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在回廊上徐行,身材高大的蓝衣男子听到这声询问后顿了下。
他转头望向发声处,没见着人,于是他将视线往下移,直到落在一个小女孩的脸上才停住。
那是一名年约九岁,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女孩,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着。
他扬起一抹温和的笑,轻声问道:“霜儿,你昨日不是才见过我,怎么,今日就把我忘了吗?”
慕容霜蹙紧双眉看着眼前一脸笑意的男人,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戴着天麟表哥的脸在这儿晃?”
“我是天麟表哥啊!你是怎么了?”
“你不是。”她十分肯定。
“我不是?”他微蹙眉头,伤脑筋的看着她,摆明了她分明是对他无理取闹。
“对。”
“我不是天麟,那又会是谁呢?”他扬了扬眉。
“你……等等,我想起来了,你是昨日在天麟表哥身旁的那个白衣男子,对不对?”
“霜儿,你说的话我不太懂,我明明是你的天麟表哥啊。”
这个小丫头真精,是除了天麟之外能立刻认出他是易过容的人,这倒是挺有趣的。
“等等,你别过来,别……”慕容霜见他举步向她走近,吓得马上往后退了几步。
他摆出一副好生烦恼的模样,关切地道:“霜儿,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冲着我说我不是我?”
“别再靠近了!你明明是那个人,不是天麟表哥!”她立时拔高了声音喝止他接近。
天麟表哥的笑像暖阳,而他的笑容表面上虽然跟天麟表哥一样,却带着邪气,她当然认得出来。
见他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嘴角噙着微笑不停朝她走来,她后退再后退,最后霍地转身拔腿就跑。
明明是同一张脸,他看起来怎么那么邪恶?这就叫相由心生吗?
原来天麟表哥变得邪恶后的表情便是这模样!天啊,好恐怖、好恐怖!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一溜烟地跑远,他的嘴角再度勾起充满兴味的微笑。
这娃儿真有趣,他得多多接近她才是,呵呵!
“师兄,我想你该对我解释,为何你会戴着我的脸到处乱晃?”一道轻柔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嗓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
啊,正主儿来了!
朱煜立刻转过头,一脸委屈,哀怨又无奈的看着他,闷闷地道:“我也不想这样啊,谁教白云山庄的马一见着我就兴奋不止,争先恐后的拥上来?我这会儿好无聊,想骑马到处晃晃,可是又不敢用原本的模样接近它们,只好戴着你的脸,看能不能顺利地牵出一匹马来骑嘛。”
看着自己的那张脸露出小媳妇般的委屈表情,泪汪汪的睇着自己,冷天麟的头开始一阵阵的抽痛。
“你……还敢抱怨我家的马,还不是因为你这罪魁祸首对它们猛抛媚眼,才害得这些马不管公母全都为了你争风吃醋。”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群马儿疯狂嘶鸣,集体求偶的场面,那真是太壮观了,壮观到他当场想把某人狠狠地劈成两半。
“这又不是我的错,谁教它们那么有灵性,见到天仙般的人站在它们面前,便主动上前膜拜。”
唉,他只不过轻眨几下眼睛,它们就忽然狂拥上来,他也吓到了啊。
“呵呵!你还真敢说,现在所有的马都受了伤,你也不用骑了。”
“受伤?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没听人说过?
“就在昨日你说要骑马,跟我到马厩去之后发生的事。”冷天麟叹了口气。
“咦,不是只有一匹马受伤吗?”朱煜疑惑的看着他。
昨日他跟天麟说想骑那匹白马后,见群马相互推挤,便决定先到大门口等天麟将马牵出来,没想到天麟却牵了一匹黑马给他,说白马被群马狂踢受了伤,教他别挑了,将就着骑。
“不,那还包括昨日你骑的马回到马厩后所引发的混战。”冷天麟强压着满腹的怒火,瞪着眼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呃……混战?”
“所以,现在家里没有马儿可骑了。”他气得握紧了拳头,想狂殴面前的人。
见师弟面目狰狞的瞪着他,朱煜咽下一口口水,干笑道:“呵呵!天麟,冷静点,这不全是我的错吧?”
“不是你的错,那是我的错罗?”还想推卸责任。
“不,这哪会是你的错,八成是春天来了,它们才会如此。”
冷天麟咬牙切齿地道:“现今已入秋了。”
“我的意思是它们的春天来了。”朱煜顿了顿,看着他的表情,“等等,这可是你的脸,你不会想打自己吧?”
冷天麟飞快地伸手撕下朱煜的脸皮,露出他那张清丽过人的脸,气愤地对他吼道:“现在不就不是了!”
哼!他明知这玩意十分珍贵,制作又很费工夫,却老是拿来恶作剧。要不是教他易容的人留了一大堆材料给他,依他的玩法,哪还能做出如此精致的面皮。
朱煜看着他火大的模样,马上露出极为无辜的表情。
果然天麟一生起气来,整个人都变了。
他可是师兄呢,他该不会真要揍他吧?
冷天麟盯着他的脸良久,之后像想通什么似的,忽然把那张脸皮随手一抛。
“算了。”他没再多说什么便转头离去。
朱煜愣愣的看着他。
算了?这么干脆?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吧!
冷天麟走了几步后,停下步伐转头看着他,迟疑地道:“你……我是不太晓得你在想什么,但你真的那么厌恶自己的脸吗?”
听他忽然这么问,朱煜有些呆住。他眨了眨双眼,随即捧着脸向他炫耀道:“我哪厌恶它了?我爱死它都来不及呢。”
冷天麟深叹一口气,目光笔直的看入他那美丽的凤眼中。“师兄,别瞒我,我看得出来你恨死你的脸了,甚至巴不得毁了它。”
闻言,朱煜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但他很快地恢复轻松的表情,“没这回事,别说了,天麟。”
“我不会再说了,但我们真的不希望你干傻事。”
“我知道,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那就好。”语毕,冷天麟缓缓地离去。
别伤害自己……朱煜面无表情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淡淡地勾起一抹哀伤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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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你怎么跑得气喘如牛?”慕容夫人停下与冷夫人的闲聊,看着跌趺撞撞冲进房里的女儿。
“没、没、没事,我只是……跑步练身体,所以才会这么喘。”
那个人真的好恐怖啊,就连待在没有他的地方,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虽然她看不见他假面皮下的真实表情,但她仍可以感觉得出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这孩子就是这样,让你见笑了。”慕容夫人对一旁的冷夫人笑道。
“不,这表示她有朝气,不是吗?”
慕容霜忽然开口问母亲,“娘,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不想跟那个人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她想赶快回家,立即远离这儿。
“娘不是跟你说过中秋过后吗?”
“可是我现在好想家。”
慕容夫人的表情顿时有些不悦。“霜儿,别任性。”
见娘板着一张脸,她只好无奈地道:“是。”
没办法,她只能尽量避开他了。
说是要避开他,但他老是不定时在她面前出现,她要怎么躲?
为何他会知道她在哪?为何她走到哪都会碰着他?为何他要死缠着她不放?
慕容霜的脸色极为难看,恐惧地看着眼前已步入中年仍英伟挺拔的冷威。
呜!这不公平,她只有一张脸,但他却用好几张脸在她面前晃,这摆明了是存心玩弄她,而且还玩得很高兴。
他太幼稚了,竟然欺负她这个无力反抗的小孩子。
“霜儿,怎么不叫人呢?”慕容夫人见她惊惧地看着冷威,一副快哭的样子,满脸不解地催促道。
“舅父。”慕容霜瘪着嘴不情愿地唤了一声。
“乖——”朱煜摸摸她的头,学着冷威那浑厚的嗓音亲切地道:“霜儿,你难得来白云山庄一趟,舅父陪你到处玩,好不好?”
这娃儿真是有趣,不管他戴上什么人的脸,她都能一眼就看出是他乔装的,并且害怕的看着他。
由于冷家三兄弟今年为了祝贺冷师伯五十大寿而回家一趟,而天麟通过师父的测试,可以下山一个月,所以他前来祝寿后便留在白云山庄多住些时日,没料到会遇上这么好玩的事,呵呵!
慕容霜的声音霎时拔尖,“不——舅父,你不是有很多庄里的事要处理吗?所以用不着陪我了。”
真的、真的不用劳驾他,她待在娘的身边比较安全。
“是啊,霜儿也不好劳你照顾,她留在这儿就行了。”慕容夫人客气地对兄长道。
慕容霜一听娘亲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整个人挨近她,紧抓着她的袖口不放。
娘啊!你可要好好保护你的宝贝女儿,千万、千万不能让他带走我呀。
朱煜的脸上顿时显露出关心的表情。“但小孩子总是爱玩,老要她待在屋子里不太好吧?”
慕容霜瞪大了眼。
哪里不太好,这对她来说可是好极了!她现在宁死也不愿离开这里,更别说跟他单独在一起。
“这样啊。”慕容夫人一笑。
听娘亲的语气有些松动,她一惊,赶紧扯扯娘亲的袖子,僵硬地道:
“娘,我现在累了,可不可以回房休息?”
“累了?”刚刚不是还玩得很开心?
“嗯!”她用力点头。
朱煜见招拆招的回应,“霜儿累啦?那舅父送你回房休息吧。”
慕容霜听到他这么说,双眼立时泛红。
‘呜!他要不要脸啊?她都表明不想跟他独处了他还硬来。
朱煜见她双眼直瞪着他,像快哭了出来,神情充满厌恶,他就不由得更想逗她、欺负她。
慕容霜不放弃地道:“舅父,我想你事情忙,真的不用陪我了。”
朱煜佯装没听到她所说的话,俐落的弯下腰抱起她,“那么我就送霜儿回房睡了。”
“嗯,也好。”慕容夫人朝他点点头。
慕容霜吓得不停的挣扎。可恶,这卑鄙的人竟然吃定她个头小,力道小,硬要带她走!
“不,娘,救我!我不要跟他走啊,娘!”
天啊,她不要单独跟他在一起,谁来救她?
慕容夫人呆看着女儿不停挥舞着双手,叫喊着要她救命的惊惧模样,不解地想,这是怎么回事?霜儿昨日跟大哥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怎么今日她会怕他怕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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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叫得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了,霜儿。”来到庭园中,朱煜邪邪地对慕容霜挤眉弄眼,朝她坏笑。
呜……这个大坏蛋!
“哇——”慕容霜见大势已去,便嚎啕大哭起来。
朱煜错愕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她。
才这么稍微吓她一下就哭得这么伤心,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抱着她小小的身躯踱到石阶坐下,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撕下所戴的脸皮,露出真实的面貌。
他有着一双秀长的风眼,直挺的鼻梁,不点而绛的双唇,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霎时呈现。
朱煜一脸无奈地睇向抓着他的衣襟,哭得像倾盆大雨落下一般的小女孩。
“看你哭成这样,我都不禁怀疑自己是长得多丑,丑到让小孩子一见着我便哇哇大哭。”这娃儿还真是严重打击他的信心。
“呜……你坏,我不想跟你在一块,你还硬要带我走,呜呜……”
“好好好,我坏,你别哭了。唉,我明明长得这般倾国倾城,竟有人不懂得欣赏,一见着我就怕。”
“呜呜……”
见她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哭,他只好由她去,等她哭够了再说。
嗯,这娃儿的身体还真暖和,所有小孩子的体温都这般高吗?
他拍着她的背,看着眼前满园盛开的菊花摇曳生姿的在风中摆动,脑海中渐渐浮现过往的回忆。
他印象中第一次接触到人温暖的身体,是在八岁的时候。
那是天麟来到山上后的第一夜,当时他被梦魇压得喘不过气来,睡梦中忽然觉得似乎有个暖呼呼的球滚到他怀里,隔日醒来,他才发现新来的师弟正在他怀中酣睡。
后来他察觉到,每当他作了恶梦,隔日醒来,天麟必定窝在他怀中,之后,他的恶梦渐渐少了,睡姿也变好了。
这小子……真不晓得该怎么说,那时他才六岁,竟……
朱煜拍了拍怀中的慕容霜,她缓缓啜泣着,已不像先前那般失控的大哭。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边喃喃地安慰着她。“不哭了?”
见她只是哽咽,原本紧抓他衣襟的手也渐渐放开,便知她已哭累了。
“霜儿想睡了是不是?我抱你回房。”朱煜一笑,抱着她站起身。
唉!本想抓她来玩玩,却没料到她会如此抗拒他,真是的。
真该听天麟的话,不该拿这玩意乱玩的,手中的材料没一会儿就用完了。
站在小山丘上,朱煜忙着在鸽子的脚边绑上一封信。
不过呢,本太子有的是办法,没材料,自然会有人乖乖地献上。
只不过这得出卖天麟。
真不晓得那个怪人怎么那么喜欢天麟,每次向他讨做面皮的材料,还得跟他交代天麟的近况。
唉!一定是小时候天麟的笑容迷倒了那个人,不过这倒也便宜了他。
朱煜放出鸽子后,转身往回走,不经意地看到地上有一只负伤的鸽子,他好奇地抓来一瞧,发现这是只信鸽。
他拿下绑在它脚上的信摊开一看,发现是某人要属下动手的信后,他的目光顿时一沉,霎时一道阴暗的神色从他脸上闪过。
此时,慕容霜因断了线的纸鸢飞到这儿而跑来捡,正巧看到这一幕,她不禁惊喘一声。
朱煜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她,目光仍狠戾。“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是来捡纸鸢的。”
他眯起了眼。“是吗?”
“你怎么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该不会是想杀她吧?
朱煜勾起冷冷的微笑。“你说呢?”
慕容霜尖叫,“你不会想杀小孩子吧!”连小孩子都不想放过,他是不是人啊?
朱煜慢慢地朝她接近,淡淡一笑道:“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啊——”慕容霜立时转身拔腿就跑。 ”
朱煜没几步便追上她,挡在她面前冷笑着问:“你要去哪儿?”
慕容霜一看到他那阴森森的微笑,立刻哭了出来。
“呜……竟然想杀我,我只不过路过而已,这样也有事,你怎么这么残忍啊?”
见她哭了出来,朱煜撇了嘴。她怎么又哭了,胆子真小。
慕容霜哭得越来越大声,抽抽噎噎地道:“臭大人、坏大人,连小孩子都想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