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痛、痛、痛,呼……”含著泪,吹著差点被烫伤的手,石头儿只得放弃 这个笨方法,随即她目光溜向桌上的茶杯,失望的双眼才又再度燃起希望,“嘿嘿!就 是这个了。”
倏地,她拿起杯子猛力一摔,将它摔得支离破碎,然后才在地上找了块最上手的, 开始努力割起布绳来。
“拜托!可要让我来得及啊!快点!快点!”
她不停地为自己打气,死命地磨著布绳,就怕自己去得太晚,一切都来不及挽救。
快点!快点啊!
这一夜的颛顼王府染满了令人作呕的浊腥血气,花园里触目所及不再是枝叶含露的清新,而是遍地的死伤。
杀红了眼的玄炀领著黑衣人迅速进入颛顼王府后花园,没有任何交谈,随著玄炀一 个简单的动作,倏地全部散开来,消失无踪。
“玄炀,你确定了吗?”同行的法觥再次开口,虽知劝阻无效,但他仍不由得一再 确定。
“不确定就不会来了!”玄炀回头冷然回答。
“交给宗人府去办吧!”他实在不愿见到自己的好友双手染上自己亲人的血——即 使那人命该绝!
“不!”这是弑父之仇啊!
“你……唉!”
“你若不愿帮我,现在抽手还来得及。”
“这是什么浑话?我法觥是这样的人吗?”法觥略带怒气地斥道。
两人目光对峙片刻后,玄炀才开口:“大恩不言谢了。”
“傻瓜,论关系,我可是表哥哩!自己表弟有事,不帮行吗?”虽然这一表不知几 千里去了,但他这人就是爱惜人才,尤其是像自己这般英俊潇洒的人才啊!
玄炀轻扬嘴角后,不再与法觥多说,领著冷樗信步走向主阁——苍松楼,那个原应 是他继承而被玄粲侵占的地方。
屋内烛光昏暗,不时传出令人闻之羞赧的呻吟声,他暗黑的双眸倏地闪烁起令人为 之胆战的森冷光芒。
“开门!”
“是!”冷樗受命上前,毫不犹豫地用力撞开房门,那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 。
“谁?!好大的胆子,敢来打扰本王休息。”玄粲顾不得自身的衣衫不整,怒气冲 冲地拉开帘帐,大声喝道。
“本王?呵……请问尊号为何呢?”玄炀从暗处走出,语带讥讽地反问。
“你……是你?!”一见到玄炀,玄粲霎时白了脸。
“没错!是我。”
“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玄粲大声叫唤房外的侍卫,但久久没人回应。
“没用的,没有万全的准备,你想,我怎会出现于此?你别忘了,我是从不打没把 握的仗的。”
“你……你想怎么样?”
玄炀向前一步:“我不想怎么样,只除了向你索取该属于我的一切——王位、封赐 ,甚至是你身后的那个女人。”
他阴恻恻的表情与低沉的嗓音,使得他的话语更具威胁性。
处在床铺内侧的钟灵珊一听完他的话,整个人更是缩躲到玄粲身后抖个不停。
“她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你,她是我的。”玄粲两手往后一揽,宣示著自己的权益。
“是吗?灵珊。”玄炀冷声问著自己的“前”未婚妻。
“我……我……没错,我是玄粲的,一直都是。”尽管害怕地颤抖个不停,钟灵珊 仍是鼓起勇气,紧环抱著玄粲的腰身,颤声回答。
自从玄粲决意要弑父杀弟后,她没有一日不担心会有今天这种结果,但尽管知道那 么做是不对的,为求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她仍是泯灭良心让玄粲放手去做。现在落到这 个地步,尽管心里害怕不已,可她仍坚持要与玄粲一起面对。
“哼!是吗?”倏地,玄炀俊颜冷敛如冰,两潭深邃的黑瞳更泛起骇人的冷光,“ 那么,今夜便是你们这对同命鸳鸯共赴黄泉之日。”
“哼!想不到士隔三日,你的气魄全然走样……赢我这种衣衫不整的人,你又有何 光彩?”
“没错,是不光彩,所以我允许你著衣后,我俩再决胜负。”玄炀双臂向后一剪, 开口应允了他。
但这个决定马上引起他身后冷樗的担忧:“主子,这——”
若是以往,他当然不会担心玄炀主子会输给玄粲,但现在的他身子才刚痊愈不久啊 !可以吗?
玄炀举起一手阻止了冷樗的话语:“放心吧!就算拼了我这一条命,今天我定要亲 手为父报仇。”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苍松楼。
玄粲起身让钟灵珊为他著衣,尽管处在这紧张危急的时刻,他仍是一脸的从容。
“别哭了。”伸出手指为钟灵珊拭泪,他轻声安慰道。
“可是——”
“别说了,早在我决定那么做时,就已有面对此刻的准备……你不也是?”
“我……嗯,小心点。”带著浓厚的鼻音,她低声叮咛。
还能说什么呢?都到了这种地步,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嗯。”玄粲不再多言,默然无语地经过一旁监视的法觥,走出房门。
法觥跟著转出苍松楼,在经过冷樗面前时,还开口嘱咐他:“看著她。”
“是!”
玄粲一踏出房门,见到举剑对著自己的黑衣人,以及遍地已然死亡多时的侍卫时, 他便已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如石雕般一动也不动地对峙在园中央,空气中充斥著肃杀之气。
“请!”
这一声“请”让交手的火花在瞬间点燃,——黑一白的两条身影如流星闪电般,不 约而同地移动。
两人四掌舞起了漫天手影,不停地发出“咻咻”声,就连地上的落叶也因两人的缠 斗而翻飞。虽然不时有人被对方的内力震退,但随即又上前开打起来,掌风的狂劲罩住 他们两人,形成一个无法接近的空间,让观战的人无不了解,这是怎么样的一场激烈决 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终于,时间一久,愈打愈烈的两人开始分出胜负,玄粲因体力不支,渐渐呈现左支 右绌的劣势。他被玄炀逼得连连败退,玄炀趁胜追击,左手一个挑掌,右手横劈过去, 虽然都被玄粲给挡了下来,但他随后下腰侧踢一脚,结结实实地踢上了玄粲的胸膛。玄 粲承受不住这一踢,终于口吐鲜血,溃败地跌倒在地。
“尽管你弑父的行为天地不容,但念在你我兄弟一场,我会让你留个全尸!”玄炀 凝神运气于右掌,边说边靠近玄粲。
“动手吧!”玄粲闭上双眼,等著死亡的来临。
“黄泉路上,别忘了向父王告罪。”话声甫落,玄炀的右掌已击向玄粲的天灵盖。
“喀”的一声,玄粲应声而倒,也几乎在同时,传来陈意磊惊惧的大叫声:“啊— —”
第三章
陈意磊这突如其来的惊声尖叫像是咒语般,霎时解除了玄炀满眼的杀机,他惊惶地 看向她。
而她却飞也似的冲向倒地的玄粲,伸手探得他死亡后,整个人怔怔地跌坐回腿上, 目光呆滞地摇著头。不可能的,她的玄炀大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他们是兄弟啊!不 可能的!
看著她呆滞无神的反应,玄炀既担心又气恼地上前拉住她,对著她吼道:“我要你 待在客栈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他就是不要她看到他冷血无情的一面啊,她为什么就是硬要来呢?
“为什么……”陈意磊失神的低喃声愈来愈大,最后竟也对著他吼了起来,“他… …他是你的兄长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下得了手?”
受不住她的指责,玄炀气愤地推开她:“当他杀死自己的生父时,我与他就已恩断 义绝了,兄弟?哼!”
陈意磊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总对她嘘寒问暖的大哥了 ,而是一个杀红了眼的恶魔,一个挑著剑眉、沁著嗤笑,冷眼下令屠杀的修罗。
“你——”陈意磊心灰意冷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另一个惊恐的尖叫声给打断。
钟灵珊狂叫著奔向早已断气的玄粲,哀恸不已地趴在他身上悲泣:“玄粲……玄粲 ……你别死啊!别丢下我一人啊!玄粲……”
“哼!还差点忘了你这不守妇道、人尽可夫的荡妇。”玄炀冷声讥讽著。
“我……”钟灵珊抬起头,含泪的双眼霎时变得阴鸷冷沉,“是的,也许对于你, 我是不守妇道、我是人尽可夫,但这也是你逼我的!”她咬著牙再次进出声音来,“我 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个装饰品,任你展示在朋友面前,我也有我的情绪,也有我的想法 ,可你在乎吗?不,从头至尾,你就只在乎你自己一人而已。”
转身垂首注视著怀里的玄粲,她一改狂恶的神情,柔柔地抚著他的脸庞。
“但玄粲就不同了……他重视我的感觉、在乎我的想法,让我深深感受到被需要、 被宠爱。”再次对上玄炀的双眼,钟灵珊态度渐趋和缓,“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 …我就是不能自己地深爱著玄粲,如果……你还心疼我、怜爱我,就让我跟他一起去吧 !”
一脸阴沉的玄炀还未做出任何反应时,陈意磊已先行动。
“不行!”她紧靠向钟灵珊,一起面对玄炀,“你不能一错再错,杀死你父亲的人 已经死了,这事就算了结,你别再滥杀无辜了。”
“小姑娘,别阻止他,我是心甘情愿受死的。”钟灵珊拉住她的手说道。
玄炀冷哼了声,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反讽著石头儿:“听到没有?你的多事根本 没人感激。”
而知道他的人都明白,当他愈显冷静的时候,就是他愈发生气之时,可偏偏就只有 死到临头的陈意磊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哎呀!不管啦!反正就是不能杀她。”管他是不是多管闲事,她就是不要 玄炀大哥再杀人。
她要她那温柔多情的玄炀大哥再回来!
但盛怒的他怎会让她说了算呢?
“让开!”他恶声命令道。背叛他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不让!”陈意磊不怕死地双手叉腰,决定跟他耗上了。
“小姑娘,你别管我了。”从没见过玄炀如此生气的钟灵珊动手想要拉开她,但陈 意磊怎么可能妥协呢?
“不行啦!我……”她整个人趴在有些呆愣的钟灵珊身上,不肯离开。
就在三人推拉之际,陈意磊突然像被雷击般停住了所有动作,仅是拉著钟灵珊的右 手,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小……小姑娘?”她的突然改变让钟灵珊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你……”可能吗?
而不想再让她胡闹下去的玄炀上前拉开她,准备顺钟灵珊的意,了结掉她的性命时 ,又被身后突来的抓力给阻止。
陈意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整个人跳上玄炀的后背,自身后紧紧环住他的颈部,大声 叫道:“不要,玄炀大哥,不要杀她,不要啊!”
“放手!”玄炀皱著眉想挣脱她。
“不放,不放,别杀她啊!”
老羞成怒的玄炀向一旁的法觥示意后,一个扭转把她拉下自己的背部,并将她丢向 法觥,要他好好看著她。
就在他运气于掌中、抬手即将发功时,陈意磊不顾一切地突然放声大叫:“不要啊 !那位姑娘有身孕了啊!”
这个消息震停了所有人的动作。
包括玄炀!
“什么?!”玄炀沉声问道。
“她……她怀孕了。”陈意磊哑声重复。
“那……”转向还为这消息发怔的钟灵珊,玄炀目光一沉,冷声笑道,“那就更留 她不得了。”举在半空中的手重新运气。
“不要啊!你……你……”陈意磊急中生智,对著他大声叫道,“你说你还欠我一 命,现在我要用那条命来换她!”
她的话又让玄炀停了动作,缓缓回身面向她,扬起眉头无声地质问。
“我……我……要你放过她,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啊!更何况小孩是无辜的。”怕 他不答应,她连忙再说道,“你是堂堂的颛顼亲王,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他寒著脸紧睇著她:“你执意如此?”
“嗯!”陈意磊重重地点头,好支持自己的想法。
玄炀垂下双眼,收回掌力,不发一语地转身想离开,但被一旁的冷樗拦阻。
“主子,小心养虎为患啊!”
“你要我言而无信?”微扬眉梢,玄炀冷声反问。
一对上他鸷猛狠戾的眼神,冷樗连忙低头作揖:“属下不敢。”
“全都退下,至于她……”看了眼钟灵珊,他倏地转身离去,“是石头儿的责任了 。”
还搞不清楚这两人关系的法觥一脸兴味地来回咀嚼著两人的对话,直到主角之一的 玄炀离开后,他才将全部注意力转向自己怀里的小丫头。呵呵!他可从没见过有谁可以 影响玄炀的决定哩!
拍了拍石头儿的肩膀,他亲切地招呼道:“走吧!”
看来以后的日子——好玩了。
玄炀的“生还”当然在皇室里引起不小的骚动,皇帝对他无情地杀了自己手足一事,碍于其祖父是开国元勋,其父又与自己有著同袍之谊、手足之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算了,毕竟也是玄粲犯错在先的。
得回爵位的玄炀开始重新忙于朝政,而石头儿也忙著照顾怀孕的钟灵珊。两人各忙 各的,每每碰面也是匆匆打声招呼而已。聪明的石头儿当然发现了,她只要不在玄炀面 前提到任何有关玄粲与钟灵珊的事,那么基本上,玄炀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与他和平相处的方式,也认为这件事应该就此告一个段落。谁 知道钟灵珊小孩的诞生之日,却是颛顼王府里平静日子毁灭之时——“什么?!不行! ”石头儿紧紧拥著自己第一次接生的小宝宝。
“可是王爷交代,无论如何小孩都归他!”王总管惴惴不安地解释道,“王爷知道 你会拒绝,所以他要我转达:他的一命,你已用来换钟灵珊了,所以这个小孩子就归他 所有。”
“叫他自个儿来跟我要!”背对著王总管,石头儿就是不肯交出小孩。
“这……小姐,你就别为难小人了。”知道王爷十分宝贝这石头儿姑娘,王总管说 什么也不敢惹火她。
“不管,他要小孩,叫他自己来要!”她就不信他真会如此绝情。
“这……唉!好吧!小的这就去传话。”王总管无奈地退下,准备向法觥亲王搬救 兵去。
而一直处在内室的钟灵珊待王总管退下后,才出声:“意磊。”
“来了。”陈意磊抱著小孩走向屋内。
抱回小孩儿,钟灵珊双眉紧皱、不发一语,眼泪却潸潸流下。
刚刚石头儿与王总管的话,她不是没听到,只是如今自己这种身份,能为孩子出什 么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