住牧蓉的手,语气亲切地说:“走,牧蓉姊,别理会齐彦,我们去好好观赏侧殿的罗汉石雕。”
豫东见机会难得,连忙坐到齐彦身边的空位。笑嘻嘻地宣布:“真是太好了!两位胆量过人的美丽小姐,你们请便吧!我年纪最大,就让我坐著歇歇脚,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看造型特异的罗汉像,等你们参观完毕,再来这里跟我们师徒俩会合就好。”
“大哥!想不到你也被齐彦传染了偷懒病!”
“你们两人都对那些雕像感到害怕,是不是真的很恐怖?”牧蓉有点担心,“我怀疑我有没有足够的能力——”
“别听他们胡说,牧蓉姊!根本就没什么可怕。”香莹坚持已见,非要牧蓉去看不可。“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错过有名的圆通寺罗汉像呢?”
“对啊!牧蓉,既然香香愿意陪你,别犹豫了,快去开开眼界。”豫东笑著帮腔。
“别高兴得太早,大哥,你只能暂时喘口气,待会儿我们参观完罗汉像,马上出发前往玉清宫,那里的签最灵验了,我一定要带牧蓉姊去求个签。”香莹调皮地说。
豫东还转不过来,一旁的齐彦早已发出痛苦的呻吟,甚至夸张地往椅背仰躺著,大声叫苦:“天哪!玉清宫起码还得爬一个小时的山路,你有没有搞错?存心吓人是吗?”
“咦?你平常不是很爱打篮球,运动量足够了。怎么爬起山来还不如我这个缺乏运动的弱女子?”香莹不客气地取笑他。
“你也算弱女子?那天下的女生全都该住院去了。”齐彦当然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牧蓉已经习惯他们永无休止的争论,不受影响地询问豫东:“什么是签?就像幸运饼干里的小纸片吗?”
“差不多,但是其中的含意大有不同。”豫东很想用最恰当的字句向她解释,但一时之间也讲不清楚,“总而言之,求签的学问可大了,有些签诗的诗句非常艰深,幸运饼干里的那些废话,根本不能比。”
“你又来了!”牧蓉直直地看著豫东的脸,“说好不能在我面前卖弄中华沙猪心态的。”
齐彦幸灾乐祸、加油添醋地说:“师父,这回确实是你失言,牧蓉姊只看过幸运饼干里的签言,从来没有真正求过签,你这种说话方式,很容易刺伤别人的自尊心。”
“我不是故意的。”豫东有点狼狈,自然流露出对牧蓉的怜惜情意,“对不起,牧蓉,其实我的真正意思是,求签是种独特的宗教行为,或者也包含算命的意味,个中奥妙,真的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很好,我可以接受这个解释。”牧蓉露出笑容,“那就麻烦你在这里把所有的答案整理一下,等我和香香观赏完里面的雕像,你再告诉我,到底什么是求签。”
简简单单几句话,掩藏不往豫东和牧蓉之间的亲密又特殊的情谊,齐彦习以为常,但是香莹可就如坐针毡,气恼又嫉妒。
“大哥!你干嘛听齐彦胡说?他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别理他就是了。”香莹不高兴地说,“还有牧蓉姊,你想知道求签是什么,我们亲自走一趟玉清宫,依照规矩,诚心求一次签,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好主意!”牧蓉又是一笑,回头肯定地告诉豫东和齐彦,“两位,把握时间好好休息吧!我决定听从香香的建议,亲自去求签,试试我的运气。”
“我就知道!”齐彦大叹命苦,“师父,早警告过你了,你偏不信,女人都是一个样,听到算命、求签这些事,马上就跃跃欲试,下次别带她们到庙里上香了,简直是自讨苦吃嘛!”
他的抱怨,让香莹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意,总算淡忘对牧蓉的妒恨心理,她恢复笑容,亲热地拉牧蓉去看罗汉雕像。
聪明的齐彦就这样不著痕迹地掌握了香莹的情绪。当他们继续往玉清宫的山路爬去时,他故意唉声叹气,越走越慢,香莹为了嘲笑他,果然放弃打扰豫东和牧蓉,专心陪在齐彦身边,不时用尖酸的言语取笑他是爬山的低能儿。
山顶上的玉清宫是道教庙宇,供奉著太上老君,大殿刚刚翻修过,色彩显得极鲜明,出乎意料,原本无精打采、勉强陪女伴登临玉清宫的豫东和齐彦,见到改建后的大殿,竟然同时眼睛一亮,露出赞叹的表情,两人顿时忘却爬山的劳累,也顾不得香莹和牧蓉要不要求签或拜佛,就像一对发现宝藏的大孩子,时而往东、时而往西,从各个方位、角度观赏大殿,而且只盯著屋脊看。
牧蓉明了他们是职业习性发作,因为文化背景不同,她看不出眼前这座庙有什么特殊之处。香莹完全外行,根本无法体谅那两个男人突然著魔的原因,她特地靠近他们身边,想听听师徒俩到底在讨论什么。
“真精彩呀!”齐彦喃喃地赞叹,“师父,你看那个四垂顶式的屋脊,屋顶高耸,气派非凡,不愧是‘重檐歇山’,那线条真是华丽得教人心动。”
“的确,这种四垂式的庙顶,最能彰显大庙尊贵的气势。”豫东回应著,眼光和齐彦一样,舍不得从大殿的屋顶移开。“你看,屋脊那种转折的方式,很技巧的把屋顶分割成数个更精巧细致的部分,变化更多,形态也显得秀丽,连屋顶的弧度都陡得优雅迷人,主持建筑的师傅,必定是极有名气的建庙名匠。”
“中式建筑美感的极致,就是屋脊的燕尾形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道弯曲上扬的弧线,永远显得既轻盈又端庄,西式建筑好像没有这么完美的线条。”
“我也有同感,要是能够把燕尾的特色融入西式办公大楼的外部——”豫东半眯著眼睛,心里已经画起设计蓝图。
“师父!那不成了目前最流行的纳骨塔了!”齐彦就像亲眼看到豫东脑里的设计图一样,笑著提醒他。
豫东一愣,随即大笑出声。
“你不说,我倒忘了!哈哈哈!还真像,现在新建的纳骨塔都是类似的造型。”
香莹看他们笑得忘形,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说得口沫横飞,又笑得旁若无人,到底够了没有?我和牧蓉姊还等著你们一块儿去求签呢!”
“啊!”豫东猛然惊觉,回头撞见牧蓉微笑纵容的眼神,他心里一阵甜蜜欣喜,不由笑逐颜开,“对不起,我跟小齐都是同样的毛病,一见到美丽的东西就忘了身在何方。走吧!带你们求签去。”
“豫东,你还欠我一个答案。”牧蓉笑著说,“刚刚你只告诉我,求签是把心里的疑问告诉神明,然后神明会用签的诗句来回答,你没说我可以问什么问题。”
“任何问题都能问,牧蓉姊。”齐彦抢著回答,“我来替师父解释好了。在古时候,人们只要遇到人生的疑难杂症,第一件事就是到庙里求个签。无论是久旱不雨、农作物收成、诉讼打官司、外出经商求财,或者个人的婚姻、感情、考试运、生养孩子,甚至找寻失物,只要你想得到、遭遇到的各种疑问,神明都会给答案。”
“太神奇了!”牧蓉目瞪口呆,惊叹不已,“中国的神明真的会解答这些问题吗?丢掉的东西也找得到?真的很准确吗?”
“准不准很难讲,签一共就那么六十首诗,有时候诗里的字句跟人们问的事情完全沾不上边,或者诗句含意太深奥根本没有人能看得懂。”齐彦说得不慌不忙,但隐约有点轻视的意味,摆明不信这一套。
“看不懂不因为你慧根不够。”香莹立刻损他,“再说,庙里头有解签的老师,有任何疑问,可以请教老师,谁像你,无神论者,无法无天。”
“谁说我是无神论者?”齐彦挑起眉毛,很正经地告诉香莹,“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只是我从来不求签,因为今生今世我所走的路只有一条,如果求签问神,神说不对,那我也别无其他的路可走。”
“说得真好!”豫东大加赞赏,“男子汉大丈夫,选定人生目标之后,无惧无悔地往前走,就该是这种气度,小齐,师父越来越欣赏你了。”
“你们两个人同一个鼻子出气,臭味相投,把盖幢好房子当成生命的全部意义,当然没什么好问神的。”香莹不服气地辩著,“可是我偏要帮你们求支签,尤其是齐彦,老是自命清高,我倒想问问看,你究竟有没有婚姻缘,会不会有哪个女孩子不小心被你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