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里?”莲香担心他的身份已曝光,万一他们落入单于手里,肯定又是 一番波折。
好不容易他们父子才言归于好,若是再为她而反目成仇,她的罪过可大了。
“我们隐姓埋名,到友邦国偏远的山村去,匈奴不是久留之地。”为了捍卫佳人, 他要尽量避去是非。在单于解开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后,他可以毫无怨尤地舍弃王位 和这里了。
“但是你带著我太醒目,何况单于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我的踪迹。”
“所以我们得趁天亮时赶路,你的骑术可以了吧?”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他们犹豫 ,相信这几日的训练加上她原有的基础,行远路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没问题,只是……”莲香心中就是无来由的感到不宁,总觉他和单于见面能这么 顺利回来似乎不太正常。
“既然没问题就赶快准备吧!”话完,拓都罗多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开始打包东西 。
“对,只要我穿上匈奴服就可避免引人注意,何况我的匈奴语也不差,应该可以暂 时唬唬人才是。”事到如今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不久,两人大约都准备好了。
出发前拓都罗多握著她的柔荑,缓缓吁了一口气道:“这一会儿要辛苦你了。”
意思已摆明她必须跟他开始流浪奔波了。只要离开匈奴,他们两人才有未来、才能 另筑美丽的家园。
莲香对于骑马和匈奴语原本就有一点基础,似乎要来西域和亲的公主,事先都得接 受最基本的训练,再加上这几日他的指导和勤练,让她收获不少。
匈奴人不但是在马上打天下,一切衣食所需也必须靠狩猎来获得,身为匈奴妻子都 必须懂得这些,这也是拓都罗多急著教她的原因之一。
“我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你了,以后即使是水深火热的日子,我们也只能一起面对 和克服。”她靠进他怀里依恋著,此时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量被自己遗忘的使命。
“好,在天亮之前即刻赶路。”
两人背著简单的行囊,各自跃上马背并辔而驰,一起向山坡下疾行。直到接近山下 的草原时,眼前灯火闪烁的景象让他们俩瞠目结舌。
只见前方有数百骑兵,个个衣甲鲜明,雄壮威武坐在马上,看样子早就等候他们多 时。
“是你!克里莫皋!”拓都罗多一眼就看出为首领军的人,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 弟,不觉十分诧异。
他好像对自己的行动早已了若指掌。
这些骑兵行到近处,霍地分立两旁,让出一条路。
克里莫皋英姿勃发的坐在马上,露出一个邪恶的俊美笑容,神情得意地道:“恭迎 王兄回营!”
拓都罗多眯起黑眸,神色极为不悦。“我才和父王辞别不久,为什么要我回营?”
“王兄离家已有三年,情分怎变得如此淡薄?只是匆匆见了父王一面就离去,可知 父王这几年想你想得紧啊!”克里莫皋话中带有酸意。
“该说的我都说了,请你让路!”他把去路堵住,故意只让出一条通往单于庭方向 的路来,此事非比寻常。
“抱歉,这是父王的命令,他舍不得让你走。”克里莫皋虚伪地道。
言语尽是嗳味又暗藏狡猾得意,拓都罗多明白他的居心叵测。
明明父王不再勉强他留下,怎可能又临时改变主意?
“除非他亲自来见我,并且亲口对我说,否则我不相信。”
“王兄,你三更半夜带著佳人行色匆匆,不知可是赶著什么事呢?”克里莫皋转开 话题,把注意力集中在莲香身上。“这位姑娘真是出尘绝色,看样子不太像是我们匈奴 人。”
“不关你的事!让路!”拓都罗多心中已熊熊燃起怒火,气他在这个节骨眼跑来找 碴。
“你真的不相信这是父王的命令?”克里莫皋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我说过,除非他亲自现身挡住我的去路。”否则他不会听他的片面之词。
“唉!也难怪,你刚回来不久,或许还搞不清状况。父王为了莲香公主的失踪心情 不是很好,而且她关系著汉朝和匈奴的友好关系,为了此事匈奴边界也开始戒备森严, 只要是行动可疑的男子或女子都必须抓起来审查。”
拓都罗多和莲香闻言莫不相顾失色,克里莫皋话中有话,仿佛他己洞察出什么。
但他立刻保持镇静,须臾又恢复自若的神态,悠然地道:“父王要你办的事与我何 干?”
“当然有关!”他不怀好意地转向莲香,上下仔细的打量著她。“这女子不像本地 人,实在可疑,所以她必须接受审查。”
“别太过分!”拓都罗多再也按捺不住脾气,他高扬著浓眉,怒道:“我不想与你 计较,你却得寸进尺!”
“你怎能如此说我?这是父王的命令,我怎敢违抗?即使是自家人,只要他的行动 可疑都要接受盘查!”笑里藏刀的克里莫皋,得意地准备将他一军。
“除非你心虚,否则这个女子一定得接受调查!”他又进逼一步,不让他有逃避的 机会。“你敢是不敢?”
“没有这个必要!只要父王相信我就好。”拓都罗多根本不怕他的威胁,当然也不 必迁就他。
“只怕父王这会不再相信你了。”这话像是铁证般的笃定,克里莫皋收起伪装的笑 容,登时毫不顾忌的露出阴狠的目光。
“你……什么意思?”拓都罗多讶然地看著他。
“因为你的行动可疑,这名女子的来历更可疑。”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咬牙地道。
克里莫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笑他自以为聪明,假使没有把握的事,他克里 莫皋从不会给自己制造难堪。
“凭你们在山洞说的话……”
“你跟踪我?”拓都罗多登时愕然,自觉今日和莲香是难以脱身了。
是他一时大意,竟然没察觉有人跟踪。当时沉浸在父亲感性的话里,勾起了他的孺 慕之情,因此原本的敏锐度相对也减低。
“为了帮父王分忧解劳,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说得毫无愧色。
克里莫举说得动听,在他听来全是曲意奉承之意。拓都罗多不屑地蔑视他,他的极 力讨好父王,终究是为了王位。
“让我走,不是更称你的意吗?苦苦相逼又有何好处?”为了莲香,他不得不低声 下气。
“我说过,我是为了父王!”克里莫皋心里打的主意,是铲除他才能一劳永逸。
莲香在旁沉默良久,明白局势已让他们后退不得,她又担心拓都罗多气极之下,会 和他们动起干戈,徒增罪名而已。于是她急忙开口说话想暂时圆场,然后再静观其变。
“既然如此,我和拓都罗多随你去便是。”她有意用流利的匈奴语说。
拓都罗多和克里莫皋两人皆张目结舌,莲香立即给拓都罗多一个安抚的眼色,表示 她自有主张,因此他也就顺著她的意。
“两位,请。”克里莫皋虚伪地作邀请状。
于是两人在被半强迫的情势下,和匈奴军浩浩荡荡地往单于庭方向移动,在深夜里 往不可预知的未来前进。
第五章
往单于庭的路上,莲香内心隐隐不安。倘若匈奴的迎亲使者哈鲁伊斯认出她来,那 么她和拓都罗多就完了。
眼前的情势不得不让她自嘲啊!原先渴望回到单于庭的是她,现在不愿回单于庭的 也是她,内心这层变化是自己未曾预料到的。
到了单于庭已是东方既白,朝霞微露了。克里莫皋领著拓都罗多和莲香进入毡帐拜 见莫也顿单于。
显然莫也顿也一夜未眠,并且好像专程在等拓都罗多。不知单于又听了克里莫皋什 么挑拨,去而复返的拓都罗多感受到他目光的疑虑和愤怒。
“我们又见面了。”莫也顿坐在毡帐内的正上方,神色凛然地看著他。
“为什么又召回儿臣?”拓都罗多有些心虚地问著。
“这倒要让你来说。有人通报你行动可疑,你带著这名女子,三更半夜赶路究竟为 何?”
“我已对父王说过,离开匈奴是有我自己的理想,这动机是为了避免是非争端,我 怕我的出现会惹来他人不安。”拓都罗多理直气壮,故意说给心怀不轨的人听。
“是这样吗?”莫也顿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之后瞥了莲香一眼。“这个女子在哪里 结识的?你若有意娶妻是好事,不必躲著我啊!”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何况这码事儿臣有自主权,不是吗?”拓都罗多仍沉稳的应 对,顿了会他又说:“她是我在月氏国逃难时认识的。”
“但她不像西域一带的人。”克里莫皋插嘴道,他知道全是拓都罗多编造的谎言。
“父王,难道我说过的话你不相信吗?”
他已把他们两人在山洞内的一些对白告诉了莫也顿,他不相信父王得知兄长抢了他 的女人会无动于衷,这对匈奴人来说是一种耻辱啊!何况他是匈奴领袖,其颜面岂可不 顾?
克里莫皋的提醒,莫也顿如芒刺在背,心里极不舒服。
突然他把矛头转向莲香,带著威仪的口气道:“你是何许人,老实招来!”他两眼 精光的端详这位面貌和气质皆不凡的女子。
“小女子乃是汉人和匈奴人混血的平民百姓,昔日匈奴分裂为南北匈奴时战事不断 ,我才流落在月氏国。”莲香以匈奴语宛转的解释,她必须圆拓都罗多事先编造的谎言 。
抵死不承认自己是莲香公主。克里莫皋没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又能怎么样?他们兄弟 向来不睦,如果之间谁刻意中伤谁,莫也顿应当比谁清楚。
“你们两个竟敢欺骗单于!”克里莫皋气得额上青筋突暴,看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大概想联合起来应付他,但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父王,儿臣倒有办法证明 她是不是莲香公主。”
“什么办法?”莫也顿想听听他的意见。
“第一个办法很简单,可以宣迎亲使者哈鲁伊斯来作证,为求慎重可以再派我们匈 奴使者去汉朝请人来指认。”克里莫皋的心思谨慎。
“要我们自己人指认倒简单,若是派人去汉朝请人来,这是天大不妥。人在我们这 里弄丢了,还好意思去向人宣传?”莫也顿认为只有第一个建议可行。
“好,那儿臣立即去请哈鲁伊斯来。”克里莫皋亲自去找之前领命寻找莲香公主下 落,至今尚未回来的哈鲁伊斯。
毡帐内只剩莫也顿、拓都罗多和莲香。莫也顿乍听克里莫皋的话时,惊讶、猜忌和 愤怒全都涌了上来,不像两人久别刚相见时,露出少有的和语和让步。
尚未有足够的证据证实一切之前,莫也顿心中的疙瘩便无法消失。他心中暗忖,难 道拓都罗多真的抢了莲香公主,而公主已臣服他,两人最后联合起来欺骗他?
越想越觉得此事的真确,否则原本有雄心壮志的儿子,怎么忽然不眷恋王位?也许 是抢了他的女人,作贼心虚才不敢再争王位。
三人各自沉默著、各怀心思,帐内笼罩著紧绷的气氛。
莲香心里志下心不安,万一那名使者回来并指认她的身份,那么他们用心编造的谎 言将被拆穿,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也许,她可能和拓都罗多一起被处死;也许,她可能当上单于的阏氏。但她希望自 己被单于赐死,如此就能和拓都罗多永不分离。
拓都罗多也非惧死之辈,只是他怕事实揭穿后会连累莲香。她原可以风光的当单于 的阏氏,现在却因他自私的霸占害她被牵累。
虽然哈鲁伊斯和他是莫逆之交,但三年不短不长的时间,足已影响人与人之间的情 谊。哈鲁伊斯为人正直爽朗、向来光明磊落、言语不喜造作,目前他又忠于单于的任何 命令指示,出面作证是可想而知的事。
他心里明白,哈鲁伊斯一回来,莲香的身份就会被揭穿,噩运也将再度降临在他身 上。
他只能暗自苦笑,认命的等待老天爷的捉弄。
时间在静谧的毡帐内悄然而逝,仿佛经过了一个时辰之久,果然克里莫皋带回了哈 鲁伊斯。
“末将还是没有公主的下落……”哈鲁伊斯一进毡帐,又是以同样的自责态度禀明 实情。他看到了三年不见的拓都罗多,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不必找了,你先看看这位女子,是不是莲香公主?”单于劈头就问。
“当然不是!”哈鲁伊斯转头看了一下莲香,就毫不迟疑地回答。
“什么?!”克里莫皋差点跳了起来。“你没说错吧?不要被她蒙骗了,即使她穿 上匈奴服也没有一点匈奴女性的味道!”他不悦的加重语气,要哈鲁伊斯再看仔细,不 要信口开河。
“我只看长相,不是看服饰来认人。”哈鲁伊斯依然不改答案。
克里莫皋此时是孤军无援了,所有人似乎都站在拓都罗多那边。
他心里恨恨地诅咒著,不知他这个王兄是用什么方法笼络人心,连父王的女人也和 他一起欺骗父王,就连哈鲁伊斯也偏袒他、帮助他!
不过他不会这么快就放弃陷害拓都罗多,随即脑海又浮现一个有利又可靠的证人来 。
“对了,父王,还有一个人可以作证,那个人就是莲香公主的陪嫁,她和公主形影 相随,绝不会认不出来。”他又提议道。
“那位女子呢?”莫也顿急切地询问。
“禀告大王,那日要到单于庭的途中遇到沙暴,几个陪侍公主的汉人一起失踪,连 那最贴身的陪嫁也不见踪影。”哈鲁伊斯神态自若地回道。
“要一堆人证干什么?既然哈鲁伊斯说她不是就不是。”莫也顿突然不耐烦起来, 他堂堂一个匈奴王,竟让克里莫皋弄得疑神疑鬼,人家会笑他耳根轻哪!
他一向信任哈鲁伊斯,相信他不会欺骗他,何况这么做对他也没好处。反倒向来喜 欢搬弄是非的儿子克里莫皋,他无不对他的话存有疑虑。
他明白这个儿子的心思,三年前他和他母亲联合起来设计拓都罗多,害他一时不察 ,愤怒之下把拓都罗多遣到月氏国当人质,差点害他送命。
此事多亏哈鲁伊斯暗中帮忙调查,真相大白他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拓都罗多没有谋 反之心,他是被陷害的。
思此,他又涌起歉疚之意。此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儿子有心上人相伴,未尝不是件 好事。
“拓都罗多,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女子,父王就为你们办婚事,但你们必须先住下来 ,让亲人们沾沾喜气。”莫也顿想藉此机会留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