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老板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例如要有私人空间、与司机要有尊卑之分、或是其它不成理由的理由,而把隔板升起。好像不把这层隔板升起来,自己就不是大老板似的。
所以头一回看到连隔板都没有的座车,让古筱亚一直忍不住从照后镜,偷瞄坐在后座那个满脸不耐的男人。
梁掠似乎没注意到古筱亚的注视,仅是拿了只卷宗,低着头相当专注地阅读,除了偶尔拿笔在上头写几个字之外,可说是完全没有多余动作。
古筱亚偷偷观察他好一阵子,虽然梁掠依旧是满脸的不耐,但公文仍是一页翻过一页、卷宗一本换过一本。
可是,不论梁掠看得有多快,在他座位旁的卷宗山却怎么也没有减少的迹象。
繁重的工作似乎是让他满脸不耐的主因。古筱亚在心中暗暗猜想着。
忽地,梁掠合上卷宗,头一抬,视线毫无偏差地锁住照后镜里,另一双属于古筱亚的浅褐色眸子。
古筱亚心一惊,连要别开眼都忘了,只能呆呆地与他在照后镜里互相对望。
她从没看过这样的一双眸子,既黑且沉,还给人强大的压迫感,有如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光光只是看着,就好像要跌进去似的。
最后,还是梁掠重新埋首卷宗,才结束了这段教人尴尬的对视。
古筱亚忍不住以手抚上胸口,难以置信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极快,明明只是被他瞧了一眼,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这么快?
可古筱亚怎么也无法否认,梁掠的眼神好有魄力,仅仅是被他瞧着,她就觉得自己快被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给吸进去了。
「古小姐,华升饭店快到了。」
阿章轻声提醒,不知她何以突然脸色一阵白、又一阵红。以为是古筱亚的伤处发疼,阿章连忙关心地问道:「妳还好吧?是不是伤口在痛了?」
女孩子怎么说都比男人娇弱许多,光瞧古筱亚身上的伤他都觉得痛,也真难为她没哀哀叫疼。
阿章的声音唤回古筱亚的心神,她连忙说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她将视线调到车窗外,果然已见到华升饭店豪华的大门。
华升饭店也是她任职的华氏企业旗下产业,正确的说法是,华升饭店不但是华氏企业的起点,更是华氏旗下饭店中最顶尖的一家。
所有华氏企业的贵客,都是在这里接受招待,重要的会议也多是在此举行。因此,她那可恶的上司,才会急吼吼地要她非得在时限内将文件送达。
「怎、怎么会……」待看清了华升饭店大门前的情况,古筱亚不由得一愣。
因为大门前居然整齐地列了两排人,引领而望的模样,教人只消瞄上一眼就知道他们正在等某个重要人物。
清一色与古筱亚同样款式的浅绿色制服,更说明了那些人都是华氏的员工。
光是这样的惊吓还不够,古筱亚在那群人当中,居然寻到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刻薄脸庞。
那是她的上司、秘书室的头儿,更是要求古筱亚达成不可能任务的人。
大家都还站在这里,代表什么意思?
不会是贵客还没到吧?
剎那间,古筱亚突然有种很幸运的感觉,如果贵客真的还没到,那她应该也不算迟到吧……
奔驰轿车平稳地驶入饭店门口前的车道,并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稳稳停住。车才刚停妥,车门便被人迫不及待地打开。
「梁先生,欢迎来到华升饭店。」
为首的欢迎人员恭恭敬敬地说道,配合着欢迎的话语,那两排前来迎接的员工也跟着躬身喊道:「欢迎光临。」
见到这么大阵仗的欢迎行列,古筱亚一脸错愕地呆愣在那儿,不知做何反应是好--
不会吧?!他们在等的就是这男人?
第二章
似是听到了古筱亚心底的哀号,本来已经准备下车的梁掠,这时竟突然转头,朝古筱亚抛出讥诮似的一笑,接着便头也不回地下车。
古筱亚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在她心底的千万种滋味,只能愣愣看着梁掠在众人簇拥之下,犹如一个帝王般离去。
这下她的麻烦大了……
「古小姐,妳不是有事要到华升饭店吗?怎么还不下车?」
阿章疑惑地看着呆愣的古筱亚间道。看刚刚前来迎接的那票人装扮,他们应该都是同家公司的员工,她不下车行吗?
「哈哈……我、我是要下车了。」
古筱亚干笑几声,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闯祸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没想到她居然对公司的贵客出言不逊,只要梁掠「不经意」提到这件事,她就算想不被辞退恐怕也很难。
「谢谢你送我一程。」苦笑着向阿章道完谢后,古筱亚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腿,追上走在欢迎行列最末位的主管。
「主管,对不起我迟到了。」古筱亚轻声唤道,悄悄把主管拉到一旁。
听到熟悉的声音,秘书室主管张秀华随即转过身,她怒瞪古筱亚,吼道:「妳是给我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没有半句关心,更对古筱亚身上的点点血迹视而不见,张秀华满脑只知道计较古筱亚未按时到达。
「我出了一个小车祸,很抱歉。」古筱亚暗暗压下心底的怒火,仍是道歉着。
没办法,谁教她不过是个吃人头路的小小员工呢?虽然早就知道她这个主管没什么良心,但古筱亚从来不知道,她居然能没良心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好说的!」张秀华气极了。「我还拨了十几通电话给妳,为什么妳不接手机……」
就是因为完全联络不上古筱亚,才害得她被其它主管训了好大一顿,更让她的尊严在众人面前扫地。而这些,全是因为古筱亚迟到的关系!
「我没有听到手机响……」
古筱亚疑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真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这才想起自己在上班时间一向会把手机转为震动。这回是因为临时被派来送东西,所以古筱亚当下只能随手把钱包和手机丢进包包里就急忙送文件过来,才会忘了把手机的震动解除。
但张秀华并不接受她的理由,仍是不断的骂着!
「我不管妳是出车祸也好,还是没听到手机响,总之妳就是迟到了。之前我在电话中怎么吩咐妳的?我不是交代了很多遍,叫妳一定要在三十分钟内到达。现在妳看看手表,妳自己说妳迟到多久?」
张秀华气得不得了,她顿了下,接着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明天开始妳不必来上班了。」
闻言,古筱亚一愣,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
「妳等一下就回公司把东西收一收,没有别的话好说。」不给古筱亚一丝辩驳的机会,张秀华一把抢过古筱亚手上的牛皮纸袋,便转身离去。
古筱亚一动也没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这种烂理由给FIRE。
说到底,今天会有这件事发生,本来就是张秀华自己忘了带东西,才会临时要她送件,现在居然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叫她走人……实在太过分了。
可看着张秀华远去的背影,古筱亚再怎么不甘心,也知道她这下子是真的被炒鱿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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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筱亚,妳怎么变成这样?!」
才进门,就看到表妹古筱亚一身是伤,让连以恬吓了好一大跳。
早上出门还好端端的表妹,怎么晚上回家却吊着左臂呢?她记得筱亚明明是坐办公室的秘书,难道现在连办公室都不安全了吗?
「出了点小车祸,结果手就脱臼了。」
古筱亚无奈地看着不但裹上一圈圈白纱布,还吊了块三角巾的左臂,难怪车祸后老觉得手使不上力,原来是脱臼了。
「幸好有安全帽挡着,脑袋还好好的,而且我的脸也没破相。」
古筱亚自嘲地说道。以前老爸常说她就只有一张脸可以看,如果她把自己的脸也弄伤了,事情才真的大条了咧!
「怎么会出车祸呢?」连以恬在她身旁坐下。「伤得怎样?医生有没有说多久会好?」
「下午被主管叫去送文件,她才给我三十分钟耶!居然要我从北投杀到东区,妳说有可能吗?」古筱亚悻悻然地低喊着。
古筱亚口中的主管,就是下午才把她Fire的秘书室主管--张秀华。
「那个主管又找妳麻烦了?」连以恬讶然,她虽然不认识古筱亚的主管,但从表妹口中,她也大概知道那主管的恶形恶状。
「是啊。结果我只好一路赶赶赶,最后却被奔驰轿车撞到,连我的小绵羊都被撞坏了。」她可怜的小绵羊啊!想到这儿古筱亚就觉得伤心。
「先别管妳的小绵羊了,现在该想想要怎么向舅舅他们交代,妳伤成这样,下礼拜要怎么回家啊?」连以恬拧眉说道。
舅舅,指的是古筱亚的父亲。
她们两人的老家其实在台南乡下,两表姐妹是在几年前先后北上念大学,后来也就顺势留在台北工作了。
只不过,家人都不是很喜欢她们一直留在台北,老是叫她们回家,最后几经谈判之后,总算约定好她们可以留在台北,但每个月至少要回老家一趟的条件。
这下可好,如果让家人看到筱亚的伤,肯定又会急吼吼地要她们搬回去吧……连以恬光用想象的,就能猜想到会发生什么事。
闻言,古筱亚小脸惨白,抓着表姐大喊--
「以恬姐,快帮我想个借口,我才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回老家咧!」
古筱亚哀哀惨叫着,但连以恬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去。
「妳教我去哪生个借口?!妳也知道舅舅才不听什么理由的。」
说实话,并不是老家有什么不好,也不是她们表姐妹讨厌乡下,才会高中毕业一逮着机会就跑到台北,死也不肯在老家久留。
要是继续留在老家的话,她们一定会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被嫁出门!
因为家族里的女孩子大多是这样的遭遇,所以压根儿不想这么早结婚的连以恬和古筱亚,当年可是拼了命的考上好大学,这才好不容易以求学的名义留在台北。
再想到同辈的女性,几乎在这两年里全数被出清之后……她们两个更是抱定了不搬回老家的决心。
她们可是非常珍惜此时的独身生活吶!
开什么玩笑,永无止尽的相亲宴绝没有人受得了。
现在光让她们每个月回去参加为期两天一夜的各式相亲,就已经够让她们叫苦连天,又怎么可能呆呆地自投罗网呢?
「绝对不可以让我爸知道,他老说台北的治安不好、交通不好、环境不好、台北人更不好……如果让他逮到我车祸受伤,一定会用这理由逼我搬回家。」
古筱亚抱头苦思,该用什么借口才好?
「我也不想让舅舅知道,别忘了,如果妳得搬回去,那我也逃不了……」
连以恬也是万分苦恼地说道。她们当初就是打着互相照顾的旗号,才勉强一起留下的,现在如果少一个人,另一个也肯定会被抓回去的。
「别忘了,我们下周末就得回去了啊!到时妳吊着一只手,要怎么解释?」
「下个礼拜妳自己回去。」忽地,古筱亚道。
「我自己回去?!」连以恬大吃一惊。她们向来是一起返家的,如今突然少了一个人,不是更难解释了?
「反正就说我工作忙禄,全公司都在加班赶大案子……啊!随便说什么都好啦,总之再过两个礼拜我会自己回去的。」
古筱亚随口掰着理由,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如果是拿工作当借口,就算老爸再啰嗦,也不得不接受吧。
「妳的手有这么快痊愈吗?」连以恬虽然觉得用工作忙禄为由或许可行,但三个礼拜后,古筱亚的手就能完全痊愈吗?
「应该吧……」古筱亚也没什么把握。「虽说是脱臼,但医生也说了,其实我的情况并不太严重,把骨头推回去后就差不多了,唯独这固定用的绷带再怎么样至少也得绑两、三个礼拜才行。
最多是我回去的那两天偷偷拆掉,应该可以瞒得过去,只是……」
古筱亚看着身上的擦伤,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吶!
「就只剩手上和脚上的擦伤比较麻烦,伤口虽浅,却可能很显眼。」
「说得也是。」连以恬点点头,光瞧她手臂上没包扎的部分,就知道那些伤口想不显眼也难。总不能让古筱亚在大热天里还套着长袖吧?
这对熟知古筱亚超怕热的家人来说,岂不是另一项更难解释的问题?
所以说来说去没半个解决方案,只好先照着古筱亚的提议走下去了。
「现在只能祈求我的复原能力够好,在回老家前能完全痊愈。」古筱亚很是无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对了,妳现在伤成这样,明天还能上班吗?」连以恬担心地问道。表妹的主管是个非常刻薄的人,难保不会因为表妹的伤而刁难她。
「妳不用担心我的工作,因为这一回……我可以休息到本姑娘高兴为止。」古筱亚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什么?」连以恬很是讶异。「妳的主管准假了?」难道是表妹的主管转性了吗?居然让她随意休假?
「当然不是,我被辞退了!」古筱亚恨恨地说出整件事的经过。
要不是因为出了车祸,她或许还有办法赶上会议,加上心爱的小绵羊机车受创颇深……一想到这里,古筱亚就忍不住怨起那个冷冰冰的臭男人。
可恶!可恶!可恶!她是被他的车撞到耶!他居然连声抱歉也没有,甚至还想用钱打发她。
虽然他愿意负起修理小绵羊的费用,但古筱亚就是觉得生气。
就算他可能是华氏企业的重要客户又如何?反正她已经不是华氏的员工了,下次要是再见到他,她一定要把今天受的鸟气全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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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掠端坐在办公桌前,他烦躁地以指耙梳过头发,偌大的桌面堆满各色卷宗,混乱的景况,让他就算想工作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他拿起一只代表「急件」的红色卷宗,打开一瞧,却险些被内文气死。
「这次的秘书又在搞什么鬼?」
梁掠额上的青筋暴跳,抓着卷宗直直往外走去,想问问昨天新上任的秘书准备如何解释他办公桌上的一团混乱。
「陈秘书。」梁掠推开办公室大门,就见那位充满时尚感的秘书正悠闲地涂着鲜红蔻丹,将她的纤纤十指点染得更加性感诱人。
但梁掠完全没有把她的美丽放在眼里,仍是怒气冲冲地将那只卷宗扔到陈秘书面前--
「妳最好有个充分的理由,解释一下怎么公司要买多少卫生纸,也要由我这个总经理批准?而且这种公文居然还被分类在急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