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常掉筷子，原来是你想请我吃饭啊。等我把每一摊庆功宴都吃完以后，我会按排时间给你的。”我轻轻地用玩笑话拨开他黏腻的想念，“我还有事要做，再见。”
“好吧，忙完早点睡，再见。”他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如非是想到要住外头、一时间也只想得到可以找他或宇庭学长帮忙，实在，我并不是太想和秀才联络。当初分手的话说得太仓促，连分手信也没准备。没有正式割裂断绝，就好像那些实际上分居还保持婚姻关系的夫妻，没真的分开过。毕竟只是高中生，要我谈多成熟圆满的恋爱？小说情节也不一定比我切实际。上大学以后，也许我会遇到不一样的人，或者我就能拥有一段理路清楚的感情吧。
我把自己埋进床被里，发了一整天的呆。
北上之前，确定了晓绫考上了中部的学校、阿静考上东部的学校。我们真是要各自分飞了。三年的交情一夕要远别，还真是舍不得。
“你还在想张静她们啊？”秀才拍了拍我手背，我醒过来。“跟我吃饭呢，专心点。”
“反正以后跟你有的是机会碰面啊。”我不甘愿地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一年了，他真是越来越有男人该有的样子了，穿起衬衫铤而且帅，不知道宇庭学长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学校这么大，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遇到你？”他口气凉凉的说，“倒是凌宇庭啊，你们都在商院，见面机会可多啰。”
“怕我被追走，不会先追起来放？”
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秀才倒很认真：“对呀，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在干嘛？”
“给学妹迎新啊，还有尽你二房东解释的责任。”
“还有请学妹吃饭，准备好以后常常喂宵夜、带出去夜游，考前帮忙复习共同科目，尽一切做学长该尽的义务之名外，顺便行追学妹之实。”他说得可顺。
“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学妹都讲这些啊？”
“除了你之外空前绝后。”
“……啊，下雨了。”窗外一阵滴滴答答，正好替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我解了围。
“你还是这么喜欢下雨天。”
“是啊，真希望永远不要雨停。”
“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宇庭。”
他一语双关，我还真希望我听错。有个人推门进来，秀才招手要他入座对方拨了一下浏海，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得眉眼弯弯的，好亲切。
“嗨，馄饨学妹。”
“哇“是你！宇庭学长！”比起秀才，宇庭学长变得更多了。头发长了许多，可是整个人的感觉更明亮了。“他变很多吗？你这么惊讶。”秀才淡淡地喝了口茶。
“你约他的？”我小声问秀才。不过桌子毕竟小，怎么问话，还是三个人都能听见。
“放心，我们现在感情好得很，都快误以为是一对了。”宇庭学长揉揉我头发，“你的头发越来越长了，还在跳舞？”
我抓著发尾笑起来；“是啊，跳舞的时候，看自己的头发飞起来的样子，觉得很棒，就一直都不想剪。”
“唉，宇庭一进来雨婷话就多了……”秀才一脸伤心地看向窗外，我连忙拉著他的手要他别不理人。
宇庭学长看著我的手笑著亏我，“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趁刚才我还没进来前就复合耶，这么亲密，还吃醋。”
“你们两个越说越远……”我连忙反驳，他们有种我落进他们陷阱的得意，笑了起来。
大家都长大了吧，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避讳什么。我突然觉得好神清气爽。该走在一起的就是会走在一起的，我们都长大了，不再去顾忌谁要和谁保持距离、又该和谁黏在一起。
变成了大学生，真好。
※※※
大一生活真是丰富充实。秀才说，我的表情变多了，人也更活泼了。“大学生活就是不一样，对吧？”他笑著看我的变化，我越来越外向了，也许以后又能出来选选学生代表。
宇庭学长在商院里很吃得开，走在商院几乎大多数人都认得他。也因此我得到了不少额外的关心与照顾，常有些学姊羞答答地靠过来和我聊一些五四三，或是看我手忙脚乱过来伸援手，等到宇庭学长来又假装另外有事要忙，跟我亲切地说“学妹我先走了”。唉，还不就是想听宇庭学长说句“没关系，我们也要走了，一起走吧”？真是太不干脆直接了。
因为住在外头，秀才和宇庭学长常担心我危险而跑来探望我，尤其是宇庭学长，常常在商院遇到我正好下课，就自告奋勇载我回家。
“啧啧啧，温馨接送情喔……”我的直属学长说话酸得很，“我家可爱的学妹就这样被你追走啦，宇庭你真是好样的。”
“要是这么简单就被我追走，那我大一就不会还给你们机会起哄，要我参加非常男女啰！”宇庭学长笑著拉住我手腕，带著我往楼下走。
“你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喔？”看著四下无人，正是问八卦的好机会，我可没想要错过。
宇庭学长笑嘻嘻地看著我，“你要应征吗？”说著握在我手腕上的手就要往我手心移。
“喂喂，我可不要。”我赶紧避开，“你不怕我以后都不能进出商院洗手间吗？”“这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呢。”我把以前常被不怀好意的女生约进厕所警告我别和他走太近的事说给他听。
他一点愧疚也没有，反而还怪起我来：“看吧，你要是早点跟我在一起，谁敢欺负你呀。”
“我跟秀才那种恶势力在一起，全女生也没给我好脸色看啊。”我忍不住大声抗辩。
“咳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后面的秀才很用力地清著喉咙。“想不到在雨婷你心目中我是恶势力……”
“我……”
“不过有进步，你以前都叫我学长，现在还会叫我秀才嘛，不错不错。”他走过来自然而然牵著我的手。“走吧，我们去吃饭。”
这时好一大票学姊准备上楼，看著我们三个人，竟然尖叫起来。
“宇庭！学妹不是你女朋友啊？”
“这是你朋友的女朋友？”
“宇庭，你和他不是……怎么这个学妹跟他又……”
唉，我才刚开始觉得我们都长大了，可以好好过我丰富充实的美丽新生活耶，怎么这么快，又要八卦淹没了？
※※※
“雨婷，你觉得宇庭这个人怎样？”有天上微积分，一个随修的学姊摸过来我身边坐下，一坐下就问我。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常常听不懂－－“你在说我还是宇庭学长？”学姊一脸我装傻给她看的不满意，“当然是二年级那个宇庭呀。”
“他是我高中学长，我高二的时候因为社团的关系和他一起开过舞。”我很自然地跳过宇庭学长高中追过我那段。“他对我很好，不过我们以前没什么，现在也没什么。还有，你们误以为是他男朋友的那个人，是我前男友。”
学姊掩嘴故作优雅地窃笑起来，“唉呀，我们以为你前男友是他男朋友也是开玩笑的而已啦！”
现在说得可云淡风轻，哼，我可没忘记上次在厕所这个学姊还偷说我坏话，什么我的出现让凌宇庭变了心不爱男人改爱女人咧。
学姊原本打开课本了，又突然想到，转过来问我，“那你和你前男友会复合啰？”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吧。怎么了？”
“没呀”学姊害羞地笑了一下，“那以后……在宇庭面前多帮我说点好话吧！”
“学姊你喜欢他啊？”奇怪，怎么觉得这种戏码我在高中也看过？高中生和大学生喜欢人的方式都不能有点长进吗？
“你知道，女生总要矜持一点，不然的话男生会觉得你很随便。”
我开始了解为什么以前会叫去厕所警告之外，还会连带被训话“不要太随便”。观念不同。我觉得男女之间可以打成一片，不用太计较性别的差异。可是她们不觉得。不认同也就算了，非得要把我导向和她们思考相同。
我真不明白，被程亦翔、凌宇庭打头、被秀文选搂住肩膀有什么了不起？硬要说后者有什么，那也许因为我们曾经是情人吧。可是前者呢？也能编成流言，我真是受够那些三姑六婆的神通，我头可是痛得要命。
我还在发呆想这些有的没的，微积分老师又钦点我，“林雨婷，来背一下，六个三角函数微分以后是什么？”
很奇怪，升上来之前，不都说大学教授不太记学生的吗？可我几乎每一科上过宇庭学长课的老师都对我有印象。名字的关系吧，宇庭学长听说很红、表现也出色优秀，还有老师问他有没有兴趣订个题目写大专生国科会计划，愿意挪时间指导他。我这种勉强捞中这系的一个小位置的学生大概一辈子都难做到学长那程度。
好险昨天念过书，我快速度背过一次，老师满意地让我回座。神情都是赞许，我觉得挺虚荣。只是随修的学姊视线一直没从我身上离开过，又让我心里毛毛的。
※※※
接近期中考，就是大学生活第一波报告潮了。大家都想挑在最后几天熬夜赶成，可是我就是没办法一下子掰出几千字来，只好提前半个月开始努力。秀才常来找我，连续看我忙到没时间等便当买便当、烧了一星期的水泡泡面，隔周就开始帮我带卤味加菜。
“你越来越瘦了耶。”他一边偷吃说好全给我进补的药膳卤味，一边打量我的侧影。“不过也变得好漂亮。”
“你再吃，干脆下次就不要说要买给我嘛。”我嘟著嘴回到桌边，看著一包卤味一下他吃掉一半。
“一人吃一半，感情才不会散啊。”他嘻皮笑脸地要喂我吃豆干，我自己伸手拿了筷子自个儿夹过来，看著我夹走食物，换他嘟起嘴，“干嘛这么介意，我可是很诚心的想回到你身边喔。”
“去年都没跟你联络，没有交女朋友吗？”
水滚起来，茶壶放声尖叫，他代我冲去关了火。“没啊，交了女朋友的话，怎么还会跟字庭传成一对？”
“也是喔。”
“你和宇庭最近处得怎样？”他有点担心。
“没怎样啊，最近大家都在忙，我都自己回家。放心，我也没敢跟他走太近。”
“很多女生羡慕你？”
“当然……”我注水冲泡面，“我不想再像高中那样了。”
“我们不是一两天就能长大。包括那些制八卦的也一样。”秀才安慰我。
“可是，我也不想和你再像高中那样了。……啊！”话才说完，我马上被热烫烫的滚水烫到手。
秀才赶紧把我烫到的手放到水笼头下冲了许久，我还怎么办这个月水费会不会起点又要加钱，他要我别想这个，伤势要紧。冲完水他反覆检视微微泛红的伤口，捧著我的手温柔地吹著气。
“痛不痛？”
“不会很痛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言情小说里用得可经典得了。“……握住你的手，和你一起变老。”
“我也想和你一起变老。”他又是当初那种温柔得可以把我当场电晕送急救的眼神，啊，我真是抗拒不了。
可是我要什么？经过这些时日，我也慢慢想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绝对不是一个长得帅、带得出门的男朋友。我要的是一种稳定而坚定的陪伴，有点像宇庭学长在商院什么事都罩著我那样。可是绝对不是只是照顾而已，要照顾的话，学长学姊每一个人都办得到。还要有那种心意相通的默契。
我知道很难，可是我想给自己很多时间慢慢去遇到。遇不到也只能说我和这样的人没有缘份，那我只能说我还是适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自己选择的就想选到最好，如果不能是最好的，我宁可让别人左右我。“我知道你会犹豫，会害怕。”他不再像以前，一想要动我什么就亲密地吻我或抱我。我们都懂得拉远成一个冷静的距离。“可是雨婷，你相信我，我会掏出我所有的好对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见人影。”
“我知道了。”我挣开他的手，“面快烂掉了，我去吃面。”
他帮我把卤味倒进面汤里，手势像想什么。我在心里偷笑著他的不坦白－－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想干嘛我会不懂吗？我们可以省掉那些拐弯抹角的枝节啊。
果然不超过十秒钟，他叫了我一声，“雨婷。”
“嗯？”
“再重头过当初那些日子，我会好好珍惜你。可是因为那些日子不会再重来，所以，请你给我机会弥补你。”他温柔地看住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缓慢地吃著面。
第七章
期末考后阿静说她有段捡到的假期，想来找我，行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找你，然后我们去五分埔买裙子好不好！”
“买裙子？”印象中阿静以前是不爱穿裙子的。“你转性啊？这么爱裙子。”
“唉唷……你知道，上大学以后大家都比较会打点自己啊！而且亦翔也喜欢看！”
整通电话里阿静亦翔长亦翔短的。她还和亦翔学长在一起，而且显然还在热恋。怎么可以热恋这么久啊，那大学一毕业马上就可以结婚了嘛，然后再猜拳决定谁在家带小孩谁去念研究所。当兵那两年就不一定作数了，听政府想改成募兵制什么的，我也搞不懂，不过宇庭学长已经为当兵或不当兵做好两种版本的生涯规划了。
“你和学长的热恋期超长耶。”我忍不住问阿静，想请她指教一下当初我和秀才怎么有办法一下子烧尽所有对彼此的在乎，她还能细水长流手走下去，并且保持像一段恋情才刚开始的那种兴奋快乐。
“一定要的啊！我们距离已经变远了耶，如果不热情一点一定会马上熄掉的！”我几乎可以想像阿静说这话时嘟起嘴的样子。“你知道吗，东部离西部好远喔，不管坐什么车、从哪坐，都要绕好远……可是我们这边风景好漂亮！亦翔常来我这边跟我一起去游山玩水喔！你有机会也一定要来！”“好好好……”我把话筒移离耳边五公分。阿静一兴奋起来声音真是吓人。
“你呢？你上大学有没有马上被帅哥包围，天天想送你回家呀？”
“没啊，我常被宇庭学长送，断绝了我被帅哥包围的生路啊。”我故意一副哀怨样。
“凌宇庭？那秀才呢？他不是也在你们学校？”阿静的声音一下子小声下来，“他们……都不会为你争风吃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