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他却像看透了她一样,简单地就说中她的心思。
“我没说过吗?你有一双诚实的眼睛。”他唇角含著笑,锐利的黑眸温和地勾住她。“要怎么样,才能化解你的不安?让我想想……”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取出自己藏于衣内的一条金子的炼坠。纯金的色泽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但这条链子别致之处并不在于精美的雕工细细地镶起每个环节,它顶端圈住的是一个同样以黄金雕刻成的四方小盒。大小约莫三分之一巴掌大,小盒中心有个复杂的锁心,表示它是可以被打开的。
要她伸出手,他将链子放在她的手心上,合上手掌。
“这……是什么?”
“我的赌注。”
她不解的睁大绿眸,关宇朝微微一笑。“现在你带著这链子离开我,我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她更加不解的皱起眉头。并以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说:“你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工夫埋伏我、杀我、取我的人头,只要这链子在你手上,我就是死人一个,很简单的工作吧。如何?你要带著它离开?或者留在我身边?这次,你可以毫无顾忌的选择了。”
“这……又是你玩的花样?”小心翼翼,她探索著他脸上的每分表情,试图解读他的思绪。
“没有花样了。我已经决定不玩花样,因为玩再多的花样,你也不为所动。你是我遇见头一个不为我所动的女人,即使被我吸引,却还能执意要杀我。凭这一点就让我兴起对你的兴趣,就算不知道面具下藏著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亦决定要拆掉你的武装,会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头一次,听到他的表白,仿佛从未见过真正的他似的,炎华的视线被他绑住,一秒都移不开。
“结果,你比我所想像得还要出乎意外。”
“因为我的发色和眼睛不寻常?”
他哼哼的笑。“因为你的愚蠢和顽固超越常人。”
她立刻柳眉倒竖。
“普通女人呀,光看到我的人就拜倒在我脚下了。”
“你臭美!”
“再强一点的女人呢,被我的权力或财力、武力吓吓,恐怕也没有反抗心了。
上乘的女人,或许得花点时间,诱惑一下。但,这些招数过去在宫中可是无往不利,却在你身上碰了钉子。”
这个人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了?像累积金银财宝一样,以累积女人为乐子吗?
“不被你骗到手,就是我笨吗?”炎华没忘记他先前的侮辱。“那恭禧你了,现在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东西了……还在这儿说什么无聊话。”
她拿起链子往地上一摔。“这种东西谁稀罕,你八成给每一个被你骗上手的女人一条,好炫耀自己的能力,证明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到手,不是吗?”
“除了两个女人以外,没有人收过我的礼物。”他并非辩解,只是点明。
“以为骗我排名第三,我就要下跪叩谢不成。”
“一下子就像火药被点燃般的脾气,真亏你自称冷血杀手。”
自己在他面前无法维持冷静的理由,现在炎华已经很清楚了。否认也没有用,如果否认就可以抹煞事实,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她在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对自己说的每句话,好话、坏话、凶话、甜话都可以让她的心随之起舞。打从一开始,他就掠夺了她的注意,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因为她要他注意到自己与别的女人不同,她——想成为他心中“特别”的人。
她的脾气才不火爆,只是内心的火药库,遇上了唯一能点燃的火苗而已。
“喂,别一下子就露出要哭的脸。”他戳戳她的脸颊。
“谁会哭呀!”只是眼睛有点痛而已。
“逞强!”
“要你管!”
他突然间覆住她的唇,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炙热的吻,连想要推开他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纵容他的舌进入,翻搅著她发热的舌腔,一丝唾液溢出他们交缠的舌头,缓缓地结束这一吻,但还留恋地亲吻著她泛著红光的唇边、下巴。
“头一个接受我礼物的女人,是二十岁迟来的初恋,那时她已经是属于别人的,我给她年轻时全部的激情。第二个接受礼物的人,是已经过世的妻子,我敬她、爱她,给她我心中所有的温柔。第三个女人就是你,至于这份礼物代表什么,我不会用口说,你必须自己去体会、自己去想清楚。”
“我一辈子也想不清楚。”他过去的女人,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知道又如何?
嫉妒、愤怒、吃醋,全是沉醉在爱情中,幸福的女人才有的专利。
他亲吻著她的耳根说:“那就想一辈子,我不介意。”
“啊!爹爹,你们又在玩‘羞羞脸’!”小波指责地看著两个人。
小海牵著马儿跑过来。“爹爹,你是陪我们出来玩的,老是跟她黏在一起!”
“抱歉,抱歉,爹爹这就陪你们玩。”他离开炎华下了马,仰望著马背上的她。
“策马离开吧,你要真不在乎,就转头走吧。我不会派人追你。”
转过身,高大洒脱的背影无言地散发出一股决心,离她而去。
炎华呆呆地坐在马背上。这是挑战吗?欲擒故纵的陷阱,挑战她是否被征服了?
自由就在眼前,她犹豫什么,现在就骑著马离开,她不属于任何人,她是属于自己的,就算昨夜昏乱迷醉的激情,依然流窜在体内的血液中,她也不会中他的毒。
“忘了告诉你一句话。”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回头说:“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炎华皱起眉,他笑得有些自嘲、扭曲,俊美的脸揉合著摊牌的决心。“只是遇上我真心想要的人时,就会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笨男人。”
他再次转身迈步向前,炎华全身的力气都被他这句话给消灭了,她前一刻还想远远飞奔的心,莫名的沉静下来。目光接触到落在雪地上的金链子,她跳下马重新将它握在手里。
现在你带著这链子离开我,我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他交给她的链子,系著他的命。他的命,此刻在自己手里。她轻易地就可以带著他的命离开。自己曾经那么想要取他的命,一次次的冲突、一次次的以憎恨的口
气反抗他。但是这一刻自己的内心却找不到半点杀意。宛如被雪覆盖、沉睡在自己内心的另一个自己,经过长长的冬眠,正逐渐地苏醒。
“你没有离开。”
带著两个孩子大玩雪仗后,他回到他们分手的地方。黑眼志得意满地闪烁著亮光,唇角有著遮掩不住的喜悦,俊脸满足地望著她。
“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离开而已。要离开,我随时都还是可以走人的。”从马上高高地垂视矮自己半个头的高大男子,炎华扬著眉说:“我并没爱上你,关宇朝。但我承认你的确有‘什么’吸引我。我还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算什么,所以想要弄清楚而已。你说我可以‘想’一辈子,不是吗?”
他点头同意,欣喜的神采并未因这番话而自脸上消失。“你把链子捡回来了。”
金色的链子挂在她一身素白的领口灿灿发光,十分醒目。“很漂亮,很适合你。”
“别□NB462□嗦了,太阳都下山,外面变得好冷。快点回家吧!”她红著脸移开视线,转换话题。“你儿子们都在打呵欠了。”
“‘回家’是吗?你也终于把王府当成自己家了。”
“才——才不是,这是一时失言——”关宇朝心知肚明她在强辩。
“失言也好,真话也罢。”他截断她的慌张,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快回家吧,小波和小海已经等不及了呢。”
再自然不过的,他就像来的时候与她共乘一骑,双臂从身后环住她整个人,他独有的男人气息与温暖的体热,阻隔披风传达过来,阻隔了外界的寒风,炽热无比。
让人想要一直处于这份温暖中,就这样沉沉睡去……“喂,到家罗,小野猫。”
嗯?揉著眼睛、睁开双眼,眼前盈满一张超级巨大的脸。哇!关宇朝的脸就在自己的鼻端前。“干、干什么?”
“你睡著了,叫醒你而已。总不成一直让你睡在马背上吧?还是你不想下马,就这样跟我来上一回。”
一回?一回!“你脑中就只有那桩下流事!”
“我是说来上一回‘骑马’课,你想到那里去了?满脑情色的小野猫。”
可恶,被他占上风了。炎华推开他的脸。“下马总行了吧,下马!”
“这样就服输了?可惜,还以为你真会被我挑衅呢。没关系,改天有机会,咱们趁没人的时候,到外面去骑马兜风,试试马背上的新游戏。”
“你一个人去试,笨蛋。”
为了掩饰自己通红的脸,炎华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回大厅。跟著她身后,关宇朝也进门,一入大厅就有两名男子似乎恭候已久地起身。
“王爷,这位是宫中张公公派来的使者,小全子公公。他们从半盏茶前就在这儿等候您回来了,说是宫内有事要找王爷。”
一边褪去披风,关宇朝冷漠地打量著那名公公。“有事,是什么事?”
“王爷好,小的见过王爷。”
“省去宫内的废话,直接说清楚吧。张公公会有什么事要透过使者来说?”
“是,遵王爷的命,小的就直言了。”抬起头,他畏惧的掏出一纸密函。“外面传说王爷捉到一名来自影蝶门的暗杀者,监禁在王府里,圣上耳闻十分关切,特地透过张公公来问候王爷,顺便也想证实这传言真假。”
炎华心一跳,不觉地扬眸看向关宇朝。
他冷静地接过密函。“没错,我的确捉到一名杀手,那又如何?”
“圣上想知道王爷有没有从杀手口中问出些什么讯息。”
“喔?有又如何?没有又怎样?”
“有的话,请王爷到宫中走一趟,圣上想追查出幕后真凶,是谁如此大胆敢对王爷下手。若是还没有问出任何消息,就请王爷把杀手交给宫内,由张公公负责从杀手那儿问出口供。”
听到这里,炎华耳中再也听不进其他声音了。她双脚生根地站在那儿,木然的看著关宇朝……这一切果然是梦。因为现在梦醒了,无情的现实正在眼前。关宇朝不可能违抗圣上的旨意,他一定会把自己交出去的,到了宫内就不像当初被他捉到那样。这严刑拷打,必定残忍恐怖到出乎想像。
她不可能活著走出宫外。
咽下一口气,炎华等著关宇朝说出那致命的一句话。
“没有。不给!”他微笑著看著使者说:“回去告诉圣上,这就是我的回答。”
公公一脸他疯了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王……王爷……”
“送客。”
关宇朝简单的一句话后,拉著炎华消失在内厅。
第八章
“皇上,不得了了。”
瞪著匆匆忙忙地闯进寝宫,干扰自己与宠姬的享乐,大唐天子极端不悦地喝叱:“张公公,有什么大了不的事,非得在这种时候跑来,难不成天塌了是吗?”
“请皇上恕罪,但有件重大的事,臣非立刻启禀陛下不可。”
“咄,到底是什么事,快说吧!我的爱妾还在等朕呢!”拂袖不顾的打了个哈欠,天子懒懒地坐回位上。
“臣派使者代表圣上到辽南去,关心王爷遭人暗杀一事,曾经禀明圣上,这圣上是知道的。”
挖挖耳朵,一脸无聊的天子扬扬眉。“知道呀,那又如何了?”
“我派出去的小全子公公被人给杀了。”
“什么?”天子震怒地一拍桌。“关宇朝好大的胆子!”
“据传他并非在王府内被杀的,而是离开王府后,被几个蒙面黑衣歹徒给暗算,死在王府附近的一条小道。但是这件事,辽南王爷绝对脱不了干系,据说他不但对圣上的美意毫不领情,还悍然的把我一番好意派去的使者粗鲁地驱离。依奴才的想法,他此举分明没把圣上看在眼中。侮辱我这个奴才不要紧,但是侮辱到圣上就教人没有办法忍受了。圣上,请您即刻下旨召王爷入宫解释小全子公公遭暗杀一事,趁早弭平王爷无视您天子威严的反逆事件。”
“那还用说,即刻给我下昭,要是他赶不接旨进宫,就当他有意图谋乱之心,马上派兵前往辽南!”天子脸上浮现一丝狰狞的笑。“终于让我捉到你这尾巴了,关宇朝,如此一来朕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讨伐叛逆之名,砍了你的头。瞧你还有几天嚣张的日子!哈哈哈哈。”
趴在地上俯头的张公公也暗笑在心。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比他当初预料的还要好。关宇朝会拒绝把杀手交给他们,这固然是意外之棋,但这意外太妙太绝了,当下他就决定立刻杀掉小全子,牺牲他好换取更大的利益。
这样一来关宇朝非死不可,而自己也可以高枕无忧,等著未来天子坐上皇位时,他就会是大内真正的握权者,操纵大唐风云无人能挡了。
盖上覆在亡者身上的草席,琴奴摇摇头叹口气。
“他是在那里被发现的?”他起身盘问著身旁的侍卫们。
其中一人回道:“就在王府外不远的小巷内,看起来似乎是想回下榻处时,遭到刺杀。从他的致命处多半集中在背部这一点来看,应该不会错。”
刀奴咒了一句:“怎会如此刚好,就死在王府周遭,未免太巧合吧!”
剑奴沉吟著:“连白痴的刀奴都看得出来‘巧合’,这已经是非常明显有人特意要栽赃嫁祸于王爷,这位公公好歹是宫中派来的使者,现在葬命在辽南,敌人的目的不用猜都知道。”
“这是借刀杀人,这位可怜的公公不过是步牺牲棋。”琴奴合掌为亡者祷告后又说:“接下来我们面临的问题,恐怕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
“什么麻烦?王爷又没有砍了这个公公,只是他恰巧翘在王府附近,不知被谁给杀了而已。”刀奴双手抱胸,大为不平地说。
“重点就在于他死前,王爷拒绝把暗杀者交出去。”剑奴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是藏在这背后的有心人,他们一直在暗处蠢蠢欲动打算扣王爷一顶无中生有的反叛帽子,现在可给他们大好良机了。圣上可以借用盘问此事之名,召王爷入宫,一旦王爷落入他们手中,可就凶多吉少。”
“照你这么说,王爷此刻不就非常危险了!”刀奴哇啦啦地大叫。“他们要是敢跑到辽南来撒野,我就率兵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笨蛋,你打算让王爷成为名符其实的叛乱者吗?”琴奴大声叱骂。
“不然照你说该怎办?王爷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成,还有什么法子可想?”